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殺人滅口
    女人的心,如天上的雲,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同治帝一聽兩宮太后爭吵起來,十分著急。
    「那拉氏,你不要狂妄,大行皇帝專門留下一份懲治你的諭旨!」
    奕□估計勝保掌握了朝中的重大秘密。
    今年北京的冬天似乎來得較往年早一些,剛一入冬,天就這麼冷,特別是清晨就更
冷了。
    天還沒有全亮,四周仍籠罩薄薄的霧氣,大臣們就哆哆嗦嗦地等候在朝房了。隨著
御前太監一聲公鴨似的吆喝,兩宮太后拎著睡意朦朧的小皇上走上墀階。
    待皇上和兩宮太后坐定,兩旁等候已久的文武大臣們齊聲高呼:
    「皇上,皇太后萬歲,萬萬歲!」
    「免禮,平身!」
    隨著慈安太后這聲不大不小的話語,大臣又回到各自的位置站好,靜聽兩宮太后問
話。
    慈禧看了一眼兩旁的大臣,平聲問道:
    「眾家王公大臣,有本奏來,無本退朝。」
    榮祿走上前躬身奏道:「臣有本奏?」
    「何事?請講!」
    「勝保已被多隆阿逮捕押解到京,清太后發落?」
    榮祿話音已落,馬上引起眾人的騷動,眾人也知蔡壽祺等人彈劾的事,並列出十大
罪狀交眾人討論,這事討論的結果還沒確定呢?怎麼勝保就已經被押解回京了。奕□更
是吃驚,他估計自己派出的侯使今天最多到陝西。如此看來,慈禧太后是一邊同眾朝臣
討論對勝保的處置,一邊暗中著人下諭旨命多隆阿入陝接替勝保,並將他捕拿進京,哼!
真是豈有此理!
    慈禧見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知道讓眾人議論下去對自己不利,便乾咳兩聲說
道:
    「既然押解到京,就交刑部嚴議,此事由榮大人全權負責。」
    「謝太后!」榮祿領旨退回一旁。
    「姐姐還有什麼吩咐?」
    慈安補充說道:「勝保一案關係重大,務必據實查清方可定罪,萬萬不可草率從事
以免傷了前線將士的感情。」
    慈禧點點頭:「姐姐言之有理,此事先交刑部審定後再作定罪吧,姐姐沒有事就退
朝吧,皇上還沒吃早點呢?」
    慈安點點頭,慈禧平聲說道:
    「退朝——」
    她率先拎著皇上站了起來,慈安也站了起來。
    奕□本想說點什麼,已見皇上、皇太后走下了墀階,把到嘴的話嚥了下去,心裡道:
等我先見過勝保再想辦法解救他吧。
    奕□來到刑部大牢,勝保一看見他就氣呼呼地吼道:
    「六爺,兩宮太后拿問罪你為何不提前給我通知一聲?害得我好慘。」
    奕□有口難辯,苦喪著臉說:
    「克齋,你我的關係情同手足,我怎會不幫助你,太后抓你是瞞著眾大臣做的。等
我知道消息就派人去陝西給你送信,估計今天信使才能到達同州。剛才聽到你被解到京
師的消息眾人都十分吃驚呢?」
    「無論怎樣,恭王要想辦法救我?」
    「你在河南、陝西都干了些什麼,為何有那麼多人彈劾你呢?」
    勝保委屈地說:「恭王,帶兵在外又能幹些什麼,不外乎是吃些喝些撈些,偶爾玩
玩女人,哪個帶兵的不是這樣,這又有什麼?這些地方官不免小題大作,眼紅了一點。」
    「你為什麼對屬下的人也沒維持好?蔡壽祺將你的罪行列為十大罪狀呢?」
    勝保一咬牙,「果然是這個狗雜種,待我出去不扒了他的皮才怪呢!他們都彈劾我
哪些罪狀?」
    奕□把蔡壽祺所列舉的十大罪狀大致說一下,最後又補充說:
    「如今又要另加一條,驕奢狂妄,指揮不力,屢戰屢敗。」
    勝保聽罷嘿嘿一笑,「哼,逮捕我的主意一定是西太后所出的,蔡壽祺所列舉的這
些罪狀根本不是將我解職捕拿的真正原因。」
    奕□一怔,問道:「那麼真正原因是什麼?」
    勝保還沒有講話,榮祿就來到跟前,略帶嘲諷地說:
    「恭親王的腿可真快呀,恭王爺對勝保一案挺關心啊。卑職明日奏明兩宮太后,此
案由議政王親自審理好了。」
    奕□想不到榮祿也敢諷刺他,心裡道,你小子不要以為是西太后的紅人就不知天高
地厚,我會讓你瞧瞧我奕□也不是好惹的。
    奕□冷冷一笑:「榮祿,也拈量拈量自己的份量,不要拿雞毛當令箭。榮大人能有
今天也不容易啊,但萬萬不能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榮祿也不示弱,淡淡一笑回敬道:
    「恭王爺提醒別人的同時更應該提醒自己才對呀,王爺能有今天也不容易,萬萬不
可因小失大,為了一個朝廷的罪臣而置自己的名聲地位而不顧,這樣做值得嗎?請王爺
三思。」
    「榮大人提醒得極是,但榮大人更要明白,無論做什麼事都要把握住分寸,不可把
自己的後路堵了,事事不必太認真,更不要攔得太寬,屬於份內事則做,不屬於份內事
得過且過。」
    榮祿哈哈一笑,「這話不應從恭親王的嘴裡發出呀,事事不能太認真也不能不認真。
若說管得寬,恭親王身兼多職又是議政王,那才真正叫管得寬呢?至於得過且過,這難
道是王爺官場上的經驗之談?王爺是誠意誠心為朝廷做事,還是得過且過空占其位而不
辦實事呢?」
    「榮祿妒嫉本王職務太多是不?可這些都是兩宮皇太后任命的,我是奉命做事。」
    不待奕□說下去,榮祿急忙把話接了過來:
    「恭王說得太對了,卑職也是奉命做事,卑職奉太后之命在此,提審勝保,請王爺
不要阻礙下官辦案,王爺請吧。」
    奕□知道榮祿不想讓自己呆下去,看此情景再呆下去也無益,待榮祿審定出結果後
自己再出面為勝保求情吧。
    奕□轉過身對勝保說:「克齋多保重,我會盡一切努力為你求情的。」
    不知為何,勝保在路上還有些僥倖心理,而如今好象預感到什麼,害怕起來,衝著
奕□的背影大喊:
    「恭王要救我,恭王要救我!」
