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送走皇上,奎照等人急忙將皇上看過的試卷拿回來,一看,原來他們幾人制定的名
次順序沒動,僅有一份試卷從第八名被皇上擺到最上面,也就是第一名的位置。眾人十
分疑惑,難道皇上看中這份試卷,想點他為頭名狀元不成?看這人姓名是湖南考生,叫
曾國藩。他們幾人又將這份試卷仔細閱讀一遍,並無什麼新鮮論述,只是寫點別離情感
方面的論題,文采稍稍華美。皇上獨獨欣賞這一試卷,真讓這幾位主考官困惑了。
    幾位主考官中,最為不解的是何紹基。曾國藩這位湖南舉子,他認識,前不久還帶
著好友龔自珍的一封薦信來拜訪過他呢。龔自珍的信中也僅是一般性贊美推薦,並沒有
說此人有驚天緯地之才,安邦定國之志,也沒聽說他與當今皇上有何特殊關係。為何皇
上這麼看中此人,單單將這份試卷擺在最上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更何況,皇上把試
卷擺在上面,竟不發一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就走了,是說這份試卷好還是差呢?眾人
又猜測一會兒,也不能拿定主意,最後,奎照說道:
    「無論這卷如何,一定不能讓他低於前三名,皇上雖然不說,絕不是說這份試卷差。
如果皇上沒看中早就當場大罵你我了。」
    「對!禮部尚書大人言之有理。」
    「如果對他點個頭名狀元,皇上是否說我等拍馬?也不太好。」端華提出自己看法。
    何紹基心中高興,曾國藩以學生身份投拜自己,本打算給他點個第八名,而如今遇
到偶然機遇,能點個第三名更好。還怕他曾國藩不感激於我。想到這裡,便湊上前說:
    「點第一名太便宜於他,乾脆給他個第三名,即使皇上問起來,也有話回答。」
    「對,乾脆第三名!」
    就這樣,曾國藩考取第三名。原來皇上並無他意,只是隨便抽一份看看,看後放在
上面,走時匆匆,忘記放到原來位置。皇上這一無意動作卻讓曾國藩走了運,當然,曾
國藩後來成為中興之臣,也不能說此人無真才實學。
    開榜那天,皇上在集賢殿接見中榜進士頭名狀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這三名進
士在考官大人帶領下,早早在集賢殿外等候。許久,御前太監馬青青才傳來聖旨,宣召
他們入殿。
    施過三拜九叩禮之後,道光才免禮賜坐,考問一些五經。四書常識和治國安邦策論。
第三名探花曾國藩,皇上似覺曾有相識之感,但一時回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曾國藩
對當今皇上也覺面熟,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在何時何地見過。又一想,頓覺荒唐,皇上身
居大內,自己一介書生,怎有機會與皇上相見?說出去豈不令人笑掉大牙。
    道光也在細細回想每次外出私訪或其他出豬等情況。突然,心中一亮,這人不是許
多年前,自己隨小太監溜出大門,到西城老皇城根算命時遇到的那位青年嗎?記得當時
那位相面先生把這青年誇贊一番,說他將來必有挽大廈將傾之才,是同齡人中佼佼者。
今天著來,那位相面先生說得果然不錯。這曾進士也不過二十六七歲,將來一定要重用。
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設法找回當年那押結算命先生的鎮朝珠。但現在又不能當眾說破。
    接見完畢,道光獨留下這第三名進士曾國藩,而讓奎照等人將那第一二兩位進士先
帶回去。
    曾國藩見初次被皇上召見,就破例留下來,也不知是喜是憂。待眾人走後,道光才
同曾國藩談起當年在皇城根算命的事。這時,曾國藩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皇上看起
來那麼面熟。於是,道光同他談到當時算命無錢抵押鎮朝珠一事。
    「陛下,那鎮朝珠是否贖回來了?」曾國藩急忙討好地問道。
    「唉!朕後來派人去追查,那算命先生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從此,朕就失去了那顆
先皇留下來的鎮朝珠,現在想起來甚為可惜。朕單獨讓你留下就是想詢問你是否知道那
算命先生的下落,給朕找回那鎮朝珠。」
    曾國藩一聽,心中暗想,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若能給皇上找回那鎮朝珠,
這豈不是大功一件,將來何愁不能平步青雲,一步登天,那才光宗耀祖呢!急忙答道:
「陛下萬歲,小舉子一定為皇上找到那鎮朝珠。至於那算命先生,小舉子當時隨家父來
京經商住在西城,曾聽鄰居說,他就是京城西郊人。」
    「嗯,好吧!朕破例先封你為七品京官,隨同大內侍衛薩阿林,一同查找鎮朝珠。
待找到後,朕一定重新加封。」
    曾國藩急忙跪下謝主隆恩,「謝萬歲萬萬歲,微臣一定不負聖望!」
    深秋,曾國藩一個人走在京城西郊的小路上,踏著滿地桔黃色的落葉,迎著這黃昏
時的西下霞光,儘管不時有落葉飄在頭上,他都全然不顧,一心想著自己的事情。
    一晃一年有余,他奉旨和大內侍衛薩阿林尋找道光皇上的鎮朝珠。多次明訪暗查都
一無所獲,皇上多次催問起來,語氣越來越不滿。曾國藩非常失望,初次為皇上辦事就
這樣不濟,錯失這次機會,將來如何升遷?
