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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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塔拿魯州，彼得．葛洛伯巨宅星期日，16點30分巴雷歐脫下了警帽，站在葛洛伯城堡
般的巨宅前，等著警衛打電話進去通報。巴雷歐用手輕撫頭上稀少的毛髮，也整理他唇上的
小鬍子。他對自己的神氣引以為傲，但是為了家鄉的自由，現在他什麼也不想。
他的手裏拿著一塊以皮毛包裹起來的古玉，是從希塔格蘭的廟裏拿出來的。他從來不會
為自己而去變賣歷史文物，他也不懂這塊古玉的價值－－只不過，他需要錢‥‥而且「金
塔拿魯解放組織」的活動也需要錢去買武器和設備。
費南度沒用的手下裴貝一星期前出發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了。這個矮小的傢伙遺棄自
己的母親和姊妹，不知道逃跑到那裏去了，再也沒有從希塔格蘭帶什麼寶物回來。巴雷歐無
法忍受這樣的耽擱，就拿了自己剩下的小東西，看看是不是可以變賣出好價錢。
費南度對於選擇客人和哄抬高價很有一套，但是他並不那麼經常出售這些寶物。然而巴
雷歐有他自己的需要，再加上最近沙利達的死－－離奇消失的案件，巴雷歐一定得開發新的
顧客。
警衛拿起了電話，厚重的鐵門之後，是葛洛伯的巨宅，以石灰岩為面板的建築，有一點
像某個最大的瑪雅廢墟。
「主人給您十五分鐘，」警衛說，「我會陪你去的。」
巴雷歐輕輕點頭致意，「謝謝！」他拍拍身上白色的制服，手裏拿著他的警帽。這個畫
面倒是挺諷刺的，代表本州最高公權力的警長，竟然怡然自得地等候在大毒梟的家門口。
巴雷歐了解完成目標所必需經歷的遊戲規則。那些瑪雅的古物已經快被人遺忘了，它們
也想出來透透氣，再造光榮的黃金時代。
終究金塔拿魯的人民會感謝他的。一旦這些動盪和血腥褪去，他們也就會得到自由和獨
立。畢竟，一九一0年的墨西哥大革命中，有八分之一的百姓犧牲，所有的義士也為了爭取
自由而付出代價－－有時候代價真的很高。
葛洛伯悠閒地坐在房內，房間裏飄散著一股木頭燃燒的氣味。天花板上的風扇緩緩地轉
動帶來一點微風，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縫照進地上，又消失在牆壁上。整個房間的空調開得很
強，冷得有點像墳墓一樣。
警衛背著自動來福槍緊挨著巴雷歐，這個比利時來的傭兵似乎有點過度緊張了。不過是
因為毒梟們常會互相殘殺，反正巴雷歐也沒有那麼多警力去調查這些犯罪事項。
出乎意料地，警衛並沒有要他卸下腰上的手槍，這也說明了警衛對自己的防禦力和技巧
深具自信。而且在他還沒來得及拿出手槍上膛之前，那支來福槍早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他當
然這種事希望永遠不要有機會發生。
巴雷歇手裏拿著那塊寶玉，另一手拿著警帽，他不知道是不是該說足十五分鐘，這是第
一次他單獨與毒梟面對面談話。
這個警衛帶他穿過川堂，經過一座富麗堂皇的按摩泳池，後面還有幾間或許是三溫暖或
是浴室的小房間。
葛洛伯坐在搖椅上，在寂靜中聽風從叢林中吹拂在外牆上的聲音。沒有任何音樂，除了
風聲，什麼也沒有。
巴雷歐站在入口等著，葛洛伯的椅子旁有一個茶几，上面放了一支電話和一個透明茶壺
，壼中還有幾片檸檬片浮在水中。窗戶上也裝了白色的紗窗是用來防止蚊子入侵的。搖椅發
出吱吱嘎嘎搖動的聲音。
葛洛伯看起來又乾又瘦小，坐在搖椅中像是被包裹在繭裏的蛹。他的手裏拿著一根長煙
