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嘉慶剛下來,就聽外面一聲高一聲的叫罵聲,頓時氣得臉白一陣、青一陣。他感到,
怎麼有這麼多的麻煩總是讓自己遇到,片刻小憩也不能夠。聽那外面喊得聲嘶力竭,嘉
慶帝的心裡不禁打了一個寒戰。他後悔,一時興起繞道越走一趟草原,不然哪有這些擾
人心煩意亂的事體,越想越惱,呼吸也急促起來。
    那邊董誥等幾個人在緊張地護著院子。武子穆一刻也不敢分神。在門後邊來回警視,
就聽外面的高扒道厲聲道:「裡面的客商,聽好了,我高二爺能是好惹的嗎?全死光了
不成?交出兇手,放你們主人一條狗命,留下美女,湊給你們盤纏……」門外一陣淫笑
聲浪起來。緊接著就是一陣撞門,「碰、碰、碰」。武子穆看到門框邊上的泥土「嘩啦」
掉下去,知道「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要放狼入室。董誥一
見,連忙制止,說:「武壯士,萬不可如此,適才我看到外面有個頭上頂戴花翎的官員,
看他的補品似乎是五品補服,還是小心的好。」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耳中就聽一股威嚴
的聲音:「武子穆,開門!」
    武子穆一聽,馬上意識到該如何去做,連忙向身後的親兵、侍衛道:「保護好皇上,
退後!」說話間,已是運足了力氣,雙臂齊舉,向那正要往裡倒下的店門猛擊一掌,那
店門「轟」的一下倒向門外,飛起的木片向那邊人群直刺過去,誰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
結局,一片慘叫聲相繼迭起,就連一直勸說哀求的店小二也未能倖免,左邊臉龐被碎木
片重重地擊了一下,一塊青淤的痕跡明顯可見。
    那高扒道剛出口的那句「裡邊的狗東西都死光了嗎?還不快出來受死!」的話剛出
不及一半,門牙倏然脫落,原來已干的嘴角血跡上又流出一片,一只眼已腫得像小饅頭
似的,狼嚎一般地哭叫著。
    隨著那聲巨響,武子穆和幾名侍衛高手已分別從房頂牆頭躍了過來,一字兒排開,
把那外面適才叫罵正起勁的一班隔在外面。
    站在屋外廊簷下的嘉慶帝早就怒不可遏了,他一生尚未見這樣的陣式,在離京城尚
不太遠的通州境內竟有如此蠻橫之徒,竟有如此行惡之官。一向都是持寬容的嘉慶帝也
下了決心處理了不少貪官惡霸,可沒想到在自己的面前就有官商勾結,為非作歹的不法
之徒。他哪裡能容忍得了呢?畢竟此鎮還是處在驛道旁邊的。
    嘉慶帝對一直觀察自己的店主說:「你剛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要說什
麼呢?」
    店主一臉淒惶,絲毫不掩飾內心深處的恐慌,對嘉慶帝說:「看來,今天爺台走不
了。」
    「為什麼?我本沒打算走啊。」嘉慶帝反問道,心想,朕要是能走呢?真想跟店主
打個賭,見他並不用心去聽自己的話,兩眼一直盯著外面的動靜。果然,有了武子穆這
一下,外面安靜了許多,靜得只能聽拴在馬廄裡的幾匹馬在嚼著乾草的聲音。
    店主不理會嘉慶帝的話,說道:「爺台有所不知,本鎮雖離京城不遠,可是屬三不
管的境地,按理原屬吉林將軍下轄的一個區域。」嘉慶心中暗笑,吉林離此地甚遠,怎
麼能管到此處?說道:「莫非這是他們的一塊飛地不成?」店主說道:「飛地是什麼意
思,我不懂,爺台卻不知地隨人遷的道理。」
    「什麼?地隨人遷?」嘉慶一時還真得不解,剛才在皇後那裡碰了一鼻子灰的張明
東,端著一盆洗過的臉水,慢慢騰騰地往天井那邊去,垂頭喪氣似的。嘉慶叫道:「過
來,這位店主說『地隨人遷』,你曉得什麼意思?」張明東一副委屈的模樣,剛想行禮
答話,嘉慶丟給他一個眼色,他會意地說:「估計是在一個地方做了官,儘管以後升遷,
可此地的大小官吏仍受他的制約,如能做到這一點,那此人也非同小可了。」店主連聲
說:「對,對呀!」轉過臉向張明東盯了幾眼,感到這個人說話怎麼不對味啊,失聲細
語的,復又瞅了瞅嘉慶帝,暗想,此人氣質不凡,眉宇間有某種威嚴之相,難道?莫非?