    待奕□走後,榮祿低聲喝斥道:
    「勝保,你罪惡多端,作孽深重,死到臨頭,誰也救不了你。」
    榮祿稟退其他人,又小聲哄騙說:
    「當然,勝將軍是我朝重臣,曾四處拼戰疆場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兩宮太后也很
為勝將軍惋惜。特別是慈禧太后對將軍更是大加贊賞,有心想對將軍開恩,但又恐朝中
重臣不服,故此派我來審理此案,可以從中為將軍周旋。」
    榮祿說到這裡,掃一眼勝保,欲擒故縱地說:
    「致於對勝將軍處置的輕重全靠將軍自己的表現,看看將軍對太后忠不忠,將軍是
明白人,應該理解我話中的意思吧?」
    勝保似懂非懂地看看榮祿,「榮大人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太后的意思。」
    「太后讓我做什麼?」
    「你給慈禧太后的密信中提到了什麼就做什麼?」
    儘管勝保早已想到了這一點,經榮祿這麼一說他仍然有些吃驚,愣了一下神問道:
    「西太后讓我怎樣?」
    「對任何一個人都不要提及那西藏喇嘛,致於那該死的喇嘛所說的話勝將軍就永遠
把它忘在心裡,對任何人也不許說,特別是恭親王。你以為奕□真的有能力救你嗎?不
要忘了,胳膊是擰不過大腿的,饅頭再大也是籠蒸的,奕□的所有職位都是太后給的,
太后可以給他也可以收回它。勝將軍明白嗎?只有太后可以救你,當然,太后也可殺
你!」
    勝保倒真的被榮祿這幾句話唬住了,他仔細一想也有道理,向榮祿保證說:
    「請榮大人轉告太后,只要饒過我,我什麼也不會說的,全當那件事從來也沒發生,
其實根本就沒有發生什麼事,是我同太后開一個小小玩笑。」
    榮祿這才點點頭,「勝將軍,算你聰明,待我稟告太后,一定會給將軍一個將功補
過的機會,讓將軍早日官復原職。如果刑部審理此案,讓你如實交待,你只管承認軍隊
上的事,至於審理的結果要上報到太后那裡,她會給你一一開脫的,請勝將軍不必多
慮!」
    榮祿又進一步威脅說:「勝將軍應該知道,這刑部的大小官員都是西太后親自任命
的,你這牢獄四周也都是太后的眼線。如果膽敢不守諾言,有個風吹草動太后都會送你
去西天!實話告訴你,奕□只是來做做樣子,他根本不會來救你,即使有這個心也無能
為力。你想想,太后下令捕拿你的消息早就在京中傳開了,奕□為何都不派人給你透個
信呢?他敢為了你而去得罪太后而失去一切嗎?如果奕□再來見你,你推說沒時間或干
脆拒見。」
    勝保本來就是一介武夫,經榮祿這一威逼利誘騙他完全被征服了,心中暗暗祈禱太
後給他開恩,早日讓他重返陝西戰場。
    一鉤彎月透過枯枝照在紫禁城的紅磚青瓦上,給這寒冷的冬夜又增幾分寒意。
    西太后草草吃罷晚飯就推說身體不適早早回房休息了。
    安德海聽說太后身體不適,急忙前來問安:
    「太后是不是操勞過度疲倦了,腿痛腰酸,讓奴才給你捶捶,按摩按摩?」
    慈禧擺擺手,「小安子你回房吧,早早歇息吧,我實在太困了,只想睡覺,你給他
們幾人打個招聲,沒有我的傳喚誰也不許入內打擾本宮睡覺,不然亂棒打死!」
    「喳!」
    安德海翻了一下老鼠眼退了出去,臨走前在房內四下看了看,暗暗點點頭,輕輕把
門扣上。
    慈禧等到安德海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才猛地一翻身坐了起來,向屏風內輕輕拍了三掌,
榮祿悄悄地走了出來站在慈禧床前,他看著和衣坐在被窩內的慈禧,又看看那雕龍畫鳳
的床,心裡咯登一下,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站在那裡不動了。
    榮祿腦子亂哄哄的,自從晚上到現在心裡一直在思考著這事。他愛蘭兒,曾經愛得
死去活來,為她幾乎發了瘋,沖破父母的阻攔瘋狂地追求一位破落官僚家庭的落迫女兒。
然而,就在兩顆彼此相愛的心就要碰撞在一起時,一場災難將他們分離了。
    那是一個比今冬要冷得多的寒冬,病了將近兩年的蘭兒父親終於熬盡最後一點心血
而撒手人去,給孤兒寡母留下一筆沉重的債務。失去一切生活支柱的蘭兒全家被迫攜帶
著父親的棺木走向生活未知的京師,一對多情的男女相擁相抱,哭得死去活來。
    那是臨別的前天晚上,榮祿應約來到蘭兒的房後,他們從相見的剎那就緊緊地抱在
一起。雖然這以前也曾偶爾這麼做過,但總是那麼羞羞答答,而今天不同了,也許他們
都意識到這別後天涯情長,留給兩人的可能是終生遺憾。為了不給終生留下遺憾,凜冽
的寒風中,四片火熱的唇第一次碰撞在一起,碰撞的火花將兩人的心點燃了。
    蘭兒終於鼓足了勇氣,焦灼而急促地懇求說:
    「榮大哥,我的心早已給了你,這身子也——」
    榮祿愣了一下,雙手捧起蘭兒的臉仔細端詳著,儘管風很大,天很黑,他什麼也看
不見,但他彷彿看到了蘭兒一顆赤誠的心。
    榮祿壓抑著自己,搖搖頭:
    「蘭兒,謹此就足了,把更美好的東西留給將來吧?」
    「榮大哥,將來,我們還有將來嗎?也許將來只有遺憾?」
    榮祿苦笑一下,「我不相信!沒有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非你不
嫁,非我不娶,此情可待,捨我其誰?」
    蘭兒再一次哇地一聲哭了,「榮大哥,你等著吧,蘭兒永遠是你的!」
    寒夜中只有兩顆心是熱的。
    一晃多年過去了,那聲音一直在耳畔響起,直到剛才,榮祿似乎又聽見蘭兒的哭喊:
榮大哥,你等著吧,蘭兒永遠是你的!
    榮祿又看看床上的慈禧,這早已不是自己原先的蘭兒,蘭兒早已死了,這是慈禧太
後,今朝執掌生殺予奪大權的太后,太后是當今皇上的母親,這樣女人是自己可以有非
份之想的嗎?