，慢慢地點火之後又吸了一口。而後伸手拿了茶几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檸檬水，似乎完全無
視巴雷歐的存在。
巴雷歐乾咳了一聲，他等得有點不耐煩了，希望能夠引起警衛的注意。
葛洛伯嘆了口氣，他的臉上佈滿了皺紋，巧克力般褐色的頭髮，濃密而整齊，汗珠從前
額和臉頰上滲出，他看起來不太合適身上的那件皺皺的乳白色襯衫。
「巴雷歐先生，你的十五分鐘已經開始了，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他的聲音聽起來很
沈靜、有耐心而且穩重。巴雷歐早就知道葛洛伯會說一口流利的英文和西班牙文，甚至比很
多外交官還聽不出半點口音。
「大爺，我有一些東西也許你會感興趣。」巴雷歐吸了一口氣，走到旁邊的矮桌上，放
下手裏的東西和警帽。警衛突然警戒起來。
「璜，不要太緊張。」葛洛伯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警衛。「我們來看看是什麼玩意兒
才能讓警長親自跑一趟。」
「是一個玉器，大爺。」巴雷歐說，「是無價的瑪雅藝術品。如果你願意買下，它就不
會流入於博物館讓大家參觀，而貶低價值了。您可以私下擁有它，任您玩賞。」巴雷歐打開
箱子，拿出幾件古物來。每一樣玉器上都有瑪雅人傳說中的靈蛇雕刻，長長的身軀和靈活而
明亮的眼睛。
葛洛伯彎下身來，靠近距離端詳這些古物。他又吸了一口手中的長煙，巴雷歐聞到煙中
還有一股甜甜的味道，並不全然是大麻。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有興趣買這些來路不明的古董？巴雷歐警長？」葛洛伯說，「這是
不是美國人所稱的「針刺行動」？你想讓我介入一些非法的買賣，然後可以明正言順地抓我
？」
巴雷歐向後退了一步，神情緊張地說，「大爺，不是的！這樣太愚蠢了！」
「沒錯。」這個比利時裔的毒梟說。
「在金塔拿魯有不同的勢力存在，我知道我在這個社會中的地位，大爺，我也知道您的
份量。我不可能做出什麼蠢事來。」巴雷歐繼績說道，「我知道和您做對的下場，我們看過
沙利達的廢墟，知道您的權力和力量是無可比擬的。我當然也不敢造次。」
葛洛伯突然大笑了起來，「我很高興你會怕我，巴雷歐先生。沒錯。我們和沙利達在過
去幾星期來是結下了一些樑子，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家的爆炸案絕對不是我做的，而
且完全與我無關。如果我知道怎麼去製造這麼大的報復行動的話，那我所有的對手就會和你
一樣怕我了。」
巴雷歐疇踐著，如果不是葛洛伯，那又是誰幹掉了沙利達？在墨西哥還有誰有這麼大的
力量？
「我知道你和費南度賣了一些瑪雅古物給沙利達，那些古物是從那個叫什麼的廢墟中找
來的‥‥」葛洛伯停下來思索那個名字。「希塔格蘭，我想。很多我的僕人，包括璜－－
」
他看了一眼那個絲毫沒有鬆懈下來的警衛，「－－都相信那些被詛咒的古物是不應該被
拿出來的。神明會動怒的，而且會執行那些詛咒。
沙利達已經付出了偷古物的代價，而你現在要賣給我的也是希塔格蘭來的東西？巴雷歐
先生，我可不想惹火那些神明啊！」
巴雷歐勉強地笑一笑，把玩著手上的玉器，心裏盤算著如何再換一個方式來談這筆生意
。
他必須要變賣這些東西，他一定要籌到錢。警長的薪水實在不足夠投入他真正熱衷的｜
｜爭取金塔拿魯州獨立。
似乎也只有利用瑪雅文化的頹傾殘餘，才能資助巴雷歐和他的革命同志，一起為自由奮
鬥。他們也就能夠幫助本地脫離腐敗破產的墨西哥政府，在這塊自由的土地上再造瑪雅帝國
的新生。
「你一定是開玩笑。」他說，「真是迷信！像大爺這樣聰穎過人的歐洲人，怎麼會陷入
古老的詛咒呢？」
