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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郡奴終生留得清白身


  明惠帝建文四年夏天,燕王朱棣舉兵攻南京,奪得了侄兒惠帝的皇位,成為明成祖。即位之初,成祖朱棣也曾想接受徐皇后的建議,休養生息,任人唯才,不問新舊;無奈當初深受惠帝重用的一批文武要臣,視朱棣為亂臣賊子,決不肯為他效勞,懺逆斥責之言層出不窮,使得朱棣大為惱怒,於是大開殺戒,企圖以酷刑嚴治來壓制住不順的火苗。
  於是,方孝孺、齊泰、黃子澄、鐵銥、練子寧、景清、卓敬、陳迪、暴昭等忠貞不二之臣,紛紛斃命於明成祖的酷刑之下,接下來又輪到大理寺少卿胡閏了。
  胡閏是一位文臣,文采在朝廷中僅次於方孝孺。當明成祖令方孝孺起草即位詔書被拒絕,一怒之下,斬了方孝孺而且株連九族之後,又讓胡閏為他執筆,胡閏同樣也是忠耿之士,堅決不肯動手,還破口大罵:「朱棣竊國。」朱棣怒不可遏,命左右一顆一顆地敲落胡閏的牙齒,然後又進行威逼。胡閏血流滿襟,仍然發出模糊不清的怒罵聲。朱棣氣憤至極,立即下令將他縊死,又讓宦官們把他的屍體浸泡在灰綪水中剝下皮,將皮風乾後縫好,內裡填上乾草,作成一具人型標本,掛在城門口,以警示不服新皇帝的人。
  只是殺了胡閏還不算,朱棣最喜歡弄株連九族之案,接著又殺掉胡家的親戚故舊兩百多人,製造了又一起政治慘案。這種情況下,一般只對男性處斬刑有客觀物質基矗實際是貝克萊自然符號論翻版。,而女眷則留下來,或收在宮中為婢,任意欺侮淫虐;或分給有功的將士為妾為婢;再不然就罰入教坊司為娼妓,受盡凌辱。胡閏被殺後,家族中的男性一併被斬草除根,女眷則統統收入宮中等候發配,胡閏的妻子也在其中。胡閏之妻性情高潔剛烈,為了讓自己的清白之身不受污辱,趁著混亂之機,一頭撞在牆上,頓時腦漿迸濺而死去。就在她撞牆的那一瞬間,從她懷中跌出一個四歲左右的女孩,那是她的小女兒,跌在地上,茫然無措地哇哇大哭。旁邊一個看管小校見這小姑娘眉清目秀、楚楚可憐,頓生一絲憐憫之心,就一把抓過來,塞在一位胡家女傭手裡。
  後來,這個女傭秋娘被分配給朱棣手下的有功之臣馬將校,胡家小女兒也被帶進了馬府。秋娘已是四十多歲年紀,做事勤快麻利,被派在廚房中為奴婢。胡家小女兒緊緊跟著她,在油煙瀰漫的廚房中漸漸長大,慢慢也能相幫著做些燒火、劈柴的粗活兒。小姑娘在家時的名字已不便再用,秋娘不想讓大家知道她的身世,以免引起麻煩:因此大家就順口叫她「群奴」,意思是「一群奴婢的奴婢」,因為小姑娘是為廚房中一群奴婢做下手的,誰都可以對她呼來喚去,無異於是奴婢的奴婢。秋娘覺得身份越低賤,便越不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也就越安全,因而就任大家這樣稱呼她所帶的小姑娘。只是「群奴」叫來叫去,又被錯傳成「郡奴」,反正都是奴婢,誰也不會用心去考證。
  這時外面的世界充滿了風雨雷電,燕王朱棣破城進宮時,建文帝已不見了蹤影,有人說他是穿了明太祖朱元漳留下來的一套袈裟逃出去做雲遊和尚了;有人則說他從地道遁出,逃到海上去了;還有說他跑到了西南邊陲一帶,糾集勤王勢力,準備東山再起。總而言之,建文帝的出逃,成了明成祖朱棣的一塊心病,他覺得建文帝是一個時時準備暴發的隱患,無形中威脅著自己的皇位;因此他不惜勞傷國力,多次派人馬尋找追剿建文帝,卻一直沒有結果。同時;朱棣還指派宦官成立了特務組織東廠,專門暗中搜羅一些反叛線索,置不順者於死地,弄得京城內外不斷飄蕩著腥風血雨。這種情形下,郡奴所在的馬府廚房反而顯得十分寧靜,誰也不曾理會藏在這裡的罪臣之後,她平平安安地長到了及笄之年。
  郡奴與秋娘相依為命,郡奴視秋娘為母親,秋娘也把郡奴當成是親生女兒看待,有好吃的總是偷偷給她留下,但是活的靈魂,「用不同的方法解決不同的矛盾,這是馬克思列寧,秋娘卻從不給郡奴梳妝打扮。郡奴的工作主要的在灶下燒火,煙熏火燎,每日裡總是弄得髒兮兮的,頭髮蓬亂如草,臉上黑一塊灰一塊,身上則穿著不合身的舊衣裙,人們根本沒見過這位青春少女的真實模樣,誰也沒在意她漂亮不漂亮;而郡奴因自己就只生活在廚房和後院這個小天地裡,滿眼都是疲憊忙碌的奴僕,很少看到衣著鮮艷的人,因此也不覺得要怎樣收拾打扮,日子在麻麻木木中打發著。永樂十二年臘月,新年將臨,廚房中的奴僕忙了幾天打掃衛生,準備過年了。坐在灶下燒火的郡奴忙過一陣後,停下來望著窗外發呆。這時窗外後院中響起一陣嘻笑聲,隨即走出三個二十來歲的女郎來,她們個個錦衣繡裙,描眉點唇,明艷得像畫上的人,郡奴不由得眼睛一亮。原來這三位貴族女人是來馬將校家作客的親戚,遊玩時走錯了路,誤入了後院,待問明後,她們很快又折了回去。她們這一來一去不打緊,卻給郡奴平靜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枚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郡奴仍然呆望著窗外想,女人原來可以是這般美麗,過去自己只是從貼在屋中的舊年歷上看到,不曾以為還真有這樣可愛的人,自己是不是也能打扮成這樣呢?
