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隨後,正式晉升儀郡王永璇為儀親王,貝勒永璘為慶郡王,綿億封履郡王,另有皇
室成員俱受封賞。
    內閣、軍機處,京城防務及各重要部院官員安排就緒後,嘉慶想,現在是與和珅算
總賬的時候了!嘉慶首先從「教匪」一事開刀,嘉慶想,和珅在起草《遺誥》時,企圖
以「蕆功在即」的只言片語掩蓋一切弊政惡習,開脫自己的一切罪責,那就首先從這裡
向天下發出信號,號召天下討伐和珅,從而順理成章地逮捕和珅。於是嘉慶帝通過軍機
大臣發出上諭曰:
    「諭軍機大臣等。我皇考臨御六十年,天威遠震,武功十全。凡出師征討,即荒繳
部落,無不立奏蕩平。若內地亂民王倫、田五等,偶作不靖,不過數月之間,即就珍滅,
從未有經歷數年之久,廉餉裡數千萬兩之多而尚未蕆功者,總由帶兵大臣及將領等全不
以軍務為事,惟思玩兵養寇,借以冒功升賞,寡廉鮮恥,營私肥橐。即如在京諳達、侍
衛、章京等,遇有軍務,無不營求前往。其自軍營回京者,即平日貧乏之員,家計頓臻
饒裕,往往托詞請假,並非實有祭祖省墓之事,不過以所蓄之資,回籍置產。此皆朕所
深知。可見各路帶兵大員等有意稽延,皆蹈此端牟利之積弊。試思肥橐之資皆婪索地方
所得,而地方官吏,又必取之百姓,小民脂膏有幾,豈能供無厭之求?此等教匪滋事,
皆由地方官激成。即屢次奏報所擒戮者,皆朕之赤子,出於無奈,為賊所所協者。若再
加之朘削,勢必去而從賊,是原有之賊未平,復驅民以益其黨,無怪乎賊匪日多,展轉
追捕,迄無蕆事之期也。自用兵以來,皇考焦勞軍務,寢膳靡寧。即大漸之前,猶頻向
捷報。適至彌留,並未別奉遺訓,仰窺聖意,自以國家付托有人,他無可諭。惟軍務未
竣,不免深留遺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軍務一日不竣,朕一日負不孝之疚,內而軍機
大臣,外而領兵諸臣,因為不忠之輩,何以仰對皇考在天之靈?伊等即不顧身家,寧忍
陷朕於不孝、自列於不忠耶?況國家經費有常,豈可任意虛康生耗,日復一日,何以為
繼?又豈有加賦病民之理耶?近年皇考聖壽日高,諸事多以寬厚,凡軍中奏報,小有勝
仗,即優加賞賜;其或貽誤軍務,亦不過革翎中飭,一有微勞,旋經賞復。雖屢次飭催,
奉有革職治罪嚴者,亦未懲辦一人。即如數年中,惟永保曾經交部治罪,逾年仍行釋放。
其實各路縱賊竄逸者,何止未保一人,亦何止一次手?且伊等每次奏報打仗情形,小有
斬獲,即補敘戰功;縱有挫□,亦皆粉飾其辭,並不據實陳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高
年、惟將吉祥之語入告。但軍務關係緊要,不客稍有隱飾。伊等節次奏報,殺賊數千名
至數百名不等,有何證驗?亦不過任意虛捏。若稍有失利,尤當據實奏明,以便指示機
宜。似此掩敗為勝,豈不貽誤重事?軍營積弊,已非一日。朕總理庶務,諸期核實,止
以時和年豐,平賊安民為上端。而以軍旅之事信賞必罰,尤不肯稍縱假借。特此明白宣
諭:各路帶兵大小各員,均當滌慮洗心,力圖振奮,期於春令,一律剿辦完竣,綏靖地
方。若仍蹈欺飾,怠玩故轍再逾此定限,惟按軍律從事。言出法隨,勿謂幼主可欺也。」

    這一切中時弊的諭旨剛一發出,天下隨即震動。
    吳省欽看到嘉慶帝的詔諭後,猶如正月裡打了個霹靂,駭異而又意外,他急急惶惶
地來找吳省蘭。兄弟二人相見,許久許久目瞪口呆,沒有一句話,他們知道:大禍馬上
就要臨頭了。
    兄弟二人頹然地倒在椅子裡,吳省欽道:「堤不是寫份奏折,參和珅一本,我們知
道和珅一些內幕,不如把這些東西公開。」
    吳省蘭道:「哥哥,我也想過這麼個計策,但我覺得現在已為時太晚了。想想上諭
中的最後一句話吧——『言出法隨,勿謂幼主可欺也。』『幼主』——皇上已是不惑之
