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瘸子弗蘭克與「杜樂姑媽」
    那是在同一個早上,一支騎馬的隊伍在小溪旁逆流而上,昨天晚上,猶他人帶著他
們的俘虜曾沿著小溪而行。這支隊伍打頭的是老槍手同「杜樂姑媽」,隨後跟著的是駝
子比爾和槍桿子大叔連同英國佬。總之,全是白人。在經歷了伊格爾泰爾的驚險活動,
他們動身進山,要到銀湖去。在丹佛,工程師帕特森同他的女兒埃倫一起加入了他們的
隊伍。小姑娘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離開父親,因此也一道走進了荒山野嶺,她坐在一頂轎
子裡,由兩匹有耐力的印第安矮馬馱著。
    現在還看不見溫內圖,因為他作為偵探騎馬先行了。老槍手選擇了直通森林和那片
林中空地的道路,老鐵手和他的陪伴者們在那兒曾同猶他人相遇。獵人們從一些跡象看
出,白人在這兒被印第安人俘獲了。於是他們立刻準備跟蹤,也許可以助一臂之力。
    他們預料不到在這一帶巡邏的猶他人已磨刀霍霍,處於戰爭狀態了。不論是溫內圖
還是老槍手,都懂得如何同這個部族和睦相處,兩人均相信在那兒會受到友好接待,可
以為被俘的白人說句好話。
    紅種人在哪兒安營扎寨,這事他們不十分清楚。但他們熟悉那片湖,由於它四周環
境優美,適於建造宿營地,所以他們相信在那兒可找到猶他人。儘管有對印第安人懷有
好意這個前提,但事先沒有觀察過他們,就在他們面前亮相,仍然是完全違背西部地區
習慣的。所以,溫內圖便騎馬先行,去偵察情況。當隊伍剛剛抵達小溪兩岸岔口處,這
位阿帕奇人便折回來。他騎馬奔馳,老遠就示意人們要止步。
    這是個不好的預兆,於是老槍手便迎著他喊道:「我的兄弟,你是要警告我們。你
見到猶他人了嗎?」
    「我見到他們和他們的宿營地了。」
    「你不能在他們那兒露面嗎?」
    「不能,因為他們處於戰爭狀態。這事我從他們臉上塗油彩,而且許多人集結在一
起這些現象中看出來了。鑒於現在不是宰殺水牛和大規模狩獵的季節,因此那只能是戰
斧,那麼多人正圍著它。」
    「人數多嗎?」
    「我看得不太清楚。湖畔大概有三百人,各帳篷裡也許還有一些。」
    「湖畔?有那麼多人嗎?出了什麼事?也許是圍捕魚群吧?」
    「不對。圍捕魚群時,人總是往前走動。可猶他人靜靜地站著,冷靜地觀看著水面。
我認為,這是性命攸關的一場游泳。」
    「你根據什麼來作這樣的推測呢?」
    「有根據。猶他人在臉上塗了油彩,以示準備戰鬥,他們把身邊的白人看作是敵人,
要將俘虜殺掉。但是紅種人不讓他們的敵人快速死去,而是慢慢地折磨他致死。時常讓
他為生存而同一個處於優勢的敵人爭鬥。他們讓一名俘虜游泳,以延長他的死亡,延長
他對死亡的恐懼。」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我們先發現了四個,繼而又發現了兩個白人的足跡,合共
六人。猶他人不會讓他們統統都游泳,而是讓每人以另一方式為自己的生存而抗爭。我
們得趕快去救他們,不然他們就完蛋了。」
    這位阿帕奇人莞爾而笑,回答說:「這些白人中有一條漢子,他和他的人馬都不會
輕易地讓人宰掉的。」
    「你指的是誰?」
    「老鐵手。」
    「什麼?」老槍手大吃一驚,「老扶手,你不是要同他在銀湖相會嗎?難道他已到
了這裡?」
    「老鐵手嚴守時間,像天上的太陽那樣。」
    「你見到他了嗎?」
    「沒有。」
    「那你怎麼說他在這裡呢?」
    「我昨天就知道了。」
    「怎麼沒有對我說呢?」
    「沉默常常比說話好。要是我昨天說了,他的槍在林中空地上『說了話』,那你們
就不會保持冷靜,而是要快速向前衝。」
    「他的槍『說了話』?你是怎樣知道的?」
    「我們在搜索森林邊緣和林中空地上的草時,我發現一棵小樹上有彈孔。子彈出自
老鐵手那支亨利牌短管獵鎗。這事阿帕奇人十分清楚。我的朋友想要嚇唬紅種人,而且
他們也很怕他的槍。」
    「你要是指給我看看那棵小樹該多好呢!哼!如果老鐵手也在這幾個白人中間,那
我們當然用不著太擔心了。我們該怎麼辦?」
    「現在請你們跟著我來,一個跟一個地騎馬前進,以免猶他人在發現我們的足跡時
能夠數出我們是多少人。」
    阿帕奇人說完,便讓他的馬掉頭朝右走,他只顧往前走,卻沒有回頭看看人們是否
尾隨著他。
    如上所述,小溪兩岸是岔開的,它們作為先是低矮、隨後越來越陡峭的山脈包圍著
湖四周的平原。平原上沒有樹木,但山坡上長滿了樹木,林木長到谷底,其邊緣是稀疏
的灌木叢。溫內圖一邊在這些灌木叢後面和在樹木下面尋找掩護,一邊登上右邊的山坡。
這個山坡形成了平原北面的邊界,西面與那座為湖提供水源的山巒毗連。
    他們就這樣騎馬繞過平原,從東邊來到西邊,來到小溪旁,置身於樹下,他們可以
從樹木中間窺見宿營地。他們在那兒下了馬,把馬拴好,在柔軟的青苔上,躺下休息。
這兒成了悄悄窺探敵人營地的好處所。
    他們看見猶他人站在營地南邊。隨後又見到兩個男子離開人群,拚命朝南奔跑。老
槍手拿起望遠鏡,通過望遠鏡望去,喊道:「一個紅種人同一個白人賽跑!紅種人遙遙
領先,他將獲勝。白人是個矮小的傢伙。」
    他把望遠鏡遞給阿帕奇人。溫內圖從望遠鏡裡剛剛見到那個矮小的白人,就驚叫起
來:「荷!那是瘸子弗蘭克!這個矮小的英雄必須為保存自己的性命而奔跑,他哪能超
過紅種人呢。」
    「是瘸子弗蘭克嗎?」老槍手詢問道,「我們不可袖手旁觀,坐視不救,而必須作
出一項決定!」
    「現在還用不著,」阿帕奇人說道,「還不存在危險。有老鐵手在他身邊。」
    由於一些樹木遮擋住了視線,他們無法通觀賽跑的整個路程。兩名參賽者在右邊消
失了。人們期待著他們的歸來,當然相信紅種人首先露面。但是人們後來驚奇地看到,
小矮個子取代他首先出現,完全是悠哉悠哉的樣子,彷彿是一次散步似的。
    「瘸子弗蘭克先到!」老槍手喊道,「這怎麼可能呢?」
    「估計是使用了詭計,」溫內圖答道,「他獲勝了,我們將來會知道他搞了什麼名
堂。你們聽見猶他人怒沖沖地大叫大嚷了嗎?他們離開那裡,返回營地去了。你們瞧,
那兒站著四個白人!我認識他們。」
    「毫無疑問,」老槍手說,「那是老鐵手,高個子大衛,胖墩兒耶米和矮小的瘸子
弗蘭克。」
    這幾個名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些人本來就認識其中的一個或多個,另一些人也
曾聽到很多關於他們的情況,因而對他們給予了極大的關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議
論紛紛,直到溫內圖對老槍手說:「我們的朋友們身上還有武器,因此不可能發生糟糕
的事。你們留在這裡!我設法去了解一下事情如何發展!」
    他手中拿著望遠鏡,消失在樹木之間。過了半小時後他回來報告說:「營地中心有
一場決鬥。猶他人緊密地靠攏在一起,我無法看見格鬥者,但見到瘸子弗蘭克,這小矮
個子正悄悄地、小心翼翼地把幾匹馬牽到帳篷後面,給它們上了馬鞍,看樣子,幾個白
人要離開那裡。」
    「悄悄地?這麼說,要逃跑啦?」老槍手問道,「我們在這路上等候呢,還是迎著
他們走去。」
    「都不行,」阿帕奇人搖著頭答道,「你可以想想:如果白人逃走了,紅種人會怎
麼辦呢?」
    「他們會跟蹤追擊。」
    「如果要跟蹤追擊四個或者六個人,這需要多少鬥士?」
    「二十到三十個。」
    「那好!我們將輕易地戰勝這樣一群人。但如果我們讓猶他人瞧見我們,那麼他們
整個部族將跟蹤追擊我們,那時必定要流很多血了。」
    「言之有理!可是這麼一來,紅種人會從足跡中看出我們的人數的。」
    「他們可以看到他們前面的足跡,但見不到他們後面的足跡。」
    「哦,你是說我們尾隨著他們嗎?」
    「你聽!那是什麼?」
    從營地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聲,緊接著看見四名騎手從帳篷那兒飛馳出來,那
是白人,他們選擇了湖的高處盡頭這個方向,可見他們打算來到小溪處,然後沿著小溪
逆流而上。
    「老槍手跟我來!」溫內圖作出了決定,「其他白人兄弟牽著馬兒快速進入森林深
處,在那兒等候我們回來。你們可以把我們的牲口帶去。」
    兩人在樹木的掩護下,沿著山澗向高高的岸邊走去,一直走到一個可以俯視營地,
而又不能從營地那裡被人看見的地方。他們在那兒站住。
    這時,老鐵手同他的夥伴們已飛速策馬來到湖畔附近,也就是在山下,而阿帕奇人
和老槍手則站在山上面。突然有說話聲從上面傳下來:「嘿!我的白人兄弟們,請停
住!」
    老鐵手一行勒住了馬,抬頭仰望,「溫內圖,溫內圖!」他們異口同聲地喊道。
    「是的,我是溫內圖,」阿帕奇人答道,「這兒還有我的白人兄弟們的一位朋友。」
他讓這位身強力壯的獵人往前走了幾步。
    「老槍手!」老鐵手驚叫道,「是您?太高興啦!光是你們兩人嗎?」
    「不。我們一共有四十名獵人和伐木工。你們將在我們這裡見到一些友好的熟人。
可現在還不是暢談的時候。你們要到銀湖去嗎?」
    「是的。那就同我不謀而合了。」
    「很好。你們騎馬繼續往前走。你們的追擊者們過去後,我們跟著來,這樣就把他
