03
    卻說廣興,騎著千里馬,一路呼嘯,早跨進曹州城內。是時夜闌更深,城內幾乎闃
無一人,家家關門閉戶,也不見一盞燈火。廣興忖道:這景況,與來時那盛大場面相比,
可謂反差大矣。當時廣興也未多想,直奔衙門而去。衙門處,倒也彩燈高照,熱鬧非凡。
許多人眾立在彩燈之下,竊竊私語什麼。廣興也不停頓,策馬前驅。進了衙門,早有人
過來,伺候廣興下馬。廣興叮囑那人道:「此馬要好生伺候,若有半點差錯,唯你是
問。」那人唯唯喏喏,牽馬離去。廣興逕自向金湘為他特意準備的房間而去,那房間的
大門邊上,也掛有幾隻大紅燈籠,燈籠上也無非寫著「肅靜」、「迴避」字樣。廣興對
此毫無興致。他感興趣的是,在那燈籠底下,正立有兩個侍女。而那二人,又正是先前
攙扶他在紅地毯上行走的女子。廣興緊走兩步,舒左臂伸右膀,左右摟住兩個美人,嘻
嘻笑道:「本欽差見兩位美人在此,當真欣喜若狂呢。」這兩個女子當然是識得風趣之
人,當下言道:「奴婢自欽差大人走後,一直守候在此。」廣興言道:「如此說來,本
欽差委實深受感動。但不知兩位美人一直守候本欽差,所為何事?」一女答道:「知府
金大人叮囑奴婢等,一定要好生伺候欽差大人,故奴婢等一直守候於此,未曾移動分
毫。」另一女說得便很直截了當:「奴婢等守候在此,專供欽差大人驅遣。大人若叫奴
婢等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不敢推辭。」廣興似是極為愛憐地道:「兩位美人言之過重。
像爾等這般嬌滴滴粉嘟嘟的美人,本欽差又有何鐵石心腸讓爾等上刀山下火海?」言罷,
將二女摟得更緊,直向內屋走去。屋內,早已生起點點燈火,且椒蘭騰霧,撲鼻生香。
廣興道:「如此環境,又有美人在側,當真可足慰平生了。」正在此時,那個金湘金大
人一頭栽了進來。說是栽,是因為金大人跑得太快太急,差一點栽倒在地。好在廣興本
人尚未脫衣,面子上倒也過得去。「金大人,何事如此驚慌?」金湘見屋內情景,很是
有些不好意思。「欽差大人,卑職發現一個情況,覺得應該速速告之,如若不然,卑職
定然不敢冒然闖入。」廣興只得下床,皺著眉道:「金大人,何事如此匆忙?」金湘瞅
了一眼床上景緻,俯在廣興耳邊語道:「大人,卑職發現有一絕色女子,正好可伴大人
度過漫漫長夜。」廣興也掃了一眼床上。「金大人,你所說的那絕色女子,比這二位如
何?」金湘道:「這二女簡直無法相提並論。」廣興「哦」了一聲。「這絕色女子是誰?
