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絕代奇才
二十七 呼天徹地索大秘 六傑八義顯真容

    此時,施耐庵站在那墳場之上,早已被「吳鐵口」那一席話深深震動,面對默默僵
立的群雄,施耐庵一時手足無措,彷彿有千言萬語,又好象應該給眾人一點慰藉,然而
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忽然,他一拍後腦勺,驚喜地叫了聲:「不要急,有救!
    晚生這裡藏著一百零八名梁山後代的姓名下落!」
    「吳鐵口」聞聲駐步,雙目定定地望著施耐庵,喃喃問道:
    「什麼?施家年兄,請你再跟俺說一遍!」
    施耐庵道:「仁兄,晚生決不相瞞,的確知道梁山一百零八名英雄後代的下落!」
    「吳鐵口」傾耳聽畢,不覺「啊呀」叫了一聲,隨口咳出一口濃痰,問道:「年兄,
你說說,他們,那一百零八名英雄都在哪裡?」
    施耐庵指了指心口:「都在晚生心裡!」
    「吳鐵口」半信半疑,問道:「那麼,年兄又是從何得知的?」
    施耐庵道:「心誠則靈,晚生畢生尋覓,也是得於天授!」
    這時,場上眾人也一齊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嚷道:「倘若真的知道,快請講出來!」
    施耐庵見場上又活了起來,心下一塊石頭落了地,於是撣撣衣袖,嗽嗽嗓子,作勢
欲言。
    只聽人叢中有一位提醒道:「吳大哥,此處風寒夜冷,一百零八個人的姓名下落只
怕半日也講不完,不如請施相公進到花廳,圍爐向火,細細講來。」
    眾人一齊叫好。「吳鐵口」聞言點了點頭,正欲吩咐人眾回屋,只聽施耐庵說道:
「仁兄,不必了!」
    眾人一驚。「吳鐵口」忙問:「怎麼,年兄又要反悔?」
    施耐庵道:「非也!這件事,只須片刻便可揭曉。」
    「吳鐵口」聽畢大疑,忙道:「如許之多的其人其事,年兄竟可片刻講出?」
    施耐庵點點頭,朝眾人言道:「哪位壯士身上有火?」
    話音未落,便有兩人走了上來。好在這伙壯士素常慣於月黑趕路,無時身上不帶
「火明子」。那「火明子」非燈非燭,乃是一套三件系在腰間,兩塊尖尖燧石,一根油
浸麻捻,一旦需要,兩石相擊,湊上油捻,即刻便可照明。
    那兩人從腰間解下小兜,摸出「火明子」,雙手奉給「吳鐵口」。
    「吳鐵口」雙腕微動,只聽「砰哧」、「砰哧」兩響,兩根麻捻霎時明晃晃地燃了
起來。他雙手擎著麻捻,朝施耐庵走近一步,說道:「施相公,這兩支火明子,夠你講
完那樁絕世大秘密了吧。」
    施耐庵點點頭,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段枯枝,雙腳在地上抹得一抹,立時露出了平平
的一塊地面,他伸手便將那枯枝朝地上劃去。剛剛寫完那「B」字的最後一筆,映在地下
的亮光忽然恍惚搖曳起來,夜風一吹,眼前模模糊糊,哪裡再瞧得見寫字?
    施耐庵心頭納悶,抬頭一看:只見那「吳鐵口」彷彿發了瘧疾,雙唇烏青,渾身發
抖,擎著火捻的兩隻手猶如羊癇瘋病人,雙手僵如雞爪,兩根麻捻早已拿捏不住,東倒
西歪,看看便要脫手墜地。
    日間所見的兩個少年早已瞧科,搶上一步,忙忙扶住「吳鐵口」,一把接過火捻子,
捶背的捶背,揉腰的揉腰,忙了個不亦樂乎。
    「吳鐵口」抖得一陣,忽然精神陡長,喝一聲:「郭賢侄、呂賢侄,掌好火明子!」
一把撥開兩個少年,從施耐庵手中接過了那根枯枝,對他嘻嘻一笑,說道:「年兄,你
這一個字撩得俺技癢,剩下的就由俺替你寫吧!」
    面對「吳鐵口」那變幻莫測的神態,施耐庵微微一驚:自己分明好好地寫著那箭囊
上的古怪字跡,這「吳鐵口」既然心急火燎、急於探知大秘,自當凝神聚思,仔細察看,
卻為何忽然奪過枯枝,自己寫字。施耐庵一時不明所以,讓那「吳鐵口」拿走枯枝,心
下忖道:那箭囊上的幾個古怪字跡,乃是當今世上曠世無匹的絕秘,休講那幾個字跡,
這舉世之人,除了金克木、宋碧雲和自己,便是那刻著字的箭囊亦沒有幾人見過!這
「吳鐵口」竟然自作聰明,冒冒失失地接過枯枝續寫下去,豈不是荒唐至極!