們夾在中間了。」
    「妙!」老鐵手嚷道,「在這兒遇到你們,實在是走運!你們在上面能夠見到營地
嗎?」
    「能夠。」
    「要注意,免得我們遭到突然襲擊。我想最簡明扼要地向你們報告有關情況。」
    他盡可能簡要地報告了。接著,溫內圖說:「我的兄弟沙利熟悉那個深谷,白人稱
它為黑暗峽谷。從這兒走要五個小時才能到達那裡。峽谷的中央是一塊開闊的圓形地方,
其周邊的峭壁彷彿直衝雲霄。老鐵手想起了這個地方了嗎?」
    「當然囉。」
    「我的兄弟,你可以騎馬到那兒去。要是你越過了黑暗峽谷,你就可以停在峽谷的
那一邊。峽谷非常狹窄,兩個騎馬者無法互相躲開。借助你的亨利牌短管獵鎗,你一人
就可以抵擋住千百個猶他人。倘若敵人到了那裡,既不能前進,又不能後退,因為我緊
跟在他們後面。」
    「好的,我們接受這個意見。但您首先還要對我說說:為什麼你們那麼多人騎馬湧
向銀湖呢?」
    「我要向您說明一下,」老槍手答道,「那兒上面有一座豐富的銀礦,但坐落在缺
水的地方,如果我們弄不到水,那就無法開采利用,於是我便想到把銀湖的水引去。要
是此事成功,我們就可從礦山中得到百萬元。我帶來一位工程師,他首先該鑒定,並在
可接受的情況下闡述技術上的各種問題。」
    老鐵手臉上掠過一絲微笑,說道:「一座銀礦?誰發現的?」
    「我本人也在場。」
    「唔!你們把湖水引到礦山去,那你們做了一筆事半功倍的交易!湖底有財富,相
比之下,您的銀礦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相形見絀,實在太可憐啦。」
    「噢!您是說銀湖寶藏嗎?您知道些什麼情況?」
    「比您想象的要多。您以後會聽到的。您本人不是也談到過這寶藏嗎。您從誰那裡
聽說的?」
    「從……以後再談吧!你們快跑!我看見五個騎馬的印第安人從營地來了。」
    「呸!沒有什麼好怕的。這大概只是先頭部隊,他們要死死地盯住我們。大群人馬
將很快跟著來。因此,前進!在黑暗峽谷再見!」
    老鐵手同他的同伴們快速離開。老槍手和溫內圖彎下腰來觀察那五個猶他人。他們
騎馬來到,跑過去了,目光注視著前方和地上。
    現在,這兩個人回到他們的夥伴們那兒去。夥伴們已回到森林中,正在山澗流入湖
的人口處等著。老槍手正要把他同老鐵手所討論的事告訴他們,突然看見許多猶他人婦
女正走近湖岸。她們手中拿著釣具。他用一個獨特的手勢使溫內圖注意到了她們。
    婦女們走近了。顯然,她們不想在湖岸上,而是想在山澗入口處釣魚。她們並排地
在灌木叢旁邊坐下,把釣桿伸出來,便相互攀談起來。她們好像不知道釣魚人是不可以
說話的。溫內圖悄悄向她們爬去,在她們旁邊的灌木叢後面躺下來。他就這樣躺了大概
一刻鐘,然後回去報告說:「如果這些婦女不學會更好地沉默,她們永遠兩手空空,釣
不到一條鱒魚。那五個騎馬從我們身邊經過的鬥士,要跟蹤老鐵手的蹤跡,短時間內將
有其他五十人隨後趕來,由大狼率領。」
    「這麼說他沒有受傷?」老槍手問道。
    「老鐵手那一刀使他右手癱瘓,呼吸停止。當然,他隨後恢復了呼吸,而手的癱瘓
並不妨礙他親自指揮追擊。今天,猶他人在整個地區分散打獵,尋找野味兒,因為明天
要把營地拆掉。」
    「營地挪到哪裡?」
    「婦女和兒童們進山到老人那兒去,她們在那兒安全。鬥士們跟隨大狼去尋找各猶
他人部族的集會地點。」
    「這個地點在哪裡?」
    「這些婦女似乎不清楚。我無法獲悉更多的情況。所知道的,就我們的目的而言,
已足夠了。」
    「除了等待大狼同他的部隊過去,別的我們什麼也幹不了。」
    人們等待著。一個小時後,大狼同他的人馬終於到來。他們騎馬過去了,根本就沒
有往樹下瞧一眼。他們人人都荷槍實彈,一副十足好斗的派頭。酋長右手纏著繃帶,臉
上塗的油彩比早上還要厚。用羽毛點綴的戰袍,從雙肩下垂到馬背上。但頭上缺少了山
鷹翅膀的裝飾物。大狼被打敗了,想要將功補過後才再戴上這樣的標志。
    十分鐘後,溫內圖先獨自一人尾隨這些猶他人,又過了十分鐘,其他人才動身。
    他們走的路當然談不上是一條真正的道路。人們總是在水邊逆流而上。春天洪水泛
濫時,流水沖刷了岸邊。被沖掉的石頭和樹幹,俯拾皆是。因此,人們只能慢慢地前進,
特別是埃倫﹒帕特森乘坐的轎子,只能艱難地被抬著越過這樣的障礙物。過了山坡後,
就好走些了。最高的斜坡已跨過去了,水流越平緩,山澗環境就越少遭到破壞。
    到黑暗峽谷的路線,要經過埃爾克山最狹窄的地方,橫穿過山脈。要穿越沒有矮樹
叢的原始森林。分散開來的樹幹把樹梢連成一個茂密的樹葉頂棚,只有個別地方陽光可
以穿射進去。地是松軟的,有腐爛氣味,能顯現出深深踩進去的足印。
    老槍手同他的人馬從湖那兒起程時,時鐘指向十點。直到下午一點,幾乎只穿越了
森林,隨後又穿越一片帶有矮樹叢的草原,這使白人感到高興。如果草原很開闊,就得
同猶他人保持較大的距離。草原時常往下傾斜成為山谷,山谷那邊又得往上攀登。隨後
又要穿越森林,但時間不長,因為幾分鐘後就到達另一邊的邊緣。阿帕奇人在那兒停下
來等候他的夥伴們。
    在白人眼前展現出一片無與倫比的景色。他們已經穿越了埃爾克山脈地區,現在面
前就是格蘭德河連同它的峽谷地域。三片黑色的呈斜面狀的巖石平原,從左邊、右邊和
騎馬者們停住的地方彼此下傾,好像三塊巨大的、在底下彼此連接起來的石板似的。石
板的坡度很大,表面很平滑,人無法坐在馬鞍上停住。要俯看深深的谷底,那簡直令人
毛骨悚然。一條山澗從兩面傾瀉進谷底,卻沒有以它的水分培植一棵樹,一棵灌木,甚
至一根草莖。兩條山澗在底下匯合,消失在一條巖縫裡。
    「這就是黑暗峽谷,」老槍手指指這條巖縫說,「它之所以得到這個名字,是因為
它既深又狹窄,陽光無法射下去。在它的深處,即使是大白天也幾乎同黑夜一樣。你們
瞧瞧那下面!」
    他指向山澗在巖縫中消失的那個地方。那兒有一些很小的人影在走動。那是些騎馬
的人,他們實在太小,觀察者覺得他們幾乎不到膝蓋那樣高。他們是猶他人,剛剛在巖
縫中消失。這條巖縫幾乎是垂直地從一面巨大的石壁裂開的。石壁上面是一片遼闊的平
原。該平原被那座遠處望去朦朦朧朧的大山——布克山脈封鎖著。杜樂往深處看看,說
道:「要我們到底下去?這事只有修建屋頂的工人才能做到。這樣做有粉身碎骨的危險。
要是誰坐下來,有人推他一下,誰就可以滑到底下去了。」
    「不管怎樣,我們必須下去,」老槍手說,「你們下馬,抓住馬的韁繩,抓得緊些,
得像坐雪橇那樣滑下去。沒有滑動的東西和制動的器具,要剎住,只能采用『之』字形
路線滑下去。要滑過這邊來又滑過那邊去!」
    老槍手這個建議被采納了。如果沿著筆直的方向下去,就難免不發生各種各樣的事
故。「之」字形路線的走法還是可以的。然而這樣的走法需要的時間遠遠超過半小時。
人們終干到了底下,排列好隊伍,準備向峽谷挺進。這兒的峽谷很窄,除山澗外只能容
納兩名騎馬者。溫內圖還是打頭。老槍手跟在他後面,英國佬卡斯托爾泊騎馬與老槍手
並排前進。隨後便是獵人們,再後面便是伐木工們,他們把工程師和他的女兒夾在中間。
自伊格爾泰爾戰鬥後,帶班師傅沃森和許多工人都加入了這個隊伍,隊伍因此擴大了。
    在峽谷裡前進是不許說話的,因為在這峽谷裡的任何響聲都會產生比在露天中大得
多的回聲。馬蹄聲就可能使馬兒們成為「告密者」。由於這個緣故,溫內圖下了馬,穿
著他那雙軟皮鞋走在夥伴們的前頭,他的馬由一名伐木工牽著。
    那好像是一次騎馬穿越地獄的出游。前前後後均為狹窄的裂縫,腳下是硬邦邦的布
滿石塊的巖石和黑森森的、神秘莫測的山澗,左右兩邊是陡峭高聳的巖壁,它們彷彿在
上頭連接起來,高得不見天日。越往前挺進,空氣就越沉悶,日光變成了蒼茫暮色。
    峽谷很長,永不到頭!有時變得稍微寬一點兒,可容納五六個騎馬者。隨後巖壁又
緊密靠攏,令人有窒息之感。甚至馬兒也覺得陰森可怕,驚恐不安地打起響鼻來,力圖
急速往前衝,以擺脫這種困境。
    過了一刻鐘又一刻鐘。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彷彿十門大炮同時轟鳴。隨著響聲
大家不由自主、不約而同地駐足不前。
    「天哪,到底什麼事?」工程師帕特森探問道,「是巖石崩坍嗎?」
    「那是槍聲,」老槍手解釋道,「等待的時刻終於到來。留下幾個人照看馬!其余
的前進!下馬!」
    三十多人尾隨著他,人人手裡拿著獵鎗。沒有走幾步,他們就看見溫內圖背對著他
們站著,正架好銀管獵鎗準備射擊。
    「放下武器,不然我的魔槍就要開口說話啦!」人們不清楚這聲音來自何方,不知
道是從上面抑或是從地下傳出來的。
    「放下武器!」有人用猶他人語言再次大聲喝道,以致這短短幾個音節在狹小的巖
縫裡變成了隆隆的雷鳴。
    接著又連響三槍。人們聽見,這些射擊均出自同一槍管。這必定是老鐵手那枝亨利
牌短管獵鎗,其響聲在這裡自然如同大炮的轟嗚。緊接著,溫內圖的銀管獵鎗也一閃一
閃地發出光來。被擊中者們先是叫嚷,繼而嚎叫,彷彿地獄裡的一群群魔鬼都被釋放了
似的。
    老槍手趕上了阿帕奇人,現在他可以看到他面前是什麼,是誰了。巖縫有一小段路
拓寬了,形成了一塊圓形地方,也許可容納百名騎馬者。這兒也是天色昏暗,但尚能看
見猶他人的人群。
    那五個先行的猶他人鬥士做事欠考慮,他們在這兒停住等待他們的人到來是個錯誤。