    從下午慈禧的話語、聲調和表情眼色裡,榮祿知道自己等待的這一天終於來了,他
自從第二次相遇蘭兒,確切地說是相遇太后,也就是自回鑾途中之後,榮祿就上百次設
想這一天到來時的情景,他是多麼激動、幸福和痛苦。
    然而,如今這一天真的來了,他反而平靜了,怯懦了,猶豫了。
    慈禧見榮祿傻愣愣地站在床前不動,有點惱了,氣呼呼地說:
    「哼,枉是男子漢大丈夫,真是沒用,一到關鍵時候就成了熊包,當年不是你——」
    慈禧沒有說下去,賭氣地一翻身臉向內帳和衣睡了。
    這瞬間,榮祿有一種羞辱感,更有一種獵人終於從對手中奪回自己的獵物感,他也
好像有了說不出的勇氣,猛地甩去外衣撲上了床,三下二下掠去慈禧身上的內衣,又猛
地蹬去自己身上的內衣,雙手緊緊地把慈禧扣在懷裡,用兩片火熱的唇尋找當年的感覺。
    慈禧也緊閉著雙眼,想象回到了鎮江,是金山也好,瓜洲也好,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回到多年前,找回曾經丟失的東西。
    藍天白雲下一匹駿馬在揚鬢奮蹄,這是一位馳騁疆場的帝王,也許這帝王騎馬跑得
太久太累了,他的馬兒只在鳴叫著就是不向前走,最後連馬加人倒在一片血泊中,草原
又恢復了平靜。忽然,一位身強力壯的將軍縱馬馳來,他雖然是位生手,騎技不好,他
的馬也似乎是初上戰場的一匹新馬,驚慌失措地狂奔著,和藍天白雲下游戲,在奔到興
奮之際,縱馬一躍,甚至可以上九天下五洋了。這裡,草原無際,馬就這樣漫無邊際地
跑下去。
    馬也累了,人也乏了,慈禧迷迷糊糊醒來,見榮祿早已倒在一邊呼呼酣睡著。她輕
輕推了一下,從他那笨重的身下抽出壓痛的胳膊,想象著剛才的每一個細節,這是自己
渴望已久的事,特別是和他更有一種情的投入、心的陶醉。
    唉,自從隨大行皇帝逃亡熱河至今,再也沒有做過那事,一個女人應該擁有的東西
一天天遠離自己,乃至最終消逝。相反,取代它的卻是一般女人所沒有的尊嚴與地位。
然而,其間所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表面上的屈辱算得了什麼,真正的代價是內心的
煎熬與壓抑。
    如今,冒天下之大不諱享受到女人應該享受的東西,這後果是什麼她早已料到,但
她又無法抵擋,只好放縱自己。但她十分自信,所有的損失她都能找回,所有的漏洞她
都能堵上,這才是比男人更加男人的女人,是橫空出世、百年不遇,而慈禧相信這麼一
個人就落在自己身上,自己是當之無愧的女男人!
    慈禧見榮祿仍在呼呼大睡,抬頭看看窗外,那彎新月早已不知落到何處,周圍黑沉
沉的,也靜悄悄的,只偶爾傳來幾聲更鼓聲。
    慈禧全無睡意,她輕輕扭了一下榮祿的屁股,榮祿一翻身,略帶驚慌地說道:
    「現在就趕我走嗎?萬一讓人發現,我的命就白搭了。」
    慈禧粲然一笑,嬌嗔道:
    「誰說趕你走了,天還早呢?我睡不著,想和你談談心。」
    榮祿的睡意也被慈禧這幾句柔情似水的話逗引得煙消雲散,他伸出有力的臂膀將慈
禧攬在寬大的胸脯上,另一只手輕輕搓揉著她那高聳而富有彈性的玉乳。慈禧就喜歡男
人這樣做,特別是男人的雙臂把她摟得緊緊的,最好能達到一種幾乎喘不過氣的程度。
那樣她才覺得過癮,有一種力的感覺,一種被征服的快意。她自認為自己是一位女強人,
但她渴望有更強的男人將她征服,把她打敗,只有這樣她才真正體味到做女人的樂趣。
在咸豐皇帝那裡她很少能享受到女人的這種樂趣,雖然,咸豐帝無愧於大清朝第一號男
人,但她覺得咸豐帝不是猛男,征服不了她,也因此統治不了她的心。也許是這第一號
男人征服的女人大多了,對所有征討的女人都是點到為止,沒有真正重點出擊各個擊破。
而榮祿就不同了,在他心目中的女人也許只有一個,就是蘭兒,就是懷中的寶貝,他當
然投注了全部的心力與身力,所以慈禧才滿足,找回了曾經失去的美好的回憶。
    兩人相偎相依,只有動作沒有言話,彼此幾乎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這無聲的靜默
是她們所有交談中最好的話語。
    慈禧最終還是打破了靜默,嬌羞地問道:
    「仲華,你每天都想我嗎?」
    「每一時刻都在想,想和你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永不分離。」
    「我也是,我時常在夜深人靜時作出種種假設,設想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設想如何
才能擺脫這清規戒律的束縛,掙脫宮廷的羈絆和你相親相愛,永遠也不分離。」
    榮祿聽了這幾句話,心裡熱乎乎的,為了這樣的女人,就是死也心甘,但他又十分
清醒地知道,慈禧這話只是說說,做不到的。他歎息一聲:
    「你真的願意為我捨去一切嗎?你如今有了高貴的尊嚴,至上的權力,崇高的地位
和奢侈的生活,而我榮祿只是手下的一條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你願意為了一個一無
所有的人捨棄優越的地位嗎?」
    慈禧沒有立即回答他的問題,長長地歎息一聲:
    「我有兩個靈魂組成,一個是蘭兒,另一個是慈禧太后。作為蘭兒,我願意隨榮大
哥相伴到天涯,過一種與世無爭的田園農家生活,我擔水你澆園,我紡織你耕田,咱們
生兒育女白頭偕老。作為慈禧太后,我只想保住自己至尊的地位;將大權獨攬,讓所有
的人都聽命於我,享受一下『普天之下莫非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的滋味。」
    「這麼說我只能擁有你的一個靈魂,聽命於你的另一個靈魂?」