現在何處?」金湘道:「這絕色女子便是那刁民孫良把之妻王氏。頃刻便到。」廣興哼
道:「想那孫良把,年歲已然不小,他的妻子,即便年輕時如何美貌,現在只怕也是昨
日黃花了。」金湘忙道:「大人此話可謂差也。依卑職眼光,那王氏珠圓玉潤,活脫脫
是楊貴妃在世。大人意下如何?」原來,廣興雖不是十足的好色之徒,但對豐腴飽滿的
女人卻情有獨鐘。金湘早摸透了廣興為人,故有如此一說。果然,廣興一聽,頓覺興奮。
「金大人,那王氏果真珠圓玉潤?」金湘道:「卑職怎敢誆騙大人!稍頃大人一看便知
分曉。」既如此,廣興便立刻對床上的那兩個女人興味索然。恰好盛師曾、盛時彥兄弟
趕到,廣興便對盛氏兄弟道:「爾等今晚也算辛苦,這兩個女人拿去玩樂便是。」盛時
彥也不謙讓,大踏步上前,夾起一女人便走。盛師曾似是猶豫了一下,但終不敵美色誘
惑,在眾目睽睽之下,學著乃弟模樣,也抱著剩下的女人離去。廣興道:「金大人,那
王氏何時能到?本欽差已有些焦急難耐了。」金湘忙道:「卑職已將王氏載入馬車,想
必頃刻便到。」話音甫落,門外一陣嘈雜聲響起,一差人跑人稟道:「大人,那王氏已
奉命押到。」金湘對那差人道:「速速將那王氏押來,欽差大人有要事相問。」即刻,
從門外走進一位五花大綁的女人。這女人一身衣著,雖不艷麗,卻也整整齊齊、端端正
正。廣興當然看的不是她衣著,而是她的臉面。雖只看到她的臉面,廣興也敢肯定,這
女人的肉體定然豐腴無比。廣興衝著金湘揮揮手,金湘會意,領著幾位差人退去,並將
房門關嚴。廣興走過去,親手替王氏松了綁,並特意將綁繩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孫王
氏聽著,本欽差既能把你的綁繩解掉,也就同樣可以再把你捆綁起來。你明白了嗎?」
端端正正的王氏,一言不發,臉上的表情,顯然有憤怒,但更多的,則是痛苦。廣興道:
「本欽差做事、說話,歷來不喜歡繞彎子。你丈夫孫良把,犯了滅九族之大罪。不過,
如果你能乖乖地聽話,本欽差倒可以考慮放你丈夫一條生路。你以為如何?」王氏的眉
毛不覺動了一下,但依舊沒吭聲。廣興道:「本欽差就直話直說吧。你,現在如果乖乖
地陪我睡覺,本欽差明天一早就放爾等回莊,共享天倫之樂。怎麼樣?」王氏終於開口
了:「欽差大人此話當真?」廣興昂首道:「本欽差代聖上行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莫非你擔心本欽差會騙你不成?」這個廣興,居然將行奸民女與嘉慶皇帝連在了一起,
真可謂是別出心裁。再看王氏,也不言語,只眼角潸潸然流出兩串毅然決然的淚珠。
    一夜過去,廣興幾乎沒有合眼,盡在王氏身上折騰,他是越折騰越有精神。而王氏,
身上是青一塊紫一塊,不忍卒睹,直如她夫君一般,已是奄奄一息模樣。廣興似是還未
盡興,卻看見窗外已是泛起白亮。再一聽,城內公雞也此起彼伏地叫喚起來。廣興很是
有些懊惱,不禁想起「春宵苦短」這個詞來,心中嘀咕道:本欽差分明剛剛上床,如何
天就亮了?不覺打了個哈欠,睡意便向他襲來。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將頭枕在她胸前,
慢慢地合上了眼。這一睡,直到日出三桿,廣興才勉強睜開了眼。再看王氏,整整齊齊
地穿著衣裳,端端正正地站在床邊。廣興有些發愣。「孫王氏,你這是何意?」王氏毫
無表情地道:「欽差大人,昨夜你許諾,等今日天亮,便放我夫君及家人離開,可曾記
否?」廣興道:「本欽差一言九鼎,既已說出,就不會忘記。」王氏道:「那好,現天