如果他們繼續前進,那麼站在那一邊的四個白人就會被迫跟他們打招呼,那五個人就可
能向後逃跑,以警告他們後來的人。但由於他們等自己的人趕來等了那麼久,現在他們
統統都被包圍了。在巖縫的那邊,老鐵手舉起他那亨利牌短管獵鎗,瘸子弗蘭克在他身
旁跪著,使大衛和耶米可以在矮子肩膀上射擊。紅種人沒有遵照老槍手的要求立刻放下
武器,所以槍聲接連響了。五名猶他人躺在地上,其他人幾乎沒有招架的余地。他們的
馬兒由於槍聲的隆隆回聲,變得害怕起來,他們要馴服這些受驚的馬忙得不可開交。
    「放下武器,不然我又要開槍啦!」再次響起了老鐵手的聲音。
    從另一邊又傳來了喊聲:「老槍手和阿帕奇人首領溫內圖在這裡。你們如果想要保
住你們的性命,那就繳械投降吧!」
    沒有一個猶他人膽敢反抗。他們呆頭呆腦地朝前朝後望望,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在
這時候,杜樂輕快地從溫內圖和槍手身旁經過,快速向酋長走去,把他的獵鎗槍口對著
他的胸脯,大聲喝道:「把槍扔掉,不然我就扣動扳機啦!」
    大狼凝視著這個胖乎乎的模樣奇特的人物,好像見到一個魔鬼站在自己的面前。他
左手手指松開,讓槍掉了下來。
    「還要扔掉戰斧和短刀!」
    大狼也遵令照辦了。這時,杜樂縱身跳上大狼背後猶他人的馬上,把這個遭遇奇襲
者的胳臂捆綁起來,然後從馬上下來。酋長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他像在夢裡。
他的做法產生了效果,他的手下人也都聽天由命。像他那樣,同樣被解除了武裝,任憑
五花大綁。事情進展得格外迅速,綁上最後一名紅種人,撿起繳獲的武器後,便繼續行
進。獵人們騎馬打頭,接著是紅種人,伐木工們壓陣。
    溫內圖與老槍手同老鐵手一起走在隊伍的前頭。他們倆默默地把手伸給他,這是暫
時僅能表示的問候。「杜樂姑媽」和瘸子弗蘭克騎馬走在俘虜們前面,其實兩人的關係
遠比自己想的還要親近。兩人默默無言,誰也不開口說話。過了一些時候,杜樂把腳從
馬鐙裡抽出,倒過來坐在馬鞍裡。
    「哎呀,好傢伙!這是什麼意思?」弗蘭克問道,「先生,您要演喜劇嗎?也許您
早先在一個馬戲團裡當過小丑吧?」
    「沒有,先生,」杜樂答道,「我之所以倒過來坐,是因為我們可能要犯錯誤。您
好好想想,我們身後有五十個紅種人騎馬!這很容易發生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我以
這樣的姿勢坐著,就能監視他們,並且我手裡拿著槍,必要時,就給他們一顆彈丸。」
    「唔!您的話,言之有理。要是我也掉過去,我的馬不會見怪的。」
    一分鐘後,他也倒過來坐在馬鞍上,以便能夠監視紅種人。這兩個奇特的騎馬者難
免會時常相互看看。與此同時,他們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友好。顯然,他們相互有了好感。
默默無言地行進,這只是一會兒。瘸子弗蘭克終於無法沉默下去了。他打開了話匣子;
「要是我詢問您的尊姓大名,請不要見怪。我覺得我好像曾經見過您。」
    「在哪裡?」
    「在我的想象中。」
    「嗨!誰會料到我活在您的想象中呢!我要支付多少租金?解約通知的情況又如
何?」
    「完全隨您的便。可今天我沒有想到會見到您本人。倘若您正是我想象中的人,那
麼我曾聽到過許多有關您的趣事逸聞。」
    「好吧,您認為我是誰?」
    「『杜樂姑媽』。」
    「您在哪兒聽說過這位『姑媽』的?」
    「在我同老鐵手和溫內圖一起到過的好些地方,諸如:黃石地區,還有埃斯塔卡多
平原。」
    「唔,原來如此!瘸子弗蘭克先生,我也聽到過有關您的傳聞。阿帕奇人談到過您,
而且今天當我們在猶他人營地前躺著時還把您稱作為一位小英雄呢。」
    「一位——小——英雄!」弗蘭克複述道,他的臉上掠過一絲開心的微笑,「一位
——小——英雄!這我得記下來!我是誰,您猜對了。但不知我是否也猜對了呢?」
    「毫無疑問。可您到底是怎麼猜到我是『杜樂姑媽』的呢?」
    「是您的著裝告訴我的,還有您的舉止。我聽說,『杜樂姑媽』是個膽大包天的人,
剛才見到您那樣對待猶他人酋長時,我心裡馬上這樣想:那就是他!」
    「很榮幸,很榮幸。我聽您說話,您是個德國人吧?」
    「是的。恰好來自中部地區。是薩克森人!」
    「真神!薩克森什麼地方人?柯尼希賴希?阿爾滕堡?科堡﹒哥達?邁寧根﹒希爾
德布爾格豪森?」
    「柯尼希賴希,柯尼希賴希!您這麼熟悉這些地名,難道您也是一個德國人?」
    「那還用說!而且我也是來自薩克森,也就是薩克森的阿爾滕堡。」
    「哎呀!」小矮個子用他家鄉的方言插話道,「也是個薩克森人,而且還是個阿爾
滕堡人?這可能嗎?您來自阿爾滕堡城,還是來自農村?」
    「來自朗根﹒洛伊貝。」杜樂也用他的阿爾滕堡方言答道。
    「朗根﹒洛伊貝?」弗蘭克問道,他的嘴一直張著,「是朗根﹒洛伊貝﹒下海因
嗎?」
    「是的。您熟悉這個地方?」
    「為什麼我不該熟悉?我在那兒有親戚,我年輕時曾在他們那裡逛過兩次教堂落成
紀念年市。您聽我說,那兒的教堂落成紀念年市按照阿爾滕堡的習俗舉行。要烘制糕點,
長達十四天。常常是一村的年市剛過去,另一村的年市又開始。所以,那兒的人們普遍
都談論阿爾滕堡地方風味食品。」
    「說得對!」杜樂點頭表示贊同,「我也會烘制,因為我幹過。您有親戚在我們那
裡嗎?他們叫什麼名字,來自什麼地方?」
    「完全跟您一樣,他們叫杜樂!都是些近親。事情是這樣的:我父親曾有一位監護
人,其已故的兒媳在朗根﹒洛伊貝又結了婚,後來離開了人世。她的繼子有個姐夫,那
就是我所指的人。他是個精明強幹的傢伙,什麼都能幹,總能使自己度過難關,並真誠
地把他的孩子們拉扯大,而且……」
    「停一下!」杜樂打斷他的話,一邊靠攏過來抓住弗蘭克的胳臂,「他有孩子們
嗎?」
    「一大堆!」
    「您知道他們叫什麼嗎?」
    「不,記不起來了。但老大我還能想起來,因為這個傢伙對我有好感。他叫巴斯特
爾,因為阿爾滕堡方言把塞巴斯蒂安讀成巴斯特爾。我認為,他還附帶叫作梅爾希奧。
這個名字在阿爾滕堡是很流行的。」
    「對,非常對!塞巴斯蒂安﹒梅爾希奧﹒杜樂!您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嗎?」
    「不,可惜不知道。」
    「那您瞧瞧我,您朝我看看!我就是他,他變成了這個樣子。」
    「是您?」小矮個子問道。
    「是的,是我!我就是巴斯特爾,而我還記得一清二楚,誰在我們那裡逛了教堂落
成紀念年市。那是莫裡茨堡的表兄弟弗蘭克,他隨後當了森林管理助理員。」
    「那是我,是我本人!老表,這麼說我們作為同宗同族的人,在異國他鄉,在這荒
山野嶺裡碰到一塊兒了!老表,過來,我得緊緊地擁抱你!」
    「是的,我也得緊緊地擁抱你!」這一個把胳臂伸過來,那一個伸過去。由於兩人
倒過來坐在他們的馬上,擁抱自然有些困難,但在萬不得已時都克服了。他們並不在意
懷著敵意注視著他們的俘虜們那塗了油彩的臉色,而是愉快地並排騎馬,背朝前,談起
幸福的青少年時代。如果不是隊伍停止前進,他們的攀談還遠遠沒有結束。人們已來到
巖縫的盡頭,巖縫從此通向一條較大較寬的峽谷。
    雖然太陽已深深地沉下去了,它的光芒再射不到峽谷的地面,但起碼仍有光亮和流
動的空氣。騎馬者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條峽谷也許有二百步寬,谷底有一條狹小的河,
很容易涉水而過。小河溝旁長著青草和灌木叢,還有幾棵樹。
    讓紅種人從馬上下來,然後又被綁住雙腳坐在地上。現在才是人們盡情地互相致意
的時刻。
    老槍手的隊伍隨身帶著些乾糧,先把這些食品吃掉。接著該決定紅種人的命運了。
溫內圖、老槍手和老鐵手都準備釋放他們,但其他人要求嚴懲。英國佬說:「決鬥、個
人交鋒結束時,他們應該讓你們自由。如果他們沒有這樣做,反而追捕你們,要謀殺你
們。這種圖謀應受到懲罰。」
    「您想要怎樣懲罰這種圖謀呢?」老鐵手問道,「總不該處以死刑吧!」
    「不。」
    「處以拘留、監禁?」
    「呸!狠狠地揍他們一頓!」
    「這大概是我們所能采取的懲罰中最糟糕的一種,因為對於印第安人夫說,沒有比
遭受毆打更大的侮辱了。那樣他們會在整個大陸跟蹤追擊我們,以此報仇雪恨。」
    「那就處罰他們!取走他們的馬和武器!」
    「這樣做太殘忍。沒有馬和武器,他們會餓死或者落到他們敵人的手裡。」
    「先生,我不理解您!正是您,考慮問題不該如此寬宏大量,因為他們對您犯下了
罪行。」
    「而正是因為他們對我、弗蘭克、大衛和耶米犯下了罪行,我們四人才有權決定他
們的命運吧。」
    「您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勳爵一邊說,一邊生氣地轉過臉去。但他馬上又轉過臉
對老鐵手說道,「我們打賭好嗎」
    「賭什麼?」
    「賭的是:要是您寬容地對待他們,他們會不會以怨報德、恩將仇報?」
    「我不打賭。」
    老鐵手主張同紅種人達成一個穩妥的協議,大家越來越傾向於接受他這個建議。光
