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耐庵——絕代奇才
十三 荒村野店俠影如煙 鬢亂釵橫杯酒似血

    花碧雲、施耐庵護著金家三人,急急穿出烏林叢莽,乘著夜色星光,望著隱隱現著
檣帆的通榆河畔的大路疾奔。
    春蘭、秋菊兩個女兵,乃是花碧雲當年隨劉福通戎馬征戰時,在一惡紳家中解救出
來的粗使丫頭,多年來如影隨形,出生入死,早已情若姊妹。適才在那危殆之中,她兩
人挺身而出,明知強弱懸殊,為了保全自己的旗首和秘密,壯烈捐生。想到此,花碧雲
忽然心中起了一陣隱隱的內疚:兩個貼身女卒平日不顯山不露水,身為飛鳳旗旗首,未
曾噓寒問暖、體貼照應,如今只好花辰月夕,多燒一炷瓣香,吊祭她們在天的英靈了。
    看看奔近通榆河畔大道,再往南一路直下,兩三個時辰便可奔到群雄聚會的汪家營。
施耐庵、花碧雲不覺舒了口長氣:這一遭儘管險情迭出,到底找到了金克木這個解拆奧
秘的關鍵人物,總算不虛此行。
    誰知,正值二人暗自慶幸之時,大道上隱隱傳來「得得」的馬蹄聲,霎時,朦朧的
星光之下,襯托出一隊蒙古騎士的身影。花碧雲道:「看來沿線守軍,早已佈下羅網,
這沿河大道走不得了。」
    施耐庵道:「那下一步如何是好?」
    花碧雲冷靜的眸子裡亮色一閃,轉身對金克木道:「老伯,你年輕時常在這一帶走
動,到白駒場還有不有僻靜小路?」金克木想了想道:「嗯,路倒是有一條,不過有些
兇險。」
    花碧雲忙問:「只要脫出這董大鵬的掌握,刀山也須闖一遭。是哪一條路,路上有
何兇險?」
    金克木道:「由此轉西有一條泥濘小路可通白駒場,算起來也不過彎轉多走二十余
裡地面,一路倒也無甚障礙,只是那龍港河難以過得去!」他搖了搖頭,又道,「那龍
港河邊武家渡頭有一霸,乃是兄弟三人,常年打劫客商,殺人如麻,據說除了他那溜子
裡的人以外,便是朝廷欽差,他也敢一板刀剁下河去,這許多年來,不知有多少人著了
他們的道兒。」
    花碧雲聽畢,默思少頃,說道:「顧不得許多了,既有這條路,只好碰一碰運氣,
到時相機行事,侄女兒手中這柄劍,諒也敵得過那兩把板刀。」說完,揮一揮手,引著
其余四人,按照金克木的指點,轉頭離了路畔樹叢,夠奔那通向龍港河的泥淖小徑而去。
    時值冬初,萬木蕭疏,夜風砭骨。此時天色漸漸破曉,曲曲彎彎的泥濘小徑滿是汪
著泥水的牛腳坑窪。小徑兩旁,水網星羅,蘆叢處處,田□阡陌間只剩下刈剩的稻梗樁。
    施耐庵等四人高一腳、低一腳在小徑之上滑跌奔走,十分吃力。
    約摸走了兩個時辰,天色早大明,泥濘小徑忽地一彎,彎進了一座綠樹蓊鬱的莊院
之中。莊院前邊,波光粼粼,一道大河橫擋在眼前。
    金克木忽地停下腳步,轉身對花碧雲、施耐庵點點頭,眼底掠過一抹竦懼的神色,
戰戰地說道:「前去便是那龍潭虎穴,二位須得當心了。」
    花碧雲與施耐庵對視一眼,兩人緊了緊腰帶,越過走在前面的金克木,逕直朝那莊
院走去。
    走進那綠蔭如織的樹叢,只見裡面隱著幾間草屋。此刻,晨霧繚繞,炊煙裊裊,雞
鳴咯咯,哪裡有絲毫龍潭虎穴的跡象,彷彿便是五柳先生隱居的桃源幽境!
