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失去方向】
地精奴隸甚至來不及喊出它的恐懼,就已經被劍刃斬成兩半。它搖搖晃晃地往前撲
倒,身體還沒碰地,就已經斷了氣。扎克納梵一腳踩上它的後背,繼續往前走。通往狹
長洞窟後方出口的通路約有十來碼遠,一路直行無阻。
正當縛靈屍跨過他的上一個劍下亡魂時,一群靈吸怪出現在他眼前。他狂吼一聲,
腳步一點也沒有遲緩下來。他的判斷依然精準無比:崔斯特是從這條路逃走的,他得追
上去。
凡擋他去路者,殺無赦。
讓這傢伙走吧!從洞窟內好幾處,其他見識過札克納梵身手的靈吸怪那裡,傳來了
心靈訊息。你們致不過這個黑暗精靈的!讓他離開吧!那些傳訊的靈吸怪很清楚縛靈屍
的可怕,已有十來個同伴死於他的劍下。
在札克納梵眼前的這群靈吸怪沒有忽視同伴的警訊,它們迅速地往通道兩旁退開只
除了一隻。
建立在大量知識交流上的現實主義作風,是靈吸怪的生存之道,至於驕傲,這種原
始的情緒,它們則視為致命的缺點。這種觀點在此又一次獲得了證實。
咻!那只落單的靈吸怪對縛靈屍發出心靈攻擊,自信滿滿地認為對方絕對抗拒不了。
一眨眼,一劍劃過,結束了它的性命。札克納梵一腳踏上墜落地面的靈吸怪胸口,
大跨步往前走。
沒有一隻靈吸怪出來阻擋他。
札克納梵不時蹲下身子確定路徑。崔斯特確實是沿著這條通道前進的,他的氣味仍
然鮮明。儘管如此,札克納梵為小心起見,還是經常停下來檢查蹤跡。因此,他沒法像
他的獵物一般,能毫不遲疑地迅速前進。
不過,崔斯特和札克納梵畢竟不同,他需要休息。
「停!」貝爾瓦不容置疑的語氣讓崔斯特和喀拉卡立即止住腳步。
不知道是什麼風吹草動,讓地底侏儒如此警戒。
貝爾瓦走到牆邊,把耳朵貼近牆面聆聽。「靴子,」他悄聲說道,並指指巖石,
「另一條平行的通道。」
崔斯特也將耳朵湊過去傾聽。但是雖然他的感覺可算是黑暗精靈中最靈敏的,他還
是無法像地底保儒那樣能區分巖石的振動。
「多少?」他問。
「一些。」貝爾瓦回答,但隨即聳了聳肩。崔斯特立即明白這個答案只是個樂觀的
估計。
「七個,」喀拉卡站在距牆邊幾步之遙處說道,他的聲音非常清晰明確。「灰矮人,
跟我們一樣,從靈吸怪的洞中逃出來的。」
「你怎麼會……」崔斯特訝異地出聲,但馬上了然地住口。他記起喀拉卡對他們解
釋過巖精的能力。
「這兩條通道相交嗎?」貝爾瓦問喀拉卡,「我們可以避開灰矮人嗎?」
喀拉卡轉向石頭求問。「兩條通道會在前方不遠處相接,然後合為一條路。」他回
答。
「所以如果我們在這裡稍作停留,或許可以避開它們。」貝爾瓦猜測道。
崔斯特卻有點遲疑。「我們和灰矮人有共同的敵人,」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如果
我們互相結盟?」
「雖然灰矮人和黑暗精靈經常結伴旅行,這可不常發生在地底侏儒身上。」貝爾瓦
提醒他,「甚至是跟恐爪怪一起,我敢保證!」
「現在可是非常時期!」崔斯特很快回覆,「如果灰矮人也是在逃離靈吸怪的魔掌,
那它們必定缺乏良好的裝備與武器。它們也許會歡迎像我們這樣的盟友,這樣對雙方都
有好處。」
「我認為它們不會如你所想的那麼友善。」貝爾瓦從鼻子冷哼一聲。
「不過我也承認,這條狹窄的通道確實不是什麼防禦的好地方,比較適合灰矮人,
而不太適合黑暗精靈的長劍和恐爪怪的長爪子。如果它們在前方回頭而和我們狹路相逢,
這裡對它們是比較有利。」
「那麼,我們就到前面交會處去吧,」崔斯特作結道,「看看到底會是什麼結果。」
三個夥伴急忙前進,來到一處橢圓形的小洞穴。另一條灰矮人所在的通路,緊臨他
們三人來時的通道;而第三條通路則從洞穴的另一頭伸展出去。三人躲到那條通道內的
陰影處,等候雜亂的靴音漸漸傳入他們的耳朵裡。
過了一會兒,七個灰矮人進入了洞穴。他們個個面容憔悴,正如崔斯特所預料;不
過卻不是一點武裝也沒有:三個矮人攜帶木棍,一個手持匕首,兩個持劍,最後一個則
展示著手上的兩顆大石頭。
崔斯特讓兩位同伴留在通道內,隻身進入洞穴。儘管黑暗精靈和灰矮人彼此都沒什
麼好感,但他們卻常為了互利的目的而結盟。崔斯特猜想,如果他單獨出現,和平結盟
的機會可能大些。
他突然出現,嚇壞了這隊疲累不堪的旅行者,他們馬上跳起身來,企圖排出防禦陣
式。持劍與木棒的矮人們上前舉起武器,而拿著石頭的矮人則準備一擲。
「灰矮人,你們好。」崔斯特開口問候,暗暗希望對方聽得懂黑暗精靈語。他的雙
手自然地垂在腰間刀鞘附近,如有必要,他隨時可以拔出刀來。
「你是誰?」一個持劍的灰矮人發問道,他的聲調顫抖,卻不折不扣是黑暗精靈語。
「和你們一樣,也是逃難者,」崔斯特回答,「剛剛逃出奪心魔殘酷無情的奴役。」
「那麼你該知道我們非常緊急,」灰矮人怒吼道,「別擋我們的路!」
「我是要來跟你們結盟的,」崔斯特說,「我們人數越多,與奪心魔對抗時就越有
利。」
「七個跟八個沒什麼差。」灰矮人固執地回巨道。在他身後,擲石的矮人威脅地揮
動手臂。
「十個就有差了。」崔斯特冷靜他說道。
「你還有夥伴?」灰矮人問道,他的聲音明顯地變輕了。他緊張地舉目四顧,想找
出埋伏的對手。「其他的黑暗精靈?」
「不算是。」崔斯特回答。
「我見過他!」隊伍中的一個人打斷崔斯特的話喊叫道。他同樣操著黑暗精靈語。
「他跟一個烏頭的怪物眼地底侏儒一起逃!」
「地底侏儒!」灰矮人的首領對著崔斯特的腳邊啐了一口。「不是灰矮人或黑暗精
靈的同夥!」
崔斯特大可以任協商至此破裂,他們兩方各走各的路。但灰矮人的形象素來既不和
平也不特別聰明,在後有靈吸怪追殺的情況下,這群灰矮人實在不應該為自己樹更多敵
人。。一塊石頭飛向崔斯特的頭。一把彎刀迅速閃出,將之輝向一處不至於傷害他人的
角落。
「畢弗瑞普,」通道內傳來地底侏儒的大喊。貝爾瓦和喀拉卡衝進洞穴,似乎早已
料到結果。
崔斯特和所有黑暗精靈一樣,在魔索布萊城的學院內花了好幾個月瞭解灰矮人的一
切習性與伎倆。這些知識現在幫了他不少。戰鬥局勢一形成,他便施展法術,在這七個
矮小的敵人身上圍上一團無害的紫色妖火。
幾乎就在同時,有三個矮人施展了他們天賦的隱形能力。但是妖火的紫色火焰仍然
發揮作用,清晰地勾畫出那三人的身形輪廓。
第二塊石頭劃過空中,擊中喀拉卡的胸膛。這一擊對喀拉卡的厚甲而言,實在是不
痛不癢。恐爪怪毫不遲疑地帶頭衝向灰矮人之中。
擲石頭與持匕首的矮人連忙躲開,憑他們的武器根本對付不了恐爪怪的厚殼。喀拉
卡放過了他們,衝向其他矮人。那兩個矮人則轉而衝向貝爾瓦,料想應該可以輕取這個
看來最容易對付的敵人。
鶴嘴鍬一掃,阻止了他們的進攻。兩手空空的擲石者衝向前,想搶先抓住鍬形手,
貝爾瓦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龍根子隨後掃至,正中擲石者的臉頰。火光四濺,骨頭碎裂,
灰色的皮膚焦了一大塊。可憐的灰矮人往後一倒,痛苦地搞著臉孔在地上翻來覆去。
另一個矮人此時便沒那麼躁進了。
兩個隱身的矮人靠近崔斯特。藉著紫色火焰勾勒出的輪廓,崔斯特可以判斷他們的
一般行動,並很快辨識出他們持劍;但是對他不利的是,如刺與砍之類的細微動作,他
就很難分辨了。他往後一退,把距離拉開。
他感覺有人偷襲,便迅速揮刀格擋。他聽到刀劍碰撞的雞卿聲,不禁慶幸自己的好
運。灰矮人突然現身,丟給崔斯特一個詭異的笑容,旋又隱身不見。
「你以為能擋得了多少次?」另一個隱形的灰矮人沾沾自喜地叫道。
「我想,至少比你多吧!」崔斯特應聲,輪到他微笑了。那三個隱身的灰矮人頭上,
現在全籠罩了一球黑暗結界,使他們陷入絕對的黑暗之中。他們已失去了優勢。
在紛亂之中,恐爪怪的野蠻本能完全控制了喀拉卡的行動。他完全不瞭解紫色光圖
代表的意義,因而轉為攻擊剩下的兩個持木棒的灰矮人。
喀拉卡尚未靠近,一根木棒飛過來擊中他的膝蓋,隱形的灰矮人得意地笑出聲。另
外兩個也開始隱形,不過喀拉卡現在無心顧及他們。
隱形的木棒再度飛來,這次打中他的大腿。
喀拉卡體內的野蠻本能所屬的種族性,是跟優雅精緻完全沾不上邊的。只見他狂吼
一聲往前撲倒,紫色的光圈整個被壓在他雄厚的胸膛底下。他數度躍起撲下,直到認定
看不見的敵人已被壓得粉碎,才滿意地停止。
