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


  緇車出了濮陽北門,呂不韋便大笑起來,想一陣笑一陣,笑一陣又哭一陣,最後終是軟軟地癱在了坐榻上。駕車執事心下不安,便時不時回頭透過車窗瞄得一眼,此時見呂不韋疲累得睡了過去,才從容驅車在雪原上走馬北去。

行得片時暮色來臨,遙遙便見前方凜凜刺天的胡楊林披著軟軟地晚霞隱隱紅成了一片。駕車執事回頭便道:「先生,前方該當是呂莊了。」呂不韋驀然驚醒,揉揉眼睛便跳下了車:「對,正是呂莊!你趕車前行,我後邊走走看看。」

  執事答應一聲,緇車便悠悠去了。呂不韋長長地展了一番腰身,便在冰冷嫣紅的曠野中踏雪走去。雖說大雪盈尺,平原之地已經是極目漠漠,幾乎沒有了任何突兀顯眼的物事,呂

不韋放眼望去,卻仍然清晰地辨認出了烙在記憶裡的一草一木一溝一坎,歷歷數來,竟是感慨萬端。

 

  還在大父當家的時候,呂氏一族十三家便遷到了濮陽城外。

  在濮陽國人中,呂氏既不是周人後裔,也不是殷商老民。殷商時期有呂國,受封國君原為姜姓。庶民以國號為姓,於是便有了呂姓。又因國君為姜姓,所以呂、姜便成了可以相互置換的姓氏,如同嬴與秦一般。赫赫大名的太公望便是如此,既為呂尚,又為姜尚。因了這個呂尚對西周有滅商大功,非但古老的呂國保留了下來,且太公呂(姜)尚還成為齊國首封國君。如此一來,天下呂氏便分做了兩處,一為呂國,一為齊國。後來,齊國公室為了與呂國之呂氏相區別,自認了姜氏為姓,天下呂氏便只有呂國之呂氏了。呂國原本便是不足百里的小諸侯,剛剛進入春秋之世,便被向北拓展的楚國滅了 。

  呂不韋依稀記得,自己還是總角小兒的時候,大父曾經說過:呂氏失國之後,呂族便星散而去了;其中一支逃往齊國,路上有一家族患病難行,脫離主支,留在了濮陽郊野。這個家族,便是呂不韋家族。大父說,當年先祖為何沒有繼續追趕主支,誰也說不清楚了,只有一點是明白的,便是這支呂氏自做了衛人,農家生計便年復一年地衰微了。大父為了振興呂氏,便離農為商,與熟識的殷商老民一道駕著牛車奔波生意去了。

  十年之後,大父小成,積得三百金,便率領已經繁衍為十三家的呂氏遷出了濮陽城池,在北門外的老井田里建了一片簡樸的莊園住了下來。大父說,老周人欺客,與其住在城中小心翼翼,何如搬出來自家做生意。

  大父臨終時,呂不韋已經是十三歲少年了。彌留之際,大父撫摩著呂不韋的長髮,氣喘吁吁地說了一句話:「乃父庸才也,光大呂門,在子身也。」至今,呂不韋還清楚地記得這句話,記得大父那殷殷期望的目光。

  因了大父的臨終遺命,父親在盛年之期便交出了呂氏商社的權力,將尚未加冠的呂不韋推上了商旅之路。就實說,父親的經商才能確實平庸,襄助大父二十年,獨掌生意十年,呂氏商社只積得千金耳耳。然則,若論自明知人,父親卻實在非同尋常。

  呂不韋五歲那年,父親重金聘來了一個曾經在稷下學宮遊學三年的濮陽名士,給呂不韋啟蒙講書。父親對蒙師只有一個規矩:「王道禮儀等虛玄之書,少講不講都可。時下諸般實用之學,多多益善!」濮陽名士原本便是雜學一派,東家此說大對脾胃,便十足勁頭地盯著這個蒙童灌了起來。也是天賦根基,十年之期,呂不韋便對商、農、工、醫、水、算等諸般實用之學大體通曉,對辯駁求證學問的名家、雜家與主流顯學法家、墨家、儒家、道家也大體心中有數,若干名篇更能琅琅上口。

  老師本欲再教十年,要將呂不韋教成天下一等一的名士。呂不韋也想再學十年,如蘇秦張儀般縱橫天下。不想父親卻堅執搖頭:「此子有商才,通得實學即可,誰卻要做名士?先父遺命不敢違,明年,他便是呂氏商社之長了。」

  三十六年竟夢幻般過去了。父親已經年逾花甲,他還好麼?

