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發兵
    這時,瀋陽(盛京)的清政權也在籌劃一項南下大行動。盛京戰雲密佈。
    大清皇室自皇太極去世後,小皇子福臨即位,皇太極的皇弟多爾袞文武全才,英俊
瀟灑,他一直深愛著聰慧秀麗,明睿豁達的嫂嫂西永福宮莊妃。
    莊妃嫁給皇太極時,還是個十二歲的少女。皇太極比她大二十一歲,深得皇太極寵
愛。但後來由於宸妃寵冠後宮,奪去了皇太極的全部情愛,使她和自己同齡的皇弟多爾
袞情意相通,多爾袞更是喜歡這個識大體知大局有涵養的女人,每當遇到舉棋不定時常
常找她商量,莊妃也從多爾袞那裡學來了好多知人善任,用人任將和處理軍國大事的本
領。
    一來二去,兩個人到了夢魂縈繞,寢食不安的程度。那時,多爾袞對於莊妃的情意
是不言而喻的,他愛戀她,他們在一起度過了許多甜蜜的日子……
    崇德六年宸妃病重,皇太極竟不顧前方與明軍在松山、寧遠大戰,撇下諸將趕回盛
京。
    宸妃去世,皇太極哭得數次昏迷,迅速憔悴衰弱。
    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九日,皇太極中風病死,皇太極生前未能指定皇位繼承人,
因此引起了諸王的爭鬥,其時,皇太極長子肅親王豪格與皇太極三弟、磧睿親王多爾袞
均擁有爭奪皇位之力,且都意屬帝位,鄭親王濟爾哈朗和皇太極的鑲黃、正黃二旗的圖
賴、圖爾格、伊爾登等大臣,擁護豪格;多爾袞同母弟英親王阿濟格,賴親王多鐸以及
郡王阿達禮,貝子礬托等所屬的兩白旗,擁戴多爾袞。
    十四日,多爾袞召見內大臣索尼改立皇帝,索尼表示上皇子,結果兩人不歡而散。
    十五日,兩黃旗精銳兵卒全部武裝,張弓持箭環立崇政殿,從大臣依次入殿議皇帝,
爭鬥達到了白熱化,議論開始,索尼及巴圖魯、鰲拜首先提出立皇子,被多爾袞厲聲斥
退,英親王阿濟格、豫親王多鐸要求立多爾袞,多爾袞猶豫不決,多鐸見多爾袞遲疑不
定,就提出立自己,這一提案遭到了眾人的反對,多鐸又提出立長可立豪格代替,禮親
王代吾是努爾哈赤的次子,他老成持重,怕成為眾矢之的,就以年紀已老,堅決地拒絕,
繼而他退出了會議。
    此時,兩黃旗將領佩劍而前,請立皇子為帝,在這種形勢下,為免遭內訌,緩和矛
盾,多爾袞只好采取折中方案,並在皇後博爾濟古特氏的協助下,最後立皇九子福臨為
帝,由鄭親王和睿親王輔政,就這樣,六歲的福臨一步登天,做了皇帝。
    而在當貝勒多爾袞繼位呼聲最高,卻只做了攝政王,這一切的原因,除了許多其他
原因外,最重要的還是多爾袞私下對嫂子的無比熱烈的愛……
    多爾袞任攝政王統理國政,他憑其雄才大略和卓越的軍事才能,使得大清國事井井
有條,大清氣勢日益強盛。
    多爾袞雖然是位極人臣,卻一心想著謀取中原,並且準備親自率兵南下。
    連日來,他親率眾將馬未下鞍,人不卸甲巡防軍營,視察各處險要關卡。他又連夜
趕寫奏章軍報,一封呈送盛京順治皇帝,其他二封各投書多羅郡王多鐸、武英郡王阿濟
格等處,相邀各方以軍呼應,集結作戰,準備南下大舉伐明。
    諸事完畢,他便著手整編南征大軍。
    他將南征大軍的全部人馬分為五個大營。這五個營是:前鋒營、鐵騎營、扁擔營、
親兵營、步兵營。每營皆分撥勇將統領。
    前鋒營、鐵騎營是軍中精銳,多為馬隊。他命多羅郡王多鐸率領前鋒營;武英郡王
阿濟格統率鐵騎營兼管領中軍大帳之事。眾將分配停當,又分派了各軍營職責,令各營
兵士加緊習武操練。
    盛京還不知道北京已陷落,大明已經被大順所滅。
    這是三月二十四日,北京城陷落四天之後。
    順治皇帝看過多爾袞的奏章之後,不勝驚喜,以至兩眼放光,異常興奮。他心中暗
想:我大清能有這樣的統帥,又何愁不能圖謀中原,興我大清!