    曾國藩邊走邊想,他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再次來到這曾經來過的地方。他逐家逐戶地
敲門詢問。
    天已完全黑透了,曾國藩仍沒問出一絲線索,決定先返回住地,明日再來尋找。他
遇到村頭一個趕車的馬伕。
    「喂,老哥,聽說你是這村趕車的老把式?」
    正在喂馬的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慌忙停下手中的活,借著幽暗的燈光,看了一眼
問話的年輕後生說:
    「這位小老弟,你找我有事?」
    「小弟有事到此,現在天晚,無法及時趕回去,想請老哥用馬車送一程,車費我會
加倍付給的。」
    「小兄弟,看樣子你也是誠實人,車費不車費的好說,可今天實在不湊巧,我的車
壞了。」
    「這……老哥,這村還有其他趕車的嗎?」
    「就我一人。」
    「能不能湊和著用一趟,我多給些銀兩,你老哥明天買輛新車。」
    「小兄弟,你說話可就見外了,我朱楞子趕車從來不多收人錢。今天實在不巧,是
車軸斷了,若是其他地方壞了還可湊合著用,這車軸壞了,可湊合不得。小兄弟,這樣
吧!如果你相信老哥,就在我家將就一夜,粗茶淡飯還夠你吃的。不怕我髒,咱兄弟倆
今晚就通個腿。」
    「這!唉,老哥,那就太麻煩你了。」曾國藩實在沒有辦法,決定在此暫住一夜,
索性明天接著查尋,這才滿口答應。
    「小兄弟,不必客氣,誰沒有個難處?趕車出門在外,時常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
在一起,到哪裡也就住在哪裡。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嗎!唉!對了,小兄弟,你貴
姓尊名?」
    「小弟姓曾名國藩,剛才聽老哥說姓朱,對吧?」
    「小弟真是好記性。你先歇著喝杯水,我來燒點飯。」
    「有勞老哥了!」
    「不客氣,不客氣!」
    他們簡簡單單地吃完飯,隨便拉起家常。
    「老哥,你來此地多少年了?」
    「從我記事起就在這裡居住。」
    「老哥是否聽說這裡有個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你問他干什麼?」
    「老哥認識?我找他有重要事!」
    「有什麼重要事?是破災看風水還是其他事?」
    「你帶我去找到他,我多多給你銀兩!」
    「哼!再多的銀兩我也無法帶你去找了。」趕車的朱大楞子顯得既生氣又悲憤憂傷。
    「老哥,到底怎麼了?」
    「他死了!」朱大楞子說著,飽經滄桑的臉上滾下一串淚珠。
    「老哥,他有沒有什麼親人,我有要事要見見他的親人。明天能帶我去找嗎?」
    「你找他是不是為了一顆大珠子?」
    曾國藩一聽,喜出望外,連聲說道:
    「對!對!老哥,你見過那珠子?」
    「你告訴我,那珠子到底有何用?能值多少錢?引起那麼多人想得到它。」
    「老哥,我實話給你講吧,這顆珠子可不是一般的珠子,說它價值連城並不過分。
它是當今皇上的鎮朝珠,是皇上隨身攜帶的。」
    朱楞子一聽呆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母舅那時給他看的那顆珠子竟是皇上所帶的,一
切都明白了。
    「老哥,那算命先生一定是你什麼親人,關於那珠子的事就不用隱瞞了,否則有殺
身之禍。」
    「好吧!這麼說你也是朝廷命官了?」
    曾國藩沒有言語,點點頭,朱大楞子開始敘述往事。
    「那算命先生是家舅,河南人,長年以給人算命看相看風水為生。他來這京郊投奔
家母,也就在這城西一帶擺個卦攤,這樣干了幾年積蓄點錢,買了片地,蓋上一處宅院,
把在河南老家的舅母和幾位表哥表弟接來居住,一家人也過得和和睦睦。可好景不長,