已大亮,就請欽差大人放人吧。」廣興暗道:這王氏看來還是個挺認真的人。又一想,
那匹千里馬已經到手,這王氏又被自己好好地玩了一夜,該做的都已做過,即便把那孫
良把放掉,他又能對自己如何?說不定,這還是本欽差體貼民意、寬大仁厚的表現呢。
想到此,他胡亂穿好衣服,衝著門外叫道:「來人啊!」只這一聲喊,門外便「呼啦啦」
擁進許多人來。有長齡等幾位大人,還有盛氏兄弟等一干僕從。這些人早就在門外等候,
但欽差大人沒發話,誰也不敢闖入。廣興對金湘道:「金大人,本欽差現在決定,昨夜
押來的孫良把一干人犯,統統放掉,不得遲疑。」金湘大為不解:「大人,這些人犯剛
剛押來,又要放捧……」長齡也道:「是呀,大人,他們可是定的犯上作亂之罪啊。」
廣興不以為然地道:「本欽差既已這麼決定,那就不會更改。幾位大人不必多言。」金
湘無奈,只得遵命而行。廣興轉而對王氏道:「孫王氏,本欽差說話可否算數?」王氏
點了點頭。面色清冷地道:「如此便謝過欽差大人。」言罷,在張鵬升等人愕然的目光
中,她步履堅定地走出了這間讓她飽受一夜恥辱的房間。
    欽差大臣廣興在巡撫長齡、知府張鵬升和金湘等人的簇擁人,又向濟南府進發。這
正是秋季。天上艷陽高照,地下道路寬廣。一口兩口池塘,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風
兒乍起,吹得路旁的樹木一片婆婆。這正是一年中最好的金秋季節。然而,路兩邊的廣
麥田野中,卻是稻禾零落,一派凋敝荒蕪景象,與這大好季節很不諧調。廣興面對著艷
陽水波,很想吟出一首什麼詩詞來,然而摳索了半天,終也未能如願,只得作罷。就在
這時,只聽得身後「達達達」一陣馬蹄聲響,一個差人飛馬來到。金湘扭頭問道:「何
事這等匆忙?」那差人回道:「稟大人,那孫良把之妻王氏,剛出衙門,便嚼舌自盡
了。」金湘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這……她如何不想活了?」張鵬升言道:「這無知草
民,不知珍惜生命之寶貴是也。」而廣興卻一邊回味昨夜情景一邊喃喃自語道:「萬沒
想到,這孫王氏倒也是個貞烈女子啊……」冷不丁地,身後又是一陣馬蹄聲碎。長齡眼
尖,早遠遠看清了來人是誰,急向廣興道:「欽差大人,這便是高唐州知府孫良炳……」
廣興笑道:「我不找他,他卻送上門來了。來得好,本欽差也正要找他。」轉瞬間,孫
良炳連人帶馬就到了廣興的面前,也不下馬,逕自開口問道:「欽差大人,我弟弟所犯
何罪?為何遍體鱗傷?我弟媳所犯何罪?為何嚼舌自盡?我孫家莊又所犯何罪?為何被
焚為平地?」這番話,就像連珠炮一樣,劈頭蓋臉地向廣興砸來。廣興直氣得眉毛胡子
一起亂動。「大膽孫良炳,你見了本欽差既不下馬也不下跪,反而對欽差大人一派胡言
亂語,該當何罪?你身為知府,當思忠心聖上報效國家,卻縱容乃弟行犯上作亂之舉,
本欽差對此已是仁至義盡,你不聲言謝,反倒振振有辭,這又該當何罪?」孫良炳冷笑
一聲道:「欽差大人,你既奉旨來山東巡查,就當盡心竭力代皇上察按此地吏政民情。
可你,為自己私欲所驅,竟鞭打無辜、焚燒村莊、逼死人命,你,這又該當何罪?」廣
興氣得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好個孫良炳,竟敢厚顏無恥地教訓本欽差?你不要以為
有那個閹人鄂囉哩撐腰,我就不敢動你。告訴你,本欽差除了聖上,誰也不怕!你孫良
炳算老幾?本欽差要擔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螞蟻。來人啊!將這無恥小人孫良炳拿下,押