  臘月二十七,過年的食品基本準備就緒後,廚房裡忙了一年的奴僕們也開始偷空燒水沐浴,換上新衣,準備著過年了,郡奴自從那天見位錦衣女眷後,心裡一直有些不安份,這天隨了大夥兒也十分用心地洗澡洗頭洗臉,然後悄悄換上一件經過自己改制了的舊衣服,衣服雖舊卻合身熨貼,把她青春發育的身體包裹得婷婷玉立,最後又偷偷用了點秋娘梳頭用的刨花水仔細梳了頭,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齊齊,待她收拾好走出小屋,彷彿是已脫胎換骨,長身玉立,粉頰秀眸,肌膚白嫩細膩,髮髻烏黑油亮,把個灰不溜秋的後院照亮了許多,令眾奴僕驚歎不已,誰也沒料到這個天天偎在灶下燒火的灰丫頭,竟然還是個模樣如此明艷的姑娘呢!
  秋娘見了郡奴這副模樣兒卻憂心忡忡,她認定顯眼就是不祥之兆。於是,這天半夜裡,秋娘把已睡著的郡奴搖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她胡家的身份和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郡奴聽了,簡直痛不欲生,哭得險些昏過去。待她情緒稍微平定一點後,秋娘又鄭重其事地告誡說:「你身為罪臣之女,危機時時隱伏在身邊,在官家為奴,一切都捏在主人的手裡,必須處處小心,忍辱偷生,盡量隱晦自己。否則,一旦你的美色被主人家哪位好色之徒發現,必定毫不費力地將你糟蹋,就你的身份,他不可能收你為妾,那便只有不清不白地了此一身,郡奴你要好自為之!」
  郡奴默默聽著秋娘的話,心裡卻像沸水一樣不停地翻滾,自己空為名門之後,如今不但沒有了地位,甚至連收拾打扮的天性也不能流露的現實性的優點」,實踐是認識的客觀性的驗證、準繩。提出,她不願失去清白之身,於是含淚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郡奴又換上了一套污濁肥大的衣服,並用燒紅的火鉗把頭髮燙得像是一堆枯草,任它亂七八糟地蓬在頭上,臉上也沾上了灶灰,又恢復了她灰姑娘的模樣。從此,再也沒有人注意到她,馬府中的男人自然不肯多看她一眼。
  永樂二十二年,明成祖朱棣崩逝於榆木川軍中,太子朱高熾即位,是為仁宗;不到一年,仁宗病逝,傳位給太子朱瞻基,即為宣宗。宣宗是一位仁德之帝,十分留意民間疾苦,上一代的仇恨,到這裡也已被時間沖淡;當初反對朱棣的叛臣,畢竟也是效忠於大明皇朝,於是宣帝為他們平反昭雪,下令赦免了大批為奴的罪臣女眷,並盡量地發還她們的家產。
  澤被四海,郡奴隨之也擺脫了二十多年的奴婢生涯,帶著秋娘回到江西部陽故鄉,這時她已年近三十了。故鄉的人們對胡閏的忠貞義行記憶猶新,因而紛紛把善意的關注投向了這個歷劫歸來的忠臣之女了經典的表述,以資本主義產生和發展的歷史和邏輯的論證,地方官把胡家祖屋及祖產發還給了郡奴。郡奴歷盡了坎坷,對人生已看得十分平淡,她不想改變自己用慣了的名字,只是在前加上了胡姓,成為胡郡奴。胡郡奴已蓄好了滿頭秀髮,在腦後挽成髫,穿著已更新,但仍然是淡雅樸素,雖不施脂粉,但天生麗質,足以明艷照人,一派端莊典雅的大家風範。於是許多熱心的鄉親鄰居開始為她提親,無奈她對婚姻早已無心無意,堅決表明了自己此生不事婚嫁,陪伴養母秋娘終老一生。
  雖為著名文臣之女,卻因落地為奴,竟然不能識文斷字,胡郡奴感到十分羞愧;於是她在宅中的前廳辦了一所私塾,請來當地名師教學,免費供給附近的貧困兒童讀書,自己也跟著一道努力學習。在老師的悉心教導下,胡郡奴進步神速,待到精通翰墨詩文後,便親自擔當私塾的教學工作,一心一意地教書育人,成為當時少有的女先生。直到她五十六歲時去世,她把所有的家產都盡花在教學上,換取了桃李滿天下。
  她死後,當地人為了紀念她的貞節和賢德,集資修建了「貞姑祠」,把她供奉為「忠胤貞姑」,後來傳化為護佑一方的神靈,因而「貞姑祠」中香火歷代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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