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鄂囉哩一時間未免有點慌亂。大清聖上,竟在這城郊小店裡醉了酒,這便如何是好?
但他畢竟是個沉著冷靜的人,稍事驚慌之後,他就鎮定下來,喚起長跪不起的牛頭父女,
對牛頭道:「掌櫃的,我家嚴老闆不勝酒力,已然入睡,不知貴處可有乾淨的客房,騰
出一間,讓我家嚴老闆稍作休息後再行計較?」牛頭連道:「有,有。我們有幾間客房,
是專供貴人休息的。我這就去著人打掃。」鄂囉哩又轉身對眾侍衛道:「好生看護嚴老
板,不得出任何差錯。若有意外,定懲不饒。」
    好不容易將嘉慶弄到客房裡安歇了,鄂囉哩這才顧得上仔細打量那牛頭的小女來。
嘉慶她稱為「女人」,而在鄂囉哩看來,她至多也只能叫做「小姑娘」。許是棉衣太大
太厚,她的身軀既不顯山也不露水。個頭雖不矮,但小臉上明顯地還帶有孩提的痕跡。
對了,也許正是她的這張小臉,吸引了那個虎二爺,同時也吸住了嘉慶的目光。要不然,
憑虎二爺在京城的霸道,什麼樣的女人弄不上手?虎二爺是如此,那皇上就更不用說了。
    鄂囉哩雖是個太監,但他這一生所見過的女人,而且還幾乎都是美女,那是數也數
不清的,有時,他同這個或那個寂寞的宮女,還保持著難以說清的關係。乾隆朝的時候,
他便參與朝廷每三年一次的選「秀女」事務。皇上既然把為自己選美女的重任交給他處
理,既說明了皇上對他很是器重,同時也說明了他在鑒別女人方面是有著特殊的才能。
因此,此刻,在這個風雪飄飛的火鍋店裡,鄂囉哩那一雙彷彿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便毫
無保留地傾瀉在牛頭的女兒臉上。這張臉,乍看似乎略小,但按在她的頸上,卻顯得無
比的勻稱。再細看她的五官,雖殘存不少幼稚,但若多看幾眼,便能發覺確有特別之處。
她的眼,波光閃閃地,卻又不是一覽無遺;她的眉,輕輕淡淡地,卻又不是若有若無;
她的兩頰,白白嫩嫩地,卻在白嫩中透著粉紅;她的唇,紅紅艷艷地,卻又是那麼濕潤,
直似露水洗禮過的櫻挑。鄂囉哩看著,想著,竟琢磨出這麼幾句詩來:
    秋波暗間花含露,
    眉似春山月朦朧。
    面如敷粉紅芍藥,
    唇似丹珠玉芙蓉。
    鄂囉哩琢磨來琢磨去,不覺將這幾句詩念出聲來。念過之後,方黨不妥。若用此詩
來形容牛頭小女,那也太俗。嘉慶帝是不會看中那些俗氣的女人的。那虎二爺可能也正
是和俗女相擁太多才來強搶於她的。也就是說,牛頭小女在嘉慶和虎二爺的眼中,是大
別於其他的女人的。用什麼來形容她呢?鄂囉哩想疼了腦袋,也沒想出個恰當的比喻。
後來,他一咬牙,目光從她臉上挪開,索性不去想了。反正,聖上是看中於她了,在聖
上的眼中,她就是個美人。既然聖上有此意,那我鄂公公就該去妥善安排。這是奴才對
主子的義務,也是奴才對主子的忠誠。至於牛頭小女是否情願,那好像不是我鄂公公的
事情了。主意拿定,鄂囉哩有些自我陶醉起來。能討得皇上歡心,自然不是壞事情。以
前,他也曾向皇上薦過幾個宮女,但皇上似乎都不滿意。今天,皇上親口稱牛女為「美
人」,那自己就萬萬不能失去這個為主子盡忠的機會。
    鄂囉哩走近店門。門外的風雪,似乎毫無停歇的意思。若不是雪光反照,恐怕天早
就黑下來了。偶爾路過的行人,都將頭顱縮著,步履匆匆的。鄂囉哩一時很有些感慨。
人活在世上,如此疲於奔命,究竟圖個什麼?他不敢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忙轉身走回
店內,來到嘉慶就寢之處,見四下無旁人,低低問守護的侍衛:「陛下醒了嗎?」侍衛
也盡量壓低聲音道:「陛下好像沒醒,我們沒聽到什麼動靜。」鄂囉哩點點頭,在店內
獨自徘徊了一陣,然後清了清嗓子,叫一個侍衛把牛頭找了來。
    牛頭見著鄂囉哩,堆笑問道:「鄂大管家,您找我?」鄂囉哩硬是擠出幾道笑紋,
