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徒勞的追蹤
    我們越是往地下深挖,狹縫兩邊牆壁倒塌的可能性越大。沙子向下滾動。幸虧我們
有地毯和墊子堵塞,槍也可以用作支柱。
    我們可能挖進了半米,聽到外面酋長在叫我們。
    「我在這兒。」我回答,「石頭已經轉動。為什麼你們遲遲不開門?你們知道,我
們是必須繼續趕路的。」
    我裝作只認為是一次偶爾事件。他對我的信以為真和毫不生氣哈哈大笑。
    「它不是轉動的,而是我們把它翻轉的。」
    「翻轉?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
    「為什麼?這一點你都猜不著?上尉警告我,要防止你跑掉。他說,對你必須比對
魔鬼還要留心,因為你的計策比他的武力高得多。你沒有猜到我們轉動石頭的原因吧?」
    「我怎麼猜得到呢?說吧!」
    我說話的口氣,使他不容易看出我們的敏銳思維。他對我們的估計越低,就越不會
相信我們的自我解放能力,因而就越放鬆對我們的監視。
    「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哪兒?」
    「當然是在梅捨牧民的營地。」
    「梅捨人,安拉會詛咒他們!我們屬於阿雲部落。」
    「你這樣欺騙我們?」
    「我們比你們計高一籌。你真是個異教徒?」
    「我是基督教徒。」
    「你的陪同也不是先知的信徒?」
    「不是。」
    「你們要受到詛咒,你們這些狗崽子,將在地獄騎那匹火焰熊熊的烈馬。上尉告訴
我們,你們抓住了我們的最高酋長。御林軍總監向阿雲部落派了兩個使者,去索取血的
代價。它的數額之高,只有瘋狗的頭腦才想得出來。這條瘋狗就是你!對不對?」
    「對。」我毫不在意地回答,「上尉說的是真話。叫他下來,我想和他講話。」
    「他走了。」
    「那就把他的陪同叫來。」
    「也走了。兩個人都只停留了向我們介紹情況所必要的時間。御林軍總監的兩個使
者可惜還沒有來,而是到我們部落的另外一個宗族去了。我一面派人去接他們,一面抽
出時間等待你們的到來,然後逐漸把你們引誘到這個狹縫裡。現在,你們在我們的掌握
之中,只有滿足我的條件,才能自由。」
    「什麼條件?」
    「我現在還不對你說,要等到我的使者與御林軍總監的兩個使者到達以後,才說出
來。我向上尉保證,殺死你們三個人。我本來是應該履行諾言的,因為你們是不信教的
狗,你們不僅抓住了我們的戰士,而且毆打我們的酋長。儘管如此,我還是願意送給你
們生命和自由,如果你們滿足我的要求的話。如果你們不按照我的要求做,我就把你們
關在這兒餓死,讓所有九千九百萬個魔鬼來撕裂你們的靈魂!」
    聽見他走了,我們繼續工作。埋在沙子裡的一個好幾百公斤重的大石頭,費了我們
許多力氣,因為我們是站在碎石堆上,沒有支撐能力,石頭總是往下滑。忙了幾個小時,
我們才想出一個辦法,不抬了,而是往旁邊挪動。放到旁邊,它還可以阻擋松散的沙子。
我們還沒有完工,酋長又在外面叫我的名字,他說:
    「告訴你,御林軍總監的使者到了,現在,我要你知道我的條件。你們如果不履行
這些條件,就沒有任何辦法把你們從饑餓和乾渴中救出來,你們只有死路一條。」
    「那就請告訴我吧!」
    「我們把你們抓住,是做人質的。我們的最高酋長和戰士們在阿亞爾部落所經歷的
事情,都要你們在我們這兒遇到。如果有人殺死他們,你們也得死。」
    「他們如果交出血的代價,是不會被殺死的。」
    「他們不會支付。我們拿你們與他們交換。」
    「阿亞爾部落不會同意。」
    「那樣對你們更加不利。是你,把我們的戰士移交給阿亞爾人。他們死,你們也得
死。你可以寫字嗎?」
    「可以。」