往曹州府,打入死牢!」早竄過去幾個差人,把孫良炳拖下馬來,打翻在地,五花大綁
起來。孫良炳無所畏懼,聲音越叫越大,簡直是在破口大罵:「廣興,你聽著,你瞞上
欺下,胡作非為,終究有一天,你會得到報應的!」廣興卻似乎冷靜下來,唇角還漾出
幾縷笑紋。「孫良炳,就算本欽差是胡作非為,爾等又將將本欽差如何?」又轉向金湘
道:「金大人,你也不必跟本欽差往濟南府而去了。你就將這孫良炳帶回曹州,好生看
押起來,待本欽差完成聖上交給的任務後,再行回來處置。」金湘諾諾,帶人押著孫良
炳而去。廣興歎道:「地方竟有如此不守王法之官吏,看來,本欽差此行,定是任重而
道遠啊!」長齡忙著寬慰道:「大人不必焦慮。山東境內,像孫良炳之輩,據卑職所知,
只有這一個。一個孫良炳,又能怎樣?」廣興點頭道:「如此便好。如若孫良炳之流層
出不窮,那大清王朝,豈不是發發可危?」
    一路無話。第三天的早上,廣興等人策馬進了濟南城內。這濟南城比曹州府大不相
同。真可謂是家家泉水、戶戶垂楊,風光無限嬌媚。這巡撫衙門,比曹州府衙門要大了
許多,而濟南府衙門,就設在這巡撫衙門之內。廣興未及細看,卻被一群人迎面候住。
原來,這都是山東各州縣大小官吏,奉長齡之命,在此專候欽差大駕。廣興清了清嗓門,
大聲言道:「本飲差是奉聖上旨意,來此察按各地吏治,各位大人若有事稟報,請按官
職大小依次排列,不得混亂。」說完,在長齡、張鵬升的引導下,廣興進了一間裝飾無
比華麗的大房子。坐好了,坐穩了,廣興這才對長齡言道:「叫他們一一人見,不得嘩
然。」長齡點頭稱是,走到了門邊,充當起廣興的傳令兵來:「布政使某某人見!」布
政使某某便走進,將手中的銀票遞與張鵬升,張鵬升念了一聲「布政使某某奉送欽差大
人紋銀一萬兩」之後,將銀票呈給廣興,廣興點點頭,掃銀票一眼,再將銀票交給身後
的盛氏兄弟,並分付道:「仔細記錄,不得有差錯。」然後,廣興朝著布政使笑笑道:
「好,很好。本欽差已然記住。你可以走了。」接著,那布政使便退出。跟下來,長齡
又喊道:「按察使某某人見……」於是一切程序便又從頭再來。如此往復,竟延宕至中
午時分,可見前來「人見」廣興的大小官吏也不知有多少了。這其中,有一個插曲似乎
頗有意思,那就是有一個高唐州的知縣,只帶了一千兩銀票人見。廣興冷冷地問他道:
「莫非,你這個地方父母官,就是用一千兩銀子買來的?」嚇得那個知縣連忙跪在地上
叩頭如搗蒜。「欽差大人有所有不知啊。山東境內,只有卑職所在的高唐州為官艱難。
你若是聚斂百姓錢財,那孫良炳孫大人便會撤你的職、罷你的官,弄得不好,還要坐牢、
殺頭。卑職所奉這一千兩銀子,是卑職為官五年來所積蓄的全部資財。欽差大人如不嫌
棄,敬請笑納,只望大人能將卑職調離高唐州。」廣興聽了,哈哈大笑道:「你起來,
本欽差告訴你,你現在不需要調離高唐了,那個孫良炳已被本欽差打入了死牢。你還是
回去繼續做你的父母官吧。」那知縣聞言,「騰」地竄起來,一蹦三丈,口中連呼道:
「我不怕了,我不怕了……」就那麼帶著呼聲而去。廣興轉臉問盛師曾道:「今日收穫
如何?」盛師曾回道:「大人,今日共收了八十三萬五千兩銀子。」盛時彥也道:「比
去年赴山西又多了二十萬兩。」廣興自言自語道:「傳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本
欽差就這一次,又抵得上幾個知府呢?」又叮囑盛氏兄弟道:「汝輩將這些銀兩仔細保
存,千萬不可差錯。本欽差回朝之後,是少不了你們好處的。」盛氏兄弟連忙點頭稱是。
見長齡、張鵬升在一邊有些目瞪口呆的樣子,廣興笑道:「兩位大人,本欽差今日上午