是同酋長一人談判是不夠的,他的鬥士們也必須親耳聽見他所說和所承諾的話。出於對
他名聲的考慮,也許他會忠實履行他的諾言。
    「大狼對他自己的命運是怎樣想的?」老鐵手用猶他人的語言問道。
    酋長默不作聲。
    「猶他人酋長膽戰心驚,所以他沒有答話。」
    這時,酋長帶著憤怒的眼光盯著老鐵手的臉說道:「白人說奧符茨﹒阿瓦斯害怕,
那他就是個撒謊者。」
    「你竟敢如此回答!你根本就無權談論撒謊,因為你自己撒了謊。」
    「這不符合事實。」
    「事實如此。當我們還在你們營地那裡時,我問過你:如果我獲勝,我們是否自由。
你是怎樣回答的?」
    「說你們可以走。」
    「難道這不是一派謊言嗎?」
    「不是,因為你們走了。」
    「可你們跟蹤我們!這你還要抵賴嗎?」
    「我們要騎馬到集會地點去,並非跟蹤你們。」
    「那你為什麼派你的五名鬥士尾隨我們的蹤跡?」
    「我沒有這樣做。我們把戰斧挖了出來,如果真的打起仗來,就得小心謹慎,提高
警惕。我們讓你們撤離,遵守了諾言。可你們卻襲擊我們,把我們的東西統統拿走了,
並且還殺掉了我們的五個鬥士。」
    「當我們騎馬離開時,你的守衛者為什麼向我們開槍?」
    「他們不清楚我對你們作過什麼承諾。」
    「你的所有人馬都知道你的允諾,為什麼他們人人都發出戰爭叫囂?」
    「這些叫喊不是針對你們的,而是衝著守衛者發出的,要求他們不要再射擊,是我
們的一番好意,你卻把我們說得那樣糟糕。」
    「你擅於機敏地為自己辯護。可我能提出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明你有罪。我們躡手躡
腳地繞著你的營地走,竊聽了你的部下的談話。我們知道你們要殺我們。你們該為此受
到什麼樣的懲罰呢?」
    酋長不答話了。
    「我們一點也沒有傷害你們,而你們卻想要我們的命,你們真是死有余辜。但是我
們不是兇手。你們甚至還可以重新獲得自由,收回你們的武器,然而你們得為此答應我
們,今後不傷害我們在座的人中任何人的一根毫毛。」
    「你這番話是你的舌頭說的,還是你的心說的?」酋長一邊問,一邊向老鐵手投去
半信半疑的、審視的、咄咄逼人的目光。
    「我表裡如一,不會口是心非,我的舌頭從不會說出不同於我心裡的話。你準備對
我作出保證嗎?」
    「準備。」
    「你也準備以抽和平煙斗的方式發誓嗎?」
    「奧符茨﹒阿瓦斯準備。」大狼迅速回答,不假思索。從中可推斷出,他作的保證
是嚴肅認真的。由於他臉上塗了一層厚厚的油彩,他的面部表情看不出來。
    「現在就可以依次輪流抽煙斗了,」老鐵手繼續說,「要作的保證,我先說,你得
跟著說。」
    「你說吧,猶他人酋長會複述的!」
    這種樂意作出保證的態度,似乎是一種好的跡象,老鐵手對此感到由衷的高興,但
又不得不提出補充警告:「我希望你這一回說話老實。我一貫是紅種人的朋友。因此,
我考慮到了猶他人曾遭受攻擊,不然你們就不會那麼便宜地倖免於難。」
    酋長獨自出神,沒有抬頭看說話者。老鐵手從脖子上取下他的煙鬥,塞進煙絲。點
燃煙斗後,他就為酋長松綁。這位猶他人必須站起來,朝眾所周知的六個方向把煙吹出
去,同時說道:「揚帕地區猶他人酋長大狼代表他自己和他的鬥士們說話。他對他面前
的白人,對老槍手、老鐵手和所有其他人,還對阿帕奇人首領溫內圖說話。所有這些戰
士和白人,都是我們的朋友和兄弟。他們永遠不會受到我們的傷害。我們寧可死去也不
會承認他們把我們看作為他們的敵人。這就是我的誓言。我的話完了。Howgh!」
    他坐了下來。現在,其他人也從他們的枷鎖中解放出來,煙斗依次傳遞,嘴嘴相傳,
直到大家都抽了。甚至小埃倫﹒帕特森也抽了。接著,紅種人收回他們的武器。如果可
以相信他們的誓言,那麼這樣做並不是冒險行為。儘管如此,白人還是盡可能地小心謹
慎,他們每個人都把手置於自己的手槍旁邊。酋長把他的馬牽過來,對老鐵手說:
    「我們將返回我們的營地去。」
    「哎呀!你們不是要到猶他人集會地點去嗎!現在你承認了吧,你們騎馬出來,完
全是衝著我們來的。」
    「不是。你們把我們攔住了,我們再去也晚了。我們只好折回去了。」
    「穿過黑暗峽谷嗎?」
    「是的。再會!」
    酋長上馬,然後進入巖縫裡,沒有回頭瞅瞅。他的人馬默默地尾隨著他。
    「這個傢伙肯定是個流氓!」年老的布倫特爾說,「如果他臉上的油彩不是塗得手
指般厚,那就可以從中看出他的虛偽。朝他的腦袋給一槍,那是最明智的。」
    溫內圖聽到這些話後答道:「我的兄弟可能說得對,但是行善比作惡要好。夜裡我
們留在這裡,現在我去跟蹤猶他人,以偷聽他們的談話。」
    說後他消失在巖縫裡。
    現在大家都覺得比早先舒暢和自由些。該拿猶他人怎麼辦呢?把他們統統殺掉?不
可能!費勁地把他們作為俘虜帶著到處去?同樣不可能!現在責成他們維持和平與友誼,
把他們打發走了,這是上策。
    白天行將結束,尤其是在這峽谷裡,天黑得早。幾名男子出去為營地篝火尋找乾柴。
老槍手和老鐵手分頭騎馬外出偵察,前者在峽谷裡朝南由上而下,後者朝北,由下而上。
他們得小心謹慎。兩人走完了相當的路程,並未發現任何可疑情況,便回來同其他人一
起共進今天這頓湊合的夜餐。
    溫內圖晚些才回來。儘管黑暗峽谷裡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但他也認得路。他說,猶
他人把在峽谷裡躺著的他們的人的屍體帶走了。他尾隨他們到巖縫的那一邊,清楚地見
到他們從陡峭的巖石低窪處騎馬往上走,然後消失於上面的森林中了。
    儘管如此,在黑暗峽谷中還是設立了崗哨,以防遭到任何襲擊。另外兩名守衛者,
分別站在主峽谷處營地上方和下方一百步處。
    當然要講述的事還很多,人們躺下休息時已經過了午夜。老槍手在睡覺前去查看各
個崗哨,弄清楚他們是否保持警惕,並安排好了換班的次序。隨後把篝火熄滅,峽谷裡
變得黑咕隆咚,鴉雀無聲。
    溫內圖曾清楚地見到,猶他人消失在上面的森林中。但他們沒有穿越森林,而是在
林中停留下來了。酋長叫人把屍體從馬上取了下來。他走到森林邊緣,朝巖縫下面看去,
說道:「我們正被人監視。那下面肯定站著白人狗,他要觀看我們是否真的返回我們的
營地。」
    「難道我們不是這樣做嗎?」副酋長問道。
    「你像草原的亞洲胡狼那樣智力低下嗎?」大狼訓斥他道,「我們應該向這些王八
蛋報仇。」
    「可他們現在是我們的朋友和兄弟。我們跟他們一道抽過和平煙斗了。」
    「煙斗是誰的?」
    「是老鐵手的。」
    「既然是他的,那誓言就只適用於他,而不適用於我們。為什麼他那樣笨,不用我
的煙鬥!這你看清了嗎?」
    「大狼一貫正確。」那個男子答道,他完全贊成酋長吹毛求疵的說法。
    「明天早晨,白人的靈魂將進入黃泉之下,以後他們得在那兒伺候我們。」酋長繼
續說。
    「你要襲擊他們嗎?這樣做我們的人數太少,而且我們也無法穿過峽谷回去,因為
他們嚴密地監視著峽谷。」
    「那我們就尋找另一條路,把我們所需要的許多鬥士叫來。『湖畔樹林』邊不是有
的是紅種人男子漢嗎?繼續往上不是有一條路橫穿峽谷嗎?白人似乎不可能熟悉這條峽
谷。死者和他們的馬留在這裡,同時你們中的兩人也留下來作看守。我們其他人則騎馬
朝北邊去。」
    人們將執行這個決定。「湖畔樹林」雖然狹小,卻是一條要走數小時之久的林帶。
猶他人向那兒飛馳而去,山坡漸漸地往下傾斜,直到一條橫向山谷。大狼通過這條山谷
到達白人所在的主峽谷。當然,經過三英里的路程,這條山谷才通到老鐵手和他們的伙
伴們的營地上面。一條狹小的分支峽谷,從山谷對面切入主峽谷,這條主峽谷並不完全
像黑暗峽谷那麼狹小,今天白人同紅種人曾在這兒相會。大狼同他的人馬直奔主峽谷。
他似乎很熟悉路,儘管天色昏暗,他也沒有迷路。
    上述那條分支峽谷沒有山澗,它延伸到山上。不久,紅種人就來到廣闊的巖石平原
的高坡上。有許多分支的峽谷網,都與此平原相連。月亮高掛在天上,光芒四射,照亮
了這兒的平原。平原左右兩邊都是巖石,可作為防護性的巖壁,地面越下傾,它們就變
得越來越高。前面出現濃密的樹梢,樹梢下燃燒著許多堆篝火。那是一片森林,一片真
正的森林,位於被暴風掃平,被太陽曬乾,乾枯成石的平原上面或裡面。這片森林的存
在,僅僅歸因於地面凹坑。暴風在其上空呼嘯而過,卻衝擊不著它。雨水可以在這裡蓄
積,於是便形成一個湖,湖水浸透土壤,有利於樹木生長。這就是「湖畔樹林」,大狼
就是要到那兒去。
    這兒篝火堆很多,根本不需要借助月光認路。這裡呈現一派活躍的營地生活景象,
而且是一種軍事營地的生活。看不到帳篷,見不到茅舍,人們見到的許多紅種人鬥士躺
在篝火旁他們的毯子上面,或者躺在光禿禿的地上。馬兒在其間吃草。這就是所有部落
的猶他人群體集合出征的地點。
    大狼來到頭一堆篝火處,停了一下便下馬,示意他的人馬在這兒等候,向一個坐在
篝火旁的人呼叫納納普﹒內夫這個名字。這兩個字的意思是元老酋長。無論如何,元老
酋長是指各猶他人部族的總指揮。這位元老站起來,領大狼來到湖邊,那兒燃著一堆大
的、同其它篝火隔開的篝火。四個印第安人坐在那裡,人人都以鷹毛來點綴著。其中的
一人格外引人注目,他的臉上沒有塗油彩,現出了無數道深深的皺紋。滿頭長長的銀絲