    與母親商議了一番。莊太后甚為贊同多爾袞的意見。
    於是,順治皇帝向多爾袞發出敕諭:
    「特命爾攝政和碩睿親王多爾袞代統大軍,往定中原;用加殊禮,賜以御用行蓋等
物,特授奉命大將軍印,一切賞罰俱便宜行事。」
    多爾袞接過詔書,精神為之一振,這是多麼顯赫的權力!
    多爾袞隨即兵馬齊聚,共十四萬鐵甲大軍,隨時候命出征。
    四月七日,正是個天朗氣清的日子,也是攝政王招討大元帥多爾袞出師南征的吉日。
    天還未亮,整個盛京城騷動起來。街上洋溢著年節才有的喜氣,百姓們紛紛擁到南
征大軍經過的街道兩旁。
    稍頃,招討大元帥多爾袞被眾將簇擁而來,騎在馬上的多爾袞,挺胸橫劍,好不威
風,馬頸項上,特意結扎了一大束紅纓。多爾袞望著列隊站在點將台旁的鐵甲軍,心中
萬分感慨。這支大軍,軍容嚴整,充滿雄壯之氣。
    「多爾袞將軍出馬了,快看,那就是八面威風的大將軍!」
    「喂,好威風啊!」人們在不住地議論。
    前方的街面上,忽響起一陣鑼鼓聲。一個小校來報說:
    「大將軍,皇上駕臨。」
    多爾袞聽後,不敢多想,即刻滾鞍下馬,隨軍重要將領有多羅郡王多鐸,武英郡王
阿濟格,恭順王孔有德,懷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等以及重要謀士範文程、洪承疇
等也一一跪倒。
    少頃,順治皇帝由文武官員陪同來到點將台。
    「臣等叩見皇上!」
    順治看著跪下行禮的多爾袞,心中十分激動。他覺得這位皇叔事經百戰,不愧為一
代開國元勳,所以當他接到他的上疏之後,立即就決定下詔應允多爾袞出征。這次大舉
伐明也是醞釀已久,時機早已成熟了。
    「眾位愛卿請起!」
    「謝皇上!」眾將起身謝道。
    「皇叔,這次南征非同一般。皇叔知道,朕自登極以來,欲圖振作,立意南征,但
事與願違,朕心急如焚。此時皇叔欲親征,正合朕意。」
    多爾袞的兩隻眼睛閃動著灼人的光,他激動地說道:
    「大清國運日上,江山穩固,朝中諸將忠心皇室,人人奮勇,萬死不辭,如今多爾
袞麾下兵精馬壯。正欲為振興朝廷,毅然南征。請皇上放心,縱有萬死,臣決不退縮!」
    順治皇帝非常感動,他拉著多爾袞結實的手道:
    「朝廷內有皇叔這樣忠勇不貳之臣,實托賴上天恩賜,太祖威德,亦是朕之福氣
也。」
    順治放開多爾袞的手又切切囑道:
    「心腹之患在北京,咽喉之患在山海關……皇叔喜自珍重。朝中之事,皇叔盡可放
心,朕自當竭盡全力!」
    「臣此次出征,定不會辜負陛下。」
    此刻在他那臉上,掠過一絲輕蔑的冷笑。
    看看天色已不早,順治便啟駕回宮。
    目送皇上回宮後,多爾袞一揮令旗:「眾位將士,隨本帥出征!」
    說著便命多鐸為先鋒,前隊啟程。
    南征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開出了盛京城南門向關內萬向開去。精兵猛將高士,壓境向
南推進。
    南征招討大元帥多爾袞率軍晝夜疾進,直奔山海關。一路逢州過縣,秋毫無犯。
    這日,大軍到達遼河。
    忽見前面塵土飛揚,旗幡招展。多爾袞心中甚是驚異,忙率眾將飛馬趕上一小山崗,
手搭涼棚,極目望去。
    片刻,只見一騎馬隊飛馳近前,然後滾鞍下馬,俯身下拜。
    多爾袞細看來人,只見他們雖是清軍的裝束,但一個個焦頭爛額,盔歪甲斜,而且
多有受傷。多爾袞見了大驚,忙問眾將這是為何:
    「啟稟王爺,我等受武英郡王阿濟格之命想趁大順軍占領山海關之機謀取山海關,
不料山海關已被吳三桂占領,我們誤中了吳三桂的圈套,在虎口澗幾乎全軍覆沒。」
    「好個吳三桂,看來我們取山海關需要費一番周折了。」
    「王爺,另外,我們聽說,北京王朝已經滅亡,崇禎皇帝自縊而死,現在大明天下
已歸屬李自成大順朝。」
    「什麼?你再說一遍——」
    「北京已經歸屬李自成!」
    多爾袞聽得此言大驚,這麼說,再南征大明已是一句空話,難道明朝滅亡就不要討
伐中原了嗎?當然不,我們要的是中原的地盤,大明已滅,那麼我們就征討李自成的農
民軍!
