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第二天趙武先變賣部分家產,雇了輛馬車和一名車伕,公媳二人離開家門,直奔京
師。一路上曉行夜宿、饑餐渴飲,自不必說。
    轉眼半月過去,這一天終於到了北京。馬車進了城門。素娟往街上一看,這京師之
地,天子腳下,果然非一般州縣可比。光是大街就寬廣得多,街上的行人卻是擁擠不動,
街道兩旁店舖林立,做買的做賣的、趕車的、挑擔的、還有玩雜耍、賣大力丸的。素娟
看著這滿城的繁華,一下子忘掉了一路的風塵之苦和心中的焦慮憂愁,兩只烏黑的眼珠
子不停地向四周張望。
    「素娟,咱們先找家客棧住下吧。」公爹的話打斷了素娟的興致,急忙收回眼神道:
    「就依爹的話。」
    馬車走到一個街口,趙武先遠遠看見拐角處有一處宅院門額上寫著「悅來客棧」四
個字。邊道:「我們先在前面的『悅來客棧』住下,再想辦法打聽明飛的消息。」
    素娟點點頭,車伕將車停下,素娟忙扶著公爹下車。店小二一見,趕緊上前招呼:
    「幾位客官,要住店嗎?本店高、中、下檔客房都有,客官怎麼住?」
    趙武先答道:「我們要三間下等的客房。這位小姐住一間,我和車伕各住一間。」
    「好勒,客官請。」店小二答應著,就忙著去搬行李。
    趙武先三人上樓到客房歇息,不多時店小二收拾好行李,打來洗臉水殷勤地道:
「幾位客官一路風塵,先洗把臉吧!」趙武先忙道:「多謝店家。」又問道:「我打聽
點事兒,不知店家可知道。」
    「哎喲,客官,你在這京城打聽事兒,找我算您找對了。我祖上三代都在這兒開客
棧,黑白兩道,三教九流什麼都能遇著。這京師裡上自王侯公卿、下至地痞阿混,凡是
有點小名氣兒的,我都知道……」
    趙武先懶得聽他吹牛,便直截了當地問道:
    「趙明飛,你聽說過嗎中」
    「趙明飛!」店小二一下子卡了殼,半晌嘟嚷道:「趙明飛,這名字好熟,可我怎
麼想不起來在哪聽說的呢!」
    素娟心裡著急,趕緊提醒道:
    「他是去年進京趕考的武生,聽說中了武狀元。」
    「啊,我想起來了。」店小二恍然大悟,「去年武科考完試,有兩個住在本店的河
南武生喝酒時,說有個安徽的武生趙明飛在考場上技壓群雄,今科武狀元非他莫屬。」
    「這趙明飛現在何處?」公媳二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店小二搖搖頭道:「我哪裡知道,可是我聽說開榜後,武科狀元卻不是趙明飛,是
當今兵部尚書容安的兒子慶廉。也真他媽的邪門,這慶廉是個瘸子,連走路都困難,他
也能中武狀元。這當中,不定有什麼鬼道道,咱一個開店的,也管不了這麼多。」
    趙武生聽完,呆立半晌,一言不發。店小二說完走了出去。素娟焦急地問:
    「爹,怎麼辦?」
    「明飛恐怕已經兇多吉少。」趙武先喃喃地道。
    「他不會的,爹。」素娟驚叫道。
    「你想想,陳良曾親眼看見明飛走進兵部尚書府,如今的武狀元卻是兵部尚書的兒
子慶廉,明飛沒有音訊,恐怕是那容安、慶廉父子對明飛下了毒手。」
    「真會這樣嗎?爹,我們去兵部尚書府找容安問個清楚。」素娟急切地道。
    「對,我們這就去問那容安一個明白。」
    爺兒兩個也顧不得歇息,急忙下樓找到店小二,問明去兵部尚書府的路,一路找去。
    走了好長時間,爺兒倆來到一處高大的宅院前,門前一對威武的雄獅,石獅旁邊有
兵卒把守。素娟抬頭一看,大門額上書有「兵部尚書府」五個行書大字。便道:「爹,
這兒就是兵部尚書府。」
    趙武先慌忙走到守門的兵卒,躬身道:
    「煩這位軍爺通報一聲,小人求見尚書大人。」
    軍卒眼皮也沒抬,冷冷地道:
    「你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見我們大人?」