一直垂到背上。毫無疑問,此人最低限度也有八十高齡了,卻腰板挺直,自豪和精神抖
擻地坐著,彷彿像還不滿三十歲的年輕人。他的眼睛敏銳地盯住來人,卻一聲不吭,不
打招呼。其他人也是默默無言。大狼不聲不響地坐下,直瞪瞪地望著前方。過了一會兒,
長老終於開口說話:「樹幹秋天撲下葉子。但如果它此前失去葉子,那它就毫無用處,
成了廢物。三天前它仍有葉子。如今這些葉子在哪裡?」
    這個問題的弦外之音,是說大狼沒有戴上鷹毛。它隱含著責備。
    「明天,這個裝飾又將引人注目,並在腰帶上掛上一二十張白人的帶發頭皮!」大
狼答道。
    「大狼不再戴上尊嚴的標志,他是被白人戰勝了嗎?」
    「只被一個白人打敗,但被這樣一個人打敗:其拳頭的威力比其他所有人的手都
強。」
    「那只能是老鐵手囉。」
    「那就是他。他現逗留在附近,身邊還有許多人,諸如:老槍手、溫內圖,那個高
個子獵人和肥胖的獵人。他們是一支大概五十人的隊伍。我此行是要給你們捎來他們的
帶發頭皮的。」
    長老不禁「荷!」的叫了一聲,其他人也異口同聲地「荷!」的叫起來。納納普﹒
內夫那年邁的面容上露出緊張的神情來:他臉的皺紋幾乎看不見了,「大狼可以講講情
況!」他向來人這樣要求到。
    大狼滿足了長老的這一要求,講的時候他竭力使自己和自己的行為給人留下良好的
印象。其他人紋絲不動地坐著,聚精會神地聽著。他以這樣的話結束了他的報告:「納
納普﹒內夫還得支援我五十名鬥士,讓我帶他們去襲擊這些狗屎堆。在曙光出現之前,
必定要把他們的帶發頭皮掛在我們的腰帶上。」
    長老的皺紋再次顯現,他眉頭緊鎖,鷹嘴鼻似乎變得格外瘦削,輪廓更清晰,「還
在曙光出現之前?」他問道,「這是一位紅種人鬥士說的話嗎?白人的目的在於毀滅我
們,現在,由於偉大的神明已把他們中最顯赫、最高貴的人物交到了我們的手裡,他們
該像母親懷抱中的孩子那樣迅速而又無痛苦地喪命吧?我的弟兄們對大狼的話有什麼要
說的?」
    「務必將白人綁到刑訊柱上。」其中的一個酋長提出這樣的要求。
    「我們必須活捉他們。」第二個酋長說。
    「他們越是有名氣,受的痛苦就該越大。」第三個酋長補充說。
    「我的弟兄們說得好。」長老贊揚說,「我們要活捉這些狗。」
    「老酋長要考慮到他們中有些什麼樣的漢子!」大狼警告說,「一切惡魔都隱藏在
他們的武器裡……」
    「夠啦!」長老怒沖沖地插話說,「納納普﹒內夫知道這些人有什麼能耐和本領,
可我們有足夠的鬥士把他們壓死。我讓你帶走三百條漢子,你要把活著的白人給我們帶
來。你身邊已有五十名鬥士。這樣,每個白人就要對付七個敵人。你們必須在他們醒來
之前成功地奇襲他們,把他們綁住。攜帶足夠的繩索!現在你來!由我挑選你要帶走的
人。」
    他們站起來走了一圈,從一堆篝火走到另一堆。三百條漢子很快就集中在一起,此
外還派遣五十人去看守馬,這些馬不能被帶到緊靠白人的地方。大狼向鬥士們說明有關
情況,描述了形勢,並分析了他的進攻計劃。隨後紅種人上馬,沿著大狼來時的那條路
回去,當然只到主峽谷。他們在那兒下馬,把馬兒留下,讓那五十人看守。在既定的力
量優勢情況下,這次行動似乎毫無危險。充其量白人的馬可能借助嗅覺察覺到躡手躡腳
的紅種人的到來,並通過急躁不安和大聲打鼻響使之暴露。這有什麼法子對付呢?這個
問題他不是低聲地對自己說的,而是高聲地提出來的,周圍站著的人都聽見了。這時一
個鬥士彎下腰來,拔起一株植物,向他遞去,說:「這是迷惑嗅覺的靈丹妙藥。」
    酋長熟悉這種植物,那是紫蘇。在遙遠的西部地區,時常是幾平方里範圍內,都長
滿了紫蘇。甚至在這條陽光能照射到其谷底的峽谷裡,這種植物也是很茂盛。那人的主
意可行,馬上被采納了。紅種人用紫蘇擦他們的手和衣服。這樣一來就產生了濃烈的氣
味兒,使得迷惑馬兒嗅覺的一事大有希望。此外,大狼還覺察到,從谷底上來的一股微
弱的氣流,對猶他人是有利的。
    他們又踏上了三英里長的征程。起初,他們還可以氣昂昂地邁步前進。但是路程大
約過半後,就得小心點了。他們輕手輕腳地行進,像蛇爬行那樣:儘管有六百只腳,卻
聽不到絲毫的噪音。沒有一塊小石子被踩動,也沒有一根樹枝被折斷。突然,走在前頭
的酋長駐足不前。他看見警衛的篝火還在燃燒,那恰好是老槍手視察崗哨的時候。酋長
在白天就已察覺到在營地上面和下面各設立了一個這樣的崗哨。
    他低聲指令止步,示意只要兩人跟隨他。他們趴在地上,匍匐前進,很快就爬到了
上面崗哨的位置。守衛者正目送離開自己的老槍手離去,突然兩隻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另外四只手扭住他的胳臂,抱住他的大腿。他無法呼吸,失去了知覺,而當他甦醒時,
發現自己已被捆綁住,嘴裡塞進了布團。一個印第安人坐在他身旁,正用短刀刀尖頂住
他的胸口。
    篝火現在已熄滅了。酋長再次吩咐兩名鬥士來到他身邊。現在需要幹掉下面的崗哨,
這樣就得從營地旁經過。所以三人蹚水穿過山澗,向山澗那一邊——那兒沒有白人——
匍匐前進。可以斷定,兩個崗哨設在離營地大約同等距離的地方,這就不難估計要走多
遠的路程。小溪波光閃爍,而蹚水者的蹚水聲可能成為天機的洩露者。因此,紅種人在
小溪那邊仍繼續爬行一段路,然後涉水過來,又吃力地繼續爬行。不久,他們便見到了
第二個崗哨。站崗者站在他們面前六步遠的地方,臉轉向一邊。短短一分鐘,一個猛撲,
他也被制服了。那兩個紅種人留在他身邊看著他,大狼獨自涉水回去,以指揮主要的進
攻。
    白人的馬兒分成兩組,分別處於營地與崗哨之間。直到現在,它們都很安靜。但是,
如果印第安人在它們旁邊經過,儘管有紫蘇的氣味,它們必定也會產生懷疑。所以,大
狼認為讓他的人馬同樣蹚水過去較為妥當。涉水過溪一事做得很出色,一點兒噪音都沒
有產生。大家在對面都趴了下來,爬了一百步的路程,直到置身於營地對岸的地方。最
大的困難在於那麼多人必須在狹小的地盤裡活動,而且要靜得一點兒噪音都聽不到。當
他們面對小溪那邊並列地躺著的人和馬時,馬兒開始變得急躁不安起來。這時就需要迅
速行動,「前進!」響起了大狼壓低的命令聲。
    紅種人快速越過了小河溝。白人們全都剛剛進入夢鄉。他們緊靠在一起躺著,使得
三百個印第安人幾乎沒有活動的余地。他們五六個或者更多的人一起撲向一個白人,把
他拽起來,然後將他扔給站在他們後面的人,以便再去抓第二個、第三個和第四個。對
白人們的襲擊是那麼快,以至他們剛睜開眼睛,就已落到印第安人的手裡。按照印第安
人的習慣,每次向敵人發動進攻總有喊打喊殺的嚎叫聲陪伴著。這一回,猶他人卻一反
常態:不聲不響地行動;只是當白人大聲叫嚷後,他們才發出尖銳刺耳的喊叫聲,這叫
聲通過黑夜傳到遠方,又從峽谷的巖壁多倍地傳回來。
    被捆綁的俘虜雜亂地堆在一起,在黑暗中無法區分他們的身軀、胳臂和腿。只有老
槍手、老鐵手、溫內圖和少數人尚能及時地一骨碌跳起來,使自己背靠巖壁獲得掩護。
他們用短刀和手槍對付占優勢的敵人,進行自衛。而他們的敵人則不可以使用短刀,因
為他們要活捉白人。他們被紅種人團團圍住,終於沒辦法再進行反抗。他們被掐住脖子,
被按倒,也像他們的同伴那樣被捆綁起來了。紅種人發出一陣歡呼叫喊,宣告了他們襲
擊成功。
    隨後,大狼命令點燃了一堆篝火。當火光照亮戰場時,紅種人發現自己方死傷二十
多人,「這些狗為此要忍受十倍的痛苦!」酋長威脅道,「我們把他們的皮從身上一片
片地割下來。他們該令人毛骨悚然地死去。把白人的屍體、馬兒和武器帶走!我們必須
返回去了。」
    「誰來拿老鐵手的魔槍?」有人問道,「它會給碰到它的人帶來災難。」
    「我們把它留下來,在它上面立塊碑,以免紅種人去碰它。槍在哪裡?」
    人們拿著火把去尋找,卻沒有找到這枝短管獵鎗。紅種人不知道它在什麼地方,於
是便去找老鐵手問個究竟。剛才在戰亂中醒來跳起來時,有人從老鐵手手裡把短管獵鎗
奪走扔掉了,然而他拒絕給酋長明確的答覆。揚帕地區猶他人白天曾親眼看到他手中拿
著這枝槍,無法理解它的消失。酋長感到不寒而慄,急速命令道:「你們把俘虜們綁在
馬上,然後離開這裡!惡魔把魔槍拿走了。此地不可久留,免得魔槍向我們發送它的子
彈。」
    這道命令馬上被接受了。從戰鬥開始算起,到迷信的紅種人起程,時間僅過去了一
個小時。
    大狼不可能知道老槍手還設立了第三個崗哨,而且是設在黑暗峽谷裡。站崗的人就
是杜樂,兩個小時後才有人替換他。瘸子弗蘭克自願陪伴他,以便同他聊聊家鄉的事。
他們在黑暗中坐著,低聲地交談,不時聽聽巖縫外面的動靜。
    突然他們聽見峽谷出口處傳來一陣可疑的噪聲,「你聽!」弗蘭克對表兄弟悄悄地
說,「你聽見了什麼嗎?」
    「是的,我聽見了,」杜樂同樣低聲地證實道,「是怎麼一回事?」
    「肯定是我們許多人都起來了。」
    「不對,不是這樣的。那肯定是許多人,起碼是二百人的踏步聲……」
    杜樂突然驚慌地停止說話、因為現在傳來了喊叫聲。
    「天哪!那是搏鬥!」瘸子弗蘭克猛然跳起,「我認為我們遭到了襲擊!」
    「是的,我們遭到了襲擊!」杜樂表示同意,「一定是紅種人惡棍來了!」
    這時響起了印第安人那尖銳刺耳的喊打喊殺的戰鬥嚎叫聲。
    「上帝保佑我們!的確是他們!」弗蘭克喊道,「向他們沖過去!快同我一起出
去!」
    他拽住杜樂的胳臂,想把他拉走。但是這個以機靈而出名的獵人制止他:「別走!