    花碧雲等五人一見並無異樣,大步奔向那龍港河渡頭。剛剛走上河堤滑坡,忽聽得
身後響起一陣呵呵長笑,接著便是一陣衣裙窸窣之聲響了過來。
    施耐庵回頭一看,只見堤畔古柳之中扭扭捏捏走出一個婦人來,她約摸三十八、九
歲年紀,身著墨綠色撒白花的衫子,下著一條元青湖縐長裙,腰間緊緊扎著條草黃色綢
帶,頭上胡亂梳著兩個叉叉丫丫的古怪髮髻。面龐倒也端莊不俗,只是曬得油黑;一雙
長臂擺擺地垂著兩隻大手,儘管因為長裙曳地,看不見鞋襪,可是聽著她「吧噠吧噠」
走路的聲音,也能猜到那裡面準是藏著一雙碩大無朋的天足!
    儘管心情急迫,五個人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一來是聽了金克木預先警告,不敢大
意;二來人地兩生,不明底細,這婦人又來得古怪,哪裡敢造次行動。五個人默默地望
著那婦人走近,靜觀待變。
    那婦人走到五個人跟前,歪著頭,叉著腰,滿臉笑意地一個個從頭打量到腳,朗聲
說道:「幾位客官只怕是遠行到此,進了武家莊院,也不先打個招呼!俺這裡一向不敢
怠慢客人。
    壞了俺那老公的規矩,可不是耍子!」
    施耐庵忙唱個大喏,賠笑道:「大娘子休怪,晚生等人因有急事趕路,不曾到尊府
叩謁,請大娘子見諒,待晚生等過了這道河,理當重謝。」
    那婦人呵呵一笑,說道:「俺那老公說了:愈是急客愈要留。江湖上何人不知俺武
家莊的規矩,想過這龍港河,須得到這酒店裡飲三杯酒,驅驅邪氣,免得船到河心掉進
漩渦!」
    說著,朝著柳蔭深處一指,「列位,請吧。」
    五個人回頭一看,只見堤畔柳林中隱隱露出一片屋角,簷下白影飄搖,果然掛出一
桿招子。
    說話間,那婦人早已走到小酒店前,信手操起兩根紅油生生的船槳,兀自叫道:
「喝了酒,俺親自送你們過河,來哉,來哉!」
    施耐庵心想:看來這酒不喝只怕過不了這龍港河。可是,這婦人行跡古怪,萬一中
了圈套,如何是好。想到此處,他不覺徵詢地望了花碧雲一眼,正想發話,只見金克木
插了上來,又是搖頭又是眨眼,那意思明白之至:這三杯酒決計不能喝!
    花碧雲略略思忖,不置可否,逕直大步朝柳林中那爿酒店走去。五個人忐忐忑忑走
進酒店,見那婦人早已端坐在桌旁。桌上一盤牛肉,一盤白生生的饅頭,六雙竹箸,三
對酒杯,早已擺得齊齊整整,兩個酒保搬著一只花瓷酒罈在一旁侍候。
    那婦人一見施耐庵、花碧雲五人走進,嘻嘻一笑,忽然一撩玄色長裙,雙腳一蹦,
蹲到了凳上,叫一聲:「小二們,斟酒!」
    只聽「咕啦啦」一陣響,六只酒杯霎時注滿熱酒,色澤純正,醇香濃郁,倒是村釀
的上等好酒。
    此刻,施耐庵望著那婦人神態,嗅著濃烈的酒香,心中一時倒失了主意:喝吧,只
恐著了這古怪婦人的道兒;不喝吧,龍港河這道關口過不去!平素日或是奔走勞累、或
是苦吟胸寒,莫說這小小一杯家釀杜康,便是十杯也早下了肚!此景此情,恰似漢高祖
赴了鴻門宴,劉玄德入了甘露寺,舉止之間大費躊躇!