太過勞累,可否先吃些東西,然後休息?」長齡、張鵬升這才從盛氏兄弟手中那厚厚實
實的銀票中醒過神來:「卑職該死,真是該死。來啊,接欽差大人前去用膳。」喊聲方
落,已走進兩位裊裊婷婷的女子。這二女一直走到廣興身邊,揖了個萬福道:「奴婢恭
請欽差大人前去用膳。」廣興「好」字尚未喊出,那二女就一邊一個將他輕扶了起來。
其中一個女子扶得位置不大對頭,一只手伸到了廣興的胳肢窩下,雖然廣興也穿了不少
的衣服,但還是覺著了癢癢得難耐,便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長齡等不知所以,急
忙道:「欽差大人因何發笑?」若是平日,廣興早就將那女子踹過一邊,但今日不同,
一來他已將孫良炳打入了死牢,算是出了一口對鄂囉哩的怨氣,二來今天的「收入」頗
豐,為歷次外出巡查得銀票最多的一回。所以,廣興就笑著回答長齡道:「本欽差以為,
這濟南府的女子,與那曹州府女子相比,當真是別有不同呢。」張鵬升討好道:「欽差
大人,您以為,這濟南女子和曹州女子,究竟有何不同之處?」廣興道:「想那曹州女
子,一個個風姿綽約,婷婷玉立,美則美矣,則似塗了一層灰塵,少了許多韻致。而這
濟南女子,卻彷彿都是泉水泡大,又好似出污泥而不染,天然標致,氣韻非凡。但不知,
本欽差說得對否?」實際上,廣興這是在瞎扯一通,他觀察女人,遠遜於他觀察馬匹。
不說別的,單講那曹州王氏,他竟在她身上折騰了一夜,這又如何解釋?或許,像他這
樣的人,即使不懂的事情,他也不會當別人的面承認的。而長齡、張鵬升當然不會這麼
想。在他們的耳裡,廣興的話就永遠是正確的。所以,長齡等即刻道:「欽差大人真是
英明無比。吾等在此為官數年,一直以為各地女人都差之不多,而大人只來山東數日,
便已發覺兩地女人之細微差別。大人此番高論,當真令卑職等有茅塞頓開之感。」廣興
哈哈笑道:「世間女人,直如世間馬匹一般,乍看都彷彿一樣,細看則有本質不同。」
他摟定身邊的兩個侍女道:「兩位美人,本欽差所言當否?」像這樣的侍女,腦中是沒
有什麼主見的,即使有,也不敢存留。「欽差大人的話,在奴婢等聽來,可不句句是真
理?」說話的當口,廣興等人已走入用膳的地方。兩個侍女伺候廣興坐下,一個為他端
酒,一個替他夾菜。酒是陳年老酒,菜是山珍野味。長齡、張鵬升等殷勤相勸,兩個侍
女又是百般妖燒。直吃得廣興樂不可支,嗝聲不斷。廣興道:「本欽差是不能再吃了,
若再吞咽,肚皮恐要爆裂。」長齡等還要敬酒,廣興道:「如此敬來敬去,實是沒甚意
思。兩位大人,與本欽差猜上兩拳如何?」這一聽,長齡和張鵬升可就犯了難。與欽差
大人猜拳,斷然是不可贏的,贏了欽差,那還了得?而若老是輸拳,他們已經喝了不少
酒,再喝下去,豈不要爛醉如泥?幾位大人沒想到的事是,有一個叫小紅的侍女卻向廣
興伸出了手:「欽差大人,若蒙思准,奴婢想向大人討教幾拳。」張鵬升急道:「大膽
小紅,不得無禮!」小紅忙著縮手道:「奴婢不敢無禮。」廣興卻笑道:「張大人不必
如此。所謂酒席桌上無大小,既然這位美人想和本欽差交手,那又如何不可?」說著話,
廣興便將小紅拉入懷內,伸出手道:「來,我們就這樣劃。不過話要說清楚,誰要是輸
了拳,可是要喝酒的呵!」小紅柔聲道:「奴婢不敢不喝酒。」說來也怪,別看小紅的
手指東出一個西出一個,可廣興就是逮它不著,相反,不多工夫,卻讓她連著逮了幾拳。
也許,這就是所謂「生拳如烈馬」的道理。別看廣興是馭馬高手,但若遇到了真正的烈
馬,他也是無可奈何的。或許,這其中還有另外的原因,比如,小紅是一美女,正嬌喘
吁吁地坐在廣興的懷內,一個男人,懷擁香汗欲滴的美女,怎能不影響正常水平的發揮?