    「你要寫一封信給御林軍總監,但是,我們這兒既沒有鋼筆,也沒有墨水。」
    「兩樣東西都沒有必要,我有鉛筆。我要告訴他什麼情況?」
    「告訴他,你們被我們抓住。我們要拿你們換取我們最高酋長及其陪同的生命。」
    「你給我們提供什麼?」
    「你們的生命。」
    「沒有別的?沒有自由?」
    「我個人可以答應,但是我們的最高酋長將怎樣做,那是另一碼事。你們讓他挨了
板子,他會要求重重補償,可能是你們的死。」
    「可是,你答應給我們生命?」
    「我保證,並且信守諾言,不殺死你們。我還答應給你們自由。我說實話,因為我
會讓你們從狹縫中出來,然後,最高酋長行使對你們的權利。」
    「他根本沒法作決定。他如果要就我們的事情作出決定,必須先獲得釋放,而且他
本人也必須到這兒來。只有到那個時候,我們獲得了自由,他才可以作決定。御林軍總
監不會釋放他們,如果我們沒有得到完全自由的話。」
    過了一會兒,酋長在外面接著說:
    「你有兩支奇特的槍,其中一支槍,你想射擊多少次,就射擊多少次,不要裝子彈。
這是真的嗎?」
    「真的。」
    「另一支可以射到好幾天路程那麼遠,而且從不虛發?」
    「是的。而且子彈穿透第一個目標後,繼續向前,想射中誰,就能射中誰。」
    「另外,你還有小手槍,可以轉動,連發六彈?」
    「這也是真的。誰告訴你的?」
    「御林軍總監的使者,我向他們詢問了你們的情況。你把手槍和你的神奇的槍交出
來,放在狹縫前面的石頭上。空隙夠大的,槍可以從那兒遞出來。」
    「我不能。如果你要武器,就把石頭搬開,你進來拿。」
    「如果你拒絕,我就強迫你。」
    「來吧!你背信棄義把我們關在這兒,你自己也就失去了強迫我們的權利。」
    又沉默了一陣,至少對我是如此。我聽到外面有輕微的耳語,他大概是與他的人商
談。然後,他的聲音又響起來:
    「我允許御林軍總監的使者回到他那兒去。你寫信嗎?」
    「寫。」
    「那我就給你口授。」
    「我不反對,不過,我事先要確認這些人真的在這兒。」
    「我告訴你,他們在這兒。」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我們到達的時候說了假話。對於欺騙過我一次的人,我
再不會相信。」
    「狗雜種,你侮辱我!」
    「你要是覺得不恰當,就考慮一下,你的所作所為,我們認為是不對的。」
    「但是,你沒有看到他們,也要寫信。這是我的要求!」
    「要求歸要求,我不反對。」
    「安拉用鑽子把你鑽穿!你是一只從不馴服、一意孤行的狗。如果這些人來了,你
能夠看到他們嗎?」
    「看得見。我的左手的石頭離巖石有一點點縫隙,我可以通過縫隙看見外面,知道
誰在外面。」
    「去帶這些人來,他可以看見他們。」
    一會兒,兩個使者被帶來了。
    「你認識他們嗎?」酋長問。
    「認識。」
    「就是說,你看到我講的是實話。你如果再說我是騙子,我就要鞭撻你,讓你所有
的肢體鮮血直流。」
    「儘管這樣,你還是騙子!你說上尉馬上帶他的陪同走了,可是,他們還在這兒。」
    「他們走了!」
    「我想知道上哪兒去了。我知道得很清楚,他們就在這兒停留,尋求阿雲部落的保
護。」
    「這是不真實的。他們想繼續趕路。我說的都是真的。我給他們派了一個向導,一
個對這兒與海之間的地區最熟悉的人。他肯定能夠把他們帶到哈馬馬特灣。你想寫信
嗎?」
    「寫。」
    「把這兩個人帶走!」
    我達到目的了,不僅知道兩個梅爾頓不在這兒,而且知道他們的去向。使者被帶走
了,酋長給我口授信件。
    這幾乎是一種可笑的形勢。外面站著貝督因人,不會寫字,大概也就不認識字,卻
要我記下他對我說的事情。他提出的條件根本不會得以實現。他的意圖是逃脫對血的代