但是緊接著一陣棍棒如雨點般打在他的後腦勺。
持匕首的灰矮人並非初出茅廬的戰士。他的突擊經過精心設計,每招都逼迫持重武
器的貝爾瓦不得不先出手。地底侏儒痛恨灰矮人的程度,不亞於灰矮人對地底保儒,但
是貝爾瓦也不是傻瓜。他舞動鶴嘴鍬,使敵人近不得身,同時錘子也隨時豎起,準備出
擊。
這兩方僵持許久,彼此都等待對方失去耐性而侵出破綻。但是當貝爾瓦聽到喀拉卡
痛得大叫,而崔斯特又不在視線之內,他不得不先出手。他假裝腳下一個踉蹌,整個人
向前撲倒,雙手的武器往下一斜。
灰矮人看出他的詭計,但不想錯失地底侏儒門戶洞開的良機。他往前一刺,匕首直
指貝爾瓦的喉嚨。
地底保儒突然往後一翻身,揚起一腿往灰矮人的下巴踢去。灰矮人完全不理會,整
個人往翻倒的地底侏儒撲去,手中的匕首仍然指著對方的喉嚨。
匕首的刀鋒抵住貝爾瓦喉嚨的那一剎那,鍬形手及時舉起擋住。
地底怵儒試圖把灰矮人的手臂掃開,但是對方整個身體壓在他身上,兩張臉幾乎貼
在一起。
「你死定了!」灰矮人喊道。
「吃我一拳!」貝爾瓦吼道,他舉起錘頭給了慶矮人的背部短而有力的一捶。灰矮
人抬起前額猛撞上貝爾瓦的臉,貝爾瓦張開嘴巴咬住他的鼻子作為回報。兩人在地上扭
打成一團,互相叫罵,並用盡了他們所能利用到的武器。
金屬的敲擊聲不絕於耳,任何不在黑暗結界內的旁觀者都會認定洞內至少有十來個
人在打鬥;不過,那瘋狂的節奏全是崔斯特一個創造出來的。柱這種盲目的戰鬥之下,
他認為最好的方式就是盡可能遠離任何劍鋒。他把自己籠罩在雙刀的劍光之中,兩個持
到的灰矮人一點也近不了身。
他的兩把刀分別將兩個敵人因在他的正前方,因為他知道,萬一敵人繞到他的兩側,
他的麻煩就大了。
隨著每次揮刀與對方的武器相撞擊,他逐漸瞭解敵人的技巧和策略。崔斯特在幽暗
地域求生的日子中,並不乏盲目作戰的經驗,甚至還曾經用斗篷的頭蓋蒙住頭,與石化
蜥蜴作戰。
在黑暗精靈壓倒性的速度之下,灰矮人只能碰運氣地不斷將劍刃往前刺,希望能湊
巧碰到空檔。
金屬敲擊的聲響加蕩在整個洞內,兩個灰矮人只能不斷地閃躲與迴避對方的刀鋒。
接著,崔斯特所期望的聲音出現了:刀鋒刺入肉中的聲音。霎時,一把劍掉落地面,受
傷的灰矮人犯了致命的錯誤:他喊痛。
那一刻,崔斯特的獵人性格浮現了,控制手中的彎刀往聲音的來源直直刺去,認可
憐的灰矮人牙縫中貫穿他整個頭部。
獵人暴怒地轉向賸餘的敵人。他手中的刀刃不斷轉動,畫出綿密的圓圈。突然,刀
刃筆直切入,發矮人摔不及防,肩膀上已吃了深深的一刀。
「投降!投降!」灰矮人級牙咧嘴地叫道,他可不想步身邊同伴的後塵。崔斯特聽
到另一把劍掉落地面的聲音。「黑暗精靈,求求你!」
灰矮人話聲一落,崔斯特野蠻的本能隨即收了起來。「我接受你的投降。」崔斯特
回答,並靠近對方,將刀尖指住他的胸膛。不一會兒,他們便一起步出黑暗結界籠罩的
區域。
喀拉卡的後腦勺被兩根棍棒擂鼓般地敲打,一陣陣的劇痛穿透了整個頭部。怪物的
喉頭咯咯作響,突然整個身子蹦起來,離開底下已被壓扁的灰矮人,轉身往他的新敵人
撲去。
一根木棒再次敲中他的頭,但是頭痛已經不能遏止他的行動了。
他對著紫色光圈的中央揮出巨爪,打穿了隱形矮人的骨骼,矮人頓時現了形。任何
法術效力的維持都需要集中精神,而死者再也無法集中精神施法了,這個矮人也不例外。
另一個灰矮人轉身拔腿便逃,狂怒的恐爪怪速度更快。他一爪擒住紫色光圈,高舉
過頭,對牆用力一扔。灰矮人驚恐的尖叫聲穿過半空中,接著,一個碎裂的矮人身軀出
現在牆上,順著壁面滑落到牆角。
現在,喀拉卡的眼前沒有任何敵人了,但野獸瘋狂的本性還沒滿足。當崔斯特和投
降的灰矮人步出黑暗結界,映人恐爪怪的眼簾,他一個箭步便撲上前去。
崔斯特一心注意貝爾瓦激烈的纏鬥,一時之間並未明白喀拉卡的目的,直到一旁的
灰矮人尖叫起來。
但,一切都太遲了。
崔斯特眼睜睜地看著這名俘虜的頭飛入黑暗結界之中。
「喀拉卡!」黑暗精靈大喊制止道,隨即蹲下身子往後一退以保住自己的性命。另
一隻巨爪充滿敵意地掃過來。
恐爪怪發現身邊的新敵人,遂不再追入黑暗結界中。貝爾瓦和他的對手激烈奮戰,
完全沒意到迫近的瘋狂野獸。恐爪怪先後抓起地上糾纏的兩具軀體,往牆上扔去。倒霉
的灰矮人因為壓在上方,所以先去撞牆了。要不是兩把彎刀及時擋住了恐爪怪的攻擊,
貝爾瓦差點就步上相同的命運。
巨怪的力道讓崔斯特滑開了幾尺遠。但是這一擋也緩了緩恐爪怪的攻勢,讓貝爾瓦
勉強能承受。即使如此,貝爾瓦還是重重地增到地上,好一陣子才回復意識。
怪物的大腳抬起,想直接把貝爾瓦踏扁。「喀拉卡!」崔斯特再度大喊。他使盡渾
身解數,快速地衝到恐爪怪背後,往他的膝蓋使勁一擊,就如他初次遇到喀拉卡時所做
的一樣。怪物舉起大腳準備踏平躺在地上的地底株儒,身子已處於不太平衡的狀態,被
崔斯特一擊,果然站立穩,跌到地上。一眨眼間,黑暗精靈已經跳上怪物的胸口,一把
彎刀從他胸部與頸部厚甲的接縫處抵進。
恐爪怪不斷掙扎,崔斯特笨拙地閃過。他痛恨接下來必須做的事,但恐爪怪突然回
復神智,完全瞭解地望著他。
「下一下手……吧……」喀拉卡斷斷續續地說完了要求。驚愕的崔斯特無助地轉頭
望向貝爾瓦,但地底侏儒迴避了他的眼神。
「喀拉卡?」崔斯特歎道,「你又是喀拉卡了嗎?」
怪物遲疑許久,最後他的詠曉輕輕地點了點。
崔斯特跳下地面,看著四周大屠殺的慘狀。「我們離開這裡吧。」他說。
喀拉卡繼續坐在地上,考慮這次級刑背後的含意。淒慘的戰況,讓他明白自己內在
怪物的一面大獲全勝,完全起出他的意識所能控制。
喀拉卡心知,野蠻的本能還在不遠之處潛伏著,舔著嘴伺機而出。搖搖欲墜的若精
本質,還能對抗獸性多少次?。
喀拉卡一拳打向石頭,過猛的力過震得整個地面晃動不已。衰弱的巨怪掙扎地站起
身來,蓋慚地不敢面對他的夥伴。他快步走進通道,每一下沉重的腳步,都像一把錘子
在崔斯特的心裡激下一根釘子。
「也許你該結束他的生命。」貝爾瓦走到黑暗精靈身邊說道。
「他在靈吸怪的洞窟內救了我,」崔斯特反駁道,「而且他是我們忠實的朋友!」
「他想殺了我,還有你,」地底侏儒冷冷地說。「石頭在上!」
「我是他的朋友,」崔斯特抓住地底侏儒的肩膀咆哮道,「你叫我去殺他?」
「我叫你要做個真正的朋友,」貝爾瓦反吼回去,並掙脫崔斯特的手,尾隨喀拉卡
向地道走去。
崔斯特再度抓住貝爾瓦的肩膀,把他扳過身來。
「這樣只會更糟,黑暗精靈。」貝爾瓦對著崔斯特猙獰的神情平靜地說。「隨著一
天天過去,咒語的效力也會逐日增強。我擔心,喀拉卡很有可能會再度對我們下殺手,
萬一他成功,他就真的萬劫不復了,還不如你一刀結束他的痛苦。」
「我不能殺他,」崔斯特說道,但是他已不再憤怒。「你也下不了手。」
「那麼,我們得離開他。」地底侏儒回答,「我們得放他獨自在幽暗地域中求生存,
讓他過恐爪怪的生活。他的身心遲早會變成那樣的。」
「不!」崔斯特說。「我們不能離開他,我們是他唯一的希望,只有我們能幫他。」
「可是那個法師死了。」貝爾瓦提醒他,然後再度轉身追上喀拉卡。
「還有別的法師。」崔斯特低聲說道。他沒再試圖抓住地底侏儒。
他瞇起眼睛,把雙刀收回鞘中。他知道他該怎麼做,不管要為這段友誼付出什麼代
價,他都不惜一試,然而這個念頭實在是令人感到不安。
那一整天,回到家鄉的想法縈繞在崔斯特的腦中,久久不散。從他下定決心離開魔
索布萊城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令他絲毫不想再見到故鄉的一草一木,不想再回到那個傷
他至深的黑暗世界。
但是,如果他選擇不歸,那麼他將會見到比魔索布萊城更接近地獄的景象。喀拉卡,
一位曾經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摯友,將完全退化成怪物。貝爾瓦建議放棄他,讓他自
生自滅。相較於崔斯特與貝爾瓦即將面對的,與喀拉卡變成的恐爪怪戰鬥,這個方案還
算可以接受。
但,就算喀拉卡遠離他們,他還是會親眼看到他的退化。喀拉卡的境遇會永遠縈繞
在他心中,提醒他,他背棄了朋友。在他的餘生中,他將會永遠受此折磨。
沒有什麼事比見到魔索布萊城或以前的族人更令他排斥了,他寧願一死,也不願回