心中豁地一亮,難道是當今天子不成?儘管沒有龍袍龍衣,但那身雍容華貴的尊容似乎
也能說明這一點,不覺已,感到兩膝發軟。
    嘉慶已警覺到這位店主所提的秀林。頭幾年,嘉慶面對著愈來愈不像話的吏治官風,
就開始體會到從嚴治吏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因而自嘉慶中期以後,無論是觀念上還是在
行動上,都已逐漸改變了親政初期的過於寬縱和下不得手的軟弱狀態,開始變得嚴厲起
來和硬氣起來。在嘉慶十四年連續查處的幾樁大案上,都充分體現了嘉慶的這種轉變。
    嘉慶十五年查處了秀林一案,更能證明嘉慶帝的不手軟。秀林本是吏部司員,由乾
隆一手提拔起來,從乾隆五十九年九月擢任吉林將軍,在任長達十五年之久,一至到嘉
慶十四年十二月調任吏部滿尚書,可以說是「承受兩朝恩遇,至為優渥」。但秀林本人
卻不知盡忠職守,竟以權謀私,利用辦理參務的各種機會,動不動就攤派給各地商幫銀
兩,從中謀利、侵蝕、吞收銀兩達三萬之多,以至吉林各地的大小官員,人人傚尤,影
響極壞,一時貪風盛行。秀林還將境內的關卡,私行撤減,致使真正的長白人參大量地
落入自己的府庫,還授刨參的農夫私下裡用秋參攙雜充數。實際上,一切弊端,都是由
他一人作俑。案發後,嘉慶在查證屬實之後,認為秀林廢法營私、罪無可赦,當即傳旨
賜令自盡。同案犯數人皆被處以斬監候。
    嘉慶不解地搖了搖頭,問道:「你口中所說的吉林將軍不是早已被處死了嗎?」店
主愈加堅信,這滿口京味的客商定有來頭,聽得問話也就不顧慮許多,點頭道:「是的,
爺台說的一點不錯,那秀林是被處死了,可他的親屬都在啊。那秀林本是滿州鑲黃旗人,
那可是八旗中的第一只啊。爺台,你道外面這些人為何有如此狗膽?剛才那位高扒道就
是被處死的秀林的小舅子。過去,秀林在通州為官時,他攀附上的一門貴戚。秀林倒了
台,那是在吉林任上,他沉寂了數月,可新來的通州知府又和他攀上了親戚!」店主邊
說邊細觀嘉慶的表情,暗想,幸虧我沒有把這位爺台怎麼樣!