    趙武先老臉一紅,只得道:「小的是趙明飛的父親,趙明飛去歲進京趕考,聽說曾
到尚書府來過,小人想跟尚書打聽一下他的下落。」
    「你先等著,」兵卒的臉色緩和了許多,「我給你通稟一聲。」
    「多謝軍爺。」趙武先便和素娟一起坐在石階前等候。
    時辰不大,兵卒帶著一名管家走了出來。兵卒用手一指趙武先道:「苟總管,就是
這個人。」
    苟總管不待兵卒說完,陰陽怪氣地道:
    「哎,我說老頭兒,你找兒子怎麼找到我們府上來了。我們老爺何曾認識什麼趙明
飛,這趙明飛何曾到我們府上來過!」
    趙武先並不理睬他的話,反問道:
    「請問尊駕是不是這府上的苟總管?」
    「不錯。」苟肯不明白對方意圖,回答得很乾脆。
    趙武先不依不饒地道:「就是你這位總管大人把趙明飛從武校場騙進府中,怎說不
知?」
    「這個……」苟肯的猴臉一下子變成豬肝色,半晌才厲聲喝道。「胡說八道,我何
時見過趙明飛!」
    趙武先察顏觀色,證實了陳良的話是真的,一時氣沖頂門,大聲罵道:「你們這些
黑心賊,到底把我兒怎麼了,趕快還我兒子。」素娟也哭叫著上前去抓苟肯。
    苟肯氣急敗壞喝令兩名守門兵卒道:
    「他媽的鄉巴佬,竟敢在尚書府門前鬧事,給我打!
    兩名兵卒立即卷起袖子揮拳而上,趙武先更加氣憤,一伸手抓住苟肯的肩膀,把苟
肯疼得「媽呀」一聲軟癱在地。一名兵卒揮拳直奔老人背後,趙武先稍一側身,飛起左
腳,這個兵卒被踢得一直滾到台階底下,半天爬不起來。另一名兵卒揮拳直撲素娟,他
以為這瘦削的美女早該嚇趴下了。其實這素娟雖沒正式練過武功,卻是長在習武人家,
平時耳濡目染,她也會幾個招式,一般的強壯男子休想勝她。只見她不慌不忙,稍一矮
身,躲過對方雙風貫耳的一招,右腳突然一個掃堂腿,那兵卒立即摔了個狗啃屎,登時
滿嘴滿臉的血糊糊。
    趙武先抓住苟肯的肩膀,稍一用力,苟肯跟殺豬似的大叫起來,趙武先厲聲喝道:
「快說你把明飛帶到哪兒去了?」
    苟肯忙叫道:「爺爺饒命,我說,我說。」
    「快說!」素娟從旁催促道。
    「我承認,確實是我奉老爺之命把趙明飛從校武場請到府中來的,可是,他什麼時
候出去的,現在何處,我就不知道了。」
    「你怎會不知道。是你親口說,你們老爺原定明飛為武狀元,怎麼如今武狀元卻是
慶廉?你們把明飛怎麼了?」素娟哪裡肯信他。
    「爺爺,姑姑,這些事,我這做奴才的哪裡知道,不過這樣好了,我回府中想法替
你們打聽打聽,明天你到街口的小酒店裡等我,我再告訴你們。怎麼樣?」
    「你少耍花花腸子,我們憑什麼信你?」素娟哪裡肯聽。
    苟肯立即發誓道:「我苟肯若要耍弄爺爺、姑姑,讓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況且,
我總得出府辦事,被你們逮住,一拳接死我好了。」
    素娟還不肯依,趙武先卻開口道:
    「苟肯,我先信了你,你要是耍俺,看俺的老拳不揍扁你。滾。」
    苟肯急忙屁滾尿流跑進門去。
    「爹,您怎麼能放走他!」素娟氣呼呼地責怪道。
    趙武先解釋道:「孩子,我們眼下還沒有證據證明是容安害死明飛,就是告狀現在
也難告倒他,只能如此。我們小心點兒就是。」
    公媳兩人只得回到客棧。
    「嘟、嘟、嘟!」譙樓上已經打了三更,喧鬧了一天的北京城已經沉寂下去,月亮
早已落下,街上一片漆黑,唯有悅來客棧樓上的一間房裡還亮著燈。素娟還沒有睡,丈
夫趙明飛離別時柔情話語還在耳邊索繞,明飛如今你在哪裡啊!難道你真的慘遭不幸。
素娟想至此,只覺得心如錐刺,霎時淚如雨下。容安老賊,何其狠毒,難道真是他害了
我的郎君。素娟想至此,恨得銀牙緊咬。素娟思來想去,漸漸地眼前模糊一片。
    突然,一陣濃烈的煙氣嗆得素娟驚醒過來,睜眼一看,屋裡已被火光映紅,素娟大