一天晚上舅父回來,說他今天給一富家子弟算卦,那人沒錢,就將隨身所帶珠寶押上,
說等一會兒來贖,他等那人剛走就收拾卦攤跑回來了。並把那珠子給我們看,真是又大
又亮,十分惹人喜愛。」
    曾國藩急忙插上一句,「現在那珠子呢?」
    朱楞子沒有吱聲,繼續說道:「後來聽人說,不多時就有人來找。我母舅一聽有人
找,知道這珠子的價格,更是小心,從此再也沒有提過。但不知為什麼,突然一天夜裡,
母舅家裡遭了災。」
    「結果怎樣?」曾國藩驚問一句。
    「第二天,當人們發現時,只見舅舅被吊在梁上已被殺死,全家其他人也已被殺,
整個院子被翻得亂七八糟,我們估計可能是為了尋找那顆珠子。舅舅是個外地人,來此
時間也不太長,又沒有什麼仇人,遭此橫禍不為那珠於,別的為什麼呢?」
    「那珠子是否被抄走?你們怎麼不報官呢?」
    「官也報了,但都說這是一件無頭案,後來不了了之。至於那珠子是否被抄走,我
也不知道,只是後來再也沒見過那珠子。我和家父變賣了舅舅家的一些家產把舅舅一家
安葬了,在整理家產時,也仔細尋找那珠子,可始終沒有見到,估計被那伙歹人翻走
了。」
    朱大楞子講到這裡,早已淚流滿面。曾國藩估計他講的話不會有假,他和大內侍衛
薩阿林查巡這事時,也曾聽到過類似的傳說,但由於時間太長,已無人清楚地記起。
    曾國藩見朱大楞子很傷心,也不好立即詢問,過了許久,才問道:
    「你舅舅的那房屋如今還在嗎?」
    「房屋空了幾年,後來碰巧賣給一家外地來的小官員。」
    「明天你帶我去看一看,也許能問出線索。」
    「好吧,距這有兩三個莊子距離,但不知人家是否拆遷了,我也好幾年沒有到那裡
去過了。」
    曾國藩知道再問也沒用,就安慰他幾句並給了他一些銀兩。
    第二天早晨,曾國藩在朱大楞子帶領下找到當年那算命先生的住宅。這是一套四間
兩進式的老式民間建築,雖然還是那房屋,但已整修一新。
    一打聽,才知道這處住宅裡居住的是一京中小官,名叫惠征,滿洲鑲黃旗人,在工
部隸屬下做一抄寫文稿的筆貼式。
    曾國藩敲開惠征家門,開門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少婦,只見這人中等身材,體
態豐滿、鴨蛋臉面、俊眉秀圖、長長的紫花鑲邊旗袍上穿一件釵環夾衣,顯得極為勻稱
大方。
    「請問客官找誰?」這少婦施禮問道。
    曾國藩也急忙還禮道:「在下是大內一小小辦事的,有事來找惠官人。」
    「先請屋裡稍坐,我家當家的剛剛出去,我這就叫人去找。」
    「既然如此,那就打擾這位嫂夫人了。」
    曾國藩和朱大楞子到客廳坐定,惠征夫人給他們倒上茶,又慌忙派人去找丈夫。
    不多久,惠征聽說家中有大內來人相找,大吃一驚,不知何事,急忙趕回。曾國藩
和惠征施禮坐定,曾國藩便直接說明來意。
    惠征聽過曾國藩的話後,更是吃驚不已,自己父親買的這處住宅竟然牽連到當今皇
上的鎮朝珠,那還得了,弄不好將會招惹殺身之禍。連忙說道:
    「曾大人,在下搬進這裡也沒有兩年,對這房子的過去實在不知。至於曾大人所說
的當今皇上的鎮朝珠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我惠征縱有天大的膽量也不敢私藏皇上
的鎮朝珠,這可是誅滅九族之罪。」
    「惠征兄,不必多想,卑職也只是隨便問問,卑職怎會不相信惠兄呢?這等大事,
讓你隱藏你也不會做的,你我都是朝廷命官,這道理自然明白。不過,你們在整修房子
時是否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呢?」
    「可疑之處倒沒有什麼,我們也僅是在外面稍稍整理一下,裡面大多沒有拆動。」
    惠征帶著曾國藩和朱大楞子在屋內又仔細看了,特別是屋山、牆角以及一些可疑之
處都特別看了看,結果一無所獲。最後一線希望失去了,曾國藩極為失望。有心提出將
這棟房子拆毀,逐一尋找,又無法開口。萬一再尋不到,或被那伙歹徒搶走又如何尋找
呢?