    正在進退兩難之時,只見花碧雲慢慢走到桌旁,倏地端起了一杯酒,呼吸之間,探
出左手忽地一把攥住了那婦人的一只手腕。
    花碧雲右臂高舉齊眉,往那婦人眼前一送,動作疾驟而平穩,酒杯疾送之際,那滿
盈欲溢的一杯醇酒竟未濺出一滴。她冷冷而客氣地說道:「大姊,感蒙盛情,小女子難
以克當,都是江湖中人,請你我一起飲乾杯中酒!」
    這一抓一送,花碧雲出手迅捷,氣概不凡,倒叫那婦人笑容頓消。她點點頭,又重
新凝視了花碧雲一陣,忽然放聲大笑。笑畢,說道:「小妹子好身手!俺見過許多江洋
大盜,今日卻開了眼,會著了你這位美貌豪氣的女子!不過,小妹子也未免將俺瞧得歹
了,你是怕俺這酒裡下了蒙汗藥!哈哈,放心,俺這裡山明水秀,做那買賣豈不煞了風
景!」
    說著,她端起桌上酒杯,慢慢舉起,在花碧雲酒杯沿上「乒」地碰了一記,一抖手
腕一仰脖,咕嘟咕嘟干了那杯酒。
    花碧雲不等她放下酒杯,掩袖一抿,手中那杯酒也立時喝盡,點點頭,招呼眾人,
坐了下來。
    五個人心事重重,也不及仔細品嚐,匆匆吃了兩個饅頭幾片牛肉,干了三杯酒。只
有金小鳳不勝酒力,剩下兩杯便由金克木代飲。
    施耐庵一抹嘴角站了起來,唱了個肥喏,對那婦人說道:「大娘子,三杯酒已飲,
多謝款待。晚生等有急事在身,煩勞渡過這片河水則個!」
    那婦人「嗯嗯」兩聲,滿嘴裡塞著牛肉,兀自一杯杯大口喝著酒,也不作答。
    看看時間不早,施耐庵瞧著那婦人慢條斯理的樣子,不覺心中焦躁。他正欲上前催
促,花碧雲使個眼色:只見一個酒保踅了過來,一只手伸進懷內,彷彿在摸索著渡資酒
銀的帳簿。
    這時,婦人到底放下了手中的杯筷,抹一抹油膩膩的嘴唇,叫道:「小二,給他們
算算酒帳!」
    施耐庵一聽,不等那酒保從懷中掏出帳簿,便從袖內摸出約摸二兩上下一錠鏤絲紋
銀,放到桌上,說道:「羈旅游子,得蒙款待,此情銘之五內,這一點薄禮,聊表寸心,
就不用找了吧!」
    只見那酒保也不言聲,從桌上慢騰騰拿起銀子,掂了掂,搖了搖頭,一把扔到腳下,
走了兩步,驀地從懷裡伸出手來。
    眾人一看,只見他手裡拿的哪裡是什麼帳簿?竟是一根卷成一圈的烏油油的紐絲鋼
鞭!
    施耐庵等人正在驚疑,只見那婦人慢慢站了起來,嘻嘻一笑,說道:「相公差矣,
俺這裡一不買田,二不置地,向來不收銀子。俺這個小二兄弟生性豪爽,無論多大飯量,
只須接了他三鞭,便算是還了酒帳,倘若接不了三鞭,那便只好由他處置了。」說畢,
她從凳上蹦下,倒背雙手,踱入了後廳。
    施耐庵一行聽了這番言語,不禁又驚又氣:這婦人委實憊賴,說好吃完三杯酒便撐
船渡河,此刻竟然另生枝節,也不知是何居心?他望了望面前那個酒保,只見他身形猥
瑣,年紀不過二十,穿一件油膩膩的短袖衫,頭頂扎丁一根驢尾巴似的古怪□髻,癡癡
瞪瞪,手裡絞著那鋼鞭,半晌也不言聲。
    施耐庵心想,荒村小店,諒不會有何種象樣人物,這酒保只怕平素日趕豬屠羊,甩
慣了鞭子,此刻也想出出風頭。想到此處,他心中雖然不齒面前這個酒保,臉面上仍帶
著笑容,打了一躬說道:「既是如此,晚生來見識見識大哥的武藝,望大哥高抬貴手,
鞭下留情。」說畢,拔劍出鞘,抱元守一,作了個起手的招式。
    那酒保兀自呆瞪瞪地站著,不言不笑。施耐庵起手招式尚未做完,驀地只聽得一聲
刺耳尖嘯在屋內響起,黑光一閃,直向面門奔來。
    這一下乃是在瞬息之間發生,施耐庵收勢不及,待要側身閃避,猛覺著一道狂風從
面前掠過,直奔向站在身後的花碧雲。他扭頭一瞧,臉色驀地變得慘白,不覺大叫:
「花旗首當心!」
    只見那條紐絲鋼鞭挾著烏光與呼嘯早已掃上花碧雲面門,這一招「指鹿為馬」,煞
是驚人。花碧雲只道那酒保功力淺薄,又旨在對付施耐庵一人,壓根兒未曾提防,堪堪
那虯龍般的鞭梢就要打中雙眼,她不覺渾身一凜,迅捷無倫地拔劍出鞘,使一招「霸王
卸甲」,於電光石火之際磕開了鋼鞭鞭梢。
    施耐庵冷汗津津,心中一舒:好險,若不是花旗首武功超卓,這猝不及防的陰毒招
式,恁誰也來不及招架。
    驀地,只聽得那酒保「胡胡」一聲怪笑,手使怪異鋼鞭,趁人不防,纏住了花碧雲
的手腕。繼而又疾奔金氏一家,眨眼之間,又將三人兜腰纏住。
    四個人待要掙扎,那鋼鞭猶如鐵鉗,早將各人雙臂一齊纏在腰際,哪裡掙得動半分!