驚,翻身坐起,忍著嗆人的煙味,去拉房門,誰知房門竟被人從外面鎖上,慌得素娟大
叫:
    「爹,快來救我!」
    連喊幾聲,才聽外面趙武先喊道:
    「孩子,不要慌,爹來了。」只聽「彭彭」兩聲,房門被踹開,素娟趕緊沖出房去,
只見外面樓梯已被燒著,搖搖欲墜。樓下有十幾個男子喊著:「失火嘍,失火嘍!」卻
無一人上前救火。素娟著急道:
    「爹,怎麼辦?」
    「肯定是苟肯使的壞,爹的房門也被人鎖上了,咱們必須立即離開此地。」趙武先
說完一蹲身命道:「孩子,快趴在爹背上。」素娟順從地伏在公爹背上。趙武先背起素
娟將身一縱跳到地上,往前剛跑出幾步,整個客棧「忽啦」一聲倒塌下來,把素娟嚇得
目瞪口呆。趙武先放下素娟,拉著她的手往外就跑。那樓下十幾名男子一見突然忽啦一
下圍了上來,借著火光素娟看清楚了,當中一個正是容安府上的管家苟肯,這壞小子手
裡拎著把火槍,衝著趙武先兩人冷笑一聲道:「老小子,這把火燒不死你,看大爺來送
你上西天。」說完,一招手命道:
    「給我上!」
    趙武先一見這個狗才,真是又氣又恨,但是看看眼前的形勢,不由得又驚又怕,急
忙輕聲對素娟道:
    「孩子,爹擋住他們,你先走。」
    「不,爹你怎麼辦?」素娟不肯走。
    「聽爹的話,快走,晚了咱爺兒倆都得死在這裡,明飛的仇全指望你去報了。」說
完,猛然把素娟推到一棵大樹後,轉身迎著兩名打手搏鬥起來,又有兩名打手發現樹後
素娟,立即撲上前,趙武先一見,猛攻幾招,迫退正面的敵手,突然一個虎躍截住攻向
素娟的兩名打手,素娟趁機一個翻滾,竄到大門口,沖出客棧。剛跑到街口,突然聽見
客棧裡傳來幾聲槍響。
    「爹!」
    素娟一下子肝膽欲裂,失聲大哭,轉身就往回跑,剛跑幾步,忽然想起公爹說的話,
只得含淚哭道:
    「爹,兒媳一定要為您和明飛報仇。」轉身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天早已大亮,順天府尹潘富貴還摟著三姨太戀戀不捨。這時一名差役在門外喊道:
    「老爺,該升堂了,有人喊冤告狀呢。」
    「去你奶奶的,嚎什麼喪,叫他們等著。」潘富貴氣呼呼地罵道,翻了個身又睡起
來。
    突然「咚、咚、咚」一陣急促的鼓聲傳來,潘富貴骨碌一下子爬起來,恨恨地罵道:
「他媽的,什麼人敢擊順天府的堂鼓!」邊罵邊穿衣服。那三姨太卻坐起來一把抓住他
的手道:
    「怎麼,就這樣走啦?」
    「姑奶奶,你沒聽見有人擊鼓嗎!」
    三姨太可不理會這些,把手一伸命令道:
    「拿來!」
    「什麼?」
    「錢哪!你有了進賬,就把姑奶奶給忘了。你當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那容安叫
總管苟肯來干什麼?說呀!」
    「我說,我說!」潘富貴無奈,只得說道:「容安害死安徽武生趙明飛,讓他兒子
慶廉做了武狀元。如今那趙明飛的父親和妻子找到了京城,怕是要告容安的狀。容安心
虛,就派總管送來五萬兩銀子。這老小子比我官大,平時連正眼也不瞧咱,如今也來咱
面前燒香了。」
    「五萬兩!這麼多!」三姨太瞪大了眼睛,「你給我多少?」
    潘富貴已經穿好衣服,隨口答道:「等我退堂,給你一萬兩,行了吧!」
    順天府尹大堂。
    潘富貴撩袍端坐在大堂上,高聲喝道:「何人擊鼓鳴冤,帶上堂來。」
    「扎。」
    兩旁的差役答應著下去。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子哭喊著冤枉,被帶到堂上。
    潘富貴問道:「下跪何人?所告何人?所訴何事?」
    「民女林素娟狀告兵部尚書容安。今有狀紙在此,請大人過目,為小女子做主。」
    潘富貴心裡一動:「這告容安的果然來了。」對案上的狀紙看也不看,厲聲喝道:
    「林素娟,你首次來本府告狀,就敢擊本府堂鼓,你可知罪?」
    「民女天不亮就到堂下等候,大人遲遲不肯升堂,民女這才擊鼓鳴冤,何罪之有?」
    「哼,本府的堂鼓也是你隨便敲的嗎!來人呀,先給我打二十大板。」
    「扎。」
    兩旁差役不由分說就把素娟推倒在地,舉起板子就打。
    素娟氣得杏眼圓睜,咬牙罵道:「昏官,你不分青紅皂白,冤枉無辜百姓,難道就
沒有天理了嗎?」
    二十板子打完,素娟身上已是血肉模糊。
    潘富貴冷笑一聲道:「本府這二十大板是教你怎麼去告狀。你告的是當今兵部尚書,
朝廷一品大員,我這小小的順天府尹如何接案,想告狀,你就去刑部告。退堂!」
    素娟忍著傷痛,一跛一拐走出大堂,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仇恨燒焦了她的心。
    悅來客棧著火的那天晚上,素娟逃出客棧,在一座破廟裡挨到天明,就忙著打聽公
爹的生死。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知道容安肯定命人在悅來客棧附近監視,她便改了
裝束,悄悄來到悅來客棧對面的一家酒樓打聽公爹的下落。她坐在酒樓的窗前,一眼就
看到公爹的屍首躺在悅來客棧的門裡。素娟頓時心如刀割,她強忍悲痛,摸摸身上還有
幾塊散碎銀子,就悄悄走下酒樓,來到一個菜市街旁邊的客棧,包了間房子,又通過店
家花錢買通本地的幾個阿混夜裡把趙武先的屍首弄了過來。素娟撫著公爹的屍首失聲痛
哭。自從她雙親逝去,趙武先就把她接到趙家,像疼親生女兒一樣疼她,就連一向任性
的明飛也得讓著她點。實指望終身有靠,一家人和和美美,共享天倫。哪料到丈夫明飛
進京趕考,一去再無音訊。為了尋夫,千里跋涉來到京城。如今唯一的親人為救她,也
命喪黃泉。素娟越哭越傷心,越哭越恨那心如蛇蠍的容安、苟肯:「不,我要去告他
們。」素娟哭喊著,當晚寫好狀紙,到順天府告狀。
    可是,順天府尹潘富貴故意推脫,不予受理,素娟心裡的仇恨又加深了一重。
    「不,我一定要告,順天府告不倒他,我就到刑部去告,刑部告不贏,我就直接找
皇上告。」素娟恨恨地自言自語,一下子忘掉了傷痛,問清了去刑部大堂的路,急忙趕
去。
    素娟來到刑部衙門已經申時,官員們三三兩兩走出衙門。素娟心急如火,衝到衙門
前舉起鼓槌「咚、咚、咚」擊起堂鼓,一面大聲哭喊道:
    「冤枉啊……」沉悶的鼓聲驚動正準備回家的官員、差役,眾人慌忙各就各位,時
辰不大裡面有人高喊:「傳擊鼓到堂。」
    素娟急忙走進大堂,撲通跪倒,哭喊道:「青天大老爺,民女冤枉啊!」堂上人語
氣平和地道:「告狀人抬頭說話。」
    素娟這才抬起頭來,仔細觀看,只見大堂上懸掛著「正大光明」的巨匾,堂前端坐
一位五十多歲的官員,面目清瘦,慈眉善目。這人是刑部員外郎吉泰。素娟一看此人,
頓覺充滿希望。急忙稟道:
    「大人,民女林素娟,狀告兵部尚書容安天良喪盡,謀害我夫趙明飛,以其子慶廉
頂替趙明飛做了武狀元,又指使管家苟肯火燒悅來客棧,企圖燒死民女和民女的公爹,
沒有得逞,那總管苟肯就用火槍打死我公爹。求青天老爺為民女做主!」說完呈上狀子。
    吉泰將狀子看了一遍,平靜地道:
    「林素娟,你狀告朝廷一品大員可是非同小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本部必會派人
調查,你先回去吧!」
    「這……是!」
    素娟有些不情願,可是這麼大的案件,人家也需要調查一段時間,她只好退出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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