用很是親熱的口吻道:「哦,牛掌櫃,請坐,請坐。」牛頭只將一半屁股搭在板凳上。
「大管家,是不是我們伺候得不夠周到?」「不,不。」鄂囉哩微微擺擺手,「你的羊
肉火鍋,你的女兒綠酒,我們嚴老闆都十分的滿意。只不過……」牛頭忙道:「大管家,
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只要我們能做到的,我們決不推辭。」「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鄂囉哩拽過一條長凳,坐在了牛頭的對面。「牛掌櫃的,我問你,你說,我們這位嚴老
板,為人怎樣?」「那還用說?」牛頭就像是在誇自己。「爽快,仗義,正直。嚴老闆
當真算得上是世間大大的英雄。」鄂囉哩淡淡一笑:「好好,牛掌櫃,我再問你,我們
嚴老闆對你如何?」牛頭激動得站了起來:「嚴老闆對我恩重如山。今生今世,我恐怕
都難以對他報答一二了。只希望,他不嫌路遠,常來吃我的火鍋。」鄂囉哩溫柔地將牛
頭拉坐下,咪著眼問道:「牛掌櫃,你真的在想著要報答我們嚴老闆?」牛頭重重地道:
「俗語說得好,有恩不報非君子。我雖不是什麼君子,但我也知道有恩當報的道理。」
「好,好,好!」鄂囉哩每說一個「好」字便點一下頭。「牛掌櫃既是如此爽快人,那
我鄂某也就沒有必要繞彎子了。」他湊近牛頭耳邊,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牛掌櫃的,
我現在就告訴你一個報答我們嚴老闆的法子……我們嚴老闆,他看中了你的閨女了。」
牛頭一楞:「鄂管家,你這是什麼意思?」鄂囉哩道:「這意思很簡單,我們嚴老闆,
他想讓你的閨女陪他睡一個晚上。你聽明白了嗎?」「什麼?」牛頭又站起來,「鄂管
家,你這說的什麼話?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鄂囉哩再次將牛頭拉坐下。「牛掌櫃,
不要激動嘛,有話好好說嗎。你看你,剛剛還說要知恩圖報,現在怎麼就出爾反爾了?」
牛頭情急之下,一時有些口舌:「你……我小女剛剛從虎二爺那逃出,現在你又要讓我
把她送給你們嚴老闆……你,你這不是……」鄂囉哩笑道:「牛掌櫃,這可就是你的不
對了。你怎麼能拿虎二爺同我們的嚴老闆相提並論呢?虎二爺是你的什麼人?那是你的
仇人。嚴老闆是你的什麼人?他是你的恩人。恩人和仇人,莫非是一樣的嗎?」
「你……」牛頭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對方,只得道:「但,我小女的事,是萬萬不
可的。」鄂囉哩道:「真不可以再商量了嗎?」牛頭直搖頭:「這事不行,其他的事都
行。」鄂囉哩心裡話,要不是皇上叮囑不許洩露身份,別說你一個牛頭了,就算你是狼
頭虎頭,我也照樣任意擺佈你。可皇上沒發話,鄂囉哩是不敢冒然動武的,弄得不好,
皇上要是動了肝火,吃虧的不是他牛頭,倒是我鄂某了。這樣想著,鄂囉哩心中的一股
怒氣,又漸漸消去。他從懷裡摸出一樣東西,伸到牛頭的鼻跟前。「牛掌櫃,認識這東
西吧?這是十兩黃金。你這火鍋店,一年能掙這麼多錢嗎?」還別說,鄂囉哩的這一招
還真管用。金子一拿出來,牛頭的雙眼便圓了起來。「鄂管家,您這是……什麼意思?」
鄂囉哩哼了一聲道:「什麼意思?意思不是明擺著的嗎?只要你的女兒陪我們嚴老闆睡
一個晚上,這錠金子就是你牛掌櫃的了。明白了嗎?」牛頭的目光像是粘在了那錠金子
上。「這金兒……我女兒……可我怎麼向我女兒開口呢?按理說,嚴老闆於我家有恩,
我家作出點報答也是應該的,但,小女年紀尚小,我做父親的,怎麼好對女兒說這種事
呢?」鄂囉哩心中不禁暗笑。他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從來遇到過什麼不愛金錢的人。