  「先生,莊門已閉,我該當先行通稟一聲才是。」執事早已將車停在莊外,人卻返回來一直遠遠跟著呂不韋轉悠,見晚霞褪去天色黑了下來,便過來提醒。

  「呵,不用。」呂不韋恍然笑了,「一支響箭即可。」

 執事答應一聲,大袖一揚,一支短箭便尖銳呼嘯著飛向了莊門望樓的大紅風燈。片刻之間,便聞望樓一聲長呼:「少東信使到,大開莊門——」呼聲方落,厚重的莊門便隆隆拉開,一座吊橋也同時嘎吱大響著悠悠放了下來,結結實實地轟然塌在了雪地上。

  「且慢。」呂不韋對啟動車馬的執事一擺手,「跟著我走。」便大步上了吊橋。人車馬剛過,便聽身後吊橋已經嘎吱大響著悠了上去,望樓上也是又一聲長呼:「信使高名上姓—


—」呂不韋高聲答得一句:「西門老總事差遣,車馬執事越劍無。」望樓紅燈便左右三大擺:「信使入莊,莊門關閉——」呂不韋回頭笑道:「越執事,日後回莊,便是如此這般,記住了?」車馬執事點頭道:「記住了。先生回歸故里,卻不顯行跡,是……」呂不韋笑道:「並非故里有險。我若報名,今晚便休想安寧也。走了。」

 

  這座呂莊雖是呂氏族業,住得卻不僅僅只是呂氏四十餘家,且還有依附於呂氏各家的田戶百餘家,加上各家僕役、全莊日常生計的十多個作坊的全部工匠,總共有三百餘戶兩千餘口。隨著呂氏商社日見興旺,呂氏莊園便建得小城池一般。若以戰國尋常城池的規模——三里之城五里之郭,這呂氏莊園至少當得一座縣城無疑。莊中三條大街十多條小巷,全是一色的青石板道,大街兩側更是多有老樹參天。窩冬之季,日落而息,莊中燈火便極是稀疏,但藉著厚厚積雪的濛濛白光,莊園的整肅格局還是清晰可見。

  想到族人識得自己者已經不多,呂不韋便在雪地中悠悠漫步,領著車馬走街串巷,拐得幾個路口,便到了莊園正中的一片老宅前。顯然是已經得到了莊門望樓的燈火信號,老宅大門已經大開,門廳亮著兩盞風燈,一個鬚髮雪白的老人正在階下雪地裡等候觀望。

  突然之間,老人愣怔了:「你?你是少東!」

  呂不韋緊趕兩步高聲笑道:「相裡老爹,我是不韋,識不得了?」

  「果是少東也!」老人兩手抓住呂不韋衣袖便哽咽起來,「十年也,老朽竟是老眼昏花了。」猛然回身高聲吩咐,「少東回莊,老宅通明——」只聽門廊一聲答應,一聲聲傳呼開去,片刻之間院牆內外便是燈火大亮。

  「相裡老爹,不韋當年多有輕慢,尚請老爹見諒了。」呂不韋深深一躬,老人連忙扶住,便又是一陣哽咽,「少東哪裡話來,原是老朽迂闊遲暮,多年回思,老朽終是通明。少東若是自責,老朽便無顏苟活也!」