    想到此,多爾袞說道:
    「既然如此,傳令三軍,不要再提伐明,而只提『進取中原』。」
    中軍傳下令去。
    多爾袞又下令在遼河岸邊宿營。
    當晚,中軍大營議策。
    「眾位將軍。戰局雖未變化,但我們的敵人已經變了,我們所面對的乃是李自成的
農民軍。我們並未與這伙草寇流賊交過手,不知眾位將軍有何策略?」
    洪承疇拱手說道:
    「王爺,微臣以為:大軍應力爭早日進擊北京!行軍限定時日,精兵在前,輜重在
後,從通州、密雲直逼北京——」
    「洪將軍,現在駐守北京的可是李自成的軍隊啊!」多羅郡王多鐸說。
    「闖賊雖然善戰,奈何剛剛入主京城,我們可趁其立足未穩,全力擊之!闖賊逃,
則追剿!闖賊扼守,則強攻,滅其大軍於北京,不使流部逃竄!」
    「洪將軍真乃高見!」
    多爾袞認為洪承疇的建議非常有理,然後下令三軍加速前進。
    大軍到達翁後,準備略作休整後直撲北京城下。
    此時,多爾袞勞累了一天正在帳內稍歇,忽然帳外親兵報告:
    「吳三桂的兩員部將求見王爺!」
    「什麼?」多爾袞一下站了起來,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吳三桂乃是大清勁敵,在清軍中享有盛名,多爾袞猜不透他們來干什麼。
    交戰?不可能,交戰派人趕到此為何?
    況且又不知我軍南下啊,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來投降。
    然而這太不可思議了。與清兵浴血戰多年,雙方視若眼中釘的對手,竟會來投降?
大明投清者何其多,惟獨吳三桂投降實在難以令人相信。
    還是先見了來使再說。
    「即傳口諭召見二位來使。」
    中軍大帳內,多爾袞嚴坐而待。
    不一會兒,吳三桂的兩員部將楊坤、郭雲龍便被帶了進來。
    他們進到帳內,先向多爾袞施禮,然後向他說明了來意。
    「將軍,流賊李自成逆天犯闕,陷武京師,皇帝自縊,皇後妃嬪皆自焚。國事至此,
深中痛心。賊鋒東指,列郡瓦鋒,惟有我兵駐守的山海關未失賊手。我帥欲報君父之仇。
同李自成決一雌雄,因兵力單弱,恐難抵擋。今聞大王師出盛京,我帥欲借兵援救,今
有我帥致書一封於大王,望大王早作定奪。」
    說著,楊坤將吳三桂致多爾袞的書信呈了上去。
    多爾袞展開書信,那一行行字映入他的眼簾:
    大明國平西伯寧遠總兵吳三桂頓首,謹致大清國攝政王麾下;
    三桂初蒙先帝拔擢,以蚊員之身,荷寧遠總兵之任。王之威望,三桂素有深慕,但
春秋之義,交不越境,所以未敢通各於王,人臣之誼,諒王必能知之。
    今我以寧遠偏孤,令三桂棄寧遠而鎮山海,思欲堅守東隆而恐固京師。不意說寇逆
天犯闕、以彼狗偷烏合之眾,何能成事?但京師人心不固,奸黨開門納降,致先帝不幸,
宗廟灰燼。
    今賊首稱尊號,擄掠婦女財帛,罪惡已極,天人共憤,眾志已離,其敗不待數日,
我國積德累仁,民心未失,遠近已起義兵,羽檄交馳,山左江北,密如星布。
    三桂蒙受厚恩,憐民罹大難,拒守邊門。欲興師問罪,以慰人心,奈京東地小,兵
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於大清。
    我國與大清通好二百余年,今我無故而遭國難,大清理應助之。除暴剪惡乃大順,