    只聽得那酒保「胡胡」一笑,大臂疾縮,花碧雲和金家三人動彈不得,一齊被拖翻
在地上。
    施耐庵一見此情狀,情知遭逢罕世無匹的高手,連花碧雲如此精純的武功,只一回
合便被擒住,遑論自己這點三腳貓的技藝?他一撩袍襟,仗劍便要奔出酒店。
    那酒保又是「胡胡」一笑,將手中鋼鞭鞭柄往牆上一插,只聽得灰泥簌簌聲、磚石
破裂之聲疊起,那鞭柄霎時鍥牆而入,彷彿生了根。
    酒保將油膩膩的袍襟一掖,踴身便要追出。只聽一聲呼喝:「呼延兄弟,罷了!一
個五谷不分的窮酸,能逃到何處去!」
    酒保彷彿被按了機關,立時收步兀立。只見隨著話音,從後廳走出四個人來。那話
音便是從領頭的一個虯髯大漢口中說出。
    四個人中,除了適才喝酒的那個婦人與虯髯大漢,另外兩個都長得粗筋莽骨、黧黑
如鐵。
    那婦人朝著虯髯大漢裸赤的肩肉一拍,指著地下的四個人笑道:「當家的,今日俺
這筆買賣可做得公平,兩男兩女,無欺無狡,你可得說話算數,兩個漢子你收去學種田,
兩個女子留給俺當壚賣酒。瞧她倆那張俏臉蛋,保險生意興隆!」
    那虯髯大漢咧嘴一笑,說道:「你那祖傳的人肉饅頭也不做了?」
    那婦人道:「俺孫家自從離了山東,得虧宋大哥一番訓教,幹那買賣,還有臉對綠
林義士?」說著,兩臂一伸,「劈劈啪啪」,又在那兩個稍稍年輕的漢子肩背上一拍,
說道:「中園,小園,俺這個做大嫂的可比你這大哥懂的道理多哩!」
    說笑一陣之後,那虯髯大漢吩咐道:「呼延兄弟,收下你吃飯的傢伙,拿條麻繩來
將這四只肥羊綁了,俺要問問他們的來歷。」
    那酒保聽了,輕輕從牆上拔下長鞭鞭柄,手腕一抖,那鞭子上猶如抹了滑油,「嗤
嗤」兩聲,彷彿山石下鑽出一條靈蛇,驀地從四個人身上縮了回來,只見一聲呼嘯,一
道烏光在屋內掠過,那條鋼鞭霎時便縮回手裡,他團了一團,揣入了懷中。
    接著,四個壯漢拿了麻繩走出,將花碧雲、金克木等四人反剪倒縛了雙臂,扶著站
在當廳。
    當頭的虯髯大漢走了過來,雙臂大咧咧地交在當胸,肩膀上凸起黑油油的幾塊疙瘩
肉,在四個人面前來回走了一遭,忽地在花碧雲面前停住腳,問道:「好一個標致的婆
娘!俺問你:是哪一位幫主,竟有如此潑天的膽子,派你到俺這武家莊來闖溜子的?」
    花碧雲斜睨了那大漢一眼,說道:「好漢只怕看岔眼了!