  原來,這個相裡老爹便是呂不韋初出商道時的那個抱賬執事。自呂不韋帶著出貨執事避開他奔赴即墨做成了第一筆鹽生意,這位頗有理財之能的大執事既抱愧在心,又大不服氣。抱愧是對呂不韋,不服氣卻是對著那位年輕的出貨執事。從此每有生意,這位相裡大執事便與出貨執事暗中較勁,出貨執事自知資歷尚淺,從來都是以忍以讓,不與大執事發生任何爭執,只是惟呂不韋之命行事。三年後,呂不韋全力承擔了援助即墨田單的秘密商路,經常帶著年輕幹練的出貨執事在外秘密奔波采貨,抱帳大執事便更是憤懣了。一次,呂不韋隨魯仲連大貨船去了即墨,留下出貨執事在陳城繼續採購一批兵器,約定兩個月後立即裝船運出,由呂不韋在之罘接貨,再秘密運往即墨。但兩個月後,貨船竟杳無音訊。呂不韋大急,星夜兼程趕回陳城,才知是抱帳大執事拒付貨金,理由只有一句:「鐵兵交易須得少東親自出金,他人不支。」出貨執事百般無奈,又不好向少東「舉發」同事,事情便僵持下來。事由查清,呂不韋勃然大怒,叫來抱帳執事嚴厲申飭一頓,當即拿出兩千金要他離開呂氏商社。抱帳執事痛悔不已,再三再四地請求留下。呂不韋卻冷冷一句:「執小氣而毀大義,你不覺慚愧麼?」抱帳執事臉漲得通紅,撇下兩隻金袋轉身便走了。

  三年後,呂不韋接到老父書簡,說相裡在老莊做了總管。再後來,呂不韋便從老莊來人的口中知道了原委。一個夜裡,抱帳執事風塵僕僕趕到老莊,對著老東大拜三拜,一句話也沒說便昏厥了過去。老父情知有異,連忙請來莊中醫家好生診治,並吩咐一個年輕僕人加意守護。可是,次日清晨抱帳執事竟是不見了蹤跡。老父大急,立即派族人四出尋找,三日三夜找遍了方圓百里,還是沒有蹤跡。老父一番尋思,便派了三個得力精壯,甚也不做只專門尋訪大執事。一連三年,終於在即墨海邊找到了已經變成瘋漢的大執事。車馬送回呂莊,老父便整日守著這個昔年最是忠誠能事的大執事說叨個沒完,幾個月下來,大執事竟是漸漸平靜了下來。

 當呂不韋知道了這一切的時候,深深為自己的操切輕率自責不已。老父的作為,使他第一次真切地明白了何謂義商,也就是在那時侯,他寫下了《無義》篇,寫下了那句永遠烙在心頭的話——義者,百事之始也,萬利之本也,中智所不及也。

  「不韋呵,是你麼!」

  一聲顫巍巍的呼叫,便見使女扶著一個白髮老人從燈影裡匆匆走了過來。「娘!」呂不韋鼻翼頓時一酸,叫得一聲便迎面拜倒。「不韋呵,兒起來,甚話別說,教老娘好生看看……」呂不韋默默起身,聽任母親摩挲著自己的臉膛,聽任眼中的淚水灑在母親枯瘦蒼老的手指上。老相裡也是傷感得唏噓不已,抹著淚水道:「老夫人,雪後風大,還是進堂說話了。」「也是。」母親哽咽著一點頭,便顫巍巍轉過身來,呂不韋連忙扶住母親上得寬大的青石台階進了正屋廳堂。燈火煌煌之下,偌大廳堂卻是空蕩蕩了無一人。

  「娘,老父歇息了?」呂不韋心下頓時一沉。

  「只怕是偎著燎爐呢。你去,娘等著。」

  呂不韋將母親交給使女,便大步繞過木屏穿過耳房,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書房厚重的木門,再繞過一道大木屏,便愣怔得挪不動腳步了——一盞高高的銅人燈下,一具燎爐燃著通紅的木炭,一個雪白的頭顱在蒼老佝僂的身軀前一點再點,一絲細亮的口涎伴著粗重的鼾聲竟是連綿不斷——倏忽十年,父親竟是蒼老如斯!