「牛掌櫃現在好像有點想通了。本來嘛,只讓自己女兒陪別人睡一個晚上,自己毫髮無
損,還白白得了十兩黃金,何樂而不為呢?只是,牛掌櫃好像很擔心見了女兒不知如何
開口,是不是?」「正是,正是。她畢竟是我的女兒,而我又畢竟是她的父親,所
以……」鄂囉哩輕輕鬆鬆地道:「牛掌櫃不必為此事煩憂。依我看來,這事十分的簡單。
呶,」鄂囉哩又從懷裡摸出一小錠金子來。你把這個送給你女兒,她不就什麼都聽你的
了嗎?」乖乖,整整二十兩黃金。牛頭的眼珠差點蹦出眼眶來。就算累死累活一輩子,
也掙不到這麼多的錢啊!說時遲,那時快,牛頭雙手抓過金錠,只說了句「我去找我女
兒說說」便迅即沒了影蹤。鄂囉哩站起身,拍了拍雙手,自顧笑道:「有錢能使鬼推磨。
這的確是永恆不變的真理啊!」
    再說嘉慶,因貪戀女兒綠,不覺沉沉睡去。待醒來,已是子夜時分。頭不痛,腦不
昏,反覺得精神抖擻。這也是女兒綠酒的獨到之處。別樣酒喝多了,即使睡上一整天,
也會感到四肢無力。而女兒綠不同,縱然飲得過量,醒來之後,便會毫無倦意,且還倍
添精神。嘉慶醒來之後的第一感覺,是熱。睜眼觀瞧,原來是屋內擺放了幾個火爐。敢
情是牛頭擔心嚴老闆受涼,特意設置的。嘉慶的第二個感覺是陌生。雖是夜半,但窗外
雪色瑩瑩,屋內的一切倒也能辨得分明。這床,這屋子,嘉慶都不熟悉。但很快,他便
憶起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只是,他如何會睡在這裡,他好像沒有多少印象。自己,是
睡在那個牛頭的火鍋店裡嗎?問題搞不清楚了,當然得去問奴才。於是,嘉慶一伸腿便
要吆喝鄂囉哩。然而,他的嘴剛張開,卻又合上了。因為,他伸出去的腿碰到了一件東
西。這東西還不是別的什麼東西,好像是一個人。嘉慶揉揉眼,借著雪的反光看去。果
真,在大床的那頭,躑縮著的一團黑影,赫然便是一個人。那人,似乎彎曲著身於睡著
了。嘉慶想了想,也沒再叫喚鄂囉哩,只用右腳指頭捅了捅那人,口中言道:「喂,你
是何人?怎麼呆在我的床上?」這一捅,那人便醒了,聲音中明顯帶著惺忪:「嚴老
板……睡醒了?」是個女人。嘉慶一時也沒看清是誰。「喂,我是問你,你是誰?怎麼
和我躺在一張床上?」那人也揉了揉眼,還打了個哈欠道:「不是我要來的,是我父親
叫我來的。我父親說,只要我陪你一個晚上,就能得到二十兩黃金……我來了,看你正
睡著,就呆在這裡,沒成想,太困,就睡著了……」說著,她又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那
哈欠噴出來的氣流,幾乎衝到了嘉慶的臉上。嘉慶立刻就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不用
說,這一切都是鄂囉哩安排的。雖然,她此刻背著雪光,眼臉一片模糊,但嘉慶的眼前,
還是無比清晰地浮現出了她那張嬌嫩的小臉。那臉中的眉,那臉中的眼,那鼻子,那雙
頰,還有那張小嘴,對嘉慶來說,都是一種全新的感覺,就像一個常常置身於百花叢中
的人,突然間來到了大草原上。嘉慶心中不由歎道:還是鄂囉哩最了解朕啊!
    嘉慶雖不像乃父乾隆那般風流成性,但無論高低貴賤,作為人,還是有著許多相同
之處的。在這麼一個雪天,在這麼一個店裡,能和一個新鮮的小女人玩玩床上的游戲,
又何樂而不為呢?然而,當嘉慶明白縮在床那頭的女人正是牛頭的女兒之後,他卻一時
沒有反應,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坐在那沉默。這其中的原因當然很簡單。自己把
她從虎二爺的懷中搶了過來,現在又要把她納入自己的懷中。這過程,似乎顯得突兀了
些。要是,這其間有個什麼舖墊就好了。要不然,以聖上之尊,強淫一店家之女,於情
於理,似乎都難以說通。不過,就這個小女人而言,長得也實在別緻,如若白白錯失良
機,豈不是一大憾事?