但不管怎麼說,廣興是輸了拳,同時也輸了酒,酒不多,兩杯。廣興喟歎道:「吾等男
人,竟不如一女人,真可謂巾幗不讓須眉啊!」長齡忙站起道:「大人,這酒讓卑職代
喝。」張鵬升也立起道:「大人,還是讓卑職替您喝吧!」誰知廣興卻不領這個情,他
自己端起一杯酒,又將另一杯酒遞到小紅手中道:「這兩杯酒,本欽差喝一杯,美人也
喝一杯。美人意下如何?」小紅獻媚道:「欽差大人發話,奴婢不敢不從。」說著她便
將酒杯送往唇邊。廣興卻即刻攔住了。「不,美人,不是這樣喝,這樣喝沒什麼意思,
應該是這樣喝。」廣興的手伸到她的胸前,從她的肘彎處拐出來,兩人的手纏在了一起。
「美人,這種喝法名曰交杯酒,本欽差今日就同你這美人喝上一杯交杯酒,如何?」長
齡見狀,率先鼓起掌來。一時是掌聲四起。廣興喝罷,依然感慨不已。「像這等美人,
若是須眉男子,一定是前程無量啊!」還別說,自此以後,這小紅的地位比一般的侍女
要明顯高出許多,只要是朝中來人,或是其他地方的官吏打此經過,這小紅總要在席間
陪伴。卻說長齡等人的掌聲剛剛停歇,隱隱地,又傳來一陣「通通通」地鼓聲。廣興問
道:「張大人,這是何事?」張鵬升衝著屋外叫道:「來啊!去查看一下,是何人在擂
鼓。」不多時,一差人急急地回報:「稟大人,又是那個李賡堂之妻子馬氏在擊鼓鳴
冤。」張鵬升還未及發話,廣興就皺眉道:「這朗朗乾坤,有何冤可鳴?」長齡道:
「只因這馬氏的丈夫和兒子,忽一日懸樑自盡,這馬氏大腦受了刺激,硬說丈夫和兒子
是那武舉人張大勳所害,故而三天兩頭跑到這裡來喊冤。」廣興一聽來了興致。「本欽
差自赴山東境內,還從未親自審斷訟案,這實是有負聖上重托。來啊,將那馬氏帶往大
堂,本欽差要親自了結此案。」這一審,便審出一個叫人有些啼笑皆非的故事來。
    濟南城內有一女子叫胡氏,雖不能說長得絕代姿色,但與別的女子相較,卻實是有
其獨特的地方。個頭很高,胸脯很大,腰身很細,雙臀很肥,有人說,這種女人天性便
是放蕩的。但是,她居然嫁給了一個比她至少要矮一個頭的男人張大功,而張大功又恰
巧是在市面上做小買賣的,這就讓胡氏不覺想起那個武大郎來。若張大功就是那個武大
郎,自己也就成了潘金蓮了。武大郎有個弟弟,是蓋世英雄武松,而張大功卻也有個兄
長叫張大勳,雖不能同武二郎相提並論,但也是濟南城內赫有名的武舉人。和武二郎不
同的是,張大勳已經結過婚了,雖說妻子因病死去,但卻給他留下了一個兒子張小力。
張小力雖只有十六七歲,倒也長得跟父親一樣,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張大勳同武二郎
之間的最大差別是,武二郎就像柳下惠,坐懷不亂,而張大勳就如同西門慶一般,一味
地追腥逐臭。胡氏嫁給張大功是在春天,成家之後,倆人就在街面上租了兩間屋子居住。
同武大郎一樣,張大功也是常在市集上跑的,早上出去,中午才回來,然後再出去,直
到天上了黑影才匆匆走人家門。一開始,胡氏還不錯,在家抬掇家務,為丈夫準備吃的
喝的,可漸漸地,胡氏就感到了厭煩和空虛。個中原因當然很多,但最大的原因還是晚
上睡覺。結婚頭一個月,張大功還挺賣力,然而一月之後,不知是買賣太過辛苦,還是
張大功對男女情事失了興趣,隔三叉五地,他才好不容易地翻到她身上亂撞一通便草草