    「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嘉慶明白,此時的店主別看人樣瘦得猴精似的,可從
他的言語神情中大概已猜至自己的身分有八、九分了。乾脆一點,先解決了門外的事情
再說。想到這,對張明東說:「去叫房裡的人稍安勿躁。」說著一甩步履,逕往大門走
去。身後的八名護衛早已是竄到他的前面去了。
    坐在樹蔭下,一直靜觀事態變化的新任通州知府,正啜著涼絲絲的香茗。一對吊起
的眉梢不停地抖動,想放又放不下來,嘬著的嘴唇中含著半片上等的茶葉,這樣雷公嘴
就顯得突出了。他就是新任通州知府徐三標。說起徐三標,誰最熟悉?那就莫過於梅香
姑娘了。
    一日,閒來無事,在欒縣任知縣的徐三標帶著一批打手,前往那片福地——梅香的
家所在地。此地正是徐三標的管轄範圍。徐三標信馬來到河邊,抬眼一望,果是景色宜
人,家戶不多,儼然欒縣縣城西南處的一個小小的莊園,山清水秀,草木蔥郁,繁花舖
地。徐三標樂呵呵地說道:「都說這裡景美,果然不差。」一個行役饞著口水答道:
「縣老爺有所不知,這裡還出著一名大美人呢?」「什麼?美人?還是大美人?本太爺
怎沒聽說。」徐三標立馬嗅了嗅鼻子,「在哪,在哪?」活脫脫一個小丑。
    「看哪?」那位差役手揮馬鞭一指那幾間房舍,「那裡有處宅院,名為梅宅,後面
是一處梅園。每天冬天臘月,梅香撲鼻啊。」徐三標一瞪三角眼:「你怎麼如此熟悉?」
那差役道:「這方園十裡八里的,誰不知曉?我本是賣油的,四處走動,這縣城周圍的
鄉村,沒有我不曉得的,要是太爺有興致,小的還可再引薦幾位呢。」
    徐三標順著那差役手指方向一看,果然不差,那裡綠樹掩映,竹籬斜插,前面一片
白樺林遮掩著一道粉牆,看來還是有點名家風範呢。差役道:「那女子的父親是本地有
名的秀才。」「有名?怎麼討不來一個功名?」徐三標不滿,把瘦偏的脖頸向後一拗,
馬鞭一揮,說道:「我們過去拜訪一下,看看那女子在干啥,說不定正等著大爺我呢?」
說著一陣淫笑,策馬前行,直奔那梅宅走去,馬蹄飛揚,踏起一枝枝斷了莖的花草……
    在武子穆看來,眼前的現實令人突兀,就在武子穆一縱身跳到當街的中央時,身手
之間的霎那,高扒道捂著腫臉正在痛苦地嚎哭,突然僵直了身子立在那兒一動不動。武
子穆知道,此時,高扒道的心肺俱裂,他有些遺憾,沒想到這被激怒的一掌竟在閃身而
出的同時,又再次擊中那高扒道的後背。他本想欺身進入時,打開一個局面,使外面的
人不敢憑勢眾一擁而上,沒想到這一出手,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高扒道此時一語不發。果
然,武子穆看到,高扒道的身子左搖右晃一下,僵直地倒了下去,立刻引來一片驚炸聲。
「哎呀,打死人了!」「捉住兇手!不能讓兇手跑了!」「徐大人啊,你可要給高老爺
做主啊。」
    徐三標跳了起來,叫道:「好一個有著賊膽的強盜,來人,都給我拿下了!」左右
看看,竟都沒人敢動,三角眼頓時露出兇光,「白養活你們了,一群飯桶!」正在吹鬍
子、瞪眼地跳腳亂罵,就聽庭院中又是一聲:「放肆!都給我拿下!」
    這邊,侍立在徐三標身邊的衙役終於從震顫中甦醒過來,一下子擁過來五六個,便
要來捉拿武子穆;那邊,幾名侍衛都已亮出鋼刀,欺身捉拿徐三標。徐三標儼然是氣極
了,自從來通州府的任上,他還沒栽過跟頭呢,今天怎麼能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讓鎮
上的鄉巴佬看了笑話。他估摸,這名武士大不了不過是京城裡的部屬衙役,利用公務和
商家結合在一起,實際上也只是起保鏢的作用,我徐三標可是堂堂的五品知府,豈能咽
下這口惡氣。況且,自己的拜把兄弟高扒道又斃命黃泉,做兄長的豈能不替他報仇。想