葛洛伯斯條慢理地喝了一口檸檬水，看了一眼手錶，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我的感覺就
是不太對勁。巴雷歐警長，如果本地人相信這些古物受了詛咒，我也就找不到任何人來為我
工作了。家裏的佣人會很害怕，如果他們在半夜逃走，那我也找不到人來代替。整個生活就
被擾亂了。」
他把煙灰揮在煙灰缸裏，「我就是享受這樣的日子，沒有太複雜的事。我連想都不去想
，如果我拿了寶物，信奉古瑪雅宗教的人會不會因而來報復。」
葛洛伯看著巴雷歐的眼睛，「我所有的錢財都可以花在製造毒品的競爭對手上－－但是
宗教的神秘力量是沒有人可以對抗的。」
他看了看手錶，「巴雷歐先生，你的時間到了，對不起，我無法幫你。」
這句話打斷了所有進一步的討論。巴雷歐把這些古物一一又放進箱子裏，用皮毛包起來
。他戴上了帽子，準備走出去。
「等一下，巴雷歐先生。」毒梟叫住了他。
巴雷歐嚇了一跳，他的心跳加速，希望這只是毒梟想談交易討價還價的手腕之一。
「我給你一樣有價值的東西。雖然我對你的古物沒有興趣，但是我可以免費提供你這項
訊息，我信任你會在任何事情發生的時候給我通報。」
「大爺，您說什麼？」巴雷歐說。
他又從一個深色的煙盒中，點燃了另一支煙，過了幾秒鐘才回答他。
「我聽說有一個美國軍事小組會來金塔拿魯州執行一項搜索和摧毀的任務。這些游擊隊
員是要在叢林中找一些武器或軍火庫之類的。也許你聽說過？也許這是和那個革命分子「金
塔拿魯解放組織」有關？」他微笑著說，「既然你是本地的警察首長，我想你對這件事的後
續發展會有興趣。」
巴雷歐幾乎呆滯住了，他的臉色發自，一時之間憤怒和驚訝在他的胃裏翻絞。「美國軍
隊要來？他們怎麼可以－－是誰允許的？」
「我相信這組軍隊會越過貝里斯的迸界而來。多注意一下，你會有更進一步的資訊。」
「謝謝。」巴雷歐仍然不太相信，「大爺，謝謝您！」
巴雷歐緊緊地把箱子抓在手裏，跟著警衛走出去。
他的心裏很亂，眼前賣古物籌錢的事已經不放在心上了。他擔心的是不知道美國軍隊會
發現什麼，如果他爭取自由獨立的計劃被破壞了‥‥X希塔格蘭廢墟星期日，20點17分在
地表震動的幾個小時之後，大地又恢復了平靜。空氣中難聞的硫磺味也已經煙消雲散，被叢
林中的花香和樹木的氣味取而代之。他們的營火也在堆高的乾柴中升起。
費南度笑著拿了一個袋子走過來。「受不了你們美國人的垃圾食物，我在樹上發現了這
個。」他打開袋子，抓了一把灰綠的菇類在手上。「我們應該來烤一點鮮美的磨菇來吃。烤
過之後，吃起來就像是花生。」
「可以吃嗎？」史卡利不放心地問。
費南度趕緊點點頭。「這可是本地的特產，很多瑪雅傳統菜餚都用這個。」
魯比肯從費南度手裏拿了一個磨菇靠近火光旁邊一看究竟，他扶正鼻樑上下滑的眼鏡，
「對，我曾經吃過。很好吃的！」他把磨菇用樹枝來進火中烤，就像烤肉一樣。
「至少他沒有拿蛆之類的來給我們吃。」穆德看見地上有一些小蟲在蠕動。
「對了！蛆！」費南度拍手大叫，很驚喜的樣子。「我可以找蛆來給你們吃，有很多很
好吃的種類！或者，你們想要一頓真正的大餐，我就去抓一隻猴子來。」
「不了，謝啦！」史卡利說。
黑夜籠罩著整個大地，他們的營火就像希塔格蘭廣場上一方溫暖的小島。通常在別的情
況下，穆德會帶大夥一起合唱助興，但是現在在這裏可不行。
看幾隻蝙蝠飛過，整個叢林在黑暗中寂靜如常。史卡利拿了一顆還在冒煙的摩菇放進口
中，嚐它的味道。
穆德提起那些被他震嚇走的嚮導，費南度不屑地說：「那些迷信的膽小鬼，他們超乎常
理地相信那些古老的宗教傳說，相信這個地方還有從前獻身給神明的祖先靈魂，更不用說那
些古老的神明了。」
魯比肯看著地上的影子，怔怔地聽著蟲鳴和鳥叫交織出來的交響樂。他的臉上有一種嚴
肅的神情。穆德知道他一定是在擔心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她現在是在這個充滿毒蛇野獸的叢