    正在這時,從門外跑來一位四五歲的小姑娘邊跑邊哭著說:「阿爸,姐姐搶走我的
溜溜球,姐姐搶走我的溜溜球。」
    惠征在同曾國藩商討問題,見女兒來鬧人很生氣.又不好發作,說道:「蓉蓉別哭,
阿爸等會給你去買。」
    曾國藩心中一亮,忙問一聲:「小姑娘,什麼樣的溜溜球?」
    「叔叔,我不叫小姑娘,我叫蓉蓉。」
    「好蓉蓉,什麼樣的溜溜球,你說給叔叔聽聽,叔叔給你買一只。」
    小女孩用手比劃一下,說:「又大又亮的溜溜球。」
    蓉蓉一說,惠征與曾國藩都是一驚,立即讓蓉蓉帶他們去找姐姐。蓉蓉以為是阿爸
和叔叔想幫自己從姐姐手中要回自己的溜溜球,也蹦蹦跳跳地去找姐姐。
    「蘭兒,你回來,把溜溜球給妹妹玩一玩。」惠征老遠就衝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喊
到。只見這個女孩白淨面色,小臉白中透紅,一對大眼睛水靈靈地直轉,像白水銀裡養
著兩粒黑珍珠。人雖小但給人一種精明活潑討人喜歡的形象。
    「不嘛!那溜溜球是我從西廂房牆縫鐵盒中找到的,為什麼偏要給她,我還沒玩
夠!」
    「蘭兒最乖,知道照顧妹妹,阿爸明天給蘭兒買一只建子,這溜溜球先給妹妹玩一
會兒,這才是好姐姐!」
    惠征這麼一哄,蘭兒才不情願地說:「我又藏在那鐵盒裡!」
    「快去拿,明兒叔叔一定給你買一只大建子。」
    「真的?」
    「當然是真的,叔叔還能騙你。」曾國藩也哄著蘭兒說。
    蘭兒這才不情願地去拿她的溜溜球。
    惠征和曾國藩及朱大楞子看到蘭兒手中之物都同時說道:「正是皇上的珠子!」
    曾國藩從惠征手中接過鎮朝珠,心中大喜,不住稱謝,要立即返回。惠征無論如何
挽留也挽留不住,曾國藩彷彿在絕望之時抓到一根救命草,恨不得立即到皇上面前邀功,
讓皇上加封自己,好步步高陞!
    蘭兒一看自己的珠子被這位叔叔拿到,哭著說:「那是我的溜溜球,還我,還我!」
    惠征哄著蘭兒說:「曾叔叔到城中給你和妹妹一人買一只同樣的,你們就不會再爭
了,你曾叔叔是上市內給你們買東西的,等一會兒就回來。」
    「阿爸,那溜溜球挺好玩的,告訴曾叔叔一定要給我送回來,一定要送回來!」
    當然,這蘭兒心中的溜溜球就是當今皇上的鎮朝珠,後來果然又重新回到蘭兒手中,
這是後話。這位蘭兒,可不是別人,就是後來在咸豐時代得寵,同治、光緒兩帝垂簾聽
政而統治中國近半個世紀的葉赫那拉氏慈禧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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