價的支付,而得到十四個阿雲人的自由,而且不承擔給我們生命的義務。我從筆記本上
撕下一頁紙,把所發生的事情告訴御林軍總監,要他別為我們擔心,我們在夜間就會自
由,繼續前往哈馬馬特灣。
    「寫完了?」他問。
    「完了。」
    「把信遞出來!」
    我通過縫隙把紙條推出去。他看了看,用一種奇怪的腔調說:
    「這是什麼?這不能讀!」
    「御林軍總監可以認識。」我回答。
    因為,我是用德語寫的,酋長的要求也譯成了德語。看來,他把這封信給別人看過,
我聽見了耳語,而且持續了一段較長的時間。然後,他說:
    「這完全是外文。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我的祖國的文字,是御林軍總監常用的。」
    「好!如果他不能讀懂,那是你自己的損失。他的使者可以帶走這封信。他們還要
告訴他,回信往哪兒送,因為我們不呆在這兒,明天就離開。在我得到他的答覆之前,
你們既得不到吃的,也得不到喝的。」
    他帶著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走開了,我像一個掏煙囪的工人爬到縫隙的高處,看外
面的情況。
    在前面那塊石頭的末尾,狹縫幾乎只有一尺寬。我發現,正好在巖石中,有一道小
縫。我用刀子剝開,取出一小塊石頭,把頭伸進去一些,可以看見石頭以外的情況。
    外面沒有崗哨。人們認為沉重的巖塊是一個不可逾越的崗哨。這種情況是可以使我
們感到高興的。我看見山谷的整個寬度和瓦迪左右兩邊的情況。外面的人數比我們到達
的時候多得多。他們保持著隱蔽狀態,盡量顯得對我們持信任態度。酋長站在御林軍總
監使者的身邊。我看到,他把信交給了使者們。然後,使者們騎馬走了。
    往往有這種情況,當人們有急事的時候,時間流逝的速度比平常快得多。太陽一下
子就落到瓦迪西邊高坡之後,我們很快聽到外面的晚禱聲。月亮徐徐升起,卻照不進我
們的「迎賓樓」。我又爬上去往外看,見外面沒有生火,月光很亮。石頭上仍然沒有崗
哨。我們在黑暗中挖掘,什麼也不看,完全靠自己的觸覺。溫內圖在最前面把沙子挖鬆,
向在後面溝裡站著的埃默裡扒,我則把它們往房間後面扔。我們挖進地下相當深的地方,
挖出來的洞筆筆直直向下走了一米長,然後水平向前。溫內圖肯定已經到達那個石頭下
面。為了出去,他繼續向前挖。估計午夜過後一個小時,我們就可以完工了。忽然,我
聽見一個沉悶的聲音,好像什麼塌下來了。
    「埃默裡!」我叫道。
    「是我,怎麼?」他回答。
    「溫內圖在做什麼?」
    「他可能在休息,因為再沒有沙子從他那兒來了。」
    「快抓住他!」
    一個又短又長的時刻過去了,埃默裡喊叫:
    「天哪,他被埋住了!」
    我本想把埃默裡推到一邊。
    「我抓住了他的腿。站住!別擠我,這兒沒有地方。」埃默裡說,緊接著,又聽他
大聲喊,「還活著!溫內圖,老小伙子,怎麼樣?」
    我高興地聽到阿帕奇人的聲音:
    「剛才真危險,我已經窒息,頂蓋塌下來壓著我,我叫喊不得。現在沒事了,我們
繼續干。我的兄弟們要加倍努力工作,因為就要天亮了。天亮前一定要完工。」
    「你到後面去,你太累了。我到前面。」
    阿帕奇人不想退,但是擰不過我們的意志。可惜,由於塌方,我們的進度大大落後
了。溫內圖說得對,已經不可能在夜間干完了。只有在不再出現塌方的條件下,才有可
能隨著天亮到達地面。那樣,逃跑就更加危險。如果我們不能完成,阿雲人就會看見我
們挖的洞,就會設法使我們逃跑的企圖成為不可能。
    我們憤怒地、不顧一切地工作著。我向上挖了一陣子,跪倒在我們所挖開的水平坑
道的末端。突然,我的後腦勺上和右肩上挨了一下沉重的打擊。一個巨大的重物自後向
前壓著我,胸部被壓進堅硬的沙子裡面,幾乎透不過氣來了。我用一只手費力地向後撐