    施耐庵叉手當胸,微微哂笑,望著那煞有介事地攥著枯枝便要在地面寫字的「吳鐵
口」,心中暗笑:既然要你便儘管寫去,看你鬧出何種笑話來!
    誰知他心裡這句話尚未說完,早驚詫得伸出舌頭縮不回來。只見「吳鐵口」不慌不
忙,俯下身去,那枯枝在濕土地面上「沙沙」劃了一陣,立時顯出兩個清晰的字跡,分
明便是那「流螢箭囊」上的第二、第三兩個古怪文字:
    施耐2.gif
    施耐庵木人一般,癡癡地凝望著眼前這個相面先生,彷彿逢著了鬼魅,他嘴唇哆哆
嗦嗦,連呼:「怪哉!怪哉!」心裡卻道:想這樁絕世大秘,得來何等不易,休道梁山
英雄,祖祖輩輩,代代單傳,不知有多少義夫烈女、大俠大傑為此灑血拋頭,才傳至當
年梁山大寨首領宋江的血裔宋碧雲手上,宋碧雲又歷經多少磨劫,方才秘密傳給自己,
一旦珍重囑托之後,便早已毀了箭囊,如今,那絕世大秘已然從世上消失。回想在汪家
營祖宅內,為了拆解箭囊上這幾個古怪文字,自己熬盡心智、費盡神思,饒是學富五車,
也自猜詳了三天三夜!此刻,他竟然用枯枝在這地面之上寫出了第二、三兩個怪字,而
且一筆一劃、一勾一款,不缺不漏,處處到堂!這件事實在叫人難以置信。
    施耐庵正自冥想,耳邊又聽得「吳鐵口」的聲音款款說道:「施年兄,還想看俺寫
下去麼?」
    施耐庵如逢仙鬼,連連搖手道:「仁兄,不必寫了、不必寫了!」
    「吳鐵口」笑道:「怎麼,這絕世大奧秘不是還剩下幾個字沒寫完麼?」
    施耐庵強忍住心頭的詫怪,問道:「仁、仁兄,原來你、你、你也知道那『流螢箭
囊』上這幾個古怪文字?」
    「吳鐵口」漫捺長鬚,頻頻頷首。
    施耐庵續道:「那、那麼,仁兄能否賜告:這絕大的一樁奧秘,你足不出戶,又是
從何得知的?」
    「吳鐵口」聽了也不作答,只是微微冷笑。
    倒是那穿藍衣服的少年忍不住答道:「哼哼,這還用問麼?
    俺義叔連你的家世來歷都了然於胸,這幾個鳥文字算得什麼?」
    那姓石的壯漢又被撩撥得性起,大聲嚷道:「兀那書獃子,收起你那測字攤子!休
要惹得俺性發,一百孤拐打折你那腿!」
    眾人正自嘈嘈,忽見「吳鐵口」倏地收住臉上笑容,雙手反翦,慢慢仰起頭來,雙
目瞇瞇地凝視著虛空,嘴唇微微抖動,喃喃地自言自語起來。
    施耐庵一見他這副模樣,記起日間用飯之際,這古怪先生兀立默誦的情景,想不到
節骨眼上,他卻偏偏又做起這光景來。他這一「入定」,不知何時方能醒轉。
    他又想起此時此刻的危殆處境,那佈告和令箭已經表明,不出今夜明晨,元軍鐵騎
便要合圍張秋鎮,毫不留情誅殺「亂黨」。這一群從嘯聚的山寨上下來的壯士,自然在
誅剿之數;便是那穿著一紅一白兩個少女,一黃一藍兩位少年也難逃劫數。
    他漸漸從「吳鐵口」那暱暱喃喃、含混不清的自語中聽出了眉目,原來他並非在吟
書誦經,而是在耗盡心力剖解那藏在古怪文字中的奧秘。
    施耐庵一聽出這些古怪至極的言語,心中不禁對「吳鐵口」大生憐念,一股熱血沖
上腦門,不覺衝口而出,按著「吳鐵口」暱喃的節奏,大聲吟誦起來:
    「山月相伴,蒼頡失色,水巽遭逢,許慎為難——」
    「吳鐵口」彷彿充耳不聞,仍舊照著原樣喃喃自語。
    「文人引證,頓生魔念,武夫造字,實在新鮮。」
    聽了這幾句,「吳鐵口」忽然停住自語,怔怔地朝施耐庵望了過來。
    「從聲從意,大謬不然;睹形思物,天機顯現。」
