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

呂不韋聽得驚心動魄,一時間竟是無地自容,不由自主地對著大碑便是深深一躬,回頭對著田單也是深深一躬,躬罷竟是回身便走。

  「且慢。」田單扯住了呂不韋衣袖笑道,「足下的故事尚沒說,竟能去麼?」

  「先生……」呂不韋眼中噙著淚水,「卑微之心,何顏面對泰山滄海?」

  「足下差矣!」田單誠懇地笑著,「縱是聖賢,孰能無過?人能自省,愧色便是赤心。走,你我再痛飲一番!」

  重回正廳,感慨唏噓的呂不韋從進入陳城說起,一口氣說了自己初掌商事一個多月的經歷,末了道:「不韋十五歲便隨老父奔波商旅,一心只要改換門庭,使濮陽呂氏成為天下大商,以為只須對商家牟利之種種機巧揣摩透徹,便可翻雲覆雨伸我鴻圖。今日得遇先生,方知商戰有大道,不循大道,終將敗亡也!」

  「足下尚未加冠?」神色專注的田單突兀問了一句。

  「在下今年十九歲,明年行加冠大禮。」

  「足下悟性之高,實屬罕見也!」田單拍案讚歎一句便笑了,「不韋何愧之有?田單今年三十有六,二十歲前讀書,二十歲後入商,跌跌撞撞八九年,才悟得了一些商戰之道。兩年前接掌田氏商社,我才開始做萬金之上的大宗生意。你方入道,便是一擲萬金揮灑自如,且眼見竟是做成了。如此大手筆,他日必是商旅奇才也!」說著便舉起了大爵,「來,為足下少年大才,幹此一爵!」

  「先生獎掖後進,在下卻委實汗顏也!」呂不韋舉起酒爵紅著臉便先自汩汩飲盡,「若非今日得先生教誨,呂氏敗亡也只在早晚之間。若蒙先生不棄,不韋願投師門下,追隨先生修習商道。」

  「不韋差矣!」田單爽朗大笑,「你乃天賦之才,非學而知之者也。方今天下大爭,商旅之道更是陵谷交替瓦釜雷鳴。當此之時,師法天地可也。入身田氏此等數百年老商,種種戒律束縛之下,鯤鵬何能展翅九萬里!」

  呂不韋見田單絕非推托,而是真心對他寄予厚望,便也不再堅持,只惋惜歎道:「在下只是心儀先生,盼能多有裨益也。」

  田單淡淡笑道:「守本同道,便是知音同心,又何在乎名分?」

  呂不韋倏地站起:「不韋立誓:終生與先生同道守本,但違商德,天誅地滅!」

  「好!」田單拍案大笑,「如此我便來說第二件事。」

  正在此時,三更刁斗隨風傳來,呂不韋驀然想起臨行時對出貨執事的叮囑,匆忙便要告辭,卻又不好對田單公然說明,臉便紅得重棗一般。田單也不多問,立即親自送呂不韋回去。寬大的緇車中,田單便說起了今日請呂不韋的第二件事。未及說完,便到了寓所門口,進了寓所竟直說到四更。田單離去,呂不韋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入睡,竟在寓所小庭院中直看著殘月褪盡東方發白。

原來,田單給呂不韋的生意指了一條匪夷所思的路徑——

  其時,齊燕交惡之勢已經彰明。眼見燕國朝野仇視齊國意欲復仇,齊湣王便下了一道詔令:齊國官商私商全部撤出燕國,封鎖齊燕通商的全部關隘。即墨田氏有王族支脈的名號,只有奉命離燕,薊城總社只留下了幾個執事善後。齊燕兩國的商旅往來便這樣突然一朝終止了。說起來,燕齊兩國都是老諸侯,自西周立國,便是華夏東北的兩大屏障。兩國的國計民