林裏‥‥還是某個殘忍的盜墓者手裏。
「一百年來事情沒有多大的改變。」魯比肯不經意地說。「我想到卡珊德拉和她的隊友
在這裏挖掘探勘，就不禁想到第一個在此地開始考古工作的學者，他們遭遇到的困難可不比
我們少。」
魯比肯扶正鼻樑上的眼鏡。又到了說故事時間了，穆德心想。
「第一個發現瑪雅廢墟的兩個白人是史帝芬和卡斯伍德。他們是退休的旅行家，相信自
己可以克服任何國家地區的險惡環境。
他們看到一些名不見經傳的書上提到有一些埋藏在雨林中的城市廢墟‥‥我看過他們
的旅行日記。
他們兩人在一九三九年進入宏都拉斯的雨林，經過幾天的叢林探索之後到達了柯邦廢墟
，看到埋藏在藤蔓樹林中傾倒的建築。史帝芬和卡斯伍德完全不知道有關瑪雅的歷史，他們
問當地的印地安人是誰建築這些城市時，印地安人也只是害怕而沒有回答。
這兩個人後來又回到中美洲好幾次，造訪了好些個廢墟。他們的遊記也成為大受歡迎的
暢銷書，史帝芬撰述，卡斯伍德則配上美麗的插圖。無論如何，都引起很多人對考古學的興
趣。
事情並沒有那麼順利，尤其是對卡斯伍德來說，他好像得到了某種詛咒。他得了瘧疾而
且高燒不退，身上也被蟲咬得痛苦不堪，他的左手近乎癱瘓，必須要靠著印地安人的扶持才
能走路。
但是他回到紐約的時候就痊癒了，然而卻就在他準備展出自己的作品時，一把火燒光了
整個展覽，所有他帶回來的古物和圖畫全數付之一炬。」
「損失不小啊！」史卡利說。
魯比肯看著營火，繼續說，「幾年之後，卡斯伍德在一次探勘之後，回美國的乘船旅途
中，他的船和別的船相撞沈沒，他也淹死在這次船難之中。是運氣不好，還是瑪雅詛咒－－
要看你相信什麼了。」
「很精彩的故事，」費南度蹲在一旁，嘴裏含著食物說，「但是像你這樣的考古學家卻
都沒遇過這種詛咒嗎？」
「但是還有像我的女兒一樣的。」他說。
史卡利站起身來，抓自己被蟲叮得發癢的腳，「好了，我們應該早點睡了，否則你們再
說鬼故事下去，我們就會嚇得睡不著了。」
「好主意！」魯比肯說，「明天一大早我們就開始仔細地調查，找出我女兒的下落。」
穆德在夜裏突然聽見某種恐怖的聲音，愈來愈靠近。他坐起身來仔細聆聽。
他的確聽見有東西在廣場上移動的聲音，或許是某種想獵食的野獸，他們單薄的帳棚勢
必就抵擋不住了。
他豎起耳朵仔細地找尋聲音的來源，但是就在他準備拉開蚊帳的時候，外面的那個聲音
又不見了。
他慢慢地拉開帳棚的開口，探出頭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皎潔的月光像雨一樣灑落在枝頭，月亮就像一隻半閉的眼睛，高高地掛在天上。叢林裏
看起來一樣地安靜無聲，連一隻夜行動物的身影也沒有。
穆德突然又聽見這個聲音，像是響尾蛇的窯窯窒翠的聲音，他的目光掃瞄整個黑暗之中
，試圖找出聲音的來源。但是，什麼也沒有，只有影子卻沒有任何動靜，他摒住呼吸，靜靜
全神貫汪地等待。
就在他幾乎放棄，說服自己以為剛才只是幻覺的時候，他看見叢林邊像有一個東西在月
光下晃動。
他轉過身來想再看清楚一點這個不確定的東西，他看到的竟然是一條巨大的蛇身，蜿蜒
地在地中爬行。
他嚇了一跳，突然那隻蛇向他這個方向爬過來。他看到那條蛇有一對電光火石的眼睛，
和不可思議的長度，最不能理解的是身上還有鱗片，從月光下爬向穆德。
突然在轉眼之間，牠又不見了！消失在月光下。而後穆德聽見了叢林中不知道哪裏發出
的聲音－－可能是別的動物吧！
他準備繼續入睡，但是他心中的景象卻一直縈繞在腦海之中。他一定要知道這是什麼東
西－－不論是哪裏來的。
今夜，他可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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