拯危扶賴乃大義,出民水火乃大仁,興滅繼絕乃大名,取威定霸乃大功,況流寇斂聚金
帛子女不可勝數,義兵一至,皆為王軍所有,此又是大利。
    王以蓋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機,誠難再得之時,念之國孤臣忠義之言,速選精
兵,滅流寇於宮廷,示大義於中國。則吾朝酬報大清相助,豈惟財帛,將裂地以酬,不
敢食言。

    ……
    多爾袞一口氣看完了吳三桂的書信,沉思起來。
    噢,不是來投降的,是來借兵的。
    信中說得清楚,不讓清軍入山海關,而是仍然繞道蒙古入中協,西協,然後向北京
逼近,與吳三桂會師北京城下。
    絕妙的主意!
    兩方軍隊夾擊,李自成必滅無疑。可是,這封信可信嗎?
    他不禁抬起頭向前來送信的兩員使者投以嚴厲的目光。
    那眼光似兩把利劍,直射楊郭二人,兩人見此眼光不覺一顫,有點寒氣襲人。
    他們一直對多爾袞的動作神態是非常注意的:看書信時那緊蹙的眉,那迅速上下移
動的眼,以及看完書信的目光告訴他們:多爾袞對於書中所言是有疑慮的,當然對他們
剛才的話也是如此。
    多爾袞確實有些疑慮。
    在聽完兩位來使的報告,看完書信後,在他的腦中浮現出了吳三桂手持大刀,肩背
弓箭,左右揮舞,直闖清軍大營的形像。他揮刀奮進,視干軍萬馬於不顧,刀光閃處,
清軍紛紛倒下。
    這條遼東漢子的形像實在令他難以忘懷。
    他又不能不想到皇兄皇太極花費那麼多的心血勸吳三桂投降,他都拒絕了。
    這位自少年時起就與滿洲鐵騎交鋒的將軍,現在要與清軍「借兵」卻不講投降,真
意究竟何在呢?
    多爾袞立即召集將領深深商議。
    對於吳三桂的「借兵不降清」,清軍將領多想不通。
    多羅郡王多鐸大聲說道:
    「吳三桂不降就不向他借兵!我大清所向無敵,不靠他吳三桂照樣取中原!」
    洪承疇此時起身說道:
    「以臣之見,我軍應答應吳三桂『借兵講和』的條件!」
    多爾袞非常欣賞這位明朝的降將,自打洪承疇降清以來,一直忠心清,且多有奇謀
妙計,每在多爾袞為難之時,這位謀士總能在身邊有高見獻出。今天洪承疇再次獻計,
多爾袞點點頭。
    洪承疇繼續說:
    「這樣,一可借吳三桂之手滅李自成,二可使山海關大道暢通。至於吳三桂本身的
事,容後再徐圖之。而我軍當前之主要任務是先滅李自成,一統中原!」
    「另外,我軍表面上答應吳三桂,但仍可直進山海關,無需按他的計劃那樣取道蒙
古,入取中原。」範文程補充道。
    兩人一席話,多爾袞頗為欣賞。
    「好,就依二位將軍之見,同意與吳三桂『借兵』,但我也不放棄說降的機會。」
    說完,多爾袞立即親自作書回復:
    予聞流寇攻陷京師,明主慘之,不勝發指。因此率仁義之師,沉舟破釜,誓不返旌。
期必滅賊,出民於水火。
    及平西伯遺使致書,深為喜悅,遂統兵前進。伯思報主恩,與流賊不共戴天,誠忠
臣之義。
    伯雖昔宋遼世與我為敵,今勿因前故,尚多疑慮。昔管仲射桓公中鉤,後桓公用為
仲父,以成霸業。
    今伯若率眾來歸,必封以故土,晉為藩王,一則國仇得報,一則身家可保,世世子
孫,長享富貴,如山河之永。
    書畢,又覆審一遍,覺得詞已達意。於是召來學士詹霸說道:
    「詹學士,本王今派你隨楊郭二將去山海關將這封信交給吳三桂。出使期間,你可
與吳三桂多周旋幾日,並暗示我大清招降之意,你必須如此這般應付。」
    多爾袞反覆叮嚀了一番,詹霸點頭說道:
    「請王爺放心,王爺囑托,臣自當銘刻於心,臣定不辜負王爺苦心。」
    多爾袞隨即召來兩使,言明清方之意。
    楊郭二將非常高興,以為此行大功告成,多爾袞又令詹霸即日整裝待發。
    這樣,詹霸與楊坤、郭雲龍二將連夜向山海關馳行。
    當他們走後,多爾袞並未按照吳三桂為他指定的行軍路線繼續繞道蒙古入中協、西
協,而是按照適才眾將會議的決定,下令全軍向山海關進發。
    在多爾袞自翁後轉而向山海關進發時,山海關的吳三桂此時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
團轉。
    自從他下決心請清兵之後,他在一直擔心因與清方積仇太深而對方根本不予理睬,
甚至反而向山海關逼近,如此則可能使他覆滅於山海關。
    派出的兩位副將已經數日,未見任何消息,吳三桂甚至擔心清方連兩國交戰不斬來
使的定規也不顧,他怎能不著急,不擔心呢!
    方獻廷,胡守亮本是借兵的動議者,見到主將左右為難的樣子,也覺不安,萬一借
兵不成反釀大禍,全軍性命與此關係極大。若有差錯,他們咎責難逃。因此他們也坐臥
不寧。雖然他們極力勸主將放寬心,好消息不久即會傳來,可是他們自己卻無寬心可放,
總怕壞消息到來。
    就在總兵府各帥將急得難以忍受時,楊坤、郭雲龍同一個滿裝的官吏輕騎回關而來。
    吳三桂立刻將他們傳到帥府內。
    詹霸與吳三桂見完禮後,即拿出多爾袞的書信。
    吳三桂急不可待地拆開多爾袞的書信飛速看完,然後又交給身邊的方獻廷、胡守亮
傳閱。
    方、胡二人看後相對點頭,此時吳三桂心中亦有數。
    這封信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借兵與否,但一則仍以「平西伯」的大明封號稱他,並贊
揚他的忠義;二則亦明確表示吳滅李自成的志向是對的;三則勸吳消除疑慮,正面降清,
並許以藩王之封……
    這說明大計基本已定,只是「借兵」的形式如何出現尚未具體約定。
    吳三桂立即召集將領與謀士的秘密會議,嚴密封鎖了城外唐通大營。
    會議在吳三桂的主持下開始了。
    郭雲龍作為出使清方的人,對清方有所了解,為了給大家議決對策提供參考,他首
先詳細地講述了出使的情況。從軍中大帳到騎卒裝備,從多爾袞到洪承疇、範文程,盡
其所知,一一述及。
    然後,吳三桂又說明了多爾袞書信的意思,大家才開始議定。
    方獻廷獻計道:
    「既然清方派使者回訪,說明清方有些誠意,加之有對付李自成的共同願望,聯軍
是有條件的,為今之計,應盡快消其疑慮,促其迅速進軍。」
    「方將軍所言極是。」吳三桂笑道。
    正在此時,意外的情況使他們不得不調整對策。
    一名探報來報:
    「啟稟元帥,清軍已改變原行軍路線,向山海關而來。」
    「噢——」吳三桂大驚失色。
    聽到這個消息,在場諸人都有些莫名奇妙,不知多爾袞這是何用意。
    多爾袞好不厲害,突然改變行軍路線進軍山海關是否別有用心,難道他準備武力取
山海關不成?可是又為什麼派使者出使吳營,這倒底是緩兵之計還是別的什麼?