著,用另一只手向前摸,摸到了通道,不是敞開的,而是硬的。這說明,通道封閉了,
頂蓋塌下來了,我既不能進,也不能退。
    「溫內圖!」我叫道,沒有聽見回音。
    「埃默裡!」
    還是沒有回音。對兩個同伴都不能指望了。在他們排除障礙之前,我必然會窒息而
死。我只有把身體向上挺,才能得救。我兩手並用,不再注意沙子是進入嘴裡、眼裡、
鼻子裡,拚命地挖著。逐漸地,吸到了新鮮空氣。我吸了又吸,愉快地呼吸,把沙子從
眼睛裡擦掉,看見頭上是魚白色的天空,最後的星星正在消失。我把兩肘向下壓,人就
往上升。這是一頃刻間的工作。
    現在,我看得出,是什麼使我陷入危險。我發現危險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只要後退
一點點,我就會被石頭砸得粉身碎骨,因為這塊沉重的大石頭賴以支撐的沙子基礎被挖
空了,整個石頭掉了下去,埋到了地下一米深處。石頭是斜著下去的,把巖石的裂縫擴
大了很多,我才得以鑽出來,尋找我的同伴。
    我的同伴!天哪!我剛才根本沒有想到他們,而只是想到自己。他們怎麼樣?兩個
都活著,還是一個躺在石頭下面?我趕緊往狹縫跑去,聽了一會兒,高興地聽到,在我
的下面傳來英國人低沉的聲音:
    「有沙子嗎?」
    「沒有,只有巖石。」阿帕奇人同樣低沉地回答。
    「以前可是沙子呀,我們打通了。」
    「這是上面掉下來的那塊大石頭。」
    「天哪!他被砸碎了!」
    「溫內圖為了救他的兄弟,可以付出生命。可是,沒有人能夠穿過這塊石頭。阿帕
奇人的太陽已經降落在遙遠的國度,他的星星熄滅在……」
    「……熄滅在白天的光芒中,白天正要上升。」我在他身邊接著說,這時我已經爬
到他的石頭上。
    「沙裡!」他激動地叫著,聲音有些埂咽。
    「溫內圖!」
    「他活著,他在那兒!」
    「是的,他活著!上去,到他那兒去!」埃默裡歡呼。
    當晨曦的第一道光線落到狹縫上的時候,這兩個人都站在了我的身邊。
    「沙裡,我的兄弟!」阿帕奇人只說了這幾個字,就緊緊地抱住了我。
    「你從哪兒來?」他鎮靜下來以後,終於問我,「我們以為你消失了,窒息在沙子
底下,現在你卻在上面。」
    「我是從狹縫擠出來的,跟進去的時候一樣。」
    「洞是開的。」埃默裡說,聲音比剛才輕了,因為我們現在不在地下,必須更加小
心,「啊,恰恰是把你推入險境的東西使我們自由了,我們得救了。」
    「得救了!」阿帕奇人點了點頭,他的手還一直握著我的手,「我的兄弟們可以跟
我來拿槍。」
    然後,我們花了些時間看了看瓦迪的全貌。阿雲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們抓了三個像
我們這麼重要的俘虜,卻全體在睡大覺,沒有一個人看守。
    我們注意到了左邊供乘坐的駱駝,長矛樁上綁著馬。人們分成小組睡在羊群和其它
放牧動物之間。他們要麼在睡覺,要麼就傻裡傻氣地看著正在開始的一天。
    「要馬還是要駱駝?」溫內圖問我。
    「馬。」我回答,「跟我來!」
    我向前爬,他們兩個跟著我爬行。到了馬的旁邊,我停下來,對著他們耳語:
    「在這兒等到我給你們示意。我們三個同時使這幾頭牲畜放心,不能讓它們打響
鼻。」
    我又一次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沒有一個睡覺的人起來,沒有人看守。我左邊大約三
十步的地方有一座帳篷,前面較遠的地方有第二座帳篷,第三座更遠。為了不驚動馬,
我再不能爬行了,膽子必須更大一些,要站起來,挺起胸膛走到它們面前。我試圖像個
老熟人一樣接近它們。
    現在要做的是最重要的事情。每匹高貴的阿拉伯馬都有一個所謂的秘密。它們的每