    小女子到龍港河南岸探親,哪裡知道什麼叫幫主,何謂溜子?!」
    虯髯大漢指著金克木:「那,這老兒是你什麼人?」
    花碧雲道:「這是小女子的公公。」說著又朝金小鳳與那小廝抬抬下頜道:「這便
是小姑、小叔。」
    虯髯大漢忽地一把托起花碧雲的下巴,雙目暴睜,厲聲問道:「那麼,逃走的那個
書獃子又是何人?」
    花碧雲故意作了個羞澀的姿態,低聲說道:「那、那便是小女子的丈夫!」
    那大漢突然哈哈大笑,那笑聲元氣充沛,聲音渾厚,笑畢,一把放開手,臉上神色
驀地變得陰沉,說道:「小小一個婦道人家,居然敢在鐘馗門前裝煞神!你知道俺這武
家莊在江湖是何名頭?俺這哥嫂兄弟四個又是何人?」
    花碧雲搖搖頭道:「恕小女子未拜過門牆。」
    金克木卻戰戰兢兢接過話頭道:「小、小老兒知道,久聞三位好漢大名:武家三傑,
武大園,武中園,武小園。」
    那婦人不待他說完,一步跨到跟前,伸出兩指捻起金克木一綹長髯,怒道:「叵耐
這老村驢!什麼武氏三傑,三個熊包!這武家莊掌盤子的是俺孫十八娘,——江湖有名
的『板刀觀音』!你這老村驢幹麼偏偏不提!」
    金克木被扯得咧嘴齜牙,哆哆嗦嗦地說道:「大娘休怪、大娘休怪,小老兒糊塗,
小老兒漏了眼,竟忘了這位普天下大慈大悲、大善大吉的『板、板刀觀音』!」
    那孫十八娘聽了,樂得嘻開了嘴,轉身對姓呼延的酒保說道:「呼延兄弟,這老兒
嘴甜,待會兒那板刀下得重些,叫他少受點苦。」
    虯髯大漢續道:「既然曉得俺們的名頭,就該值價些。俺兄弟三人諢名『醉羅□』、
『小神荼』、『病郁壘』,向來慣識江湖中人,人稱砂子進眼也能分出個是黃是黑,你
們這幾個溜子,還想瞞得過俺這對眼珠!」說著,他從地上拾起花碧雲那柄長劍,說道:
「你這婆娘,也太小覷了俺武大園,就憑你適才格開呼延兄弟鋼鞭的那一劍,俺便看得
出你是個殺人如麻的女羅剎!就衝著你扯謊這一件,俺便要割掉你的舌頭!」
    說畢,他左手食指捏住了花碧雲兩腮,右手舉劍便欲剜下。
    那孫十八娘忙道:「當家的休要忙,待俺取板刀來,只一刀,豈不快當?」
    她正欲起身,又忽地站住,傾耳聆聽一陣,說道:「咦,哪裡來的馬蹄聲響?」
    眾人聽了都不覺一怔,齊齊默立靜聽,臉上顯出詫異的神色。
    孫十八娘一把攥住武大園的手腕,說道:「當家的,怕是官府的馬隊,快將這四個
溜子藏下,以後慢慢地服侍。」
    兩個酒保應一聲,推搡著花碧雲等四人離了前堂,過了後廳,又彎彎轉轉走了幾條
廊道,來到後院。那姓呼延的酒保走到一口大水缸前,一貓腰將那滿滿盛著水的大缸挪
開,瞧那模樣,這一搬一挪,只怕有千斤力道。
    水缸挪開之後,剎時露出一個黑乎乎的地窖。
    兩個酒保一前一後押著四個人走到地窖口上,只見裡面隱隱約約有一架木梯,直通
到洞底。
    那姓呼延的酒保「胡胡」一笑,一把將四人搡入了地窖,四個人骨碌碌滾了下去。
原來這地窖約摸兩丈見方,倒也不甚狹窄。四個人雙臂被縛,兩腳懸空,只道這一跤摔
下,必然皮開肉疼,誰知身子落地,竟是軟綿綿的,原來地窖底上舖著草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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