    吳三桂此時倒是很冷靜,他從多爾袞的行動中,已知其有疑慮,怕中詭計,一方面
出使,一方面改變進軍路線,其用意在於師進山海關迫使他投降。然後由山海關直取北
京,即使不成,在山海關聯軍也可控制住山海關這一要地。
    事已至此,他必須立即作出反應,於是他又與眾人議定多爾袞發兵山海關的對策。
    經議定改變了原來請多爾袞入中協、西協的決定,直接請其入山海關聯軍擊敵。
    議定後,吳三桂又派郭雲龍、孫文煥二人再度出使清營,並攜帶吳三桂致多爾袞的
第二封信。
    郭雲龍、孫文煥受命出使,即日整裝,會同清使詹霸而行。
    三人出關不久即遇多爾袞的大軍。
    郭雲龍面會多爾袞,致以相迎之意,然後呈上吳三桂的第二封親筆信:
    大清國和碩親王閣下:
    接王來書,知大軍已主寧遠,吊民伐暴,扶弱去強,義聲震天地。
    王把以相助,實為我先帝,而三桂之感戴尤其大也。三桂承王,即發精銳於山海以
西諸要地,誘賊速來。
    今三桂已悉簡精銳,以圖相機剿滅。懇王速整虎旅、直入山海,首尾夾攻,逆賦可
擒。           大明平西伯吳三桂頓首               
  甲申年四月。
    多爾袞在馬上沉吟有頃,感到吳三桂不正面回答降清問題,而只談借兵,顯然是不
想降清,如今大戰迫在眉睫,此事容後再議。
    想到此,他一揚馬鞭,對來使說;
    「我即進兵山海關,請吳帥邀李自成戰,大清自當會同破敵!」
    十四萬大軍向山海關西側急馳,馬蹄聲震地,煙塵蔽日。
    在與清兵議定大計後,吳三桂與謀士們策劃,對李自成展開了公開挑戰。
    首先,他派兩營精騎將城外唐通三千人馬包圍,全部消滅!只放十人逃京報信。
    其次,他公開舉起討李復明的旗幟,發佈《討闖賊李自成檄》:
    欽差鎮守遼東等處地方團練總兵真宮平西伯吳,為興兵滅賊,光復神京,奠安宗事:
    闖賊李自成,以麼魔小丑,糾集草寇,長驅犯闕。蕩穢神京,弒我帝后,禁我太子,
刑我縉紳,污我子女,掠我財物,戮我士庶。豺狼突於宗社,犬豕踞我朝廷,赫是丘墟,
黔黎塗炭,妖氛吐焰,日月無光。
    成宜烈宗之陰恨,天壽淒風;無勳懿戚之盡鋤,鬼門泣日。國之不早,病已成於養
癰;局尚可為,涉必窮乎滅損。
    悲夫!悲夫!
    虜塵未滅,寇焰旋騰,血濺天潢,烽傳陵寢。
    秦稱天府,誰能封以一丸;晉有霸國,豈無追其三駕。乃者介馬橫馳夫畿輔,羽書
不絕於殿廷。南北之耗冀通,河山之險盡失。天威不測,極知漢天子自有神靈;其勢無
常,豈得謝太傅但憑歌嘯。義不共戴天,但憑指日。
    可襄大舉,實賴同仇,請無分宦游,無分家食,或世貴如王、謝,成最勝如金、張,
成子虛之此背起,或挽略之所談興。
    乃至射策孝廉,明經文學,也往往名班國士,囊為裡雄,各施壯謀,共圖義旅。仗
不需於武庫,□糗壅於包廚,飛附大軍,力爭一決。
    凡為臣於,誰無忠義之心?