  「父親!」一聲哽咽,呂不韋跪倒在冰涼的石板上。

  鼾聲突然終止了,雪白的頭顱驀然抬了起來,搖搖,再搖搖:「是,不韋?」

  「父親,不韋回來也!」

  「好好好,好呵。」父親卻是呵呵笑了,「忒般大了,哭個甚來,快起來,脫了皮裘輕鬆些個。這大燎爐呵,盛得一斗半木炭火,暖和得緊也。方纔還與你娘說話,如何便瞌睡了過去?呵,我還撐持得住,莫上心。」老父親兀自嘮叨訴說著,伸出竹杖比劃指點著,卻始終只坐在燎爐前沒有挪動半步。

  呂不韋掛好皮裘,轉身一打量恍然變色:「父親,你,癱了?」

  「走不得路怕甚。」父親呵呵笑了,「天意也!奔波一生,走路太多,卻又一事無成,上天便教我歇了,歇了。」

  呂不韋長歎一聲,卻是良久默然。父親不若母親。父親秉性是衛國商旅的老規矩:商人重和,和氣生財,從來不喜怒形於色,永遠都是平和冷靜地處事待人。除了喪葬大禮,衛商是忌諱動輒傷感的。對這樣的父親,任何撫慰都會顯得多餘,除了商旅大計的成功,作為掌家長子,幾乎沒有教父親感到快慰的親情瑣事。

  「父親,到廳堂去吧。」呂不韋推來了書案旁的兩輪手車,扶著父親坐了進去,「飲得幾爵,也好消消寒夜。」父親坐進手車依舊呵呵笑著:「不韋呵,十年不歸,得聽你好好說說外邊的世事了。」呂不韋悠悠地推著輕巧的竹製手車,這才注意到所有的門檻都鋸斷了,所有的台階旁都有了一條平滑的坡道。父親原本節儉,廳堂寢室書房從來不鋪地氈,只是一色的光潔石板,若非半癱枯守,只怕原先的小燎爐也不會換成一斗半木炭的碩大燎爐。

  到得正廳,使女已經將茶煮好。剛飲得一盞,相裡家老便指點著廚下僕人上酒上菜。片刻之間,三案酒菜便整齊備好。呂不韋看得一眼,叫住僕人吩咐道:「再上一案,相裡家老入席。」老相裡連忙笑道:「不須不須,老朽在小廳陪越執事也是一樂。左右少東不急走,老朽改日專陪一席如何?」父親笑道:「慢待越執事也是不妥,還是家老明白。不韋有心為敬,也是好事。」兩句話便抹個溜平。呂不韋只好一拱手笑道:「如此多謝家老,改日你我痛飲便是。」老相裡連連答應,一拱手便笑呵呵走了。

  母親指著熱氣騰騰的大爵笑道:「不韋呵,這是家釀清酒,嘗嘗如何?」

  呂不韋捧著大爵肅然跪起:「父親,母親,不韋十年不歸,有失孝道。此爵敬我高堂,萬壽無疆!」說罷便舉爵一飲而盡。父親卻只輕輕啜得一口笑道:「衛商老話,商旅無孝道。說得便是這經商奔波之人,難以盡尋常孝道。不韋說則說矣,卻莫為此等事當真上心。大孝者,成先祖之遺願,大我門庭也,豈有他哉!」母親也跟著笑了:「說歸說,你要門庭大,我卻只要兒子好。」此時呂不韋又飲得一口熱酒,便對著母親一笑:「家釀清酒果真香醇,上品!」母親便高興得瞇起眼睛笑了:「只可惜也,家門無酒徒,娘這釀酒術也無人鑒賞了。」呂不韋哈哈大笑:「娘有幾多存酒,全讓我帶走如何?」「好也!差不多一車夠了。」母親開心地絮叨著,「這呂氏清酒,原本是濮陽有名了。你大父遷出濮陽,關了酒鋪,那些呂氏酒癡還追到莊裡來買哩。後來呂氏布帛生意大了,你大父便不讓娘釀酒,只助著你父驗布管布了。這一車,還是那年停釀時藏下的,都快三十年了,便是留給你回來……」母親又哽咽了。