    「白天主宰我的是叫慈禧太后的那一個靈魂,晚上主宰我的是叫蘭兒的那個靈魂。」
    「如果真是這樣,我只想這樣的夜晚永遠不亮。」
    慈禧苦笑一下,「唉,只可惜天一定會亮的,太陽每天都照常升起。」
    榮祿酸溜溜地說:「作為慈禧太后,你對誰都那麼殘忍,如果有一天我也冒犯了你,
你會饒恕我嗎?」
    「那要看你怎樣冒犯我了,冒犯我的什麼,必要時也會讓你同那些人一樣,永遠閉
上嘴巴。我不允許任何人背叛我,只允許他們聽命於我,無二心地服從我,特別是我認
為最親密的人、最值得信賴的人背叛我,我更要加倍懲除,置他於死地。」
    榮祿的心猛地一顫,那只撫摸玉乳的手停住了,略有心悸地問道:
    「你真的要勝保死嗎?」
    「勝保一日不死都是我的心頭大患,必須盡快將他處死才行。我讓你先利用軟硬兼
施的手法堵住他的嘴,絕對不能讓他同奕□有太多的交談,每次交談的內容必須了解得
一清二楚匯報給我,明白嗎?」
    榮祿伸伸懶腰,「請太后放心,看押勝保的人全部換成我的人了,只要有個風吹草
動我也會知道,何況我已經對勝保采取了威逼利誘的手段,哄騙勝保與奕□有矛盾,讓
他不再相信奕□就不會對奕□亂嚼舌頭了。」
    慈禧仍有點不放心地說:「不要把大話說得太早,做事一定要穩妥,當初不是安德
海大意,怎會留下今天的大患呢?嘿,真他奶奶的氣殺本宮!」
    「你一定要慎重行事,萬萬不可養撞,已經殺了一個何桂清,再殺一個勝保,內外
臣不知怎麼議論你呢?不說別人,慈安太后與奕□也不會同意,勝保可不同於何桂清,
他在京師之中很有勢力。稍一不慎會招致群臣的一致反對,到那時,只怕你殺不了勝保
反而會弄掉自己垂簾聽政的位子。」
    慈禧十分自信地笑了笑,「勝保不同於何桂清,不過,我殺勝保的理由也不同於何
桂清。慈安奕□不同意,我自有辦法讓他們同意,其他那些與勝保交情較好的人不過是
因為勝保的勢力而趨附他,眾人只要是勝保大勢已去,自然從各自的利益出發還怕惹火
燒身呢?為他真正賣力的人也就微乎其微了。」
    慈禧和榮祿正小聲說著,猛然聽到外室的廊簷下有一絲響動,慈禧一驚,急忙示意
榮祿悄悄地去看個究竟,榮祿剛到門口,那一絲響動就消失了。
    榮祿要出門看個究竟,慈禧輕聲把他喊了回來:
    「不必了,估計是安德海這個王八羔子,明天我再收拾他。」
    「太后怎知是安德海?」
    「哼,不是他還能有誰如此大膽呢?」
    榮祿略為驚慌地問:「我們的事——」
    「嘿,能瞞住別人還能瞞住他這個猴子精,晚飯後他來給我問安,我讓他早早回去
休息,他臨走時那對老鼠眼在這房內四下瞅了幾遍,就是想看看你在不在房中。」
    榮祿更是驚慌,「他會不會暗中報告給東邊呢?」
    「你放心好了,這宮中上下百拾人還沒有一個敢那樣做的,安德海這小王八羔子來
偷聽我倆講話是吃你的醋,小傻帽。」
    慈禧說著狠狠地點了一下榮祿的鼻子,榮祿用手摸了摸自己點痛的鼻子,若有所悟
地笑了笑:
    「安德海他一個太監也能吃醋?」
    「你不是太監哪裡知道太監的心裡,他們雖然被閹割了,成為不男不女的人,但心
裡仍是一種男人的欲望和需求,也想和女人做那種事,只不過無法進行罷了。我們做女
人的也理解他們這些太監的心裡,在不違反宮規的情況下,有時也讓太監親熱一下,滿
足一會兒他們那種心裡。」
    榮祿一聽這話也是醋意大發,不自然地問道:
    「你也讓安德海這個王八羔子親熱過嗎?」
    慈禧臉一本正色說道:
    「榮祿你好大膽,敢侮辱本宮該當何罪!」
    榮祿本來只是開一個玩笑,想不到慈禧竟來了真格的,馬上可憐巴巴地哀求說:
    「太后息怒,榮祿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有辱太后,何況——」
    「何況什麼?」
    慈禧的語氣稍稍緩和一些。
    「何況太后的另一個靈魂蘭兒早已許給了我榮祿,侮辱太后不就等於侮辱我自己嗎?
這世上哪有這麼傻的男人。」
    榮祿大著膽子說出這句話,他邊說邊悄悄把手又伸到慈禧的那對玉乳上。慈禧這才
裝作不情願的樣子嬌嗔道:
    「你這恨心的傢伙就會耍滑頭說漂亮話討好人,一點真格的都沒有。」
    榮祿笑了,心裡道:女人的心真是天上的雲、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他又猛地一翻
身,把慈禧緊緊地壓在身下。
    灰沉沉的天宇將紫禁城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雪花,一片一片又一片,雪花由小到大,漸漸地滿天飛舞起來。
不多久,整個紫禁城都變成白茫茫的一片。
    弘德殿上書房傳來琅琅讀書聲,同治帝幾乎每天都這樣苦讀。他雖然在年齡上還是
個孩子,而心理上已經是個小大人了,他早已知道自己是大清國的第十位皇帝,自己將
來的任務就是治理國家,完成先皇臨終遺命,收復失地,廢黜屈辱條約,重振祖宗家業。
這許多許多的事等待他去做,不潛心讀書,精通聖人經典怎麼行?更何況兩位皇太后對
他期望很高,幾位師傅對他教讀細緻,要求也十分嚴謹,特別是李師傅李鴻藻對他更是
嚴格要求,幾乎不把當作一個十來歲的沖齡看待,完全用一個真正皇帝的標準要求他,
給他灌輸各種治國方略和治世經典,希望他能成為大清朝的第二位康熙爺,同康熙爺一
樣有叱吒風雲威鎮四海的本領,那樣大清的寧興也就有望了。
    同治雖然小小年紀卻也不負眾望,攻讀用心,學習刻苦,許多經典篇章幾乎都成誦。
當然,這也與兩位太后的嚴格要求相關。慈安太后對同治是嚴中帶慈,用慈愛關懷促進
他成長,這也許是一種愛的教育,當然,她采取這種教育方式的原因也許具因為載淳不
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別人的兒子自己怎麼可以隨便打罵呢?而慈禧就不同了,她也許覺