生也是互相契合補充,切入極深。齊國的海鹽、布帛、粟谷、兵器、海魚等,向來是燕國的主要進路。燕國的皮革、木材、馬匹、牛羊等,也歷來都是齊國的主要貨源。齊威王之後,齊國日見強盛,燕國日見衰落,燕國對齊國的依賴便更深了,實力雄厚的齊國商旅幾乎佔據了燕國商市的十分之七八。如今齊國突然禁絕市易,燕國頓時便捉襟見肘了,不說別宗,單是鹽路斷絕,燕國就難以撐持。本來,燕國的遼東在西周與春秋早期也是海鹽產地,但後來被林胡部落佔據,中原商旅斷絕,遼東海鹽場也就自然停頓荒蕪了。戰國中期燕國驅逐林胡收復遼東,本欲重新恢復遼東鹽業,奈何燕國屢經內亂,又被齊國趁著平亂之機大肆劫掠了一番,國府空虛私商乏力,拼盡全力也只是恢復了兩個最小的鹽場,產鹽有一搭沒一搭,連遼東庶民都嗷嗷喊淡,何能供得舉國之鹽?

 

  田單建言的路徑是:以大船裝鹽出海,直下遼東,為燕國新軍供鹽!

  「遼東冰天雪地,能有燕國大軍?」呂不韋大是驚訝。

  田單諱莫如深地笑了:「燕齊交惡,便有奇能異士從中斡旋探察,此等大事斷無虛言。足下若是不信,我也不能多說。」

  「我非疑慮先生消息,只是驚奇而已。」呂不韋笑著開釋一句又皺起了眉頭,「此事於我有兩難:一則無巨金做本,打造海船,僱用一應水手,首買一船之鹽,少說也得六千金之上,而我目下只有三百活金可用。二則我無海路生意之閱歷,對遼東從來陌生,既不通關隘,更不識燕軍輜重大將……」

  「不韋只說,這樁生意本身如何?」田單叩著書案打斷了呂不韋。

  「大手筆,大謀劃,一本萬利!」

  「好!」田單拍案讚歎,「你有此斷,我便細說了此事根底。」及至田單侃侃說完,呂不韋竟是愣怔無話,良久默然,方才站起來對著田單深深一躬。

  海路輸鹽原本是田氏鹽社的大宗生意之一。田氏擁用三條大海船,一通遼東,一通吳越,一通高麗與東瀛,數十年從無間斷。齊國突然禁絕了與燕國通商,田氏的北上海船自然便停頓了下來。目下,田氏便想將這艘海船交給一個可靠而又有能事的商家繼續運營。其所以如此決斷,在於齊國的有識之士以為:齊國君主暴虐多行不義,已成外強中乾之勢,在齊燕交惡中極可能面臨亡國厄運;未雨綢繆,與其讓燕國對齊人深惡痛絕,以齊國封鎖鹽路為名發動合縱滅齊,不若改頭換面維持燕國鹽路,一則不激起戰國公憤使燕國合縱難成,二則使燕軍將士有感於齊人與齊國君主有別而仇恨稍減,萬一齊軍戰敗,齊人可免被大肆屠戮的劫難。惟其如此,田單與有適之士計議,決然出動海船下遼東,維持燕國鹽路!

  田單坦言,選中呂不韋是臨機決斷。他說了三個因由:其一,衛國小邦,衛商不易引起列國猜測;其二,呂氏在商旅道無名,雲集即墨的各國鹽商也不會在意;更要緊處,呂不韋初出商道便有能事之才、罕見悟性與願循商旅大道的一片赤心。末了,田單便是一聲感喟:「與君而言,此事雖有一舉成名之利,也有一朝湮沒於兵災之險。君若為之,誠為商旅義士也。君若不為,田單亦當引為同道之交也。君自斷之,毋得介懷矣!」

  「我做。」呂不韋平靜地點了點頭,聲音卻有些諳啞,「生身一世,何處無險?刀兵連綿之世,初出商道便能追隨先生,為生民免遭塗炭盡一己之力,不韋何其大幸也!」

從此,呂不韋便成了衛國鹽商,在海濱專開了一個呂氏大鹽場,專一的做遼東海路鹽生意,三年下來,竟成了赫赫有名的後起鹽商。按照約定:呂不韋與田氏鹽社對半分成,六年之後視情勢再定。可在第四年開春之時,燕國合縱五國聯軍大舉南下,一時戰雲驟起齊國人心惶惶。便在此時,田單趕回了臨淄,派出快馬執事星夜趕赴即墨,將田氏鹽社的庫存三萬金並兩車刀幣全數裝車交給呂不韋,催促他立刻離開即墨。田單的泥封密書只有短短兩行:「齊國危矣!田氏與國共存亡。全金交君,毋得推辭,即速海船出齊,切切此意!」沒有任