不要那麼快!印第安人在夜間發動襲擊,他們勢必集中了許多人,我們必須盡可能小心
謹慎。先看看情況怎樣,隨後就知道我們要干什麼了。我們必須趴下來,匍匐前進。」
    他們爬到峽谷出口處。這裡雖然很暗,但他們還是看出他們的同伴完蛋了,紅種人
的優勢過大。他們的左邊展開了搏鬥。老槍手、老鐵手和溫內圖的槍聲劈啪地響,但時
間不長,便響起了數百個猶他人為勝利而發出的歡呼聲。巖縫出口處暢通無阻,「快跟
著我來,到小溪那邊去!」杜樂低聲地對表兄弟說。他盡可能快和小心地向前爬行,弗
蘭克尾隨其後。爬行時後者的手碰到一個硬邦邦的長的東西:一枝有扳機的槍。他的腦
海中閃過一個念頭:老鐵手的亨利牌短管獵鎗!他把此槍帶走了。
    兩人順利地來到小溪岸邊,隨後到了對岸。杜樂拉著瘸子弗蘭克的手往前走,向下
朝著南邊的方向走。他們能成功地逃跑,是因為天色黑暗,又因為在印第安人大吵大嚷
時聽不見他們的腳步聲。小溪與巖壁之間的距離很快就變得非常狹窄,所以杜樂喊道:
「我們又得到蹚水對岸,那兒的路大概會寬些。」
    他們涉水過溪,繼續奔跑,時而碰到巖壁,時而撞到四周圍堆放著的石頭,跑到再
也聽不見印第安人聲音的地方時,杜樂停了下來。這時瘸子弗蘭克抓住他的胳膊責備道:
「你終於停下來了,你這個老滑頭!你到底為什麼要跑,並且還卑劣地誘騙我跟著跑呢?
難道你根本就沒有榮譽感嗎?」
    「榮譽感嗎?」杜樂問道,他跑得氣喘吁吁,「這東西我不缺少,誰願意保住榮譽
感,誰首先就得設法保命,所以我就跑了。」
    「可這樣做是根本不允許的!」
    「是這樣嗎?為什麼不應該允許呢?」
    「因為我們有義務拯救我們的朋友。」
    「噢,原來如此!你究竟要用什麼辦法去拯救呢?」
    「我們得向紅種人沖去,狠揍他們,把他們刺倒。」
    「狠揍和刺倒!」杜樂笑道,「那我們除了同樣被俘外,什麼也做不到。」
    「被俘?也許你是說我們的同伴們只是被俘獲,並沒有被擊斃、捅死和打死?」
    「對,他們沒有把我們的人殺害,這是肯定的,你聽見了槍聲嗎?」
    「聽見了。」
    「誰開的槍?大概是印第安人吧?」
    「不是。我所聽見的,是手槍的響聲。」
    「你瞧,怎麼樣!印第安人根本就沒有使用他們的獵鎗。他們企圖活捉白人,以便
以後折磨他們,所以我就跑掉了。現在我們倆得救了,與我們同樣被俘比起來,我們可
以為我們的人多做些事。」
    「你說得對,老表,這樣我心上的一塊大石頭就落地了。你了解我,難道我瘸子弗
蘭克會在同伴處於危難時臨陣脫逃嗎?不,不會的。我寧願投入到混亂不堪的戰鬥中去。
我現在還十分激動。」
    「說實在的,我也害怕,但我不會讓自己驚呆的。我們從容、耐心地等著吧!」
    「這事說起來容易。不知都是些什麼印第安人?」
    「當然是猶他人。大狼沒有返回他的營地,他知道附近還有其他猶他人,於是通過
其它途徑把他們找來。我們不清楚他現在朝哪個方向走,我們不能在此逗留,得繼續前
進,直到我們找到一個可以隱藏的地方。」
    「往後又怎麼辦?」
    「往後?我們要等到天亮。那時我們就查看足跡,尾隨著印第安人跑,直到我們清
楚可以為我們的朋友們干些什麼。來!」
    杜樂拽住弗蘭克的胳臂,因而碰到了短管獵鎗,「怎麼?」他詢問道,「你有兩枝
槍?」
    「是的。當我們涉水爬行時,我發現了老鐵手那枝亨利牌短管獵鎗。」
    「很好,太好啦!它對我們很有用處。你也會用它來射擊嗎?」
    「毫無疑問,我同老鐵手很熟,我很了解他的槍。如果我們的任何一位朋友受到一
點兒傷害,印第安人和整個西部地區可就倒霉啦!我是個善良的人,但如果我發起火來,
會把整個世界史批判得狗血噴頭。」他握緊拳頭,威脅地朝後面抖了抖它。
    他們倆一直在沿著峽谷走,過了大約一個小時後峽谷向西拐彎。並且有一條分支山
谷從這兒匯人主峽谷。杜樂站住說:「別走!這裡我們得考慮一下如何走法,向右還是
向左走。」
    「關於這一點,毫無疑問,」弗蘭克說,「我們得進入分支山谷,因為可以斷定紅
種人留在主峽谷裡。要是我們躲在分支峽谷裡,那他們必從我們旁邊經過,我們就可以
及早緊盯著他們。你不這樣看嗎?」
    「唔,這個想法真不賴,尤其是月亮恰好在分支峽谷上空,還能把我們的路照亮。」
    「月亮把安慰送進我的心坎兒裡。我們追隨它那惹人喜愛的光亮吧!現在的首要問
題是得有個地方能夠穩妥地躲藏起來,也許親愛的月光會引導我們來到這樣的地方。」
    他們跳過小溪,鑽進分支峽谷裡,現在這裡沒有流水,然而有跡象表明,這條狹小
山谷的谷底在其它季節則成了一泓水池。他們現在的方向是正朝西。他們沿著這個方向
大概走了半小時,突然站住。展在他們面前的並非開闊的平原,而是一片森林,一片真
正的森林,這是一個陌生人難以預料的。樹梢遮天蔽日地籠罩在稀疏的林中矮樹叢上,
使得月光只能穿射進個別地方。這就是「湖畔樹林」,猶他人曾在這裡安營扎寨。
    「湖畔樹林」所在的低地,恰好從北向南延伸,同主峽谷是平行的。在這條主峽谷
與這片森林之間,有兩條聯繫的通道,即兩條分支峽谷,一條大狼曾利用過它,一條杜
樂與弗蘭克現在正穿過它。這兩條東西走向的分支峽谷同主峽谷與「湖畔樹林」構成了
一個長方形,裡面是高大的巖塊,水流在巖塊上侵蝕出其垂直的深深的通路。
    「一片森林!一片有真正的灌木叢和樹木的森林!」弗蘭克驚歎道,「我們根本無
法再碰見比這更好的地方,因為它有隱蔽的處所,就像在龐大的山毛櫸樹下一樣。你不
這樣看嗎?」
    「不,」「杜樂姑媽」答道,「我覺得這片森林可疑甚至是可怕的。我沒有膽量,
誰更了解這兒有片森林,是我們還是紅種的傢伙呢?」
    「印第安人。」
    「對。他們與我們一樣清楚,我們可以在森林裡躲藏起來,印第安人肯定也會。印
第安人必定就在附近,我不是對你說過嗎?」
    「是的,大狼從他們那裡得到支持。」
    「這些人現在呆在哪裡?在荒涼的、光禿禿的峽谷裡,還是在舒適的樹林裡?我相
信我有理由要非常小心謹慎。快到對面去,在矮樹叢下彎下腰來聽聽有什麼動靜。前
進!」
    他們快速來到對面,蹲坐下來竊聽,什麼也沒有聽到,連樹葉都沒有搖晃。但杜樂
吸了一口氣後低聲說道:「弗蘭克,你聞一聞!有煙味兒。你說呢?」
    「是的,」小矮個子證實說,「但幾乎察覺不到氣味兒。只是一丁點兒煙味兒。」
    「因為那是從很遠飄來的。這事我們得查看一下,悄悄地走過去。」
    兩個表兄弟手拉著手輕手輕腳地往前走。樹梢下面漆黑一團,所以他們得更多地依
靠自己的觸覺。他們越往前走,煙味兒就越濃。他們躡手躡腳地走到可以見到篝火火焰
的地方。現在也可以聽見模糊不清的聲音了,就好像遠處的人聲。森林似乎更多地向右
邊延伸,他們沿著這個方向走去,很快就見到了許多堆篝火。
    「一個大營地!」杜樂悄悄地說,「那是些猶他人鬥士,他們正集合,要出征攻打
納瓦霍人。無論如何,這兒集中了好幾百人。」
    「不要緊,我們得靠過去。我想要知道老鐵手和其他人的情況怎麼樣。我必須……」
    瘸子弗蘭克的話被打斷了,因為現在響起了許多人的歡呼聲。
    「現在他們把俘虜們帶來了,」杜樂說道,「大狼從北邊來,而我們從南邊來。我
們務必清楚如何對付他們。」
    他們一直都是挺直腰板邁步前進的。但現在他們必須悄悄地走近,因此,他們趴在
地上,匍匐前進。他們來到彷彿直衝雲霄的巖壁,它構成了這片森林的東邊界線。沿著
這堵巖壁,他們並排地繼續悄悄地往前走。他們左邊有許多堆篝火。他們看見了這泓小
湖的南端,在湖的西邊岸上燃燒著酋長們的篝火。他們朝這個方向繼續爬去,一直爬到
一棵高大的樹下,其下部的樹枝用手能夠得著。這時猶他人給上述那堆篝火添了新的干
柴,大火熊熊燃燒起來,照射著剛剛帶來的被俘獲的白人。
    「我們務必高度注意,」杜樂說道,「老表,你能爬樹嗎?」
    「像一只松鼠!」
    「那就上樹去!比起這底下,從上面眺望要開闊得多,好得多。」
    他們一躍而上,爬上去,很快就坐在上面,在樹葉中穩妥地隱藏起來。
    俘虜們由於要走路,因此,雙腳沒有被綁住。他們被帶到一堆篝火旁。酋長們,其
中有大狼,已坐在那裡。大狼已把藏起來的鷹毛取出來,再次插到了頭上。現在他是勝
利者,又可以戴上他的標志了。他那雙帶著餓豹神情的眼睛落在白人身上,然而他仍然
一聲不吭,因為最年長的酋長有權先發言。
    那個長老納納普﹒內夫的目光從一個俘虜掃視到另一個俘虜,最後停留在溫內圖身