故鄉。然而,眼前的抉擇並不是這麼簡單。這個抉擇遠超出他個人的愛憎。他從信念中
找到了生命的意義,而現在,是他必須回報的時候了。他的信念要求他必須置喀拉卡的
需求於自己的私慾之上,因為喀拉卡是他的朋友,而真正的友誼遠比個人私慾來得重要
許多。
後來,當他們紮營稍作休憩時,貝爾瓦察覺到崔斯特神情有異,似乎內心正在激烈
地交戰。貝爾瓦離開不斷拍打石牆的喀拉卡,小心地靠近黑暗精靈。
他好奇地抬起頭。「你在想什麼,黑暗精靈?」
崔斯特過於專注內心的掙扎,完全沒有回應對方的注視。「我的家鄉有所出名的法
師學院。」他的回答帶著堅定的決心。
起初地底侏儒沒聽懂。但當崔斯特的眼神飄向喀拉卡時,他便恍然大悟。
「魔索布萊城?」地底侏儒叫道,「你想回去那裡,期望某個黑暗精靈法師願意大
發慈悲,救你的巖精朋友?」
「我要回去!除此之外,喀拉卡沒有別的機會了!」崔斯特生氣地反駁。
「那喀拉卡就是毫無機會!」貝爾瓦大吼。「石頭在上!黑暗精靈,魔索布萊城可
不會這麼快就歡迎你!」
「你的悲觀主義也許是對的,」崔斯特說,「黑暗精靈不會大發慈悲。
不過可能有別的辦法。「
「你正被追殺呢!」貝爾瓦說。他希望這簡單的幾個字能動搖他朋友固執的決心。
「那是瑪烈絲主母主使的,」崔斯特反駁,「我的小朋友,魔索布萊城是個大城市,
對我母親忠誠,可不表示對其他家族有影響力。而我敢向你保證,我可不想跟我家的任
何成員見面!」
「那,我們要拿什麼去和黑暗精靈法師交換他的法術?」貝爾瓦諷刺地回嘴道,
「我們身上有什麼好東西值得魔索有某城的法師如此做?」
崔斯特拔出一把彎刀,兩朵火焰從他淡紫色的瞳孔升起,他說出的話,連一向固執
的貝爾瓦也毫無辯駁的餘地。
「法師自己的命。」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三章 漣漪】
班瑞主母花了很長的時間仔細打量瑪烈絲。杜堊登,思忖看縛靈秘法的考驗對她而
言可能太過沉重了。瑪烈絲曾經光滑的臉龐上現在佈滿憂慮的刻痕,她那一絲不苟的白
發五百年來一直是眾主母妒羨的焦點,如今卻蓬亂不堪。更令人震驚的是,她原炯炯有
神、銳利警覺的雙眼,現在卻凹陷無神,睏倦乏力。
「札克納梵差點就抓住了他,」瑪烈絲解釋道,聲音不尋常地嘶嘎作響。「崔斯特
已經在他手中,但是不知怎麼的,我兒子逃脫了!」
「不過,縛靈屍又重新追上他了!」看到班端主母不滿的皺起眉頭,瑪烈絲很快補
充道。眼前這位枯槁的老太婆不僅是全城中最有權勢的人物,更是羅絲在城中的個人代
表。班瑞主母滿意,羅絲就會滿意;反之,如果班瑞主母表示不滿,就意味著災難即將
降臨該家族。
「瑪烈絲主母,縛靈秘法需要耐心。」班瑞主母平靜地說。「現在還不算久。」
瑪烈絲稍感放心。但是周圍的環境隨即令她緊張起來。她一向不喜歡班瑞家的神堂,
這裡的空間巨大到令人感覺渺小。杜堊登家族的整座建築安置進來,綽綽有餘;瑪烈絲
的家人和士兵總合的十倍數目,也不足以塞滿這裡的座椅。在中央祭壇的正上方,馬烈
絲的頭頂上,巨大蜘蛛的幻影若隱若現,一會兒幻化成黑暗精靈女性美麗的身影,一會
兒又回復成蜘蛛的模樣。單獨與班瑞主母坐在這巨大的影像之下,只會令瑪烈絲更覺自
卑。
班瑞主母察覺到客人的不安,便靠過來安慰她。「你可是獲得了很珍貴的禮物,」
她真誠地說道,「蜘蛛神後如果不認同你的手段與意圖,是根本不會接受像席娜菲。赫
奈特這樣一位主母作為犧牲品,也不會賜予縛靈秘法的。」
「那根本是試煉。」瑪烈絲鹵莽地回答。
「就算是試煉,你也不會失敗!」班瑞主母反駁道,「再者,瑪烈絲。杜堊登,你
很清楚接下來的榮耀是什麼!當曾是札克納梵的縛靈屍完成任務,你的叛子死了之後,
你就會榮升執政議會!我向你保證,杜堊登家族將會過一段很長的安穩日子,沒有其他
家族敢覬覦你們的地位!一旦縛靈秘法大功告成,蜘蛛神後的思寵將會重回你們家族身
上,保信你們對抗敵人。」
「萬一縛靈秘法失敗了呢?」瑪烈絲貿然問道。「我是說,假如……」在班瑞主母
震驚的瞪視下,她隨即噤聲不語。
「不准這麼說!」班瑞主母斥責道。「連想都不准想!恐懼讓你分了神,這樣下去
當然會招致失敗。縛靈秘法有賴於絕對的意志力,也在試驗你對蜘蛛神後的忠誠度。縛
靈秘法是你信念與力量的延伸,如果你的信仰開始動搖,札克納梵的薄靈屍也會開始動
搖!」
「我絕對不動搖!」瑪烈絲吼道,搭在扶手上的雙手緊握成拳頭。
「我承認我兒的瀆神行徑,在羅絲的協助與祝福之下,我將會以最適當的方式懲罰
他!」
班瑞主母鬆了一口氣,靠回椅背上,點點頭表示讚許。她必須盡一切努力支媛瑪烈
絲,這是羅絲的旨意;她也很明了,縛靈秘法的成功要訣完全在於自信與決心。涉入縛
靈秘法的主母,得不時對羅絲宣示效忠,並表示一切都是為取悅羅絲。
不過,瑪烈絲現在有了新的困擾,自己無法解決,只好來向班瑞主母尋求協助。
「那麼,關於另外一件事……」班瑞主母提示她,表示開始不耐煩了。
「我現在很虛弱,」瑪烈絲解釋,「縛靈秘法佔去了我全副精力,我擔心會有其他
家族趁虛而入。」
「沒有任何家族膽敢攻擊一個涉人縛靈秘法的主母。」班瑞主母指出。瑞烈絲知道
她說的是經驗談。
「縛靈秘法是非常珍貴的禮物,」瑪烈絲回答。「只贈與最強的家族,最強的主母,
而他們自然受到蜘蛛神後的青睞。在這種情況下,有誰敢攻擊他們?不過,杜堊登家族
的情況完全不同。我們才剛結束一場戰爭,即使赫奈特的殘兵加入,還是殘破得不堪一
擊。而且大家都知道我尚未贏回羅絲的思寵,可是我的家族卻身居全城第八高位,今我
得以晉身執政議會中,這一切都足以令其他家族覬覦。」
「你的憂慮根本不必要。」班瑞主母向瑪烈絲保證,但她仍然垂頭喪氣。班瑞無奈
地搖搖頭:「我看我的話沒什麼用。瑪烈絲。杜堊登,你要知道,你必須全神貫注於縛
靈秘法之上,你沒時間操這種不必要的心。」
「可是問題確實存在。」瑪烈絲爭辯道。
「那我來解決。」班瑞主母提議,「你現在回去,我撥兩百名班瑞的家兵跟你一起
走。這個數目應該足夠保衛你的家園了。再者,我的士兵將會佩戴上班瑞的家微,這樣
就沒有家族膽敢下手了吧。」
瑪烈絲笑逐顏開,霎時撫平了幾許憂慮的刻痕。班瑞主母慷慨的贈禮,可能暗示著
羅絲對杜堊登家族仍有一絲關愛。
「回家去,專心完成你手邊的任務吧。」班瑞主母接著說,「札克納梵必須再次找
到崔斯特並殺了他,那是你跟蜘蛛神後之間的約定。
不過,別擔心縛靈屍失敗的可能性,也別擔心時間不夠用。幾天或幾星期,在羅絲
的眼裡不過是一瞬間;縛靈秘法的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您會安排護送我嗎?」瑪烈絲從座椅上起身問道。
「已經都安排好了。」班瑞主母向她保證。
瑪烈絲步下高台,行經一排排的長椅。她離開時,曾到一個人影從對面走向中央祭
壇。大廳燈光黯淡,瑪烈絲很難辨識對方的身份。
她猜想是班瑞主母身邊的靈吸怪同伴,它常常出沒大廳。如果瑪烈絲知道那只員吸
任早已因私人事分離開了班瑞家,她就會對那個人影多加留意了。
她臉上的刻痕會因此增加十倍。
「真可憐,」賈拉索走上高台,坐在班瑞主母身邊道。「不過幾個月,瑪烈絲主母
就完全變了個樣!我都不認得了。」
「縛靈秘法是需要代價的。」班瑞主母回答。
「這個代價可是相當高昂。」賈拉索同意道。他直直地盯著班瑞主母的雙眼,若有
所思。「她會失敗嗎?」
班瑞主母咯咯地笑著,笑聲聽起來倒像是氣喘發作。「就算是蜘蛛神後也不知道!
我,嗅,我們的士兵應該會讓瑪烈絲主母放心地完成她的任務吧。至少我這麼希望。你
知道的,瑪烈絲。杜堊登曾經是羅絲是恩寵的對象,讓她進人執政議會,是羅絲的旨意。」
「事態的確是順著羅絲的意志發展。」賈拉索輕笑道,他想起杜裡登與赫奈特家族
那場戰爭,達耶特傭兵團在其中扮演了樞紐的角色。
戰爭結果是赫奈特家族的滅亡,的確讓杜堊登家族晉升全城的第八家族,同時也把
瑪烈絲主母送進了執政議會。
「幸運是站在受眷顧的一方的。」班瑞主母提醒他。
賈拉索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嚴肅的神情。「您是指瑪烈絲現在一瑪烈絲
主母現在,」他看到班瑞主母的怒容,連忙更正他輕忽的態度。「仍然受到羅絲的眷顧?