得載淳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更有一種望子成龍的迫切心裡,對同治要求很嚴,動輒就是
一頓訓斥,她相信棍棒出孝子、嚴師出高徒這個道理。
    同治讀了半個多時辰,不知是讀累了,還是被窗外飛舞的雪花所吸引,出神地望著
這雪景想著自己的心事。
    昨天,他從上書房去儲秀宮的路上,由於是抄近路,無意聽到兩宮太監的對話。雖
然是這麼匆匆一過隨便聽了一句,卻也聽到一點門道,似乎是議論額娘與榮祿之間的事。
當那兩名太監看見他走來時都嚇得變了顏色,一吭也不聲,問他們議論的什麼內容,都
支支吾吾不願說,他還狠狠地踢了那名太監幾腳。
    唉,額娘也真是,貴為太后,母儀天下,位在萬萬人之上,人人頂禮膜拜,萬乘之
尊,怎麼竟和榮祿這麼一個人人不齒的卑鄙之徒打得火熱呢?她們之間有沒有苟且之事
不曾知道,但宮中已有人私下議論額娘和榮祿的事,唉,自己作為一國之主母后卻——
    同治正在胡思亂想,猛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轉身一看,李鴻藻走了進來,渾身落
滿了雪花。
    同治帝站了起來,「李師傅,下這麼大的雪朕以為你不來了呢?」
    「天雖然冷了一些,皇上尚能夠堅持讀書,臣豈有不來之禮?皇上如果不累,臣就
接著昨天的內容講解吧。」
    同治點了點頭,率先打開書。
    李鴻藻今天講授的內容是《孟子》裡面的《齊桓晉文之事》,分析「仁政」與「王
清」的關係。講讀之間,李鴻藻發現皇上今天情緒不振,也不能夠很好地集中精力,以
為皇上是天冷厭學,就徑直說道:
    「皇上整日讀書辛苦很少休息,今天又恰逢大雪,天寒地凍,皇上如果覺得太累,
就回宮休息吧。」
    李鴻藻話音未落,恭親王奕□進來了,他拱手說道:
    「臣奕□給皇上請安!」
    「皇叔請坐吧,」同治邊吩咐貼身太監給奕□看坐。邊問道:「如此大雪,皇叔不
在府中取暖,到此有何貴幹?」
    奕□欠身答道:「臣見今日雪景極佳,信步邊走邊看,不知不覺來到宮中,想到這
大雪天皇上該不會到上書房讀書了,便前來看一看,實在令臣欣慰,幾位伴讀的阿哥都
沒有來聽課,唯獨皇上在此。也令臣十分放心的是幾位師傅今天一個也不缺,李師傅還
特意從府上趕來授課,卑職一定將事奏明兩宮太后給幾位師傅嘉獎,對皇上更應該大加
褒揚。」
    李鴻藻一抱拳,「恭王爺太客氣了,皇上都能不怕寒冷不畏辛勞在此讀書,臣有何
不能來此授課呢?何況給皇上授課也是臣的份內事呀!」
    同治也說道:「難得皇叔如此關心朕的學習,朕決不辜負皇叔的一片赤心。」
    正在這時,李蓮英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奏報道:
    「回皇上,兩宮太后爭吵起來,無人敢勸阻,請皇上快去勸解。」
    李蓮英抬頭一看恭親王也在這裡,又急忙說道:
    「恭王爺也一同陪皇上去勸解一下兩宮太后吧?」
    「你可知道到底為何爭吵?」
    「可能是為了殺不殺勝保的事吧。」李蓮英答道。
    同治一聽兩位太后爭吵起來,也十分著急,急忙合上書本對李鴻藻說:
    「李師傅,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吧,朕要和皇叔去勸阻兩位太后爭吵。」
    李鴻藻連忙點頭,「皇上儘管去吧,但不要莽撞支持一方反對另一方,冷靜思考,
平和勸解,不能把矛盾進一步擴大。」
    同治帝會意地點點頭,又催促說:
    「李蓮英,你還愣著干什麼?還不快帶路!」
    「喳!」
    三人直奔儲秀宮。
    儲秀宮內已鬧得不可開交,但由於是兩宮太后爭吵,那些宮女太監們誰也不敢上前
阻攔,唯恐自己說話不當得罪哪一位。這兩宮太后都不是好惹的,得罪了誰做奴才的也
不會有好下場。一般人就不用說,是太監總管崔長禮,儲秀宮總管太監安德海這樣的人
都不敢上前,更何況一般人呢?
    慈安太后氣得臉色發白,卻也毫不示弱地說道:
    「你那拉氏不要好了瘡疤忘記疼,不是我等從中求情,大行皇帝早就將你處死了,
你怎會有今天的囂張?自從垂簾聽政以來,許多事我都裝作不知,不和你爭奪高低貴賤,
事事由著你,可你也太不像話,自以為是,自作主張,今天提升這人明日又提升那人,
想殺誰殺誰,想貶誰貶誰,這大清的天下彷彿成了你那拉氏家的私有財產,真是豈有此
理!」
    慈禧一聽慈安竟然揭了自己的老底,怎能不氣惱呢?白淨的臉由白變紅,由紅而青,
她氣急敗壞地說道:
    「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大行皇帝要殺我是受了肅順、載垣等奸臣的蠱惑,這
一點也是滿朝王公大臣人人皆知的。你當時為我求情算你明智,看破肅順等人的險惡用
心那並不是我的過錯,錯只能錯在亂臣賊子身上,錯在大行皇帝聽信了讒言。事情已經
過去了許久,你不應該提起這捧不上桌面的事壓我。若說起人的短處,誰沒有一些,當
初戊午順天鄉試科場案中,你為了侄女碧羅冰玉的丈夫程秀,不也四處活動,恩威並用
給程秀開脫罪狀。你罵我心狠手毒,我這樣做是為了誰?如果不心狠手毒,能除去肅順、
載垣、端華等人嗎?你不殺人,人卻逼你殺人,如果不是我堅決同意除去他們幾個逆賊,
你我能活到今天嗎?這大清的天下還在不在愛新覺羅氏的手裡都很難說。」
    「當然,治理國家處理朝政也不能不殺人,但你也要把握住分寸,該殺的人才能殺,
不該殺的人也殺,不就成了濫殺無辜的暴君嗎?我出面阻止你殺勝保實在是為了你的名
聲著想,你卻一點也不體諒我的心,認為勝保給我送了許多賄賂之銀,我才三番五次給