年,四十歲了,還自謂幼主,可見其憤懣之情郁積於今日已非一日一年,否則,豈出此
語?想我侍讀皇上,實際是和珅的暗探,我曾把他的詩稿拿給和珅,為此,皇上差一點
受太上皇嚴懲。過去,我們跟著和珅,不就是覺得皇上平庸無能,為一介書生,覺得他
是『幼主』而可欺嗎?想想我們做過的事,皇上能原諒我們嗎?」
    吳省欽道:「現在如之奈何?——如今要緊的是與和珅聯繫上,商討對策。」
    吳省蘭搖了搖頭,長歎一聲,說道:「這一層,我已想過。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了。
我們平時只是說皇上本是個平庸的人,誰知他是在裝憨賣傻,行晦韜之計,以此保全自
己而等待時機,以靜制動。如今自內閣到都院的人事已作了調整,特別是步軍統領及巡
捕五營及健銳營、火器營的兵權,已收歸定親王綿恩,皇上如此迅速地在太上皇駕崩的
第二天就作了如此的部署,這說明,皇上是在胸有成竹的情況下才發佈這個上諭的。至
於和珅,表面上是讓他日夜值守殯殿,實際上是軟禁他,斬斷他與外界的一切聯繫。想
一想,我們怎麼可能與他聯繫上,更何況,你我的宅旁,有許多陌生人。這樣看來,京
城,已被皇上牢牢地握在手中了,——唉,愛新覺羅氏,都非等閒之輩啊,想一想這嘉
慶帝的祖上,哪一個皇帝不是如此。」
    「這麼說連蘇凌阿也不能見了。」
    「那只能罪加一等,何況蘇凌阿兩耳重聽,雙目昏蒙,混蛋之至,找他何用。別說
蘇凌阿,其他的一些將官侍衛也已經或撤換或看管,也是聯繫不上的——這綿恩的動作
也夠快的了。」
    吳省欽癱軟在椅子裡,如一堆爛泥。想當年,曹錫寶彈劾和珅家人劉全,覺得此事
重大,便把奏折拿來與他的同鄉、同學、知己吳省欽看,可是吳氏兄弟明裡大罵和珅,
穩住曹錫寶,而暗地裡卻連夜向在熱河的和珅告密。這種賣友求榮的可恥之徒,此時,
也急惶惶如喪家之大了。吳省欽、吳省蘭只能在大廈倒塌之前,膽顫心驚地熬著。
    吳省蘭倒鎮定一點,他只恨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在嘉慶帝面前他把事情做得
太絕了。吳省蘭本來是和珅在鹹安宮官學就讀時的老師,後來和珅顯達,他竟拜和珅為
老師。吳省蘭想起這些事,一點也不臉紅,他只恨自己為什麼在嘉慶帝面前沒有把和珅
的壞事給抖露出一些,他侍讀皇上時為什麼愚蠢到不腳踩兩只船。吳省蘭想:當時我只
要搪塞一下和珅,而暗地裡把和珅的所作所為向嘉慶帝密告該多好啊,這樣兩方面討好,
而又絕對不會引起和珅的懷疑,無論哪方面得勢,我都能順勢成事,比如現在,我若不
是在嘉慶帝面前做得太絕,只要順勢奏和珅一本,踹他一腳,我還可以撈個頭功啊。
    「只要奏他一本,端他一腳。」吳省蘭不自覺地把這句話說了出來,哪知吳省欽聽
得特別真切,突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道:「我一直在這樣想——現在就寫!」
    哪知道吳省蘭卻道:「這樣不成………」
    吳省欽疑惑地望了吳省蘭一會兒,又頹然地癱倒在椅子裡,恍恍惚惚中,他又聽吳
省蘭咕噥道:「這個頭功,讓別人撈去了。」
    吳省蘭說的一點也不錯。
    廣興正在研究嘉慶帝剛頒發的詔諭。廣興的叔祖高斌,父親高晉都位至宰相,是乾
隆朝有名的治河大臣,其兄書麟與和珅一向不和,現在正充軍伊犁。廣興起初是在禮部
做事,背案牘如流水一般,大學士王傑非常器重他的才能,於是一路提拔上去,做了御
史。但是他時刻都在等待著時機,等待著……
    對於廣興這樣聰明敏感而時刻又都在尋找機會的人來說,是不難發現嘉慶帝詔諭的
真正用意的。
    在大喪的第二天,皇上就發佈了措詞如此嚴厲的上諭,而且實際上是對太上皇《遺
誥》——兩天前的《遺誥》的推翻,這一切說明了什麼?說明了嘉慶帝親政維新的開始。