 「不韋呵,你這十年,緩過勁來麼?」父親呵呵笑著岔開了話題。

  「非但緩了過來,且進境多也!」呂不韋喟然一歎,「十年前,我因援齊抗燕,使呂氏商社陷入困頓拮据,幾於倒閉。父親非但不責怪於我,反書簡寬慰我,說此乃天下大義,敗則敗矣,無須上心。後來,父親又派人送來老宅鎮庫底金兩萬,囑我撐持下去。若非父親深明大義,不韋何能撐持到田單復齊……」

  父親呵呵笑道:「此等事不說了,我知道。你只說目下如何?」

  「後來,商運大開!」呂不韋拍案笑道,「目下,呂氏商社專做三大行生意:鹽、鐵、兵器。絲綢珠寶維持日常開銷。除了秦國,山東十八國國國有店,全部執事工匠兩千六百一十三人。」

  「鹽、鐵、兵,其利幾何?」

  「鹽、鐵之利,十倍上下。兵器之利,三五十倍不等。」

  「四宗生意,年出貨量幾多?」

  「鹽兩萬車上下,鐵百萬斤上下,兵器年成交兩三次,每次百車上下。」

  父親默默掐指運算一番,聲音都顫抖了:「利金,三十萬上下!」

  「不止。」呂不韋搖搖頭,不無驕傲的伸出了拇指小指。

  父親默然了,良久,終是粗重地歎息了一聲兀自喃喃不斷:「上天,匪夷所思也匪夷所思也,呂氏終成天下巨商了,天下巨商了,好生想想,好生想想。」

  呂不韋笑道:「父親所想,可是金錢之出路?」

  「不韋,隨我到書房。」父親斷然一句,逕自搖著車輪走了。

  大書房中,紅紅的木炭火映著父親緊鎖的雪白長眉,呂不韋頗是犯難,把不定該如何向父親說明自己的轉折決斷?父親不是昏聵老人,不說,問心有愧也。然父親畢竟已經風燭殘年,如此渺茫的冒險說得太透,累他老人家忐忑不安,也是問心有愧。反覆思忖,也只有隨著父親的話頭隨機應變了。

  「不韋,六十萬金,堪比一個諸侯國了。」父親第一次沒有了呵呵笑臉。

  「活金堪比,真正財富不堪比。」

  「商家無閒錢。如此巨金,你要派何方用場?」

  呂不韋思忖道:「商家以牟利為本。敢問父親,耕田之利幾何?」

  「勞作立身,其利十倍。」

  「珠玉之利幾何?」呂不韋問。

  「珠玉無價,其利百倍。」

  「若得謀國,其利幾何?」

  「謀國?」父親大是愣怔,「邦國焉得買賣?何謀之有?」

  呂不韋字斟句酌道:「譬如,擁一新君,掌邦國大權。」

  「……」父親默然,良久,竹杖篤篤頓地,「如此謀國,其利萬世不竭!」

  呂不韋頓時如釋重負,輕鬆笑道:「父親明白若此,不韋便大我門庭,或可做一回范蠡、白圭般的國商。」

  「業已選准利市?」

  「奇貨可居,惟待上路。」

  「不韋呵,」父親竹杖點著石板,「志固可嘉,風險卻是太大也!」

  「父親說得對。」呂不韋悠然笑道,「諺雲,商險在財,政險在身。以奔波之勞、情義之失、蕩產之危為代價,而謀財貨之利,商人之險也。以心志之累、終身毀譽、身家性命為代價,而謀定國之利,從政之險也。世無風險,雄傑安在?我呂氏積三世之力,累金巨萬,便當有大圖謀也!巨財小謀,豈非暴殄天物?大謀者,謀國為上。若不謀及天下蒼生安危,不將呂氏一族刻於青史之上,我金價值何在?你我父子,又於心何安?」

  父親靜靜地傾聽著,老眼中閃爍著異乎尋常的光彩,終是拍案長吁一氣:「不韋呵,有志氣!比父親強。老父親信你。縱然破財滅族,老父不悔也!」

  「父親……」呂不韋淚水盈眶,對著白髮蒼然的老父親便是深深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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