個主人都習慣於用天天使用的特殊手法招呼它們,大多數人是在它們耳邊耳語一段《古
蘭經》語錄。我還知道很少有人禱告時不念《古蘭經》第一章的,所以我在離我最近的
兩匹馬之間,愛撫地摸摸馬尾,開始用不大不小的聲音朗誦第一章。所有的動物都豎起
耳朵聽著,看不出有不安的表現。
    我挑選了三匹最好的馬,備好鞍,裝足所必需的東西。本來還要裝些水和食物,但
這時,從帳篷裡走出一個貝督因人,遙望東方,用響亮的聲音叫喊:
    「安拉,安拉!起來,信徒們,起來早禱,因為白天黃色的微光已經出現。」
    營地一下子活躍起來。睡覺的人們紛紛起床。一分鐘也不能耽誤了。我割斷馬的棕
繩,牽著它們到了出口,翻身上了一匹,溫內圖和埃默裡上了另外兩匹。我們趕緊向瓦
迪沖去。
    所有的貝督因人剛剛從睡眠中醒來,揉著眼睛,驚慌失措地站著。即使我們從旁邊
經過,也沒有人想到要阻擋我們。但是,我們後面響起了一陣地獄般的諠譁。我們聽到
用阿拉伯語發出的恐懼、吼叫和驚訝的喊叫聲。因為我們的駿馬速度快,沒過多久,喧
鬧聲就聽不到了。瓦迪的左側山坡為我們提供了便利,我們騎上去,以更快的速度奔馳。
我們達到那個地方以後,追趕者再也不能看見我們了。
    沒有騎過馬的人,不可能知道阿拉伯駿馬的高速度。我一再說,我們最有名的賽馬
都無法與它們比擬。我們並排前進,平穩地坐在馬鞍上,可以說,沒有一步走錯過。阿
帕奇人興奮得光彩奪目。
    「沙裡,」他對我說,「你想到『閃電』了嗎?」
    「你想起了你的『旋風』嗎?」我問他。
    我們在薩凡納騎的是兩匹印第安牡馬,那是我們在那邊弄到的兩匹出類拔萃的馬。
可是,他大聲說:
    「那種馬,十匹才頂得上我們現在騎的一匹。即使是偉大的馬尼陶在常綠的狩獵園
裡,也沒有騎過比這還好的馬!」
    著名的希馬廢墟遠遠落在右邊,我們飛奔了將近一個小時,便放慢了速度,馬的嘴
邊看不到泡沫,漂亮的肢體上看不見一滴汗。可是,我們必須愛惜馬的力量。半個小時
以後,溫內圖看了看周圍,叫喊:
    「我們後面兩個騎馬的人,是追趕我們的。」
    我回頭一看,騎馬的人還遠,其中一個人比另一個人領先很多。兩個人都以驚人的
速度奔跑。是的,是追趕的人!
    「快馬加鞭!」我說,「我們必須贏得許多時間,那兩個人還遠。」
    我們又像剛才那樣飛奔,追趕者們只能慢慢接近我們,儘管他們竭盡了全力。那個
落在後面一點的人,速度不會比我們的快。另一個,據我們估算,要半個小時才趕得上。
現在,在我們視野的最外邊,出現了第三個。他們對我們都還不構成威脅。
    又過去了半個小時。我們聽到後面大叫一聲,而且是在接近我們的時候對我們喊叫
的。我們勒住馬。
    來人是囚禁我們的那個酋長。他高高地蹬在馬鞍上,朝我們追趕,威脅性地舉起他
那支獵鎗叫喊:
    「你們這些強盜,你們這些小偷,我的馬,我的馬!」
    他離我們很近了,我那射程遠的獵熊槍派不上用場。我可以用槍托碰到他,於是我
把槍膛對準他,他就越是氣憤,不過還是勒住馬,向旁邊轉了四分之一圈,擋住我們,
大聲說:
    「你們把我最好的馬偷走了,它們比我的生命的價值還高。還回來!」
    「來呀,來取!」我對他說,「看看我的神奇武器吧,我可以用它連發,那樣,我
們就會知道,你的馬是不是比你的生命更可愛。」
    「你們為什麼搶它們?你們高貴的君主難道會偷別人的馬?」他氣急敗壞地說。
    「不會。在我們那兒,沒有囚禁客人、偷客人駱駝的酋長。」
    「你們應該用你們自己的。跟我回去,我會把它們交給你們。」
    「你是騙子。我們不相信你。」
    「詛咒你們的胡須!你到底還不還馬?」
    「不還。」
    「那麼,你們的最後時刻到了!」他威脅著,舉起了槍。
    我馬上瞄準並且回答說:
    「只要你的槍托挨著你的面頰,我的子彈就進入你的頭顱!把槍放下!」
    他順從了,但是氣勢洶洶地咆哮:
    「你會看到,你是不可能帶這些馬的。」
    「我看相反,我能夠用好它們。它們僅僅是用來彌補我們由於你所耽誤的時間。你
知道,我們是追捕上尉的。你們以為可以把我們囚禁起來,我們很抱歉,因為鷹並不注
意蒼蠅,蒼蠅咬不斷鷹的翅膀。你們是我見到的笨蛋中最大的一個,數百人未能捉住一
個勇敢的『異教徒』,一個聰明的『異教徒』。由於你的告密,我們損失了寶貴的二十
個鐘頭,需要三匹寶馬來彌補。你給我口授信件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現在會獲得自
由,我把這個情況在信中告訴了御林軍總監。」
    「你把這寫給了他?你寫的不是我的要求?」
    「你的要求也寫了,是為了讓他嘲笑你。」
    「他的使者不會再來了?」
    「不會來了。但是,他會親自帶領他的騎兵來索取血的代價,懲罰你對我們犯下的
罪行。」
    「安拉,安拉!我把你的信親自交給了他們。」
    「是的。你是這樣做的。你看到,你從安拉那兒得到了多少聰明才智。我們沒有時
間再呆在你這兒了。安拉與你同在!」
    我裝作要動身的樣子,他急忙叫喊:
    「停住!不要離開這兒!把我的馬交出來!你看,我現在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的同伴這時到了,先對我們表示了不信任,然後朝他酋長走去,站在他身邊。我
們在遠處發現的第三個也已接近,他後面還出現了好幾個人。
    「不要說這種笑話。」我回答,「我願意仁慈對你,叫你放心,你俘虜我們時拿走
的那三只駱駝,是屬於御林軍總監的,你不是搶了我們的,而是搶了他的。我們將把三
匹馬交給他。以後,你再去跟他談吧。他說不定願意拿他的駱駝換你的馬。」
    他舉起槍,瞄準我扣了扳機。就在槍響的那一瞬間,我的馬一躍而起,往旁邊一閃,
子彈落空了。現在,我要對他開槍了,溫內圖已經搶先一步。這位勇敢的阿帕奇人認為,
有必要使用一下他的武器,便從旁邊沖向酋長,讓他的馬高高躍起,以不可阻擋之勢,
把酋長連人帶馬一起掀倒,在地上翻滾。然後,他沖向另一個阿雲人,從馬上躬身出手,
順勢奪了他的槍,扔到地上,砸得粉碎。
    「幹得漂亮!」埃默裡喊道,「走吧,我們擺脫這些可憐蟲!」
    我們接受他的要求,不再注意身後的叫喊。過了一段時間,我們再回頭看了看,有
五個追趕的人聚集在一起。
    「還要加快速度,」埃默裡說,「否則我們容易挨後面的冷槍!要麼,你就給他們
看看,他們被允許前進到什麼程度?」
    「馬上。」我回答,因為問題是對我提出的。
    我停下來,到了追趕者可以聽到的距離,便對他們喊話:
    「你們回去!」
    「追上去,追上去!」酋長咆哮著,驅趕著他的手下。
    「不要大膽!誰不聽,先丟槍,後丟命。」
    我轉身繼續前進。又過了一會兒,我再回頭看,他們大約在我們後面一千步開外。
酋長在前,槍橫放在自己前面,第二個也如此。我不想傷害任何人,而且騎的是一匹不
熟悉的馬,把握並不大。它還不懂在射擊的時候站著不動。於是,我下馬端槍瞄準,快
速連續發射兩顆獵熊槍彈,結果是預料之中的,因為兩槍保持著橫向並排,子彈正好打
在槍托上,槍托撞擊著騎馬的人。這是一次強有力的撞擊,兩個人都飛出去了。我聽見
一陣混亂的叫喊聲。
    「這就是裡程射擊!這次是打中獵鎗。現在逃命吧!安拉不願意看到一個信徒被一
個非信徒施展魔法而命喪黃泉。」
    酋長摔倒在沙子上。他站在他的騎手們的中間,兩隻手捧著肚子,彎著腰。這一槍
沒有考慮他的身份,追趕的人退了回去,再沒有露面。
    「他們轉彎了?」埃默裡問。
    「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至少首長不會。貝督因人不會放棄這三匹馬。」
    「我們要讓他們找不到我們的足跡。」