上,「你是誰?」他問他,「你有名字嗎?你稱之為父親的那條癩皮狗叫什麼?」
    無論如何,他料到這個高傲的阿帕奇人根本不會理睬他的。但這個阿帕奇人卻從容
不迫地說:「誰不認識溫內圖,誰就是一條靠髒物維持生命的瞎眼蛆蟲。你面前站著的
是阿帕奇人首領。」
    「溫內圖並非首領,並非鬥士,而是一只死鼠的腐屍!」長老嘲弄地說,「所有其
他白人都該折磨致死。但我們要在這裡把溫內圖扔進湖裡,讓青蛙、蟹、蝦吃掉他。」
    「納納普﹒內夫是個老人,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但我似乎還沒有聽說過,溫內圖
不會沒有受到懲罰就讓人譏笑。阿帕奇人首領準備忍受一切痛苦和磨難,但他不願遭到
一個猶他人的侮辱。」
    「阿帕奇人想要對我怎樣?」老人哈哈大笑,「他的四肢都已被綁住了。」
    「納納普﹒內夫要考慮到,向一個被捆綁住的俘虜施暴,對一個自由的配備了武器
的男子來說,易如反掌,但這是不光彩的。一個自豪的鬥士拒絕這樣做,如果納納普﹒
內夫不願聽這一忠告,那他就要承擔後果。」
    「什麼後果?溫內圖聞過惡臭難聞,連喜食腐屍的禿鷲都對之不感興趣的亞洲胡狼
的氣味嗎?你就是這樣一只亞洲胡狼。你散發的臭味……」
    老酋長說不下去了。從附近站著的所有猶他人喉嚨裡發出了一陣驚叫。溫奈士猛然
向前跨了一大步,朝老人的肚子撞去,使他仰天倒地。隨後溫內圖從容地又回到他的座
位去。他的敵人卻僵直地、一動不動地躺著。
    眾人的驚呼叫喊過後,出現了片刻的平靜,這樣人們就聽到了響亮的聲音:「溫內
圖警告過他。可納納普﹒內夫不聽,他將永遠不再冒犯阿帕奇人了。」
    其他幾個酋長起來查看老人的情況。納納普﹒內夫的後腦勺狠狠地撞到一塊石頭上,
把頭蓋骨撞碎了,他已一命嗚呼。紅種人的鬥士們紛紛湧來,手握短刀,向溫內圖投去
嗜殺成性的目光。人們可能會這樣想:阿帕奇人的行為會激起猶他人的憤怒,激起他們
的狂叫號哭,其實卻並非如此。他們保持沉默,尤其是大狼舉手命令道:「回去!阿帕
奇人殺了老酋長,是為了讓自己快速地、沒有痛苦地死去。他可能這樣想,你們會狠揍
他,迅速殺掉他。可他估計錯了。他該遭到還沒有人遭受過的那種死亡。此事我們還將
討論。你們把老酋長卷在他的毯子裡弄走,以免這些白種狗見到他的屍體而幸滅樂禍!
他們統統都該被宰殺以獻祭他的墳墓。Howgh!」
    俘虜們被帶到森林中一個空著的小地方,那兒點燃著一堆篝火。人們把他們的腳綁
在一起,將他們放在地上。六個配備武器的鬥士站在周圍的樹下,監視著這個地方。逃
亡似乎是不可能的。
    杜樂和弗蘭克坐在其上面的那棵樹高酋長們的篝火大約有一百步遠,對發生的一切
一目了然,他們也能夠聽明白紅種人所講的大部分話。現在需要找到俘虜們呆的地方。
    在他們從樹上下來時,掠奪來的武器和其它物品已被送到酋長們那兒,在他們身邊
放下來。通過湖岸上的篝火現在只能見到頭頭們,必定有某個原因使得其余鬥士開赴別
的地方了。可以聽見特有的悲傷聲調。有一陣子,人們聽見單個聲部,隨後便是合唱。
歌聲時強時弱,沒有中斷。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杜樂詢問他的莫裡茨堡老表。
    「這大概是為已故老酋長唱的詠歎調吧?」
    「是的。」
    「這對我們很重要,因為在們這樣悲慟欲絕、傷心痛哭時,這些小子很難聽見我們
的聲音。我們無論如何得去尋找我們的人,關鍵問題是我們得為他們松綁或者割斷捆綁
他們的繩索。如果他們所在的地方離酋長們的篝火——那兒堆放著武器——不太遠,那
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真是幸運,這棵樹下黑洞洞的。篝火對我們有好處,因為借助篝
火我們很容易看清紅種人的人影,從而避開他們。」
    「你說得對。那我們再趴在地上,匍匐前進!我在前面爬。」
    「到底為什麼你爬在前面?」
    「因為我在西部地區時間比你長,比你更擅於匍匐潛行。」
    「唉,別說啦!你別抱不切實際的想法!因為你是我親愛的老表,我願讓你先行。
假如前頭有人要捅死你,那你只要吭一聲,我就可以從背後助你一臂之力。」
    他們從離酋長大約五十步的地方爬過去,悄悄地來到最近的一堆篝火旁,俘虜們就
躺在那裡。一個紅種人多次在他們近旁匆匆走過。有一次,弗蘭克得閃電般快地閃開,
以免被倉促從旁邊走過的紅種人的腳碰到。後來,這種來來去去的奔跑聲聽不到了。那
些唱輓歌的人圍著死屍蹲坐著,其他人伸展四肢睡覺了。
    兩個人來到看守們的背後,這些看守守在俘虜們所在的地方四周。杜樂躺在一棵樹
後面,弗蘭克在另一棵樹後面。火焰漸漸熄滅,只發出微弱的光。使俘虜們的身影幾乎
辨別不清。杜樂朝右邊爬了幾步,隨後又朝左邊爬了一小段路,都沒看見一個看守。他
回到弗蘭克身邊,悄悄地對他說:「這個時刻似乎對我們有利。你見到老鐵手了嗎?」
    「見到了。他是離這兒最近的一個。」
    「你爬到他那裡去,直挺挺地躺在他身旁,彷彿你也是被綁著似的!」
    「那你呢?」
    「我到老槍手和溫內圖那裡去,他們倆躺在對面。」
    「那樣有危險!」
    「也不會比這裡更危險。要是老鐵手又拿到他的短管獵鎗,他會多高興啊!你快
去!」
    火焰已很微弱,彷彿篝火要完全熄滅似的。四周圍黑咕隆咚,無法再辨認俘虜們的
身影了。
    一個看守給篝火去添新的乾柴。在新添的乾柴燒起來之前,出現了片刻前的黑暗,
杜樂和弗蘭克充分利用這一瞬間,各自來到了該到達的地點。弗蘭克躺到老鐵手身邊,
把腿伸出去,彷彿他被綁著似的,並將亨利牌短管獵鎗推給他身邊的人,接著將胳膊收
回,以便使守衛者們認為,他們已捆綁了他的身體。
    「弗蘭克,是您?」老鐵手低聲問道,「杜樂在哪裡?」
    「他在對面,躺在老槍手和溫內圖身邊。」
    「真是謝天謝地,你們居然找到了足跡,而且還能在天亮前來到!」
    「您事前知道我們來嗎?」
    「我希望你們來。當這些小子點燃篝火時,我看到你們沒在俘虜們中間。紅種人曾
去尋找我的獵鎗,我很擔心他們發現你們。但他們沒有找到就回來了,我的短管獵鎗無
影無蹤,不翼而飛了。它對我關係重大。」
    「是的,沒有我們,您大概就完蛋了!」
    「不會的。您瞧瞧這邊!」
    弗蘭克仔細地看去,見到獵人已經能自由活動右手。
    「我解開了這只手的繩子,」老鐵手繼續說,「一刻鐘後,另一只手也將自由。我
在一個很隱蔽的小口袋裡藏有一把折刀,可以相互傳遞,這樣短時間內我們大家都可把
捆綁我們的繩索割斷。然後一躍而起,跑去拿武器!這些武器放在對面酋長們身旁。你
們找到了我,真是太好啦。你們尾隨著紅種人來的吧?」
    「不,不是這樣。我們溜掉了,一直沿著峽谷走,直到我們進入了一條分支山谷,
我們可以躲到裡面去。我們打算在天亮時尋找紅種人的蹤跡,看看能為您做些什麼。」
    「照這麼說,你們發現了這片森林,本來並不是你們的功勞?」
    「不是,我們本來沒有發現這片森林,但由於好運使我們碰上了它。」
    「老弗蘭克,您得把您的槍拉到身邊,不然很容易被看見。把您的短刀遞過來,我
用它來解除我身邊同伴的束縛。他會把刀傳遞下去的。」
    「那時候,只要枷鎖去掉了,首先就去拿武器,接著跑到馬兒那裡去,跨上馬就跑
掉!」
    「不,我們要留下來。先跑去拿武器,繼而跑到馬兒那裡,動作必須非常迅速,否
則會出現亂哄哄、混亂不堪的局面。在短時間裡,誰也找不到他的槍、他的短刀和他的
其余財產。我們還沒來得及到馬兒那裡,紅種人就會撲向我們。誰知道這些牲口是否還
戴著鞍子。不,我們得馬上到保護傘後面躲藏起來,就是說到酋長們後面。」
    「這當然是一個很高明的想法!」
    「我們坐到酋長們的位子上,那就安全可靠,不會發生任何事情。但現在安靜!篝
火又要燒盡了,那樣,如果我們活動胳膊,看守們就看不見了。」
    老鐵手割斷了捆綁他的繩索,也替他身邊的夥伴這樣做了。後者把短刀傳遞給了別
人。杜樂的短刀已在相互傳遞中。接著,老鐵手低聲下達指示:一旦他將篝火撲滅,大
家都趕快跑到酋長們所在的地方去。他的指令口口相傳,人人知曉。
    「將篝火撲滅?」弗蘭克嘀嘀咕咕道,「您要如何完成這事?」
    「這您會看到的。篝火務必撲滅,要不然看守們的子彈就要擊中我們。」
    現在大家都躺著,做好準備。一個猶他人站在篝火旁準備又添些乾柴,由於添柴使