何約定,沒有任何叮囑,呂不韋要趕赴臨淄與田單告別,快馬執事卻是堅執搖頭冷冷道:「齊軍告敗,流民塞道,公縱一死,與事何益!」呂不韋噙著淚光一跺腳:「走!」便裝金上船連夜南下了。鹽社的田姓族人全數留在了危城即墨,與呂不韋同行的只有非田姓的三十一個執事僕人。

 

  就是這樣,呂不韋重新回到了陳城。兩年之後,一個不速之客風塵僕僕地來匆匆登門,不意竟是大名鼎鼎的魯仲連。魯仲連告訴呂不韋:田單在即墨孤城抗燕,目下陷入了極大困境,極需外援,他雖聯結楚國海路援齊,卻是力不從心。魯仲連給呂不韋帶來了一封密書,破舊的牛皮紙上只有寥寥兩句:「不韋但能援手,即墨生民之福。田單頓首。」驟然之間,呂不韋淚如泉湧,二話不說便擔承了全部採購適宜。那時,楚國也在觀望勝負,說好援救齊國只以庫存器物為限,不能大肆購買而開罪列國。齊楚國情原本兩樣,如此一來,即墨需要的器物楚國往往沒有,楚國多餘的陳貨即墨又不需要,開援兩年,竟只運去了兩船破破爛爛的兵器甲冑與一百石發霉的稻穀。魯仲連氣得吐血頓足,楚國君臣卻是無動於衷。

  呂不韋沒有慷慨激昂地宣示,只與魯仲連約定每三月起運一次貨物,由他的呂氏商社直運到琅邪裝上海船,由魯仲連押運北上。三言兩語一說,呂不韋便匆匆去了,半月之後,魯仲連便在琅邪接收了第一船物資。看著驟然精瘦黝黑滿面風塵的呂不韋,看著滿蕩蕩一船救戰救命的貨物,魯仲連哽咽了,一句「真義士也」尚未說完,便揮淚去了。

  從此,呂不韋便在商道大顯身手,兵器甲冑、布帛粟菽、醬醋烈酒、菜蔬乾肉、皮革猛火油甚或牛馬草料,舉凡困境所需種種,呂氏商社都盡行收購,且件件都是長流水的大宗生意。一時間,這天府鬼蜮的萬商之城便是議論蜂起爭相猜測。郢都楚王得報,頓時大起疑心,為怕開罪於氣勢正盛的燕國,竟給陳縣令下了一道密詔:立即驅逐呂不韋!正在此時,魯仲連聞訊兼程南下,向楚王痛陳利害,才說得楚王勉強贊同放手。經此一挫,呂不韋索性便操起了游商生計,一車駟馬,馬不停蹄地奔波在中原各大商市之間,各色貨物照樣源源不斷地運往琅邪裝船。如此這般只出不進,三年多之後,偌大的呂氏商社便是山窮水盡了。堪堪此時,田單火牛陣大破燕軍,齊國復國了!

  消息傳到陳城,呂不韋頓時癱倒臥榻,竟是三月未起。

  春暖花開的時節,魯仲連來了,已被封為安平君的田單的特使也來了。形銷骨立的呂不韋被隆重接到了臨淄。新齊王要呂不韋做客卿頤養,呂不韋婉言辭謝了。田單要呂不韋入丞相府總掌商市,呂不韋也辭謝了。田單不解,呂不韋笑道:「義舉不圖報,士之道也,商之德也。不韋正在盛年,何愁不能自立於商道?為官累君,不韋不為也。但能攬得即墨重建生意,不韋足矣!」田單默然良久,便是一聲感喟:「昔日弱冠之呂不韋,今日果成商旅大士也!」說罷當即書令:即墨官市之大宗物資,統經呂氏商社進出。