幸運會站在杜堊登家族這邊嗎?」
「我會認為,縛靈秘法抵消了神寵與種罰。」班瑞主母解釋,「現在,瑪烈絲主母
的幸運與否,取決於她和她的縛靈屍手中。」
「或者取決於她那位不名譽的兒子,崔斯特,杜堊登的毀滅。」賈拉索繼續說道。
「這位年輕的戰士直有這麼厲害嗎?為什麼羅絲不乾脆親自毀掉他?」
「他已經初徹底底,從內心深處背棄了蜘蛛神後,」班瑞解釋,「羅絲的神力對崔
斯特毫無效果,而且她已決定讓瑪烈絲主母來解決這個問題。」
「看來真個大問題。」賈拉索很快地搖搖他的光頭,吃吃笑道。他很快發現對方沒
有跟著笑。
「的確是。」班瑞主母陰鬱地說道。她的聲音漸弱,往椅背一靠,陷入沉思中。她
比城市中的任何居民都清楚縛靈秘法的危險與利益所在。她曾兩次向蜘蛛神後要求這份
最貴重的贈禮,兩次都透過縛靈屍達成任務,如今這個無人匹敵的宏偉家族,正是奠基
於縛靈秘法的報酬之上,她永難忘懷其甘美的滋味;但是,只要一瞥鏡中或水面倒影,
就足以提醒她,為此她付出了多麼沉痛的代價。
傭兵頭子沒有打擾班瑞主母的沉思,他也有自己的問題要考慮。
處於這麼困惑不安的考驗時期,對一個高明的機會主義者而言,當然是只有利益沒
有壞處。根據賈拉索的計算,縛靈秘法賜予瑪烈絲主母,是達耶特傭兵團從中賺取暴利
的好機會。如果瑪烈絲成功,坐穩了執政議會的寶座,賈拉索在城中又多了一個雄厚的
聯盟;就算縛靈屍失敗,杜堊登家族滅亡,這位小伙子崔斯特的身價也會隨之暴漲,對
傭兵團可是不小的誘惑。
當瑪烈絲自魔索布萊城第一家族結束拜訪後,回程中她不斷臆測沿途野心勃勃的眼
神。班瑞主母真是非常慷慨仁慈,她的態度應該就代表了羅絲的旨意,這麼想不禁讓瑪
烈絲露出了微笑。
即便如此!恐懼仍然包圍著她。萬一崔斯特不斷逃離縛靈屍的追殺,萬一縛靈秘法
最終還是失敗了,班瑞主母還會如此大方地伸出援手嗎?馬烈絲在執政議會上的地位岌
岌可危;杜堊登家族的前途也一樣危在旦夕。
護送隊伍經過菲布蘭契家族。他們目前排名第九,可算是外強中乾的杜堊登家族目
前最具威脅的對手。黑勒溫。菲布蘭契主母此刻一定正站在她家的精金大門內窺視著瑪
烈絲的隊伍,對她目前的地位垂涎三尺。
瑪烈絲坐在魔浮碟上,俯視著隨待身旁的狄寧與十名杜堊登家兵。她隨後讓目光游
移於兩百名班瑞家兵之中,看著他們身上別著傲視群倫的班瑞家微,踏著整齊劃一的步
伐限在她自己寒酸的侍衛隊之後。
黑勒溫。菲布蘭契主母看到這一景象,會怎麼想?瑪烈絲忖測著。
她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
「我們的最高榮耀就要降臨了。」瑪烈絲向她兒子保證。狄寧點點頭,回以燦爛的
笑容,並且明智地決定不要打斷他母親的興頭。
他暗暗感到莫名的憂慮。不少班瑞士兵看起來有點眼熟;但是他以前並沒有機會和
他們打交道。一名士兵甚至偷偷向他眨了眨眼。
霎時,賈拉索在杜堊登家陽台上吹起魔法哨子的模樣,清晰地浮現在狄寧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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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信念】
無須提醒,崔斯特和貝爾瓦也明白前方遠處通道口透出的綠光有什麼含意。他們倆
加快腳步上前警告好奇心起而急速往前走的喀拉卡。恐爪怪現在都走在隊伍最前方,以
他目前的狀況,走在隊伍後方實在太危險了。
當他們靠近時,喀拉卡突然轉身,威脅地舉起一隻巨爪,口中嘶嘶作響。
「巖精。」貝爾瓦輕聲喚道,希望借此喚醒朋友迅速退化的意識。
他們三人現在又折往東方行進,崔斯特已然說服貝爾瓦採納他援救喀拉卡的決定。
貝爾瓦毫無他法,最後終於同意崔斯特的計劃。即使如此,就算加快速度往東行,他們
也擔心無法及時抵達魔索布萊城。自與灰矮人一戰之後,喀拉卡的變化急轉直下,現在
他已無法說話了,甚至還常常威嚇夥伴。
「巖精!」貝爾瓦再次呼喚,他和崔斯特同時慢慢接近緊張的怪物。
恐爪怪停止動作,面露困惑。
「巖一精一!」貝爾瓦第三次吼道,並用擔頭用力敲打石牆。
似乎一陣清明的靈光突然閃過喀拉卡混亂的意識,他突然放鬆下來,結實的雙臂垂
在身體兩側。
崔斯特和貝爾瓦看向喀拉卡身後的綠色光芒,擔憂地對壘了一眼。但是,他們已經
沒有回頭路了。
「那洞裡住著鴉人。」崔斯特開口,緩慢而清楚地說著每個字,以便讓喀拉卡聽得
懂。「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穿過那個洞窟,如果我們想避免戰鬥,就不可以耽擱。要
注意你的腳步,因為裡面唯一的通路非常狹窄且不穩固。」
「喀一喀一喀拉一」恐爪怪吃力地說著。
「喀拉卡。」貝爾瓦幫他說完。
「裡一里」喀拉卡突然住口,伸出一隻巨爪往綠光的方向指去。
「喀拉卡領頭?」崔斯特受不了恐爪怪的掙扎,幫他說完。「喀拉卡領頭。」他再
說一次,看著怪物的大頭拚命點著。
貝爾瓦不太同意這個提議。「我們曾經和那些鳥人打鬥過,也見識了它們的詭計。」
他說道,「可是喀拉卡沒經歷過。」
「恐爪怪的龐大身軀就足以嚇退它們了。」崔斯特爭論道,「或許喀拉卡只要露面,
就可以免掉戰鬥。」
「黑暗精靈,鴉人什麼都不怕,」貝爾瓦搖搖頭。「它們會毫無畏懼地攻擊任何生
物。你見識過它們的瘋狂,不是嗎?它們連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了。甚至連你的黑豹
也擋不住它們。」
「也許你說得對;」崔斯特同意道,「不過就算鴉人展開攻擊,它們如何能擊破恐
爪怪的厚裝甲?它們又如何抵擋喀拉卡的巨爪?我們巨大的朋友可以輕鬆地把它們掃開。」
「你忘記從天而降的巨石攻擊了嗎?」地底侏儒直接提醒他。「那一擊足以把喀拉
卡一起撞下懸崖,」
喀拉卡退出他們的談話,走向石牆側耳傾聽,徒勞地想挽回部分過去的自我。他感
到一陣微小的衝動促使他敲打石牆;但這股衝動並沒有比另一股一拳把黑暗精靈或地底
侏儒的臉打碎的衝動來得強。
「我會對付任何在高崖上等著投石的鴉人,」崔斯特回答,「你只要跟著喀拉卡,
保持十來步的距離就好了。」
貝爾瓦抬起目光,注意到恐爪怪逐漸升起的緊張。地底侏儒明了他們一秒鐘也不能
耽擱,便聳聳肩,指承喀拉卡前進,他和崔斯特則跟在後面。
「黑豹呢?」當他們轉過最後一個彎處時,貝爾瓦對崔斯特耳語道。
崔斯特迅速地搖搖頭。貝爾瓦想起關海法那次的悲修遭遇,便沒再多問。
崔斯特拍拍地底林儒的肩膀,祝他好運,便越過喀拉卡,首先進入寂靜的洞窟。他
做了幾個簡單的動作之後,便施展出沒空術,悄然無聲地升至半空中。喀拉卡站在洞口,
運用銳利的聽覺尋找任何可能的敵跡。
「前進,」貝爾瓦催促道,「拖延只會讓情況更糟。」
喀拉卡遲疑地踏上那條狹窄而毫無屏障的小徑,待信心漸增後,便開始加快速度。
他們所選的路徑起初看來是筆直通向對岸出口,但中途卻轉了個彎。
「黑暗精靈,你看到了什麼嗎?」經過平安無事的數分鐘之後,貝爾瓦對著半空盡
可能大喊道。喀拉卡此時已經走到整個洞窟的正中央,而四周一點動靜也沒有。地底侏
儒不禁感到毛骨驚然。沒有任何鴉人現身;整個洞窟除了喀拉卡沉重的腳步聲與貝爾瓦
吱嘎叫的破靴子之外,沒有一丁點聲響。
崔斯特降落至同伴身後的一處峭壁上。「什麼也沒有。」他回答道。他跟貝爾瓦一
樣起了疑心:鴉人可能都不見了。整個洞窟異常寂靜,令人不安。他跑到洞窟的中央,
再次浮升到空中,以便更清楚地觀察四周。
「你看到什麼嗎?」過了一會兒,貝爾瓦又問道。崔斯特往下看著他,聳聳肩膀。
「什麼也沒有。」
「石頭在上!」貝爾瓦嘟嚷道。此時他真巴不得有一隻鴉人現身攻擊他們。
這時,喀拉卡已經快到達對岸的出口了。貝爾瓦由於顧著和崔斯特對話,還停留在
洞窟的中央點附近,不覺拉開了他和恐爪怪的距離。當他終於繼續往前走時,恐爪怪的
身影已經消失在洞口。
「有動靜嗎?」貝爾瓦向兩位同伴大喊問道。崔斯特搖搖頭,繼續搜尋。他一寸一
寸緩慢地往上飄,仔細地巡視四周的牆壁,完全不能相信連一隻埋伏突擊的鴉人都沒有。
貝爾瓦看向出口。「我們一定是把它們都趕出去了。」他喃喃自語。不過他內心明
白,事情並非如此。當他和崔斯特在數周之前選出這裡時,洞內還有好幾十隻鳥人窮追
不捨。一些同族的死屍,當然不足以將那群什麼都不怕的生物趕跑。
有什麼原因使得這些鳥人不出來攻擊他們。
貝爾瓦加快腳步,心想還是不要懷疑這莫名其妙的好運氣。他正打算呼叫喀拉卡以
確定他安全無虞時,一陣充滿驚恐的尖叫聲從出口處傳來,接著是一聲重擊。沒多久,
貝爾瓦和崔斯特便找到了他們疑問的解答。
札克納梵。杜堊登的縛靈屍穿過洞口踏上巖壁。
「黑暗精靈?」地底侏儒大聲尖叫。
看到縛靈屍的崔斯特,以最快的速度往洞窟中央的走道降落。
「喀拉卡!」貝爾瓦大喊,但他心知不會有回應。事實上也沒有任何回應。縛靈屍
從容地前進。
「你這個殘忍的野獸!」地底侏儒咒罵道。他叉開雙腳,將雙臂上助秘銀武器五擊。
「來吧,我會要你付出代價!」他正要開始施展咒語,崔斯特阻止了他。
「不要,」崔斯特從空中大喊。「札克納梵是要來殺我,不是你,你快避齊他!」