    這幾句吟畢,倒輪著「吳鐵口」失驚了!只見他臉色變幻繁複,神情異常專注,聽
著聽著,禁不住鬚髮抖索,嘴唇動得幾動,忽地雙臂大張,急切地嚷起來:
    「好兄弟,好兄弟,快念,快念!」
    誰知施耐庵念到此處,忽地戛然而止,倒背雙手也踱起了方步。
    「吳鐵口」情急難耐,一把抓住施耐庵的雙肩,拚命搖曳起來,一疊連聲地叫道:
「好兄弟,念吧,念吧!」
    施耐庵揚眉一笑,微微擺了擺頭頸。
    「吳鐵口」不覺大失所望,彷彿一個被耗干了精血的人,雙目失神,踉蹌倒退幾步,
幾乎跌到地上。
    那穿黃、穿藍衣服的兩個少年趕緊一把抱住,瞋目怒視施耐庵一陣,忽然「錚」地
一聲,雙雙從腰間擎出兩把短戟來,厲聲喝道:
    「好個賣狗皮膏藥的書獃子,休要再來折磨俺義叔!再要裝神弄鬼,俺們便一戟在
你身上戳個透明窟窿!」
    「放肆!你們還不與施年兄跪下!」「吳鐵口」一聲喝畢,只聽得一陣「簌簌」衣
衫撩動之聲響過,接著便是「噗通、噗通」一串腿膝磕地之聲,十余條大漢齊刷刷地跪
了一圈。
    施耐庵不覺嚇了一跳,心道:男兒膝上有黃金,何況眼前盡是些嶔崎磊落的綠林壯
士,此刻竟然都在自己面前曲下膝頭,這叫人何以克當?!
    想到此,他連忙奔過去,攙攙這個,扶扶那個,一疊連聲說道:「休要折煞晚生!
快請起來。」
    可那些大漢們彷彿釘子釘在地上,哪裡攙得起一個來。
    施耐庵急得團團轉了一圈,疾步奔到「吳鐵口」跟前,一撩袍襟便要沖他跪下。
    「吳鐵口」連忙伸出雙臂攔住,問道:「年兄這是為何?」施耐庵道:「仁兄,眾
多兄弟如此受屈,叫晚生無地自容。」
    「吳鐵口」道:「年兄,只怪晁家兄弟作事魯莽滅裂,將俺逼到這般絕境;只怪呂
賢侄、郭賢侄、石家兄弟出言無狀,有傷年兄尊嚴。施年兄,還望你看在俺的面皮份上,
憐憫這幾位兄弟知錯能改,將那八個字的拆解大法慷慨賜告罷!」聽到此處,施耐庵不
覺恍然朗朗說道:「仁兄,諸位壯士,非是晚生故作神秘,有意藏私,實在是因為這樁
秘密關係重大,不敢在這荒郊曠野、眾口藉藉之下隨意亂講!」
    說著,他對「吳鐵口」道:「仁兄,倘若要叫晚生講出這件大秘密,請你先讓這一
眾壯士們站起身來!」
    「吳鐵口」聞言一揮袍袖,說聲:「起來!」
    施耐庵點點頭,說道:「不過,晚生此刻,倒有一事相求!」
    「吳鐵口」忙問:「施年兄還有何事,儘管講來,休教弟兄們等得急了!」
    施耐庵雙目在眾壯士臉上□巡一過,最後停到「吳鐵口」身上,說道:「晚生不才,
敢請在場諸位壯士自報家門來歷!」
    一眾壯漢面面相覷。「吳鐵口」眉頭一皺,問道:「怎麼,施年兄難道信不過俺弟
兄?」
    施耐庵連連搖頭,一撩袍襟,大大地跨上一步,忽然曼聲吟道:「似新交,卻舊遊。
休言萬裡覓封侯,九洲神駿一目收。且將經天緯地策,化作綠林俠義圖!」
    「眾位壯士,休要忒看淺了晚生一介寒儒!試想這角巾青衫,怎容得下一腔熱血;
琴劍書箱,又豈能挽亂世狂瀾?晚生近年來經世歷劫,早已看盡了人世辛酸,亦且悟出
了何謂忠義二字!」
    一眾好漢只道這文弱書生性子迂腐,幾曾見他如此意氣風發,出言豪放?聽了這席
話,一個個不覺肅然聆聽。
    「從數年前離家出走之日起,晚生便混跡江湖草莽,結識綠林豪客,立意作一個倫
理反叛、名教罪人,作一個古今以來最古怪的讀書人!」