火勢短時間減弱。這時,老鐵手一躍而起,快速向看守猛撲過去,用拳頭狠擊他的太陽
穴,把他推到篝火裡。他多次來回滾動,火焰就這樣熄滅了。事情進行得如此迅速麻利,
以致在其他看守真正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之前,四周仍一片漆黑。他們發出的警告呼喊
為時太晚,因為已解除束縛的白人穿過森林迎著湖邊跑去。
    大狼剛剛到他的鬥士們那兒去了,其余三個酋長獨自坐在他們的篝火旁討論。這時
他們聽到了看守們的呼喊,與此同時他們見到獲得解脫的人們朝自己跑來。幾秒鐘後,
他們被解除了武裝並被捆綁起來。白人去拿他們放在附近的槍。當看守們在樹下出現時,
他們見到他們的首領躺在地上,幾個白人握著已拔出的短刀跪在他們身上。在這些看守
後面站著其他一些人,他們拿著已架好的槍。紅種人嚇得朝後退去,發出了憤怒的叫喊
聲,這喊聲很快就把其余的人都叫來了。白人被篝火照得一清二楚。毋庸置疑,只要紅
種人一開槍,那些咄咄逼人的短刀立刻就會捅進酋長們的心窩。
    老鐵手揪住了最老的酋長,以命令的口氣問他叫什麼。他答道:
    「你們放了昆普伊,那他就會同你們交談!」
    ヾ昆普伊:意為熱心腸。
    「你會自由的,但只有在你們答應了我們的要求之後。」
    「你們要求什麼?要求自由?」
    「不,因為我們已經獲得了自由。我們要求……」他的話被打斷了。在把酋長們捆
綁起來時,他把他的短管獵鎗暫時放到了一邊。他剛剛又把它拿了起來。大狼站在對面,
明智地躲在一棵樹後。他一瞥見此槍,不禁大驚失色地驚叫起來:「魔槍!它又在這兒
出現了!神靈從空中把它給他送來了!」
    「魔槍!」對面樹下驚慌失措、六神無主的揚帕地區猶他人異口同聲喊道。
    老鐵手再對昆普伊說:「我們要求你們讓我們不受騷擾地撤走。我們在黎明時騎馬
離開,把你們作為人質帶走。一旦我們可以相信不再受到你們威脅,我們就給你們自
由。」
    「這對我們來說是莫大的恥辱!」昆普伊哀歎道,「你們是在我們的手裡,刑訊柱
該在黎明時豎立起來,而現在我們卻成了俘虜,你們還要給我們規定諸多條件!」
    「要是你們拒絕接受我的要求,處境會好些嗎?你們要考慮到我的魔槍!」
    這一警告似乎產生了格外大的影響,因為昆普伊詢問道:「你們要把我帶到哪裡?
你們騎馬要到什麼地方去?」
    「出於謹慎,我可以說假話,」老鐵手答道,「但我不這樣做。我們進布克山,到
銀湖上面去。如果我們見到你們老實,我們只扣留你們一天。現在我給你們一刻鐘時間
考慮。要是你們拒絕,一旦這個期限過去了。那我們的槍就開始說話。我說完了!」
    昆普伊垂下頭來。他的注意力轉到那幾棵樹那邊,可以聽到那兒有壓低的聲音:
「Maiive!」
    這個詞的意思是:「往這兒瞧瞧!」聲音相當低,是對酋長也是對其他人說的,但
對白人毫無意義。儘管如此,老鐵手、老槍手和溫內圖還是悄悄地朝有關方向看去。他
們見到的情況非常稀奇。那兒站著兩個紅種人,手中拿著一塊毯子上端的兩個角,相隔
一定的時間,他們就上下擺動這塊毯子。在他們背後,可以見到一堆篝火閃閃發光。這
兩個猶他人在用這種方式同昆普伊交談。
    眾所周知,印第安人有一種信號語,當然這種語言個個部族是不盡相同的。夜晚,
他們會用箭作信號,箭上綁著一束乾草,將草點燃,一箭接一箭地射出去。白天,他們
點燃篝火,將毛皮或毯子捂在上面,以將煙積存。一旦將毛皮和毯子拿掉或者稍稍掀開,
構成信號的煙雲就會裊裊騰騰。這是一種電報,跟我們的相似,因為各煙雲之間的間歇
都有特定的含義,就像我們的標點符號那樣。可不要以為一個部落總是使用同樣的信號。
其實,信號不時變動,以使敵人盡可能難以破譯信號語。
    那兩個紅種人一開始擺動毯子,溫內圖就走到一旁,站在昆普伊背後,信號就是為
昆普伊發的。電報拍了大約五分鐘之久。期間,昆普伊目不轉睛地望著兩個人站立的地
方。那兩個人隨後走開了。他們做完了傳達,卻沒有想到自己被敵人察看到了。昆普伊
現在才發覺溫內圖站在他背後。這事引起他的注意,他憂心忡忡地轉過身來。溫內圖卻
裝作全神貫注地看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這樣,昆普伊感到放心了。溫內圖慢悠悠
地向老鐵手和老槍手走去。三人一起再離開幾步,隨後老槍手悄悄地探問道:「紅種人
對酋長說了些話。我的紅種人兄弟看見了和明白了他們的言語嗎?」
    「看是看見了,但不是全都看明白了。」溫內回答道,「當然意思我是清楚的。那
兩個紅種人是兩個猶他人的年輕酋長,他們的鬥士也在這裡。他們要求昆普伊放心地同
我們一道騎馬離開。如果我們要到銀湖去,從這兒去先要橫渡格蘭德河,進入鹿谷。那
兒,有塔謝、卡波特和維米奴切的許多猶他人安營扎寨,以集合起來出征攻打納瓦霍人,
並等候聚集在這裡的猶他人。那我們必定碰到這些鬥士,他們將解救人質。從剛才的信
號可以看出,他們馬上將派一些信使到他們那裡去,向他們通報情況。為了使我們無法
逃脫,我們一起程,這兒的猶他人就立刻撤離這兒的林中營地,跟蹤我們,使我們陷入
猶他人群體前後的夾擊之中。」
    「瞧!這個計劃真不賴。我的紅種人兄弟對此要說什麼呢?」
    「我承認計劃想得周到。但是我們既然了解它,就知道我們怎麼辦。」
    「如果我們不想走起碼四天的彎路,那我們就必須進入鹿谷。」
    「我們將不走任何彎路,但我們也不會落入猶他人的手中。你不妨問問我的弟兄沙
利!我同他到過鹿谷。我們在那兒曾被一大群漫遊的埃爾克地區猶他人追逐。但我們逃
脫了他們,因為我們在懸崖峭壁上找到了一條小徑,也許在我們之前沒有人走過這條小
路。」
    「好的,我們就騎馬走這條路!在我們穿越這條危險的山谷之前,我們將不釋放人
質。」
    一刻鐘時間已經過去,老鐵手向昆普伊問道:「時間已經過去,猶他人酋長作出了
什麼決定?」
    「在我把這事說出來之前,」昆普伊開口說,「我必須首先知道你們把我們作為人
質要帶到多遠的地方。」
    「你們應陪我們進入那條鹿出沒的山谷。如果直到那裡我們都平安無事,那我們就
認為你們遵守了你們的諾言,我們就放了你們。」
    「這事你們借助和平煙斗對我們作出保證好嗎?」
    「只對你一人。這就夠了,因為你以其他人的名義說話和抽煙。」
    「那你就拿你的煙斗來,將它點著!」
    「寧可用你的煙鬥!」
    「為什麼?是不是你的煙斗同昆普伊的不一樣呢?或者你的煙斗只會吹出謊言的煙
雲?」
    「我的煙斗總是說實話。大狼只想搞欺騙,而你也承擔了同樣的罪責,因為你給他
鬥士去抓我們。不行,只能抽你的和平煙鬥。你要是不願意,那我們就認為你說的不是
實話。趕快決定!」
    「那你放了昆普伊,讓他可以使用煙鬥!」
    「這沒有必要。你是人質,就得捆綁著,直到我們在鹿谷釋放你。我親自使用你的
和平煙鬥,把它舉到你的嘴唇邊。」
    昆普伊不再回答。老鐵手從他脖子上把煙斗取下來,塞進煙絲,將它點著。隨後,
他朝上、朝下,向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噴煙,緊接著,他三言兩語地表示:倘若猶他人放
棄一切敵意,他將履行所許諾言。昆普伊站起來,朝四個方向轉身。他也從煙斗中同樣
吸入和呼出六次,並為自己和他的人馬作出相應的承諾。
    現在,白人和人質的馬都被牽來了。此時天色開始破曉。白人認為盡可能快地撤離
是合適的。酋長們被綁在他們的馬背上。隊伍朝分支峽谷進發。瘸子弗蘭克和「杜樂姑
媽」先前就是從這一峽谷悄悄地來到營地的。紅種人保持冷靜,但從他們目送白人離開
的憤怒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們在被什麼樣的感情支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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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凡公益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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