「他也是來殺喀拉卡的嗎?」貝爾瓦嚷回去。「他是喪心病狂的野獸!我要向他討
回公道!」
「你不明白的!」崔斯特回答,並繼續加速飛向憤怒得不顧一切的地底侏儒。他知
道札克納梵會先達到貝爾瓦,也猜得到接下來的結局會是什麼。
「相信我這一次!」他懇求道,「你這不是他的對手!」
貝爾瓦再次忿忿地猛敲雙臂,但是他無法反駁崔斯特的話。他只見過和克納梵一次,
但是縛靈屍在那次戰鬥中的表現確實讓他瞠目結舌。他往後退了幾步,轉入一條岔路,
試著找到其他路徑通往出口,好知道喀拉卡的命運究竟如何。
崔斯特的身影一映入眼簾,縛員屍就不再管跟前的地底侏儒了。
他衝向崔斯特所在的岔路,以完成他存在的目的、貝爾瓦回到了主道路上。他本想
繞道到敵人後方,跟崔斯特來個前後夾擊,但另一聲叫喊從洞口外傳來,叫聲中充滿痛
苦,令他無法漠視。他站在原地左右張望,難以決斷。
「快去!」崔斯特對他大喊。「去看看喀拉卡!這個精靈是札克納梵,是我父親!」
他注意到這句話讓縛靈屍的衝鋒頓了一頓。這一遲疑讓崔斯特靈光一閃。
「你父親?黑暗精靈,石頭在上!」貝爾瓦抗議道,「上次在靈吸怪洞窟中一」
「我現在很安全。」崔斯特打斷他的話。
貝爾瓦完全不相信這句話,但是儘管他很愛面子,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黑暗精靈的
能力的確遠在他之上。他在戰鬥中不僅一點忙也幫不上,甚至還有可能幫倒忙。沒有他
在場,崔斯特才不會分神擔憂他的安全而縛手縛腳。
貝爾瓦懊惱地去了一下雙臂,便衝向洞口,去探視另一位朋友。
瑪烈絲主母的眼睛突然大睜,喉嚨發出一陣原始的吼聲。在她座位身旁的女兒隨即
明白,縛靈屍又與崔斯特碰面了。布裡莎以眼神向另兩位較年輕的杜堊登祭司示意,要
她們退下。瑪雅立即服從,但維爾娜遲疑了一下。
「退下!」布裡莎低聲吼道,一隻手已放在腰間的鞭柄上。「馬上!」
維爾娜望向主母求援,但是主母的全副心神已飄向遠方。這是縛靈秘法勝利的一刻,
瑪烈絲。杜堊登主母將要重登榮耀的寶座,下人們瑣碎的口角根本不值一顧。
布裡莎現在與母親獨處一定了。她站在寶座後方,專注地觀察瑪烈絲的一舉一動,
正如瑪烈絲注視著札克納梵一樣。
當貝爾瓦奔出洞口,進入另一個小洞穴時,他馬上明白喀拉卡逃不出死亡的魔掌。
恐爪怪龐大的身軀倒在地上,頸子上的一道精確而致命的傷口溜溜地流著血。貝爾瓦想
轉身離開,但隨即明了至少得讓他退化的朋友平靜地死去。他單膝跪下,迫使自己看著
喀拉卡劇烈痙攣的全身。
死亡終止了變形術的效力,喀拉卡逐漸變回他原來的樣子。巨爪顫抖、抽搐、扭曲,
突然變為覆著黃色皮膚的細長雙手。頭髮從頭部厚殼的裂縫中冒出來,嘴部的尖賺斷裂
脫落消失,厚重的胸甲也消失無蹤。喀拉卡的整個身子開始緊縮,一陣陣刺耳的吱嘎聲
磨得強壯的貝爾瓦也不禁頭皮發麻,背脊發酸。
躺在地上的已不再是恐爪怪了,喀拉卡終於在臨死前恢復本來的面貌。他比貝爾瓦
略高,卻沒有那麼壯實。他的臉扁平而生疏,雙眼沒有巨孔,帶著一個塌鼻子。
「朋友,你叫什麼名字?」貝爾瓦低聲問道,儘管明白對方再也不會回答了。他彎
下腰,扶起巖精的頭,抱在懷裡。在最後一刻,受苦已久的巖精臉上終於流露出一抹安
詳。
「你是誰?竟敢竊據我父親的身體!」當縛靈屍衝到面前時,崔斯特大聲質問道。
縛靈屍發出幾聲無法理解的咆哮,行為倒很明確:他舉起到往前一劈。
崔斯特躲過攻擊,往後一跳。「你是誰?」他再次質問。「你不是我父親!」
一個詭異的笑容浮現在縛靈屍臉上。「不是。」他的聲音顫抖,他的回答來自遙遠
的杜堊登家族的前廳。
「我是你的……母親!」緊接著是一道道決如閃電的劍光向崔斯特身上招呼過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回答令崔斯特大惑不解,他也同樣迅速地接住了縛靈屍的每一招進
攻。連綿不斷的刀劍碰擊聲,聽來幾乎像是單一聲響。
布裡莎觀察母親的一舉一動。汗珠沿著瑪烈絲的眉毛滴落,她緊握的拳頭不停敲擊
著石製的扶手,滲出了血也不自知。瑪烈絲一直期待勝利的一刻能如此鉅細靡遺地從遙
遠的那一端傳來。她甚至能感受到崔斯特發狂的言語,感受到他的沮喪與困呃。這種愉
悅感真是前所未有!
接著她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痛,札克納梵的意識想要掙脫她的控制。她從喉嚨發出一
聲低吼,把札克納梵推到角落。這具活化的屍體是她的工具!
布裡莎察覺到母親突發的吼聲。這叫聲似乎暗藏玄機。
毫無疑問,眼前的黑暗精靈絕對不是札克納梵;可是那獨特的戰鬥風格卻非他莫屬。
他還在那具軀殼之內。如果崔斯特希望找出答案,就非得接觸到他本人不可。
戰鬥的節奏很快放緩,產生一種規律的韻律感,在狹路上決鬥,雙方出招都非常小
心,同時還要注意步伐。
貝爾瓦抱著喀拉卡了無氣息的身子走進洞窟。「崔斯特,殺了他!」他大喊道。
「石頭……」當他看到決鬥畫面時,不禁擔憂地住了口。崔斯特和札克納梵的身影似乎
已重疊在一起,刀劍交纏,間不容髮。在貝爾瓦眼裡,這兩個原本大相逕庭的精靈現在
看似已合而為一,這個畫面不禁讓地底侏儒冒出冷汗。
當纏鬥似乎告一段落時,崔斯特的眼神移向貝爾瓦,隨即落到死去的巖椅上。「該
死!」他咬牙切齒地咒罵道,緊接著再度衝向前,雙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往殺死喀拉
卡的兇手身上砍去。
縛靈屍輕易地躲開這莽撞的攻擊,把崔斯特的雙刀往上一帶,讓他的身子往後仰。
這一把對年輕的黑暗精靈而言簡直歷歷在目。昔日在魔索布萊城時,多少次武術較量中,
札克納梵總愛用這一招,逼迫他的雙刃上舉,雙到緊跟著便突然往下刺。每次比試,札
克納梵屢屢用這把絕把打敗崔斯特;直到在城中的最後一次較量,崔斯特終於研究出克
制的把式,並反敗為勝。
崔斯特不知道縛靈屍這次是否會施展決勝的絕招;他同樣也不知道札克是否會化解
他的反擊。眼前這個怪物體內,還殘存任何札克納梵的記憶嗎?
縛靈屍的雙劍仍然把崔斯特的武器架高在頭上。接著,他突然後退一步,雙劍疾刺
向崔斯特下盤。
崔斯特將雙刀一個交叉下壓,準確地擋住了對方的攻勢。接著他舉起一腳猛力往縛
靈屍臉上增。
縛靈屍似乎料到這一招,閃開了頭,崔斯特沒能增到他的臉。這一瞬間,崔斯特得
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只有札克納梵知道這一把。
「你是利克納梵!」他大喊,「瑪烈絲對你做了什麼?」
縛靈屍握劍的雙手開始顫抖,他的嘴唇扭曲,似乎要說什麼。
「不!」瑪烈絲嘶吼,猛烈地奪回怪物的控制權。她的精神在札克納梵的冉體能力
與甦醒的意識之間的邊緣危險地來回擺蕩。
「縛靈屍,你是我的!」她怒吼道,「奉羅絲的旨意,你必須完成使命!」
崔斯特看著縛靈屍又回復到先前的狀態,他的雙手不再顫抖,雙唇重新緊閉。
「黑暗精靈,怎麼回事?」旁觀的貝爾瓦被搞迷糊了。崔斯特發現地底侏儒已經將
喀拉卡的屍首安置在一旁,摩拳擦掌準備投入戰鬥中。他的雙臂每一碰撞,就冒出火花。
「不要過來!」崔斯特對他喊道。一個陌生敵人的闖入,可能會毀了崔斯特心中逐
漸成形的計劃。「他的確是札克納梵!」他試著解釋,「至少有一部分是他!」
他又以地底侏儒聽不清楚的低音補充道,「而且我想我知道怎麼接觸那個部分。」
他接著使出一連串計劃中的把式,他知道和克納梵能輕易化解。
他並非要置對方於死地,而是想藉著札克納梵所熟悉的招式喚起更多的記憶。
他巧妙地帶著對方演練完典型的武術訓練課程,同時不停述說當年他們共享的話題。
縛靈屍兇猛地反擊崔斯特的每一招,口裡則以野獸般的嘶吼聲回應他親切的話語。如果
崔斯特以為這樣就可以安撫對方,那他可是大錯特錯。
縛靈屍的兩把到不斷往他身上刺來,試圖找出他防守的破綻。他的雙刀也準確地擋
住對方的劍招,把劍勢引開。
一個疏忽,崔斯特的肋骨處中了一劍。他身上精良的護甲擋住了劍鋒,不過對方的
力道還是造成了一塊很大的瘀傷。崔斯特往後一個踉蹌,領悟到自己的計劃太過一廂情
願了。
「你是我父親!」他對怪物喊道,「你的敵人是瑪烈絲主母,不是我!」
縛靈屍只回以嘲弄的笑容,手下的攻勢絲毫沒緩。從戰鬥一開始到現在,這是崔斯
特第一次感到恐懼。他現在堅決地提醒自己,眼前的敵人確實不是他父親。
札克納梵躁進的攻勢使他週身露出不少破綻,崔斯特的彎刀不只一次在他身上劃下
傷痕。一次是在腹部,一次則砍中他頸側。
札克納梵對此只是笑得更大聲,繼續狂暴地攻擊。
崔斯特感到驚煌失措,他的信心開始動搖。他只能和札克納梵打成平手,無法傷他
半毫!而且,新的問題立即發生:時間對崔斯特不利。他不完全瞭解眼前面對的究竟是
什麼,但可想而知,對方似乎根本不會累。
崔斯特使出渾身解數,絕望讓他的武技發揮得淋漓盡致。貝爾瓦再度試圖加人戰鬥,
但不久之後,整個情勢讓他目瞪口呆。
崔斯特又擊中扎克納梵好幾次,但他似乎毫不在意;而每當崔斯特加快節奏,縛靈
屍很快就跟上。崔斯特很難相信眼前跟他纏鬥的竟然不是札克納梵,流暢的動作,高超
的劍技,除了他父親暨導師的靈魂之外,還有誰能如此熟練地操作這具身材完美的黑暗
精靈軀殼?