    嘉慶仍在沉默。沉默中,他在找尋一種理由,一種能夠擁她入懷卻又不受什麼自責
的理由。還別說,沒多大工夫,這理由還真的讓嘉慶找到了。他找到的理由有二,其一,
自己現在的身份不是皇帝,只是一個尋常的買賣人,其二,自己已經付了金錢,二十兩
黃金買一個店家女陪睡一晚,從買賣的角度上說,自己也實在沒什麼對不住人的地方。
想到此,嘉慶便心平氣和了。心平氣和之後,嘉慶沖她招手道:「喂,你過來,和我坐
在一起。」她很聽話,只有點畏畏葸葸地弓著身,爬過來,坐在他的旁邊。也難怪,對
她而言,現在發生的一切,以及即將發生的一切,都是她從未經歷過的,這是第一次,
而實際上,也是她的最後一次。嘉慶當然不會這麼想,伸出嫻熟的大手,一把就將她攬
在了懷裡,儘管,她整個的身軀,就像風雪肆虐中的一只無憑無依的小鳥,在止不住的
顫栗。「喂,」嘉慶問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我,叫牛蘭花。」嘉慶一聽
就樂了。「妙,真是妙。我只聽說過馬蘭花,還從來沒聽說過有牛蘭花。想必你父親確
有過人之處,釀的酒叫女兒綠,自己的女兒卻又叫牛蘭花。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極了!」
牛蘭花不懂嘉慶話中何意,只哆嗦道:「我名字是我父親取的,我生下來就叫這個名字
了。」嘉慶點頭道:「那是自然,誰的名字不是父母所給?」突然想起一件事。「牛蘭
花,你實話告訴我,那個虎二爺,他把你搶走之後,把你帶到他那裡,他,有沒有對
你……非禮過?」她不懂何為「非禮」。「他把我抓去,關在一間屋裡,說是晚上和我
成親。」嘉慶頓覺身心又爽朗許多。「這麼說,他就是沒有染指你。好,很好。」伸出
右掌,托起她的下巴,讓她怯生生的眼臉,端端正正地對著自己。「牛蘭花,你說是你
父親叫你來陪我的,你,知道怎麼陪法嗎?」她搖搖頭。「我不知道。我父親對我說,
不管嚴老闆對你如何,你都要順從,更不許反抗……」她緊接著又道:「對了,我父親
還說,不管你疼不疼,都不能大聲喊……」嘉慶越聽越覺有趣。看來,這小女人當真是
什麼也不懂啊,而越是這樣的女人,似乎越能撩起某些男人的欲望。嘉慶笑道:「如此
看來,你父親當真是個很聰明的人啊……哈哈哈……」這笑聲很大,在這寂靜的雪夜,
定然會傳出很遠。對嘉慶來說,當然無所謂,而對牛蘭花而言,卻不禁感到一種恐怖。
「嚴老闆,你不要笑……你這笑,我害怕……」嘉慶言道:「你不要怕,有我在此,什
麼都不用怕的。」雙手略一使勁,她就直直地坐在他的身上。「牛蘭花,從現在起,你
可就要全都聽我的了?」她點頭道:「你放心,嚴老闆,我會聽你的……我父親說,拿
了人家的金子,就應該聽人家的……」嘉慶連道:「好,好。不但你父親聰明,你也是
個聰明的女人啊。」話音一頓,轉言道:「現在,就讓我來教你,如何陪男人的法子。」
盯著她已然沁出汗珠的臉。那汗珠,委實同她先前流下的淚珠差不了幾分的。「你看,
牛蘭花,這屋子如此熾熱,而你卻捂著厚厚的棉衣,不覺得難受嗎?」見她一派茫然模
樣,他便直言道:「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應該把棉衣脫了。」這下她聽懂了,聽懂了便
很是驚戰。雖說她尚未知曉什麼男女之事,但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脫衣服,她終歸明白
這是不妥之舉。「不,嚴老闆,我不難受,我很好的……」說著,往後退縮,想掙脫他
的雙手。這,當然是徒勞。他的手,能抓住一個大清帝國,還抓不牢一個不諸世事的小
女人?嘉慶先歎息,後搖頭道:「牛蘭花,你忘了你父親的話了?你要是不聽我的話,
你家能得到二十兩黃金?要是我現在出去跟你父親說起,你父親會對你怎麼樣?」他這
麼一說,還靈驗得很。她的身子馬上便老實下來,一邊不迭地去解棉衣的紐扣一邊戰戰
兢兢地道:「不……我脫,求你不要去告訴我父親,我父親說了,要是我不聽你的話,
他就打折我的雙腿。」嘉慶聞言,咧了咧嘴,歡快地笑了。