而皇上親政後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剷除和珅。這個上諭,就是號召天下的人去揭
發他。試想上諭中的話,「帶兵大臣及將領全不以軍務為事,惟思玩兵養寇,冒功升賞,
寡廉鮮恥,營私肥橐」,這是在說誰?軍隊的將官多是和珅保舉,而且如果沒有和珅他
們又怎能這樣為所欲為?這裡顯然是明點前方諸將及地方官吏,實際上不正是把矛頭直
指向他們的總後台和珅嗎?如果這裡還比較含蓄的話,那麼後面的話已經直露無遺:
「伊等每次奏報打仗情形,小有斬獲,即舖敘戰功,縱有挫□,亦皆粉飾其辭,並不具
實陳奏。伊等之意,自以皇考年高,惟將吉祥之語人告。」和珅當政,一切奏報都經由
軍機處,軍機處留有副本,「入告」「皇考」的能是誰?只能是和珅,這不是把劍鋒直
指和珅嗎?特別是最後一句,「勿謂幼主可欺也」,這是憤懣已極的話,誰能把四十歲
的皇上當「幼主」而進行欺侮?——看來皇上對和珅已是恨之入骨,誅殺和珅,已等不
得片刻了。雖然是大喪期內,皇上還身著喪服,但皇上看來已作了充分的準備,胸有成
竹,而且在理論上已作了解釋——「彌留之際,自以國家托付有人,而僅對軍務留有遺
憾」,「朕躬膺宗社之重,若軍務一日不竣,朕一日負不孝之疚」。皇上把自己當成是
太上皇選定的滿意的接班人,而讓他處理最大的事情——軍務。皇上的英明之處就在於,
他的機智之處就在於把剪除和珅與整治軍務聯繫起來,從而表明剪除和珅就是對大行太
上皇帝的大孝。
    既然皇上已號召我們揭發和珅而且和珅注定是輸家,那麼我還有什麼可以觀望猶豫
的?
    可是,廣興思來想去,卻想不出和珅幾件實在的罪證,於是又不免躊躇起來,若籠
統地說一些事情,比如議罪銀制度,這又和太上皇聯繫在一起,怎麼辦?廣興在書房中
踱著步,過了許久,突然哈哈大笑,道:「我真是庸人自擾。」是的,廣興想:罪證自
有皇上列舉,皇上現在心裡早有定算,他所要的是有人彈劾和珅這一事實,從而順理成
章地、冠冕堂皇地逮捕和珅,我只要在奏折上寫有「和珅壞蛋」「和珅元兇」不就行了?
    彈劾和珅的奏章立即寫好。
    後來,廣興才知道,世上還有像他那樣聰明的人,——王念孫、廣泰、劉墉等也幾
乎是與他同時遞了奏折,而給事中王念孫竟比他還早了一步!
    嘉慶帝暗暗高興,有了這些奏折,處理和珅的事便水到渠成了。
    正月初八日,一連肆虐了許多天的大風忽然剎住,連風的影兒也沒有了,但天地之
間立刻被大團大團的雪花充塞著,不一會兒,雪花把大地上的一切都覆蓋了個嚴嚴實實,
天壇、景山、圓明園等各處的蒼松翠柏,也被壓彎了枝梢。
    天明,嘉慶帝照常哭臨殯殿,和珅道:「皇上,瑞雪兆豐年,這場春雪勝過及時的
干霖呀。」
    嘉慶帝道:「你說的是。」
    福長安也過來向皇上跪拜問安,嘉慶帝仍向往常一樣對待他們。
    回到上書房,嘉慶帝立刻召集王大臣宣旨道:「現有給事中王念孫,御史廣興,大
學士劉墉,御史廣泰等列款奏劾和珅,言之鑿鑿。朕命即刻削奪和珅大學士、軍機大臣
及步軍統領等職;奪軍機大臣、吏部尚書福長安職,並將伊等下獄治罪,特命儀親王永
璇、成親王永瑆前往傳旨,由武備院卿兼正紅旗邦軍都統阿蘭保監押以行。命永璇、永
瑆、綿恩、額駙拉旺爾多濟及劉墉、董誥等,對和珅、福長安進行審訊;命永瑆、綿恩、
淳穎、縕布、佶山等,查抄和珅、福長安及其家人財產。至於平日有被和珅挾從者,概
不追究,余不累及。」
    此旨一下,國人為之振奮,舉世稱讚皇帝為智、勇、仁三全,而平日那些趨炎附勢
之徒,惶惶然雖如喪家之狗,但看到「概不追究、余不累及」的詔諭,皆心存僥倖,但
願能度過生死關。
    殯殿裡。
    和珅與福長安望見八王永璇和十一王永瑆又來到殯殿,忙迎上去道:「二位王爺剛
剛離開不久,現在復又轉來,有何吩咐?」見二位親王也不搭話,滿面含霜,心裡詫異,