崔斯特再度往後一躍,把距離拉開,耐心地等候時機。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
眼前攻擊他的敵人並不是札克納梵,而是瑪烈絲主母為了除掉他而創造出來的怪物。他
必須等待,將敵人引誘至懸崖邊,這是他唯一致勝的機會。然而縛靈屍的戰鬥技術如此
高明,他的時機看來還很遙遠。
走道轉了個小彎,崔斯特小心地以一隻腳探路。突然,路緣的一塊石頭在他腳下松
動滾落。
崔斯特腳下一滑,身子失去平衡,札克納梵一個箭步衝上前,長劍一旋,馬上把他
壓制在地上,他的整個頭已經懸空。
「崔斯特!」貝爾瓦驚叫,不顧一切衝上前去,儘管不可能及時抵達救出朋友。
「崔斯特!」
或許是貝爾瓦呼叫了崔斯特的名字,或許正是痛下殺手的那一刻,縛靈屍體內蟄伏
的靈魂甦醒了。原本可以一劍結束崔斯特的生命,現在卻遲遲下不了手。
崔斯特了然於心。他揮動刀柄猛擊扎克納梵的下顎,迫使他往後退。接著他跳起身
來,氣喘吁吁,加上一隻扭傷的腳踝。
「札克納梵,」崔斯特迷惆地叫喚著敵人的名字。
「崔斯一」縛靈屍的嘴唇扭曲著,掙扎出幾個字。但是瑪烈絲的怪物隨即撲上來,
重新舉劍相向。
崔斯特擋掉了攻擊,再次溜開。他感覺到父親的存在,他知道真正的札克納梵還蟄
伏於怪物的表面之下;但是,如何才能解放他的靈魂呢?顯然,他可不希望這場內在的
掙扎持續太久。
「是你,沒錯,」崔斯特喃喃自語,「除了你,沒有人的戰技能達到這種境地。札
克納梵還在,他絕不會殺了我。」接著,另一個想法在腦海中進現,他不得不相信。
崔斯特的信念再一次受到考驗。
他把雙刀收入刀鞘中。
縛靈屍低吼,雙劍在空中邪惡地揮舞著,但是札克納梵並沒有上前。
「殺了他,」瑪烈絲得意地尖叫道,她深信勝利在望。突然之間,戰鬥畫面從她腦
中消逝得無影無蹤,只剩一片黑暗包圍著她。當崔斯特加快攻擊的速度時,她被迫釋放
太多札克納梵的精神,她需要更多武技長的能力,以便更能對抗她兒子。
如今,瑪烈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迫近的厄運危危顫顫地懸在頭頂,不知何時會降
臨。她回頭看了過於好奇的女兒一眼,便再度投入出神狀態,試圖重新掌控縛靈屍。
「崔斯特。」從札克納梵口裡吐出的每個字都非常清晰。雙劍已經入鞘,不過他還
是必須隨時準備抵抗瑪烈絲的操控。
崔斯特走向他,想擁抱父親與最摯愛的朋友。但是札克伸出手制止了他。
「不要靠過來。」縛靈屍解釋道,「我不知道自己能抵抗多久。我擔心這身體是她
的。」
崔斯特起初不能理解。「那你是?」
「我已經死了,」札克納梵單刀直入地說,「安寧地長眠了。但是瑪烈絲為了自己
卑鄙的目的而修復了我。」
「但是你打敗了她!」崔斯特說道,暗自抱著希望。「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這只是暫時的,不會再有第二次了。」似乎為要強調他的話,他的手伸向腰間的
劍柄。他開始低吼,面孔扭曲猙獰,又逐漸掙扎地回復,握住武器的手也跟著鬆開。
「兒子,她又回來了!這種情況會不斷反覆!」
「我不想再度失去你了!」崔斯特說道,「當我在靈吸怪的洞窟中看到你一」
「你看到的並不是我。」札克納梵想要解釋,「而是被瑪烈絲意志所操縱的殭屍。
我已經死了,孩子,我已經死去很久了。」
「可是你在這裡!」崔斯特辯駁。
「這是瑪烈絲的意志,不是……我自己的!」札克納梵咆哮道。他的臉再度扭曲,
全力掙扎著擺脫瑪烈絲的控制。過了一段時間,終於又回復意識的縛靈屍端詳著眼前的
年輕戰士。「你功夫不錯。」他說道,「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這樣很好。這樣你就有
勇氣去一」札克納梵的臉孔突然扭曲,中斷了他的話語。這次,他的雙手都伸向劍柄,
更把雙劍拔出來。
「不!」崔斯特哀求道,一團熱氣湧上他淡紫色的雙眼。「對抗她!」
「我……不能。」縛靈屍回答。「快逃出這裡,崔斯特,逃到這世界的……盡頭。
瑪烈絲絕不會寬恕你的,她不會……放棄……」
縛靈屍往前衝,崔斯特毫無選擇的餘地,只好撥出武器。但是縛靈屍突然止步,開
始抽搐。
「為了我們!」札克高喊道,聲音異常清晰,聽起來就像是一聲勝利的號角,響徹
整個空曠的石洞;而在遙遠的瑪烈絲心裡,則像是宣告末日的一記由鐘。就在一瞬間,
重奪身體控制權的札克轉身躍下崖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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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結局】
瑪烈絲生母甚至來不及尖叫反對。當札克納梵落入酸湖之中,瑪烈絲的整個頭簡直
要爆開了;但是她完全知道,接下來的災難更加無可避免,痛苦更甚。她從寶座上跳起
來,修長的雙手在空中緊抓,似乎要把什麼有形但不在眼前的東西撕毀。
她大口大口喘氣,粗嘎的呼吸聲與毫無意義的怒吼不斷從口中滾出來。她失控地發
作了一陣子後,一個清晰的聲音傳來,蓋過了她腦內種種憤怒的嘈囂聲浪。那是一陣細
微的嚎嗤聲,來自一位高階祭司所持報上的蛇頭。
瑪烈絲轉身四顧,布裡莎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神色果斷。她鞭上的六隻蛇昂首在
空中擺動吐信。
「我本來以為,要等許多年才能晉升。」杜堊登家的長女冷靜地說道。「但是,瑪
烈絲,你現在很虛弱,大虛弱了,不但無法帶領杜堊登家族通過考驗,還連累到我們。」
瑪烈絲想當著女兒的面嘲笑她的愚蠢,蛇首鞭是蜘蛛神後賜給高階祭司的個人贈禮,
對主母一點作用也沒有。但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沒有膽量反駁女兒的話。她茫然地看著
女兒提著蛇首鞭的手臂慢慢往後伸,然後往前一揮。
六隻蚊首紛紛朝瑪烈絲射來。這是不可能的!這完全違反了羅絲教條的宗旨!蛇首
的毒牙急切地扎進瑪烈絲的肉,把蜘蛛神後所有的狂怒一股腦兒注入她體內。燒灼般的
痛苦貫穿全身,緊接著留下冰冷的麻木感。
瑪烈絲咬緊牙根,奮力掙扎著保持清醒。她不能在女兒面前倒下,她要顯示攻擊無
效,以挫挫她的銳氣。
起來,像是對蜘蛛神後的咒語或頌唱。
第三次猛烈攻擊之後,馬烈絲就不省人事了。她死於第五次攻擊之前,但布裡莎仍
然不斷地揮鞭痛擊。她盡情洩恨,以讓蜘蛛神後相信杜堊登家族已徹底遺棄這位墮落的
主母。
當狄寧出乎意料地擅自闖入廳堂時,布裡莎已舒適地端坐在五座之上。杜堊登家的
長子看著母親慘不忍睹的屍首,再望向他姐姐。他不可置信地搖著頭,一抹笑容逐漸擴
散在他臉上。
「你做了什麼,姐一布裡莎主母?」狄寧聰明地在布裡莎尚未反應之前更正稱呼。
「縛靈秘法失敗了,」布裡莎瞪著他咆哮道,「羅絲不再承認瑪烈絲了。」
狄寧帶著諷刺的笑容刺入布裡莎的骨髓。她瞇起眼睛,故意緩慢而明確地將手伸向
腰間的鞭柄,以示做戒。
「你選了個好時機晉升。」杜堊登家的長子冷靜地解釋道,顯然一點也不在意布裡
莎的憤怒。「我們遭到攻擊了。」
「菲布蘭契?」布裡莎喊道,同時迅速躍下石座。她當上主母不過五分鐘,就面臨
第一個考驗。她會向蜘蛛神後證明自己的能力,讓杜堊登家族脫離瑪烈絲犯錯所帶來的
厄運。
「不是的,姐姐。」狄寧很快地回答,絲毫不故弄玄虛。「不是菲布蘭契家族。」
弟弟冷酷的反應讓布裡莎跌回石座上,她臉上自信的微笑被驚恐所扭曲。
「是班瑞家族。」狄寧同樣笑不出來。
維爾娜與瑪雅從陽台上往外望著集結在大門之外的敵方士兵。她們不如狄寧清楚,
不過從兵數來看,無疑是個大家族。杜堊登家族仍然宣稱擁有兩百五十名精兵,全由札
克納梵所訓練;再加上借調自班瑞家族的兩百名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士兵,姐妹倆都
相信這場戰爭不會太艱難。她們隨即擬定防禦策略,瑪雅一腳踩上陽台欄杆,準備降至
庭院傳令給士兵的隊長。
等到她們終於明白,她們多了兩百名敵人,且均已埋伏在自家庭院內時,她們的計
劃當然一點用也沒有。
當第一名班瑞士兵躍上陽台時,瑪雅還跨立在欄杆上。維爾娜揮出根子,並出聲警
告瑪雅,但瑪雅一動也不動。維爾娜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身上已插了數支短縹。
接著,維爾娜的蛇首鞭反噬回來,它的毒牙劃過她美麗的臉龐。