他求情的,你我相處多年,我是那樣的人嗎?我還是一句話,你殺肅順、載垣、端華,
那是他們罪有應得該殺,他們死有余辜!你殺何桂清我不沒有反對嗎?為了前線將士作
戰勇敢,人人奮力向前不當逃兵,他雖然不該死罪,但在非常時期殺一儆百也是可以理
解的。但你如今又要殺勝保,是萬萬不行的!」
    慈禧已氣得兩唇發抖,憋了一會兒,才緩口氣道:
    「勝保可有罪?」
    「有罪!」
    「他的那十大罪狀哪一條不當殺?拋棄這些不說,他雖然在剷除肅順等人的過程中
出過一些力,我們也給他升官封賞了,可他不知足,再次要求我們封他為親王,這親王
的頭銜是可以隨便加封的嗎?居功自傲,要挾太后不當殺嗎?帶兵剿匪,連續潰敗,損
兵折將不當殺嗎?」
    慈安太后被慈禧這幾句話問得一時啞口無言,過了許久才說道:
    「勝保固然有罪,但罪不當斬,可以降職任用,以功補過,令他重新到戰場上殺賊
立功贖罪。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江浙戰場吃緊,洋槍隊又遭慘敗,陝西回民起事聲勢浩
大,戰事未定,就斬殺功臣,前線將士會心寒的,喪失大軍戰鬥積極性。更何況勝保是
舉足輕重的人物,朝中勢力雄厚,斬了他,也會引起朝中重臣反對的。實話告訴你,我
已經收到許多為勝保求情的折子,就是恭王與醇王也不同意將勝保處斬。」
    恰在這時,同治與奕□了進來。變沂一聽慈安太后提到自己也不同意斬殺勝保的時,
便為難起來,自己還如何出面勸阻呢?只要自己一出口,慈禧太后一定說自己是站在慈
安太后的立場上講話。奕□無法勸說,只好讓皇上去勸說了。
    奕□俯在皇上旁邊耳語幾句。
    那邊,慈禧與慈安又爭吵起來。
    慈禧一聽慈安提到奕□,奕□等人不同意殺勝保,冷笑道:
    「他們這些人不同意殺勝保是因為勝保是他們的死黨,是他們這些人的軍事武裝靠
山。據我所知,瑞麟、祁寓藻、榮祿等人就堅決主張斬殺勝保。」
    慈禧不提榮祿還好,這一提及他把這場爭吵推到了頂峰。
    慈安一聽慈禧提及榮祿,冷冷一笑:
    「你還說起榮祿,他是什麼東西,不是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怎會把他從一個下等小
官提升到御前大臣一職。無論是看在往日舊情的份上還是後來破格提拔的情份上,榮祿
也會死心踏地聽從你的命令,他這麼一個見風使舵、鑽營投機之人能不看著你的眼色行
事嗎?只怕——嘿嘿!」
    慈禧的臉刷地紅到了耳根,心中奇道,她怎麼會知道我和榮祿的這些私事呢?莫非
她暗中派人監視我的行動,那天晚上的響動聲就是她所派遣之人碰出的?哼!抓賊抓贓,
捉姦拿雙。你沒有真憑實據膽敢誹謗我一定要你知道那拉氏的厲害!若想道聽途說幾句
話就治住我你是白日做夢。
    想至此,慈禧也冷笑著,緊逼一句喝問道:
    「只怕什麼?有話儘管直說,別吞吞吐吐,我那拉氏站得直行得正,心裡無事不怕
鬼敲門,哪個該死的亂嚼舌頭之人儘管去說好了!」
    「哼,越是這麼說越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真是問心無愧就——」
    「就什麼?」
    慈安也只是從下人的議論中聽到幾句風聲,確實無根無據,按照她平時的修養是決
不會提及這等「莫須有」無聊之事的。今天也是在氣頭上,一時衝動說了出來,說出來
後有點後悔了,但為時已晚。
    慈禧知道慈安並沒有抓到自己什麼,馬上來了勁,猛地一拍桌子質問道:
    「你血口噴人是為自己掩羞吧?」
    慈安一聽這話又氣得臉色發青,卻一時講不出話來。
    正在這時,同治從外間闖進內室,高聲喊道:
    「孩兒拜見兩位太后!」
    他匆匆施一個禮,先上前拉住慈安太后說道:
    「皇額娘,兒臣送你回宮,請皇額娘息怒。」
    慈安憋了一肚子氣,一見皇上用手拉著自己,仰頭可憐巴巴地哀求神色。一時百感
交集,緊緊地抱住同治委屈地哭了。
    同治也不知說些什麼,陪著默默流淚。好久,才抬起頭,用手拉了拉慈安的衣袖:
    「皇額娘,你回宮吧,天這麼冷會哭壞身子的,兒臣扶你回去。」
    慈安還能再說什麼,她抹一把眼淚拎著皇上走了出去。到了門口,又回頭說道:
    「那拉氏,你也不要太狂妄,請自重一些,大行皇帝早就預料到你會有今天的,專
門留下懲治你的諭旨呢?事情太出格,我會行施大行皇帝遺詔的!」
    說完,跨出門去。
    雪停了,整個世界銀裝素裹。
    太陽出來了,紅日鑲嵌在浩白的大地上,異常壯觀,分外妖燒,好一派絢麗的景色。
    玉樹瓊樹之間,幾位小太監忙裡忙外,有的滾雪球,有的堆雪人,幾名宮女也跟在
後面嘰嘰喳喳,又給這園中的雪景增添一道亮麗的色彩。
    慈禧太后推開窗戶,看著外面的美景卻無心欣賞,她思考著自己的心事,想著慈安
太后的那句話,自從那日與慈安太后爭吵之後,她一直坐臥不安,吃不香,也睡不著。
    從慈安太后說那句話的神態、表情看,決不像隨便說句假話騙騙自己,再聯繫一下
大行皇帝殯天之前的那一段時間內對自己的態度和當時所發生的事分析,大行皇帝可能
私下給慈安太后留下遺旨,防備我篡權奪位凌駕於慈安太后之上。
    慈禧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判斷正確,大行皇帝要傚法漢武帝鉤弋事件的辦法將自己處
死,自己雖然僥倖免於一死,但大行皇帝不能不留下一條後路吧?如果這樣,必然秘密
留下一份諭旨對付自己。
    慈禧想到這裡是咬牙切齒,哼!好個奕嚀,你生前打擊我壓制我,死後也要把我管
得服服帖帖,真是太狠毒!我為你生下龍種,讓你有傳宗接代之人,你卻一點也不感激
我,處處要置我於死地,既然你不仁,也別怨我那拉氏不義,我倒要看看你奕嚀能留下
什麼諭旨,又能奈我何?