    「這要花費我們的時間,卻對我們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他如果找不到我們的足跡,我們就擺脫他了。」
    「不會的。你是聽到了他的通知的,上尉要到哈馬馬特灣去。他知道,我們是追趕
梅爾頓,也是到那兒去。他也會前往哈馬馬特灣,不管是不是有我們的腳印,都會到那
兒去要馬。」
    我們上午沒有再看見追趕的人,也沒有跡象表明,有人步我們的足跡。這沒有必要
了,因為我們知道了他們的去向。拉下的這一段路是沒法趕上了。我們惟一的希望是,
眼下在小小的哈馬馬特灣沒有船出海。
    中午,平原已經被我們拋到後面,前面是烏薩拉特山。我們的馬可以在那兒找到足
夠的飼料和飲水。我們自己除了水以外,什麼也沒有。我們沒有食物,只能挨餓,不過
不要緊,我們已經習慣這樣的生活。
    我們到達納布哈納廢墟的時候,已經很晚,塞拉斯貝督國人友好地接待了我們。我
們用幾個銀幣跟他們換到了許多食物,足夠我們吃到哈馬馬特灣。
    翌日,我們經過馬哈魯特一卡斯爾到澤魯姆廢墟。第三天經過阿載特和梅納拉赫到
哈馬馬特。到達時間是晚上。
    我的第一件事是找船長。從他嘴中知道,除了一條小漁船外,五天之內沒有船離港。
    「船屬於誰?」
    「突尼斯的猶太人穆薩。」
    這對於兩個逃亡者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而我相信,他們會利用這個機會逃之夭
夭。不過,我還是問:
    「這條船是只裝貨,還是也載客?」
    「有兩個旅客。」
    「誰?」
    「君主的一位上尉想從海上到突尼斯去,一個年輕人想去美國。」
    「這條船什麼時候開走的?」
    「今天早上順潮水出港。旅客是開船前不久到達的。他們很快賣掉駱駝,立即上
船。」
    「這條船在突尼斯之前會靠港嗎?」
    「不會。因為滿船貨物是運往突尼斯的。」
    「多長時間可以到達?」
    「按現在的風速大約三天。」
    從這次問訊中知道,我們是有時間的,因為我們從哈馬馬特到突尼斯不需要兩天。
就是說,我可以比漁船早一天到達那兒。問題是,這兩個梅爾頓會不會這麼大意,在那
兒上岸。不過,他們在突尼斯馬上就有機會直接登上一艘較大的輪船。如果他們在水上
偶然遇到這樣的船,是會被收留的。
    埃默裡的看法也是這樣。他表示同意,並且問:
    「我們明天早上就出發?」
    「如果來得及的話。你有什麼建議?」
    「我正在考慮。我相信,酋長會為他的馬而尾隨我們。他可能馬上就到,給我們添
麻煩。避開他們豈不是更好?」
    「你說得對。我們繼續趕一段路,取道索利曼,遇到可以過夜的地方就停下來。我
們寧願睡露天,而不住那個小鎮的客棧。」
    於是,我們當晚就離開哈馬馬特灣,在附近的一個露天橄欖園過夜。第二天到索利
曼,第三天下午到達突尼斯。我們在那兒痛苦地等待那艘漁船。三匹馬交給了巴爾多,
供御林軍總監調用。
    據港口船長計算,我們只要耐心等待一天,漁船就會到。但是,將近三天過去了,
它還沒有在戈勒塔港出現。這個人肯定猜透了我的意圖。我們正在琢磨的時候,有一艘
小船拋了錨,我聽到船上傳來哭聲,原來是一個少年在挨打,要被攆走。他走過了跳板
以後,回頭用兩只拳頭進行威脅,我不懂他的話,因為離他遠。他慢慢往城裡走,我跟
著他。
    我趕上這個少年,裝作過路者。他向我伸手要錢,我給了他很多錢,又問他的情況。
他是在我們家鄉稱之為『淨果』的人,儘管只有十四歲,經歷可不少,不過,到海上來
找活干,還是第一次,不料在問訊時挨了打並被攆走。
    「船上裝的是客人還是貨物?」我問。
    「有兩個客人。」
    「他們是在戈勒塔上岸的?」
    「不是。我們必須先把他們送到潘泰萊裡亞島去買弗蘭克服裝,然後帶著他們兜圈