    這一番話,立時引得眾壯漢「嘖嘖」稱奇。
    「今日天緣湊合,竟在此處一瞻眾位壯士風采,晚生實在是三生有幸!其實,諸位
不言,晚生也已猜出在場的壯士無一不與當年梁山泊好漢有著絕大的瓜葛,多半便是那
些血性英雄的血裔後代!晚生此刻敢請諸位各自講出自己的身份來歷,這絕非晚生生性
猜疑,乃是想一一印證詳實之後,再將那數百年來家喻戶曉的傳聞融匯在一起,用晚生
一枝禿筆,將綠林義士的心胸性格、行跡遭際一一記下,寫出一部千古未聞的奇書,了
卻畢生夙願!」
    施耐庵一氣說完許多話,豪興未闌,猶自撫膺揮臂,睥睨雄視。
    「吳鐵口」凝神聚思,依稀還沉浸在施耐庵適才那番話語之中,不停地點頭歎息。
稍頃,他走過來說道:「年兄,今日午間,俺初會你之時,只是念在令叔於梁山後代有
恩的份上,以一個拯人於危難的主人身份,指望稍稍結識,令年兄知道世間還有俺這個
念舊報德之人。唉唉,聽了年兄適才一席振聾發聵之言,俺一番回味,實實覺得慚愧無
地!」
    「聖人有言:草萊編氓,實有我師!今日之事,的確叫俺覺著,此言乃千古警句!
年兄抱負,委實是令人可敬可佩、可傳可頌!」
    說著,他跨前一步,對在場眾人說道:「既然施年兄願聽弟兄們的來歷,就請列位
一一報上家世姓名!」
    話音未畢,只聽得「嚓嚓嚓」一陣腳步響,眾壯漢一齊圍了上來。
    當先走出的便是那領頭殺了史繩武的壯漢,只見他迎面唱了個肥喏,說道,「俺,
梁山首任寨主托塔天王晁蓋七世裔孫、飲馬川六傑之首,人稱『賽玄壇」晁景龍!」
    接著,一個臉色蠟黃、身腰佝僂、雙目有神的漢子趨前說道:「俺,人稱『病絡索』
朱一鳴,祖上乃是梁山開酒店蒙人的『旱地忽律』朱貴!現今忝居飲馬川二寨主之位。」
    又一個虎頭虎腦的壯漢道:「俺祖上倒是名聲赫赫,誰不知梁山泊『插翅虎』雷橫
的大名,可惜俺雷振塘僅在飲馬川小小寨子裡坐了第三把交椅,尤為可氣的是,取了個
諢號也不中聽,叫他娘的個什麼『沒毛大蟲』!」
    「你這大蟲沒毛,終究還是個大蟲,可俺『獨目蛟』更是晦氣,比起俺祖上那位
『九紋龍』,真叫人氣得要一頭撞死!」
    「施相公,俺梁山泊『小旋風』柴進七世裔孫『山間鹿』
    柴林這廂有禮了。」
    「施相公,俺『捨命童子』石驚天多有冒犯,死罪死罪!」
    這時,只見「吳鐵口」雙手將那穿黃、穿藍衣服兩個少年推到施耐庵面前,說道:
「年兄,這兩個乃是俺收養的後生晚輩。」他指指穿黃的少年,「這位賢侄,乃是當年
梁山泊大寨護旗將軍『小溫侯』呂方的八代裔孫,名喚呂俊,俺見他長得英俊,便胡亂
取了個諢號,叫做『小忽雷』。」
    說畢,他又指著那穿藍衣服的少年言道:「這位賢侄,乃是當年『小溫侯』呂方的
生死搭檔『賽仁貴』郭盛之後,人稱『武潘安』郭雲。」
    話音未落,余下的幾個漢子七嘴八舌地報出了家門姓名。
    只見一個身著土黃短褐的矮矬漢子走上來唱個大喏,說道:「俺,梁山泊好漢『活
閃婆』王定六之後王持九,綽號人稱『拱地龍』,平生沒甚本事,登山涉水,鑽穴掘牆
便是俺的手藝。」
    「俺,架海金梁郁岳,先祖梁山泊頭領郁保四。」
    話音未了,兩個黧黑面皮的漢子走上來說道:「俺堂兄弟兩個乃是隨王大哥一起從
翠屏山逃出的莽漢,翦尾猴解明、單臂猿解亮是也!先祖『兩頭蛇』解珍、『雙尾蠍』