    慈禧雖然這樣安慰自己,但還是十分害怕的,害怕慈安太后真的動真格的取出咸豐
帝的密旨公佈於眾,自己又要栽個大跟頭,好不容易取得的地位又要受到影響,說不定
一切全完呢?她又不願意輕易向慈安太后妥協,一是勝保對她的危害太大,非殺不可;
二是這剛開始就向慈安妥協,委曲求全,那將來的日子怎麼過,還處處聽任於她。慈禧
是一位有膽識有主見的人,決不願意隨便聽任他人使喚。
    正在這時,李蓮英走了過來,慈禧靈機一動,喊住了他:
    「小李子,你匆匆忙忙去哪兒呀?」
    李蓮英聽到呼喊,急忙停住了腳步,回頭一看見慈禧正端在窗前看著自己,急忙施
禮說:
    「喲,是太后,有何吩咐?」
    「你還沒有回答本宮的問話呢?」
    李蓮英咧嘴一笑,「回太后,奴才奉太后之命服侍皇上一點也不敢怠慢,皇上正在
御花園堆雪人呢?奴才去請皇上回上書房讀書。」
    慈禧微笑道:「難得小李子如此忠心,待皇上獨掌大權之時,一定重重加封你,也
讓你做高官享鴻福。」
    李蓮英急忙躬身答道:「奴才不敢有如此奢想,奴才只想忠心耿耿服侍皇上。請問
太后,有什麼需要奴才做的嗎?儘管吩咐,小的一定照辦。」
    慈禧四下裡掃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道:
    「小李子在熱河時經常出人煙波致爽殿,是否聽到先皇留下什麼密詔?」
    李蓮英搖搖頭,「小的沒有聽說先皇留下什麼密詔,莫非太后最近聽到有關先皇密
詔的傳說。」
    慈禧不置可否地說:「如果你沒有聽到就算啦,今天留心一些,倘若聽到什麼風聲
立即匯報於我。」
    「小的知道了。」
    待李連英離去之後,慈禧又陷入了沉思。無論有沒有密詔存在,暫且向慈安妥協,
主動認個錯,緩和一下矛盾,也試探試探她的心,看她到底有何想法,側面了解一下到
底有沒有密詔,以退為進。至於勝保的事,硬的不行來軟的,看她是否松口。
    慈禧帶著四名宮女,來到鐘粹宮。
    慈安一聽宮女來報,說慈禧太后向她賠禮來了,有心不見吧,又怕被人說自己心胸
狹窄,見吧,她的一肚子火至今還沒消呢?實在不情願,考慮再三還是同意讓她進來。
    慈禧來到房中,急忙上前施禮道:
    「妹妹拜見姐姐!」
    「不敢當!」慈安冷冷地吐了三個字。
    慈禧坐了下來,微微一笑問道:
    「姐姐仍在生我的氣吧?妹妹十分後悔那日頂撞了姐姐,自從姐姐回宮後,妹妹一
直心神不寧,為自己在氣頭上說了傷姐姐心的話而後悔。千錯萬錯都是妹妹的錯,求姐
姐原諒妹妹這一次吧。」
    慈安抬眼看看慈禧,淡淡地說道:
    「只怕你不是真心來向我道歉的,是害怕我用先皇遺詔將你治罪吧?」
    慈禧一聽這話,撲通跪在地上。
    「姐姐如果認為妹妹犯了彌天大罪,罪不可恕,就動用先皇遺詔將妹妹治罪吧?該
殺該斬隨姐姐的便。」
    慈禧說著哭了起來,邊流淚邊說:
    「先皇受奸人迷惑要害死奴才,是姐姐捨命將我這條命救了下來,姐姐的大恩大德
我終生沒有忘記,只想好好協助姐姐輔佐幼皇早日長大,振興大清行將衰敗的績業,不
想妹妹心直口快,做事也直截了當,狠了一點,惹姐姐生氣了。如果姐姐認為妹妹觸犯
宮規或大清律例,就取出先皇國的遺詔吧?妹妹死不足惜,請求姐姐看在我們多年和睦
相處的份上好好看待皇上,載淳是妹妹唯一的寄托,他雖然承襲了皇位,但必定太小,
需要人照顧。姐姐,妹妹就將皇上拜託你了。」
    說完,早已泣不成聲。
    慈禧嗚嗚哭了一會兒,偷眼看慈安面色稍稍緩和一些,又流淚說道:
    「姐姐,妹妹死前斗膽再說一句話,勝保是萬萬不能留的。勝保如生驕橫若不被處
斬,將來如何懲處其他人呢?內臣不服是朝臣最大的禍患。姐姐如此年輕,皇上如此年
幼,中外臣王本來就不服,倘若再不嚴肅法度,皇權必遭蔑視,望姐姐以大清三百年績
業為念……」
    慈禧嗚嗚哭倒在地。
    慈安這才站起來,上前扶起慈禧:
    「妹妹何必這樣呢?姐姐那日也是在氣頭上才說出許多過分話。妹妹能主動來給姐
姐認錯,姐姐還有什麼說的呢?姐姐也是氣昏了頭才說出拿出先皇遺詔制裁妹妹。當初,
先皇留下遺詔時我就想告訴妹妹的,接著就是先皇去世,隨後一聯串的事接踵而至,就
把這件事給忘了。」
    慈安與慈禧分別坐回自己的位於上,慈安看著哭成淚人的慈禧,又安慰說:
    「妹妹別傷心了,姐姐收回所說的話,今後再也不提用先皇遺詔欺負妹妹的話。那
天爭吵後,姐姐回來後把事情的前後經過仔細想一想,姐姐也有許多不對的地方,也很
後悔同妹妹爭吵。皇上如此年幼,我們姐妹倘若相處不睦,這將來的朝政還怎麼處理呢?
大臣們還不利用咱姐妹的矛盾從中漁利?既然妹妹能主動來我這裡認錯,可見妹妹心胸
寬廣,倒是我做姐姐有點斤斤計較了。今天姐姐就再聽妹妹一次,同意處死勝保,但勝
保畢竟為咱姐妹立下過赫赫戰功,應該加恩賜死,就免斬了,妹妹以為呢?」
    慈禧一聽慈安同意把勝保處死,心花怒放,她沒有想到慈安會轉變得如此之快。只
要同意把勝保處死,至於處斬與賜死那就無關緊要了。
    慈禧急忙抹一把眼淚說:「一切聽姐姐安排就是了。說心裡話,妹妹與勝保也無冤
無仇,並不想置他於死地,只是勝保目無朝廷,罪大惡極,不處死何以服眾人呢?以嚴
治國,整頓吏制,對於大清王朝的中興是有好處的。」
    慈安點點頭,「眼看快要過新年了,處斬大臣不吉利,此事暫且壓一壓,到來年再
下道諭旨將勝保賜死也不遲。」
    「姐姐說得在理!」
    慈情終於達到了目的,松了一口氣。
    沉重的鐵門「咕嘟」一聲打開。
    勝保從昏睡中驚醒,他抬起頭,睜開雙眼,看見奕拆走了過來,像見到救星一般猛
地站了起來,向前邁了兩步,失聲喊道:
    「恭親王救我!兩宮太后同意放我出去了嗎?」
    奕折看著技枷帶鎖的勝保,胡須多長,人也清瘦了許多,他十分難過,也十分慚愧,
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微微歎口氣,無可奈何地吐了三個字:
    「克齋,我——」
    勝保失望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狠狠地瞪了奕折一眼,吼道:
    「奕訴,你走,你走!我不想見到你,你忘恩負義,誠心讓我死!」
    「克齋,你冷靜一下,聽我解釋?」
    勝保冷笑一聲,「我不聽,不聽!憑你恭親王在朝中的位置、政權、軍權、族權、
財權、外交大權這五權獨握,兩宮太后對你是言聽計從,你說讓誰死誰就得死,你說讓
誰活,誰就死不了,你是覺得自己大權獨握位子會穩了不需要我了,才想讓我死的,這
樣,就沒有人和你爭權奪位了是不是?哼哼,實話告訴你,爬得越高摔得越響,我勝保
的今天就是你奕訴的明天!」
    奕□見勝保誤會了自己,有口難言,他不是不想救勝保,實在是無能為力呀。他雖
然集五大權於一身,但也決不像勝保所說的那樣,兩宮太后對他是言聽計從,實際上,
兩宮太后對他是既信任又防備,既打擊又拉攏。那慈禧太后更是心計頗深,對他是多種
心思並用。奕□也明白,如今皇上年幼,兩宮太后對處理朝政不熟,才優厚待遇用他,
讓他賣命,一旦皇上長大,兩宮大後翅膀變硬,他的下場也許真如勝保所說呢?