到這,他竟一抖衣袖,說:「取我的官服來。」手忙腳亂地剛穿好,手裡提著一柄寶劍,
就要親自上陣。五六個差役們一擁上前,要捉武子穆,卻不防武子穆跨前一步,抬手之
間,把他們都撂出好遠,打翻在地。
    此時,已站立在門口外的嘉慶帝氣得雙手顫抖,面孔發青,張明東向他看了一眼,
董誥碰了他一下。嘉慶帝會意了,便對張明東點了一下頭,張明東便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接——聖——駕!」隨著這一聲喊叫,武子穆向身後的侍衛們一揮手,一行人腰佩寶
劍,熟練地撣了撣衣袖,逕直走到嘉慶帝面前叩頭行禮:「萬歲,請降旨發落!」
    這一下,整個在場的圍觀的人,全都被驚呆了,還是那店主最先反應過來,搶先一
步,便「噗通」一聲跪下了,跟著,街口圍觀的人群便一個接著一個跪了一大片。院中
的梅香攙著皇後等一行人都暗吃了一驚,都魚貫而出,站在皇帝身後。梅香一瞧那神氣
活現的徐三標,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控制不住自己,緊走幾步,對著發愣的徐
三標,揚手就是一巴掌,「徐三標,徐老賊,你還認得我嗎?」
    那徐三標先是目瞪口呆,像廟中的土偶一樣釘在地上,這時眼睛一翻,癱倒在地。
在他的身後,立時響起一片噗嚶嚶哭泣聲。
    嘉慶帝好不奇怪,詫異望著梅香,心裡納悶不止,回頭瞟了一眼皇後,皇後也一臉
疑惑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只是對嘉慶帝說:「皇上,我想,這人也就是她的仇家了。」
    嘉慶帝的此次回京,沒想到在這偏僻的客棧中,順手牽羊地懲辦了民怨沸騰的通州
知府。徐三標的消息,很快就像草原的強風一樣傳開了。
    過往的農夫、士子、商賈、香客,交口稱讚天子的聖明,一時間,嘉慶的勤政、惜
民和明察秋毫、大內侍衛的剛武勇猛,機智能幹,都被百姓傳得神乎其神。
    嘉慶帝托著胡須,手中精緻的檀香扇上,兩只雪白的仙鶴圍繞一株古松,就在他的
臉際不停地扇動,嘉慶帝品著上等的香茶,對店主說道:「你這裡雖說偏一些,可各種
風俗習慣,人情世故,跟京城不無一致,這倒是為何?」店主已被恩准坐著談話,還是
有些侷促不安,漲紅著臉,答道:「萬歲爺所見甚是,這一帶大都是京城裡的流民,受
萬歲爺的恩惠來此居住。雖說,此地不比京城繁華,但人們還是都很感念皇恩的,因為
京城的人口那麼多,找生活沒有出路,養家糊口十分不易,還是萬歲爺體恤百姓,特許
我們這些人組織前來此地開荒種糧,自給自足,又免征一定糧稅、雜賦。大家相安生活
說得過去,日子長子,靠積累一點的家資,漸漸地發展起來。萬歲爺,十年前的這兒四
周盡是大片荒蕪的野草、山林,可今天全都不見了。一定還不都是托萬歲爺的洪福。」
店主口乾舌燥地說了一通,還想繼續說下去。嘉慶有點不耐煩地點點頭:「好了你休息
去吧。」
    一陣沉悶的雷聲從西方的天際漫漫地滾過來,時辰不大,在沉悶的空氣中就能聞到
雨水濺起的土腥味了。
    猛然間,幾道刺眼的閃電劃破墨似的烏雲,緊接著一聲炸雷平地裡響起,震動客棧
似乎左搖右晃、吱吱呀呀地一陣怪響。坐在樓下小憩的嘉慶帝就聽到二樓上一聲聲的尖
叫,不由得心下氣惱,這般女人們,就是膽小怕事,打個響雷,也能嚇得魂不守舍似的,
大驚小叫個什麼?還有一點規矩不成?正想上去看看,董誥一挑門帝踅進屋來,對嘉慶
道:「萬歲爺,那件事還沒有處理,倒底如何發落啊?」嘉慶微笑著道:「此事,我正
想找你商量,你看,這是朕寫的一份草詔,你給看看如何?哎,這種事本來非常好處理,
可徐三標罪大惡極,不加重處罰,不足平民憤。那個富商,就是與秀林有瓜葛的人死不
足惜,罪有應得。由此,朕想到,自古實施誅連九族確有必要啊。董愛卿。」嘉慶帝倒