剎那間她明白了:杜堊登家族的滅亡已由羅絲親自注定。「縛靈秘法。」她喃喃念
著這一切災難的源頭。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一陣暈眩吞沒了她的意識,黑暗就此永遠
籠罩住她。
「不可能!」布裡莎大叫,「班瑞家族攻擊我們?羅絲沒給予我一」
「我們本來有機會的,」狄寧對她嚷著。「札克納梵就是我們的機會一」他看向母
親的屍體,「我想,縛靈屍一定是失敗了。」
布裡莎咆哮一聲,抽出蛇首鞭向他揮來。布裡莎的個性一向如此,狄寧早已料到,
及時往後一躍,跳出武器攻擊範圍之外。布裡莎踏前一步。
「你急著找人洩憤嗎?」狄寧拔出劍說道,「到陽台上去,親愛的姐姐,那裡有上
千個敵人等著你!」
布裡莎挫折地大喊,但並沒再對弟弟出手。她轉身奔出前廳,希望還能挽回一點頹
勢。
狄寧沒跟出去。他駐足於母親屍首旁,俯身向這位曾經主宰他全部生命的暴君投注
最後一眼。瑪烈絲曾經是個強人,無時無刻都充滿自信與邪惡;然而她統治的根基是如
此脆弱,這麼輕易便毀於一個叛子的手中。
狄寧聽到門外一陣喧鬧,接著前廳的廳門便打開了。他無須回頭也知道進來的是敵
人。他繼續凝視著死去的母親,明白自己很快就要追隨她而去。
預期的屠殺卻沒有發生。過了漫長得令人難耐的幾分鐘之後,狄寧終於回頭。
賈拉索悠哉地坐在石座上。
「你一點也不驚訝?」傭兵頭子注意到狄寧的鎮定自若。
「達耶特傭兵團混在班瑞的家兵之中,或許整個班瑞兵團都是你的手下。」狄寧若
無其事地說道,同時偷偷打量房間內十來個隨著賈拉索進入的士兵。如果能在被殺之前
先批住賈拉索就好了!秋寧在心裡盤算著。親眼看著戰爭販子賈拉索死在他手裡,也算
是稍稍地報仇了。
「觀察敏銳。」賈拉索說道,「我懷疑你一直都明了貴家族注定滅亡的命運。」
「倘若縛靈秘法失敗的話。」狄寧回答。
「而你知道這是必然的?」傭兵頭子語氣誇張地問道。
狄寧點頭。「十年前,」他開口說道,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將這一切告訴傭兵頭子。
「我親眼看著札克納梵被當成祭品獻給蜘蛛神後。魔索布萊城中,幾乎沒有一個家族這
麼浪費。」
「杜堊登家族的武技長威名遠播。」賈拉索插話道。
「他可不是浪得虛名。」狄寧回答,「而我弟弟崔斯特一」
「又一位武藝高強的戰士。」
狄寧再度點頭。「崔斯特背棄了我們,就在敵人兵;臨城下的時候。
瑪烈絲主母的誤判不能說毫無責任。那時起,我就知道杜堊登家族注定要滅亡了。
「
「你們擊敗了赫奈特家族,那可是一樁大功績。」賈拉索指出。
「還不是靠達耶特傭兵團才獲得的。」狄寧糾正道。「在我的大半輩子裡!我看著
瑪烈絲主母穩健地領導杜堊登家族逐步晉升。我們的力量與權勢逐年增長;但是在過去
十年內,我們卻不斷衰落。我看著杜堊登家族的基業崩潰,這個家很快就要瓦解了。」
「你的智慧不亞於你的劍術。」傭兵頭子稱讚道。「我從前已當著狄寧。杜堊登的
面說過一次了,我必須說,這次再度證實了我的看法。」
「如果這能讓你愉悅的話,那麼我有個小小的請求,」狄寧直起身子說道,「還望
你成全。」
「讓你死得乾脆一點?」賈拉索問道,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狄寧第三次點頭。
「不。」賈拉索回答得也很乾脆。
乍聽之下,狄寧立刻舉劍戒備。
「我不會殺你。」賈拉索解釋道。
狄寧仍然一面戒備,一面端詳著傭兵頭子的神情,揣測他的企圖。「我乃是出身世
家的貴族,」他說道,「這場戰爭的見證人,如果留我活口,難道不怕夜長夢多嗎?」
「見證人?」賈拉索大笑。「想對抗班瑞家族?有什麼好處?」
狄寧的劍慢慢垂下。
「那我的命運將會如何?」他問道,「班瑞主母要收容我嗎?」他的聲調一點也不
興奮。
「男性對班瑞主母毫無用處。」賈拉索回答。「如果你的哪個姐姐還活著,我想可
能是那位叫維爾娜的,班瑞主母就會讓她們進入班瑞家的神堂。不過呢,恐怕那位老朽
的主母看不出像狄寧這樣的男性價值何在。」
「那麼?」狄寧質問道。
「我知道你的價值何在。」賈拉索漫不經心地說道。他任狄寧的視線在房內一致露
出笑容的傭兵臉上逡巡。
「達耶特傭兵團?」狄寧遲疑著。「我,一位貴族,加入盜賊?」
一把匕首倏地從賈拉索手上射出,插入狄寧腳邊的屍體上,狄寧根本來不及反應。
匕首沒人瑪烈絲的背,只露出一半的刀柄。
「盜賊,還是死屍?」賈拉索輕鬆地說道。
這個抉擇並不太難。
幾天之後,賈拉索和狄寧回首望著杜堊登家族毀壞的精金大門。
它曾經堅毅不摧,傲視一切,兩扇大門上刻以精緻繁複的蜘蛛雕飾,作為瞭望臺的
石筍柱則高聳在兩側。
「一切變化得太快了,」狄寧感歎道。「過往生活的種種仍然歷歷在目,但已然杳
如雲煙。」
「忘記過去的一切吧。」賈拉索說道。傭兵頭子狡獪地眨了眨眼,狄寧知道他還有
話要說。「除非是對你的未來有所助益。」
狄寧很快省視了自己與那一片廢墟。「我的戰備?」他問道,揣度著賈拉索的企圖。
「我的訓練?」
「你的弟弟。」
「崔斯特?」受詛咒的名字再次讓狄寧心中一痛。
「看來,崔斯特。杜堊登的事情還沒擺平。」賈拉索解釋道,「在蜘蛛神後眼裡,
他可是價值非凡。」
「崔斯特?」狄寧又問了一次,顯然對賈拉索的話無法置信。
「你為何這麼驚訝?」賈拉索問道。「令弟當然還活著,不然,為何瑪烈絲主母會
弄得家破人亡?」
「哪個家族會對他有興趣?」狄寧直截了當地問。「班瑞主母的另一道任務嗎?」
賈拉索的笑刺痛了他的自尊。「達耶特傭兵團不必非得聽從某個名門望族的指揮一
或她們的錢包。」
「你打算追殺我弟弟?」
「對狄寧而言,這可能是向我的小家庭證明他價值的良機。」賈拉索若有所指地自
言自語道。「還有誰更適合除去害得杜堊登家族滅亡的叛子呢?縛靈秘法失敗之後,令
弟可是身價暴漲。」
「我親眼目睹崔斯特變成什麼樣子,」狄寧說道,「要追殺他,代價可不小。」
「我的資源無限,」賈拉索得意地說道,「再說,只要進帳大於支出,這筆代價就
算值得。」行事古怪的傭兵頭子隨即沉默不語,讓狄寧的視線再次徘徊於曾是他引以為
傲的家園遺跡。
「不。」狄寧突然說道。
賈拉索警惕地瞄了他一眼。
「我不追殺崔斯特。」狄寧解釋。
「你現在是達耶特傭兵團首領賈拉索的部下。」賈拉索平靜地提醒他。
「我也曾經在杜堊登家族的瑪烈絲主母手下討生活!」狄寧同樣冷靜地回答,「即
使是為我母親,我也拒絕再次冒險去追捕崔斯特一」
他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賈拉索,「所以,我也不會為你去冒險。」
賈拉索瞪著他的同伴,久久不語。一般的傭兵頭子絕不會容忍這麼明目張膽的違逆
;但是,狄寧的確是發自內心,斬釘截鐵。賈拉索吸收狄寧進入傭兵團,就是因為他的
經驗與技能;現在他自然不能忽視狄寧的判斷。
「我可以讓你嘗嘗凌遲的滋味。」賈拉索回答道,與其說恐嚇,不如說是探探狄寧
的反應。他並不想毀掉這麼一個有價值的戰士。
「若要我再次受崔斯特羞辱,死在他手上,我寧可被你處決。」狄寧堅定地說。
賈拉索沉思著狄寧話中的含意許久。或許達耶特傭兵團該重新評估追獵叛子崔斯特
的計劃;或許代價真的會太高。
「走吧,我的士兵,」賈拉索最後說道,「我們回家去,回到我們的街頭,好好計
劃一下未來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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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脫出生天】
貝爾瓦往他朋友跑去。崔斯特沒有回頭看地底侏儒,只是跪在地上,一直凝視著綠
色湖面上冒出的泡泡。那是札克納梵落水之處。酸液四處噴濺,不斷打著漩渦,一把腐
蝕了的劍柄浮出了湖面,旋又重被渾濁的綠液吞噬。
「我的父親。」崔斯特低聲說道,「他一直都存在。」
「你選了一個非常有力的時機,」地底侏儒回答,「石頭在上!當你把刀收回刀鞘
時,我還以為他真會殺了你!」
「他一直都存在,」崔斯特重複道。他轉頭看向地底侏儒,「是你告訴我這個道理。」
貝爾瓦皺起臉,表示不解。
「靈魂與肉體是不可二分的,」崔斯特試著解釋,「活著的時候不能,」他往下望
了望湖面的漣漪。「即便是不死生物也是一樣。我以為當我獨自在荒野中生存時,曾經
失去了自我。但是恢讓我明白,真相是,崔斯特的心永遠與這身體共存。所以我知道,
對扎克納梵而言也是如此。」
「這次有他力介入,」貝爾瓦提醒道,「我可不太肯定。」
「你不瞭解札克納梵,」崔斯特回應道。他站起身來,原本眼中瀰漫的水氣,隨著