了事。這就使得胡氏越發厭煩也越發空虛起來。厭煩和空虛當中,她也懶得收拾屋子了,
有時連飯也懶得去做。她做的最多的,是倚在門框上,向東南方向不遠處癡癡的望著。
那裡,便是張大勳的高宅深院。她雖只見過張大勳一面,但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軀卻深深
地印在了她的心裡。只是礙於許多顧忌,她一時也沒敢輕舉妄動。這麼一耽擱,就迎來
了濟南城的夏季。夏季是最容易讓一些男女蠢蠢欲動的時候。這胡氏當然也就按捺不住
了,終於,有一天早晨,這邊張大功剛走,那邊胡氏也就邁出了家門。為這人耳目,她
用一塊花布將自己的頭纏得嚴嚴實實,只露出兩只欲噴出火來的雙眼。走進張大勳的宅
子,還不錯,就張大助一個人。見弟媳來訪,張大勳多少有些意外。所謂男女授受不親,
雖是張大勳慷慨出資成全弟弟結了婚,但弟媳究竟長得如何,張大勳本也不很清楚。而
此刻,弟媳就站在自己面前,儘管她的臉已讓花布掩去,但她的那雙眼睛,尤其是那個
身段,立刻就使他的熱血奔湧起來。這可是夏天,穿再多的衣裳也抹不平身上的曲線,
而胡氏又是有備而來,盡揀緊身的衣服穿,故而,她的身軀是凸的更凸、凹的更凹。而
他,胸前那鼓突突的肌肉,孔武有力的四肢,也絲毫未逃脫她那雙慧眼的掃射。然而,
儘管張大勳是個見了女人就想撲過去的男人,但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卻是自己的弟媳,
這一點,張大勳也不能不加考慮。故而,他稍稍收斂了一下目光,稍稍穩定了一下心神,
還咳了一聲道:「弟妹造訪,實是出乎為兄的意外。哦,弟妹請坐,請坐。但不知,弟
妹來此,所為何事?」她雙眼一眨,竟眨出些許淚花來。「兄長,小妹真是個苦命之人
啊……」他不覺前趨一步道:「此處別無他人,弟妹但說無防。」胡氏泣道:「兄長為
我等成親,這本是好事,然而他卻只顧生意買賣,常常將小妹冷落一旁。日淺還好,小
妹尚能對付過去,可這天長日久,小妹如何經熬得住……」說到傷心處,她扯下包頭巾,
自顧抹起淚來。張大勳多精明,忙上前幾步,走近胡氏身邊,遲疑了片刻,終將一只手
撫在她的肩上。「想想也是啊。小妹正值青春年華,本應盡情享受人生,可我那蠢弟,
盡忍心將小妹棄置一邊,這豈不是暴殮天物?想來為兄的真是替小妹既悲又歎啊!」胡
氏真是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即刻站起,一下子撲到張大勳的懷中,嗚咽言道:「兄長
真是能理解小妹之人啊!小妹此等苦楚,還望兄長為我作主啊………」什麼弟媳不弟媳
的,張大勳早拋置一旁。他只知道,投送入懷的,只是一個女人,而他卻是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抱在一起,能幹出什麼事來?張大助不再言語,只一提溜,她便離
了地面。只是她個頭過高,他要真是抱起她卻也有一定困難。倆人就那麼裹在一起,直
往他的臥室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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