  此後,呂不韋重開商路,三五年間便又蓬蓬勃勃地發了起來。

  所不同的是,經過援齊搜購的幾年錘煉,呂不韋對兵、鐵、鹽三大行洞悉備至,重入商旅便專做這三大行生意。即墨重建一了,呂不韋便將總社又遷回了陳城。說到底,他讚賞這個萬商雲集居南北樞要的古城,駐紮在這裡,他便頓生運籌商戰的勃勃雄心……

故事完了,呂不韋疲憊地靠在石柱上閉上了眼睛。范雎卻聽得心潮難平,逕自飲了一爵便興致勃勃問道:「如此說來,你的十萬金雄心已經成功了?」

  「十萬?」呂不韋睜開眼睛搖搖頭,臉上漾著難以琢磨的微笑,「不瞞范兄,截止目下,呂氏商社累金已逾三十萬,作坊店舖四十餘家遍及七大戰國,執事僱員兩千六百餘人。」

  「三十萬?」范雎驚訝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一個韓國存金尚無三十萬,你……」

  「不可比也。」呂不韋悠然一笑,「邦國財富在土地、城池、大軍、官吏、庶民,豈是區區幾十萬金可比?若比活金,莫說韓國,便是目下秦國,也未必有三十萬,是麼?」

  「如此說來,天下四大巨商都是數十萬金之富了?」范雎立即跟上一句岔開話題。

  「我來數數。」呂不韋也是渾然不經意般笑著掰著指頭,「楚國猗頓氏煮鹽起家,目下已是第六代鹽商,累金當在五六十萬之間。趙國卓氏,主做戰馬生意,兼及木材石料布帛,目下第五代,累金當在四五十萬之間。秦國寡婦清,主做車船生意,兼及采玉木材絲綢,目下第四代,累金當在六十萬上下。魏國白氏,以鐵行起家,兼及酒店珠寶,白圭時幾為天下首富,目下第五代已經大為衰落,僅以祖先盛名躋身四大巨商。要說活金,實則已在十萬之下。」

  「即墨田氏都算不得天下巨商麼?」

  「自然算得也!」呂不韋喟然一歎,「范兄有所不知,所謂幾大巨商者,也是天下士人的一種大體揣摩罷了,何能絲絲入扣?天下大商,惟獨即墨田氏是王族支脈。惟是王族有顧忌,便素來不事張揚,然做得卻都是實實在在的鹽鐵大生意,僅海鹽一宗,便是天下最大鹽商。如此十餘代,你說累積財富有多少?若非六年抗燕打光了家底,田氏才算得真正的天下第一巨商。」

  「不韋,你為何不願做官,當真志在經商?」范雎突兀了一句。

  「說不清楚。」呂不韋笑了笑,「那時,只覺得我不是田單,我只是個商人。」

  話語如流,不知不覺間夜色降臨,初升的月亮已經掛在了胡楊林的樹梢。

10

 

 一連三四日,范雎都饒有興致地跟著呂不韋在陳城轉悠。凡遇呂不韋處置商事,范雎便在一邊聽著看著,無人時便是一連串究底尋根的詢問。呂不韋有問必答,每一宗都說得明明白白。幾天下來,范雎便對汪洋大海般的商市有了大體的說叨,直做天外有天之歎。

  這一日無事,范雎便問呂不韋商戰谷那兩座奇高庫房有何秘密?呂不韋二話不說,便將范雎領到湖邊高房前。也不見呂不韋任何號令,恰恰便有一名精壯執事從胡楊林跑來,兩扇


三丈多高的包鐵木門也自動地隆隆打開。當門便是一座與門幾乎等高的影壁,影壁兩側的青石地面竟有寸許深的車轍。走過影壁,屋頂有大片陽光灑下,偌大屋宇絲毫不顯幽暗,便見一排排幾乎挨著屋頂的高大物事分成了三個區域密匝匝整齊排列,區域之間便是幾道深深的室內峽谷,人立其下竟顯得渺小起來。