洋溢臉上的誠摯笑容而消散無蹤。「但是我瞭解。引導戰士手中武器的,是心靈而不是
肌肉。只有真正的札克納梵,才能使出這麼超凡人聖的劍法。在緊要關頭,他終於能抵
抗我母親的意志力。」
「是你給了他這個機會,」貝爾瓦推測道,「是打敗瑪烈絲主母,還是殺死自己的
兒子。」他搖搖光禿禿的頭,皺起鼻子。「石頭在上,黑暗精靈,你實在很勇敢。」他
向崔斯特眨眨眼,「或者該說你來?」
「都不是。」崔斯特回答,「我只是信任札克納梵。」他再次望著湖面,沉默不語。
貝爾瓦站在一旁不發一言,讓崔斯特靜靜地哀悼他父親。當崔斯特終於把目光移開
時,貝爾瓦帶著他往洞口處走去。「來,」地底侏儒邊走邊說道,「看看我們亡友真實
的面貌。」
崔斯特認為巖精看起來異常美麗,他的臉龐散放著安詳的光輝。
他的苦難終於結束了。黑暗精靈和地底侏儒對著巖精喃喃地說了幾句話,祈禱哪個
神守護他們這位受苦朋友的靈魂。接著他們把他的身體沉到酸湖之中,以免他死後還要
遭到幽暗地域中四處遊蕩的腐食生物騷擾。
這趟旅行又只剩他們兩人了,正如他們當初離開布靈愛石城時的情形。他們在幾天
之後抵達石城。
城門的守衛對他們的歸來相當興奮,但是也不掩其困惑。在榮勳團長保證會直接謁
見通報國王之下,守衛開門讓兩位冒險歸來的英雄入城。
「黑暗精靈,這次他絕對會讓你留下來了。」貝爾瓦對崔斯特說道,「你擊退了怪
物。」他把崔斯特安頓在家中,發誓他會帶著好消息回來。
崔斯特沒有他朋友那麼樂觀。札克納梵最後的警告言猶在耳,瑪烈絲主母不會放棄
追殺他的舉動,這點他並無法否認。在他和貝爾瓦離開石城的這幾個星期內,發生了很
多事,但他知道,沒有一件事足以完全抵消石城所受的威脅。崔斯特願意和貝爾瓦一起
回來,是因為這裡也適合作為他接下來計劃的起步。
「瑪烈絲主母,我們還要戰鬥多久?」崔斯特對著無人的房間內空白的石牆大聲說
道。他必須將他的思路說出口,以加強自己的決心。
「這場戰鬥只會兩敗俱傷,但這就是黑暗精靈的方式,對嗎?」崔斯特跌坐在一張
石凳上,靠著石桌思忖自己話中的事實。
「你盲目的憎恨將驅使你繼續追殺我,直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魔索布萊城中,原諒是不存在的,那會違背你那邪惡的蜘蛛神後的旨意。
「這裡是幽暗地域,你的黑暗、充滿陰影的世界,但這不是全世界!瑪烈絲主母,
我會看看你邪惡的魔掌能夠伸多遠!」
崔斯特沉默許久。他記起在學院中所學的第一課,試著找出一些線索,以確信任何
有關地表世界的故事都是謊言。學院教官的詭計幾百年來一直完美元假,崔斯特很快就
明白,他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覺。
貝爾瓦數小時後回來,帶著一張臭臉。崔斯特知道他的想法沒錯。
「頑冥不化,半獸人的腦袋……」榮勳團長進門時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
崔斯特給他一個燦爛的微笑,制止了他的咒罵。
「他們不讓你留下!」貝爾瓦氣呼呼地對他叫嚷。
「你真相信他們會答應嗎?」崔斯特問,「親愛的貝爾瓦,我的戰鬥還沒結束。你
相信我的家族會這麼輕易被擊敗嗎?」
「我們再出城去冒險。」貝爾瓦吼道。他坐到崔斯特身邊的石凳上,「我們慷慨大
方的一」他帶著譏諷的口氣說,「國王同意讓你停留一星期。一個星期而已!」
「這次我一個人離開。」崔斯特插話道。他掏出口袋內的瑪瑙雕像,考慮了一下,
「多半時候是一個人。」
「黑暗精靈,這個我們以前就爭論過了。」貝爾瓦提醒他。
「這次不一樣。」
「是嗎?」貝爾瓦反駁道,「你現在難道會比以前更有能力獨闖幽暗地域的荒野?
你忘了寂寞的煎熬嗎?」
「我不會待在幽暗地域的。」崔斯特回答。
「你打算回故鄉?」貝爾瓦激動地從凳子上跳起來,凳子還被踢翻在地。
「喔,不,絕不!」崔斯特笑道,「我永遠不回魔索布萊城,除非馬烈絲主母用鐵
鍊套住我!」
榮勳團長吁了一口氣,把凳子立直,重新坐下,好奇地等待下文。
「我也不會再留在幽暗地域裡,」崔斯特解釋道,「這裡是瑪烈絲的世界,比較適
合擁有黑暗之心的,真正的黑暗精靈。」
日爾瓦終於開始瞭解崔斯特的含意,然而卻無法相信。「你在說什麼?」他質問道。
「你究竟打算去哪裡?」
「地表。」崔斯特平靜地說。貝爾瓦再次跳起來,這次把凳子踢得更遠。
「我曾經上去過,」崔斯特鎮定地繼續說。他心意已決的眼神讓地底侏儒安靜下來。
「我參與了一場大屠殺。那次旅行中,只有我同伴的惡行讓我感到痛苦。那裡,廣大世
界的氣息與涼風的吹拂,一點都不可怕。」
「地表,」貝爾瓦喃喃道。他的頭往下一垂,聲音細得像在呻吟。
「石頭在上,我從沒想過要到那上面去!地底侏儒不屑於那裡。」貝爾瓦突然近了
桌面一下,抬起頭來,露出堅決的笑容。「不過,如果崔斯特要去,那貝爾瓦也會同行!」
「崔斯特要獨自去。」黑暗精靈回答道,「就像你說的,地底侏儒不屬於地表。」
「也不屬於黑暗精靈。」貝爾瓦直率地反駁道。
「我不適用於黑暗精靈的一般法則。」崔斯特回應。「我的心跟他們的不一樣,他
們的家也不歡迎我。我要在這無止無盡的地道裡走多遠,才能擺脫家族的仇恨?就算我
為了逃離魔索布萊城而進入了契德。納撒或其他黑暗精靈城,該城的居民仍可能在蜘蛛
神後的驅使之下繼續追殺我,想置我於死地。貝爾瓦,我不可能在這片地底找到安寧的
;恐怕你也不會永遠忍受遠離幽暗地域巖石的日子。你屬於這裡,你應該留在這裡享受
你的榮耀。」
貝爾瓦沉默許久,細細咀嚼崔斯特的話。如果崔斯特要求他一起到地表去,他當然
會去;但他確實不想離開幽暗地域。他也毫無理由說服崔斯特不要離開。他知道,一個
黑暗精靈在地表上固然必須接受許多考驗;但或許崔斯特留在幽暗地域更痛苦?也許他
們都忽略了他所承受的折磨。
貝爾瓦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發光的魔法別針。「帶著吧,黑暗精靈。」他輕輕說道,
把別針拋向崔斯特。「不要忘記我。」
「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絕對不會忘記你。」崔斯特允諾道,「絕對。」
這個星期對貝爾瓦而言實在過得太快了。他明白自己再也看不到崔斯特,但是他也
明白崔斯特的決定是對的。身為朋友,他所能做的就是幫崔斯特打點所需的裝備,讓他
能在最佳狀態追求自己的未來。
他帶崔斯特到城內最好的糧食店,自掏腰包為朋友付了所有費用。
貝爾瓦還非常用心地給了崔斯特一份珍貴的禮物。地底侏儒有時會上地表,史尼提
克王因此擁有好幾份簡圖,標示出通往地表的地道。
「這趟旅行需要花上好幾個星期,」貝爾瓦交給他一捆羊皮紙卷時說道,「可是,
沒有這個的話,我擔心你會根本找不到路。」
崔斯特打開卷軸時,雙手顫抖。這是真的,他現在終於確定,他要到地表上去了。
在那刻,他幾乎要開口要求貝爾瓦同行了,他怎麼能與他最親愛的朋友分別?
然而,支撐他的信念再次規戒他,不能自私。
他隔天啟程離開市靈登石城。臨行前,他允諾一旦回到幽暗地域,一定會來探視貝
爾瓦。而他們倆都知道,他不會回來了。
一天天平靜無事地過去了。崔斯特有時高舉著貝爾瓦送他的魔法別針前進,有時行
走在寂靜的黑暗中。不知是巧合,還是命運大發慈悲,前往地表的一路上都沒遇見怪物。
幽暗地域的變化不大,儘管地圖老舊,路仍然不難找。
在離開布靈登石城的第三十三天早上拔營後,崔斯特感到空中有道閃光,一股似曾
相識的冷冽氣息挑來。
他掏出瑪瑙雕像,召喚關海法。他們倆緊張地往前走,每一處轉彎時都期待頭頂上
豁然開朗。
他們來到一處小洞穴,遠方拱門後的黑暗看起來不再像幽暗地域裡那麼深沉了。崔
斯特屏住氣息,帶著關海法走過去。
星星在夜空中的雲縫裡閃爍,月亮被雲層半遮掩著,銀白色的月光膠陵地撒下來。
山風呼吼著,像是在唱歌。地道的出口在一處高聳的山脈之中,此刻崔斯特俯視著被遺
忘國度的大地。
他忘我地站在山巔上,望著天上的雲朵飛馳而去,一點也不在意刻骨的寒風。
關海法靜立在他身邊,毫無批評之意。崔斯特知道,黑豹一向如此,永遠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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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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