背著雙手、陷入沉思,在屋裡急急地走來走去,顯然是心中有些矛盾的,徐三標這個人,
實在不應該分他這麼多心事,朕之所以急急回京,難道是就是為這個半路上冒出來的一
個小小的知府嗎?那麼多的事要等著朕去處理。
    嘉慶帝心裡明白,自督撫以下官員,恃寵壞法,貪贓受賄的多如牛毛,半年殺一批
也殺不盡的。治國不能僅以嚴厲相適,當以恩威並舉。若真的要殺,那還不容易,心裡
也亂成一團麻似的,理不出個頭緒來……
    董誥始終仰著臉,翹著一抹大把的胡須在靜候嘉慶帝的裁決。他知道,皇上業已說
過,把徐三標摘去頂戴花翎,交給刑部圍繞秀林余黨查個水落石出,乾乾淨淨,再來一
次大清洗。可這無疑給自己犯難了,秀林已死去一年多了,哪來這麼的余黨。再說,皇
上也僅憑那死去的高扒道來斷定朝中的各部還有要加嚴懲的官員,可是,人都死了,還
能查個什麼?想嘉慶十四年時,處理山陽王伸漢的時候,也不過抓幾個兇手就地正法,
再革去幾位巡撫、僉事之類的不痛不癢的小官,也就風波已息,再無動靜。眼下怎麼能
平空起個驚雷,再興官場獄海呢?董誥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嘉慶帝,希望他從怒氣中解脫
出來,待不日回京再說。
    實際上,嘉慶的心裡所想根本就不在這個徐三標身上。徐三標雖說稱不上惡貫滿盈,
但確也是搶財霸女,任意胡力的下流之輩。依律當斬,尤其是今天,雖然他是回到老家
接家屬去赴任,路過此地,看見把弟受人欺負,疑是強盜,便決意做件好事的,哪知弄
巧成拙?
    嘉慶帝當然不相信他的辯解,他要弄清楚是誰保薦這位其貌不揚、扯著公鴨嗓子說
話的人從知縣做到知府的,這是一。第二,今天的梅香舉止異樣,全然不顧忌一名官中
婢女的身分,似乎隱有天大的冤屈,只是到現在尚不知曉,到底何為?
    嘉慶終於站住了,對著愣在一旁的董誥問道:「到底是誰薦舉的他呢?」董誥不解
地搖了搖頭:「問題不在這兒,萬歲。」頓了頓董誥繼續說:「這就好比窗外的雨,又
怎麼能讓猜測這雨到底因何而來?關鍵的地方,就在於,是按律交刑部還是就地正法。
再說,還有好些事情,看起來都十分蹊蹺……」
    嘉慶對欲言又止的董誥說道:「你就直說了吧,該怎麼辦?」
    董誥揉了揉昏花的眼睛,說道:「萬歲真的不知這裡面還有更深的內情?」嘉慶臉
一紅,悄悄地轉過身去,他似乎看到梅香那輕蔑的目光。
    老成持重的董誥也減去二十年前的剛正不阿,他要揣摩嘉慶帝的心思了。他想,一
個後宮婢女竟敢拋頭露面抽打一個五品知府,這在歷朝恐是不多見的了,要是沒有不共
戴天的冤仇,她怎能做出此事呢?上有堂堂的天子,下有如狼的侍衛,哪一點也輪不著
她呀!可是,如果沒有在嘉慶帝心中的特殊地位,她至多也是哭啼喊冤,怎麼有如此剛
烈之舉?皇上業已吩咐過,要嚴懲重犯,其實按律也不應當斬,奪官去職就足以了。但
皇上把徐三標看做秀林的余黨,這就很難說了。秀林已死一年有余,他提升的手下人在
各部均有任職,若照此查下去,越查越多,原本不安定的朝政又會引起軒然大波,人心
不定,安能靜下心來投入政事?人人不能不自保,又怎會掛念大清江山的社稷?
    見嘉慶帝一直沉默不語,便賠笑道:「皇上有何旨意,儘管吩咐下來,讓老臣去辦
理……」嘉慶帝略一沉吟,說道:「就讓武子穆去做通州知府吧,跟了朕這幾年,鞍前
馬後也算盡心盡責。朕去疏通皇後,也讓梅香跟他而去。將徐三標帶回,將由子穆按律
辦理,一切由他斟酌處置,朕也不為此分心了。」一席話說得董誥目瞪口呆,丈二和尚
摸不著頭腦。又不便再深問下去,但心裡清楚,皇上那無可奈何的語氣中,看出來,他
有多麼不情願,多麼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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