    作為皇帝,嘉慶當然不會缺乏女人。然而,在這之前,他好像還從未對一個女人有
如此耐心,也許,在這樣的環境裡,面對的又是一個如此的小女人,慢慢地引導,仔細
地撩撥,對嘉慶來說,當真是其樂無窮的。所以,嘉慶便鬆開雙手,味縫雙眼,認認真
真一絲不苟地看著她自解羅裳……
    一聲雞啼叫醒了好夢中的嘉慶。嘉慶抬眼望去,窗外已比先前明亮多了。莫非,天
已破曉?他搖搖頭,有些不敢相信。和這麼一個女人同床,竟耽擱了半宿光陰。他磨蹭
了片刻,終究下了床,他整頓好衣衫,邁著方步,直向屋門走去,推開門,八抬大轎和
鄂囉哩等人正在門前恭候。他不自覺地回首屋內,似是要說些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
只頓了片刻,便大聲言道:「備轎,回……去!」作為一國之主,他當然不會因為一個
店家女而耽誤了國家大事。
    有道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嘉慶自那日回朝之後,一連數日,都顯出悶悶不樂的
樣子。鄂囉哩當然知道根底,但又不便明說,只得找機會勸慰道:「陛下,奴才見您整
日茶不思飯不想的,實在是憂慮分萬啊。」嘉慶歎道:「唉!國政紊亂,叫朕如何思茶
想飯啊。」應該說,嘉慶這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連日來,奏章頻頻飛到他的手中,且
大都是報憂不報喜的。如,安徽庫銀,已查明歷年虧空高達一百八十余萬兩。再如,鐵
保兼督的修治南河工程,幾近毫無進展。不過,鄂囉哩認為,聖上悶悶不樂的一個重要
原因,恐怕還是那個西郊火鍋店。只可惜,聖上是永遠也不會再重見那個牛蘭花了。果
然,有一日,嘉慶興沖沖地召來了鄂囉哩,笑嘻嘻地道:「鄂公公,朕今日心清不錯,
忽又憶起西郊的那個火鍋來,尤其是那女兒綠酒,現在想來,還回味無窮的。你,是不
是先行安排一下,朕等再去一趟西郊如何?」鄂囉哩聞言,連忙單腿跪地,滿眼淚花道:
「陛下,請恕奴才之罪。」嘉慶一驚,鎖了眉頭道:「鄂公公,你何罪之有啊?」鄂羅
哩泣道:「聖上,在那日離開西郊的上午,一把大火,已將那火鍋店燒得一乾二淨。」
嘉慶真的驚了。「那人……都燒死了嗎?」鄂囉哩道:「牛頭一家,無一生還。」嘉慶
怔住了,繼而勃然大怒:「鄂囉哩,此事已過了數日,為何一直不向朕稟報?」鄂囉哩
抹了一把眼淚道:「奴才是兩天前得知此事的,得知之後,便著手調查此事原委,奴才
本想待真相查出之後再行稟報,沒成想,至今查無結果。故奴才乞請聖上恕我失職和無
能之罪。」嘉慶余怒未息,「朕就不信,一個好端端的火鍋店被一把火燒光,竟然查不
出原因?對了,你去查過那個虎二爺沒有?」鄂囉哩道:「奴才已經查過,然而,就在
火鍋店失火的同時,那個虎二爺也吊死在牢中。」「哦?」嘉慶眉毛一翹,「世間竟有
如此巧合之事?莫非,那個虎二爺之死,也查不出什麼眉目來了?」鄂囉哩臉上淚已風
干,只是愁容仍存。「陛下,虎二爺之死倒可以查出點名堂,只是越往下深查,似乎對
聖上有損……」嘉慶一聽便明白,若一味追查下去,恐怕要連累自己,而如若自己和那
牛蘭花之事有半點洩露,那在後宮乃至朝廷上下,都是會有波動出現的。看來,此事也
只好這樣罷了。只是,虎二爺死便死了,那個牛蘭花死了,多少有點……嘉慶緩了一口
氣,叫鄂囉哩起來,然後不輕不重地問道:「朕還記得,那個虎二爺,有一個什麼乾爹
在朝中為官,他死前,沒說出什麼姓名?」鄂囉哩回道:「虎二爺至死也沒開口。陛下,
即使他曾說出什麼,現在人已死去,可謂死無對證啊。」嘉慶「唉」了一聲,最後道:
「可惜,可惜。真是可惜。」至於他可惜的是什麼,似乎也只有他自己才最清楚了。不
過,他有一點不清楚的是,那虎二爺之死及火鍋店被燒,鄂囉哩是什麼都知道的。只是,
鄂囉哩還暫時不想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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