    奕□又上前一步,平靜地說:
    「克齋,你冷靜一些,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埋怨你的,但也請你相信我的確為你
盡力了。」
    奕□說到這裡,痛苦地搖搖頭:
    「我是有口難言呀!克齋,你的家人我會給你照料的,你還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
我盡力為你去做。」
    勝保將信將疑地抬起頭,「是慈禧太后讓我去死還是東太后讓我去死?」
    「兩宮太后都同意了。」
    勝保點點頭,愣了好大一會兒,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奕□被他笑得一愣,十分不解地問道:
    「勝將軍笑什麼?」
    勝保收住了笑,直盯著奕□說道:
    「恭王爺,麻煩你回宮通報一聲,就說我勝保要見慈禧太后,有重要的事要告訴她,
也許她聽了我的話會放過我的,饒我不死。」
    奕□不相信地問道:「你先告訴我,我這就去宮中拜見慈禧太后,請求她能否饒過
你。」
    勝保搖搖頭,「這些話我只能同慈禧太后一人直說,決不能有中間轉告,恭王爺只
要問一問慈禧,就說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告訴她,太后就會明白的,估計她一定會來
見我一面的。」
    奕□見勝保說得那麼肯定,就說道:
    「好吧,讓我再去試一試。」
    奕□來到儲秀宮,慈禧早已得報,知道他從刑部大堂勝保牢房趕來,不用通報,就
已經傳下話來,准許奕□拜見。
    奕□見過慈禧,把勝保的話轉述一便,慈禧裝作十分吃驚的樣子說:
    「勝保說有重要的事情告訴我,讓我到牢中見他,六爺可知勝保所說的什麼重要的
事?」
    奕□搖搖頭,「卑職不曉,但勝保說了只要說有重要的事相告,太后就知道是什麼
事,一定會去見他的。太后可否想起什麼事?」
    此時,奕□也估計勝保一定掌握了一件什麼重大的事或與朝廷有關的重大秘密,足
以能夠換回自己的命。否則他不會多次要求面見太后的。但令奕□感到失望的是,慈禧
並沒有像他所想象的那樣立即同意去見勝保,而是哈哈大笑一聲:
    「六爺,勝保這樣說話不過是故弄玄虛,妄圖蒙騙你與本宮,目的是要讓我從中為
他求情,放過他一條生路,此彫蟲小技能蒙騙住誰呢?恭王不必相信他的話。」
    「太后,萬一勝保在剿匪過程中得到一件與我朝有關的什麼秘密呢?請太后三思,
還是見他一面為好,是真是假去一趟也就明白了,太后全當去刑部大堂,私防一次?」
    慈禧點點頭,「既然六爺這麼說了,本官明日就去刑部大堂,當面查實勝保到底有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
    奕□一聽慈禧太后同意去見勝保,對於挽救勝保一命不死他又升起了一線希望。
    奕□剛一離開,慈禧就命安德海攜帶早已擬定好的諭旨去見榮祿,命榮祿立即將勝
保賜死。
    榮祿和安德海來到勝保所在牢房。剛一打開牢獄的門,勝保一見不是慈禧太后就大
驚失色,知道自己末日到了。只聽安德海捏著公鴨嗓子念道:
    勝保身為朝廷重臣不思為國效力,驕橫跋扈,所犯十大罪狀,罪不可恕,當斬!念
及曾有功於朝,特加恩賜死,免除妻兒子女一切罪過。欽此。
    勝保起初十分怕死,如今真的就要被處死了,反而冷靜了許多,哈哈大笑起來,上
前接過諭旨撕得粉碎,邊撕邊叫道:
    「我要見太后,我要見太后!我掌握了太后的秘密,他怕我洩露出去有損自己的名
聲才將我處死的。」
    安德海向榮祿使個眼色,兩人不等他再喊下去,拿起準備好的白綾纏住勝保的脖子。
    安德海喝問道:「勝保,是你自己爽快一些,還是讓我們來幫助你?」
    勝保見安德海真的要勒死自己,破口大罵:
    「安德海你不得好死,你助紂為虐,和那拉氏一同謀害我。」
    安德海和榮祿同時用力拉緊了繩子,勝保再也發不出任何聲來,雙腿亂蹬著,帶木
枷的雙臂亂晃動著,但這種毫無意義的反抗並沒維持多久就結束了。
    安德海和榮祿來到儲秀宮報功,安德海搶先說道:
    「太后不必擔驚受怕了,你的一塊心病掉了。」
    慈禧見安德海那洋洋得意的神色,白了他一眼,不滿地說道:
    「都是你惹出的事,差點害了我,把獎給你的獎品扣除一半加在榮大人身上。」
    「是,是。小的並不是來討獎的,奴才自知有錯在身,怎敢和榮大人爭功呢?何況
榮大人又是——」
    「又是什麼,嘴又癢癢了就自己掌嘴!」
    安德海偷偷看慈禧一眼不再哼聲,心裡嘀咕道:見了舊情人就把我給扔了,真是豈
有此理!
    榮祿便十分謹慎地上前說道:「太后不必提心吊膽了,儘管放心和慈安太后一比高
低了,不必擔心勝保把那秘密傳給慈安太后,他只會到閻王爺那裡訴說去了。」
    慈禧並沒有像榮祿想像的那麼高興,只是淡淡地笑一笑,憂心忡忡地說道:
    「有許多事你們還不明白……」
    「到底是何事?」榮祿急忙問道。
    「唉,真是腿痛遇到了連陰雨,去了一病又一病,我怎麼能與慈安太后相比呢?」
    安德海和榮祿同時問道:「太后可不能長他人志氣火自家威風,太后哪些不如她?」
    慈禧又歎息一聲:「不是我在處理朝中大事的才能上不如東太后,我實在有難言之
隱,先皇留下一個挾持我的密詔在慈安那裡。」
    兩人一聽,都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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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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