    漢德可思,周命來致,忠誠所向,一以當於。請觀今日域中,仍是朱家之天下。 
                謹檄
    這份檄文飛馬傳遍直隸,遼東與京師,得到了廣泛響應。
    檄文歷數李自成大軍的罪惡,提出各施壯謀,共國義旅……飛附大軍,力爭一決的
口號;檄文最後引用唐時駱賓王的《討武曌檄》而略作一句改動,充滿復國自信:
    「請觀今日之域中,仍是朱家之天下!」
    吳三桂很懂得政治家的謀略與權變。
    其三,他派快馬向北京給父親送去一信,宣佈與父親斷絕父子關係;以圖保住老父
一條命不被李自成殺害。那封信是這樣寫的:
    不肖男三桂泣血再釋:
    ……
    父降賊軍。即不能為忠臣,兒又安能為孝子?兒與父訣,請自今日。父不早圖賊,
雖置父鼎俎之旁以誘(我)三桂不顧也。
    ……
    這一系列舉動都等於是對李自成的公開挑戰。
    吳三桂完成政治攻勢後,加緊動員山海關內的財力人力,積極招募兵馬,聚草屯糧,
準備與李自成決一死戰。
    四月十日,吳三桂聚全軍在校軍場舉行討李誓師大典。
    這日,天朗氣清,陽光和淡。湛藍湛藍的天空,連個雲彩絲兒也沒有。春風送爽,
吹在人身上輕松而舒適。
    山海關營盤裡漸漸開始熱鬧起來:才操練完晨操的軍士三三兩兩的互相嘻鬧著,個
個精神抖擻,顯得格外高興。連巡營的士兵也身著新號衣,步履整齊地在山海關上來回
梭巡。
    到了寅時,山海關西營門外的那塊空場中心,山海關的將土已按各營各哨集結齊整,
面向帥台列成方陣。
    眾將士個個英姿勃勃,威武異常。各種兵器的鋒刃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道道逼
人的寒光。在將士們的四周,各色軍旗隨風飄蕩。台前兩支高大的旗桿,拔地而起,直
沖雲空。忽聽關上響起咚咚炮聲,炮聲之後,便聞戰鼓之聲。
    營門口陡然豎起八桿大旗,旗上書有斗大的燙金「吳」字。剽悍的旗手們都騎著棕
色高頭戰馬,威風凜凜出了營門。
    八面大旗之後,相隔丈餘,便是兩行由吳三桂的親兵列成的儀仗。眾親兵手執長槍,
挺胸拔背,面目肅然,跨馬緩轡而行。
    隆隆炮聲又一次震響,門旗下方看見一氣宇軒昂,英姿勃發的將領。他正是山海關
主帥平西伯吳三桂。
    只見他騎著一匹渾身如赤炭般的棗紅烈馬,身披百金鎧甲,腰間繫著那把御賜的鎮
遼寶劍,按轡而行。
    在他的身後,簇擁著山海關各營主將、副將、參將直至游擊、千總、把總等各大小
將領們。
    吳三桂等一行人騎馬緩步來到台前。他不慌不忙輕抖馬韁,兩腿一夾,那馬長嘶一
聲,原地轉了半個圈,便紋絲不動了。
    吳三桂翻身下馬,以他為首,身後依次是方獻廷、胡守亮、楊坤等,眾將領魚貫步
上將台,按職位大小,吳三桂居中,眾將領依順序落座。
    此刻,又聽得一陣炮響,便見兩面鑲龍滾金牙邊帥字大旗在炮聲中緩緩升起。右側
的是一面四周團龍簇擁,正中央鑲嵌一個金黃的「帥」字旗。左側一面,素淨的黃旗上,
書有一個漆黑的「吳」字。兩面帥旗在陽光之下,相映交輝。
    簡潔而莊重的儀式畢,由方獻廷宣讀討李檄文。
    然後,只見吳三桂立起高聲道:
    「山海關諸員將士們!三桂蒙聖眷隆恩,統帥三軍,今番伐狂寇,剪除闖賊,望眾
位將士齊心協力,奮勇爭先。討伐李賊,復我大明!」
    全場齊喊,山鳴谷應。
    「刀斧手聽令!把闖賊手下派來山海關的『太守』李甲等歹徒綁在帥旗之下,斬首
號令全軍!」
    話音剛落,眾刀斧手早把嚇得半死的李甲拖上來,一刀將人頭砍下。
    李甲血淋淋的人頭擺在大明龍旗前的香案上,龍旗緩緩升起。
    另一名「副太守」陳乙嚇得目瞪口呆。
    「來人,割去陳乙兩隻耳朵!」吳三桂大喝一聲。
    割下耳朵的陳乙被推到吳三桂面前。
    吳三桂厲聲命令:
    「放你狗命,回北京報與闖賊李自成,令其自送頭來,否則賊兵玉石俱焚!」
    ……
    風雨已過,真正的暴風雨應該來臨了。
    甲申年的第二場大戰就要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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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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