  「四輪雲梯!」范雎驚訝地喊了一聲。

  「范兄,人說秦國大兵精良,你且看看我這貨色如何,可入得藍田大營?」

  所謂「大兵」,便是大型兵器的時稱。范雎曾經是秦國開府丞相,自然熟悉秦軍主要兵器,加之平日也喜歡談兵,見呂不韋有意請他品評,便走近靠邊一架仔細端詳敲打一陣,嘖嘖讚歎道:「雲梯能做得如此精細講究,天下罕見也!一輛開價幾何?」

  「大兵行情范兄當知,以為當值幾何?」

  「四十金。比尋常雲梯多十金,公平交易。」

  「范兄果然知兵。」呂不韋一笑,「按貨色論價,四十金不差上下。我這雲梯,車輪、兵倉均用精鐵包裹,車身、梯身儘是嶺南水霧硬材所製,非但其堅如鐵,且極難燃燒,除了猛火油,尋常火把根本奈何不得。若真要出價,五十金也是供不應求。然則,我做兵器交易從來是一國一價,不定死價。賣給楚國是三十金,賣給趙國便是二十金。若要賣給秦國,大約便得百金之數了。」

  范雎目光閃爍著揶揄笑道,「足下還是墨家弟子,兼愛非攻,抗秦義士?」

  「范兄,墨家弟子無商人。」呂不韋笑著搖搖頭,「趙有滅國之危,楚有困厄之衰,自當別論。秦國嘛,恃強凌弱,總該不當助力了。」

  范雎淡淡一笑:「秦國歷來不從商家手中買兵器。」

  「……」呂不韋驚訝了。

  「不韋,在秦國有生意麼?」

  「沒有。」

  「去過秦國麼?」

  「沒有。」

  「可惜也!」范雎長歎一聲,「爭名於朝,爭利於市。天下最大商市,堂堂商旅大士竟視而不見,嗚呼哀哉!」

  呂不韋哈哈大笑:「好好好,只要有了大生意,我便去咸陽爭利!」

  范雎正待開口,卻見一個鬚髮雪白的老人輕步匆匆地走了進來,在呂不韋耳邊低語了幾句。呂不韋點點頭轉身拱手道:「范兄自看,我片時便回。」說罷便跟著鬚髮雪白的老人去了。

  暮色時分,范雎正在胡楊林邊漫步眺望晚霞,卻見呂不韋從湖畔走來,便迎了過去:「不韋行色匆匆,莫非商旅有變?」呂不韋笑道:「范兄半隻腳還在泥沼裡,只怕還要拔得一陣。」范雎目光一閃,慵懶閒適竟是一掃而去:「士倉有消息?」

  「並非士倉。」呂不韋搖搖頭,「一個楚商正在陳城尋覓范兄蹤跡。」

  「楚商?」范雎大是困惑,「我與商旅素無交往,識得甚個楚商?」

  「商人是假,探察是真。范兄只想,還有何事未盡?」

  范雎皺著眉頭道:「未盡之事,只有妻小莊園了。」

  「不會。」呂不韋又搖搖頭,「范兄家事妥當,並無急難之所。」

  「噫!」范雎大是驚訝,「你卻如何知曉?」

  呂不韋不禁笑了:「商旅通四海,得個消息何難?」

  「不韋呵,我終是明白:魯仲連天馬行空,如何卻交了你這個商人朋友。」

  「此等小事不足掛齒。」呂不韋一句撂過,語色便有些急迫,「我只擔心,會不會是老秦王狐疑反覆,起了……」卻又突然打住,只看著范雎不再說了。

一陣默然,范雎字斟句酌道:「老秦王秉性,只要功業有人撐持,做事倒是大器。當初殺白起,也是為了白起臨危不受命,實在說,內中並無私怨。我若不薦蔡澤便揚長而去,倒是當真有身危之患。目下有了蔡澤撐持,該當不會異常。」呂不韋思忖道:「雖則如此,卻也不能大意。與其讓此人神秘遊蕩,不若先發制人。」范雎眼睛頓時一亮:「你且說說。」待呂不韋低聲說罷,范雎便笑了:「謀人之道,不韋倒是通達。便是如此。」

  當夜三更,一個楚商裝束的中年人便被「請」進了天計寓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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