子,一直等到一艘大輪船出現為止。」
    「這條船叫什麼名字?」
    「不知道。」
    「它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我也不能說,因為我的客人說,我不需要知道。」
    我不多問了。這個小伙子是第一次到海上,對航海知之甚少,不能給我提供很多情
況。只有一點是肯定的,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同時也是最令人不快的一點。就是說,這
兩個被尋找的人逃到了一艘大輪船上,多半是一艘歐洲船上。他們的意圖當然是尋找機
會去美國。我們要趕快出現在他們面前,至少要讓他們沒有時間實現他們的騙局。
    我把這個情況告訴了我的同伴們。他們表示同意我的看法,乘明天到馬賽的船走。
我們相信,到了那兒,總會有別的機會。
    他們出去做必要的準備,我一個人留在房間裡,突然聽到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然
後有人猛烈敲門,並把門踢開。我一躍而起,來迎接不速之客。但是,我願意抑制嚴厲
的言辭,因為,沖進門來的是我親愛的老克呂格爾拜。他用盡吃奶的力氣擁抱我,同時
喊叫:
    「您又回到突尼斯!真沒想到這麼快!」
    「是的。比我認為的快。」我回答,一邊握著他的右手,「您怎麼知道我們回到了
這兒?人們把我們帶來的馬給您看了?」
    「是的,是的,因此才想到您在這兒。」
    「當然。您覺得那些馬怎麼樣?」
    「一流的水平。最純的種,是無價的。」
    「是的。真正的純種,可以不出價。」
    「您到了馬的主人那兒?」
    「我會給您講述的。不過,您先告訴我,您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我以為您要多呆些
時間,以便處理阿雲部落的問題。」
    「我是快刀斬亂麻,對阿雲部落速戰速決,給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用他的古典德語說,他在信中注意到了我的說明,我晚上就會獲得自由。他相信
我的說法,便馬上起兵,想在適當的時候把我們解放出來。阿雲人還在瓦迪,就是我們
逃出虎口的瓦迪。阿雲人本來是打算離開那兒的,由於我們的逃跑,他們的計劃遇到了
阻礙。由於酋長和最好的戰士一直追蹤我們到哈馬馬特灣,他們必須在瓦迪等待。所以,
克呂格爾拜俘虜了所有的騎手和阿雲人。他比他們計高一籌,包圍了瓦迪。他們沒有作
任何抵抗就投降了。他決心快速襲擊第二個支脈,也大獲全勝。現在,阿雲部落被迫支
付高昂的血的代價給阿亞爾部落。這當然不是一兩天完得成的事情。
    克呂格爾拜沒有必要繼續呆在那兒,他留兩個騎兵中隊以防萬一,自己帶著部隊回
到了突尼斯。到達以後,聽說我們在巴爾多,並且支出了馬匹。他當然知道,我們住在
旅館裡。我們過去習慣於住在這兒,便於他來尋找。
    我們想明天走,今天要去拜訪高級官員,備齊我們手中有關斯馬爾謀殺案的證件。
克呂格爾拜認為這件事相當重要,便向突尼斯的統治者君主遞交了報告。然後,我們被
傳喚會見了美國代表。天黑之前,我們拿到了官方公文,這些文件足以致梅爾頓父子於
死地。
    這個夜晚,我們是在巴爾多和我的老朋友一起度過的。他喜歡和我們多聚一聚,但
是不得不承認,我們不可能接受他的這個要求。
    又過了一天,船到了。克呂格爾拜陪同我們到港口,甚至上了船,以便確信,我們
被安置得很好。然後,我們與他告別,就連我們也不知道,這條船上載著我們的兩個逃
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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