解寶當年打虎不成一怒上了梁山,俺二人打虎不成卻投了飲馬川!」
    二人道畢,旋即又蹦出兩個人來,只見一人年紀稍大,面色焦黃,著一件寬大長袍,
另一人卻是燕額虎腮,頷下一部虯髯,煞是舉止生威,兩人敞聲叫道:「俺『大鐵尺』
穆龍、『小鐵尺』穆虎憑著兩根七星鐵尺打家劫捨,沒的今日卻在此地喝風,怎對得起
俺祖上那兩位舉手無遮攔的英雄穆弘、穆春?」
    兩個人正待又叫,身旁早擠出兩個魁偉精壯的漢子,一式抹額英雄巾、紫色豹皮褲,
齊齊唱個喏,說道:「俺二人,飲馬川行刑刀手『玉臂狼』蔡遂、『花面狸』蔡巡,當
年梁山大寨『鐵臂膊』蔡福、『一枝花』蔡慶六代裔孫!」七個人依次說完,便退過一
旁。
    施耐庵聽完眾壯士報過姓名家世,不覺喜上眉梢。他注目一望,只見這十六位好漢,
儘管面目不同,神態舉止迥異,然而一個個性格豪爽,出言坦蕩,與那衣冠中人大異其
趣。與他們在一起相處,直覺得襟懷為之一舒。
    「吳鐵口」見眾人都已說完,走近一步,對施耐庵說道:「施年兄,列位兄弟都已
打過問訊,如今只剩俺與這時家兄弟兩個,你想聽聽來歷麼?」誰知時不濟小小身形一
扭,霎時閃到面前,揚頷說道:「吳大哥,俺與施相公乃是老相識了!」
    「吳鐵口」凝視著施耐庵,一字一頓地說道:「年兄,俺的來歷,說簡單則簡單之
極,說曲折,千言萬語也難訴說。俺問你:當年梁山大寨之上,姓吳的英雄有幾人?」
    施耐庵答道:「梁山好漢姓氏雖然甚雜,而姓吳的僅有一人。」
    「吳鐵口」點點頭道:「是的。既如此,俺的來歷豈不是昭然若揭了?」
    施耐庵又驚又喜,不覺叫道:「啊啊,原來仁兄便是那『智多星』吳用吳學究的後
代,失敬失敬!」
    誰知那「吳鐵口」擺擺手,冷冷地問道:「不過,施年兄既然對當年梁山泊故事耳
熟能詳,卻為何漏聽了一樁絕大的公案?」
    施耐庵一時怔住,苦苦搜索記憶,茫然無言以對。
    「吳鐵口」又道:「施年兄,你可記得這樣一件事,那吳用吳大英雄在楚州自縊而
死之時,並未娶妻生子,又從何留下血裔?」
    施耐庵一經提醒,不覺記起:世間只口相傳,吳用畢生輔佐宋江,至死未成家室,
孤魂杳杳在楚州追隨宋江英靈於泉下,這是確鑿無疑之事!既未成室,何來子息?
    想到此,他不覺疑慮大起,忙忙問道:「如此說來,仁兄又不是那吳大英雄的後代?」
    「吳鐵口」聞言,仰頭浩歎,喃喃地說道:「歲月如過隙白駒,世事奇幻莫測,造
化作弄人事,實在令人歎恨!」說著,他轉過頭來,眼底忽放奇彩,對施耐庵說道:
    「此日此時,面對眾位梁山前輩泉下英靈,面對列位血肉兄弟,俺也不再隱藏這數
百年來的身世大秘!」
    在場眾人聞言,各各悚然失驚。此刻,墳地上梖倦無聲,人人屏息以待,等待著
「吳鐵口」講出身世。
    「吳鐵口」瞑目俯首,彷彿沉入深深的回憶。忽地,他昂起頭,說道:「施年兄,
列位兄弟,說起俺的身世來歷,那真是奇異之極了!」
    眾人正聳耳聆聽。忽然,曠野中一陣「簌簌」的衣裙掠風之聲響起,兩個嬌俏的身
影閃過,霎時一個白衫白裙、一個紅襖紅裙的女子倏地立在面前,氣喘噓噓地叫道:
「義叔,不好了,官軍將宅院團團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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