覺得將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心裡不由一緊。
    永瑆看了和珅許久,突然道:「和珅接旨。」和珅疑惑不已,心裡已然發緊,跪倒
在地上說道:「奴才接旨。」
    永瑆念道:「奉天承運嘉慶皇帝詔曰:今有給事中王念孫,御史廣興、廣泰、大學
士劉墉等列款奏劾和珅欺罔擅專,貪婪納賄,言之鑿鑿,特諭革和珅大學士、軍機大臣
等職,逮捕下獄鞫審,欽此!」
    和珅驟聽此旨,證實了剛才心裡不詳的預感,猶如五雷轟頂,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
事,已被侍衛牽拽而去。一旁的福長安早已嚇得魂飛天外,隨即也被鎖走。
    嘉慶帝翹首蒼穹,仍沒有一絲兒冷風,鵝毛般的大雪飄飄揚揚,落地悄無聲息,北
京城是那樣的安詳而靜穆。
    嘉慶帝想:應發一首諭旨,令今後陳奏的一切事件,俱應直達御前。各部院文武大
臣,也不能將所奏之事,預先告知軍機大臣。這既是疏通言道,加強皇上集權,摒除和
珅弊政的開始,也是為了讓所有的人盡快揭發和珅罪狀以期早日結案。
    封章密奏直達御前的詔書一下,彈劾和珅的奏折像雪片一樣飛來,而同時,綿恩及
內務大臣組布等查抄和珅福長安的清單奏折也一道道遞到嘉慶帝的案上。
    永瑆奏稱:「和珅家中,有一座楠木廳,照大內格局蓋造,用龍柱鳳頂,又有多寶
閣。他的隔段式樣,是仿照寧壽宮蓋造的,花園的景緻,彷彿圓明園。」
    七駙馬又奏道:「和珅的珍寶都藏在密室裡,有一掛正珠朝珠和御用衣帽,已是大
逆不道。他曾私娶出宮女子為小妻,此二小妻說和珅常戴御用衣帽,掛正珠朝珠,在鏡
前念念自語,顧鏡自笑,問其小妾和珅所說何語,皆供稱聽不清楚。」
    隨著案子的逐步審理,和珅家產的逐漸清理,其財物暴露的越來越多。
    嘉慶帝只知道和珅當政的二十年來時刻不忘婪索搜刮,但沒想到他的家產竟富過皇
室,富可敵國。面對初步抄得的和珅家產的清單,嘉慶帝更覺得誅殺他的必要了,如今
國家財政困難,這是多麼大的一筆收入啊!
    十一日,嘉慶帝為和珅的問題專門發一道詔諭,指斥和珅僭妄不法,目無君上,延
匿軍報,貽誤重務,獨攬部務,弄權舞弊,黨同伐異,任人唯親,貪污納賄,害國肥己。
與此同時,令五大部盡快鞠審和珅,各省督撫及部院九卿則對和珅進行議罪,並此外有
何款跡,各據實覆奏。
    嘉慶帝看著案上大學士、九卿及翰詹科道等官員們議論和珅罪行的結果,他們一致
奏請將和珅凌遲處死,拋屍街市,而對福長安,則處以斬立決。
    雖然嘉慶帝仍然沉浸在喪父的悲痛中,但這種悲痛的心情不僅沒有成為他誅殺和珅、
革除弊政的負擔,而且,他現在感到輕松了許多。一切都在按照他原先設想的那樣,事
情發展的如此順利。現在他只要大筆一勾,和珅就會拋屍街頭。嘉慶帝望著窗外,乾清
宮飛簷上掛著的長長的冰凌正在融化,白雪在太陽的照射下晶芒四射,親政的第一個回
合的戰鬥已經取得了勝利。現在是懲治腐敗的時候了。懲治腐敗從何抓起?——首先從
自己抓起。嘉慶帝對皇考不是沒有微詞,和珅侵吞如此龐大的財物與皇考晚年太過奢華
不是沒有關係。正因為如此,嘉慶帝認識到不能讓大臣們漫無邊際地揭發和珅,在和珅
的問題上不能過多地糾纏。既然皇考有失於奢華的遺憾,那麼,我現在就從節儉做起,
這一點自己首先要做到,為天下樹立榜樣,使天下形成儉樸的風氣。君心正,則天下莫
不歸於正。那麼節儉之風又從何抓起呢?
    嘉慶帝想,首先從禁呈寶物抓起。若身為君王貪圖珍玩,崇尚奢華,那麼天下怎麼
會有良好的風氣?君主貪婪奢華,那麼要員大吏就會以進奉呈送珍玩寶物而邀寵,以此
圖進身之途。這樣,他們哪裡還會有清正廉明的品格?要員大吏們要諂媚於上,就必然
索之於州縣,而州縣就必然要朘削於小民。向皇上呈進寶物,實在是官風之蠹蟲,民生
之大害。和珅不正是借各地呈獻之機,把呈獻寶物,竊為己有,而聚斂了如此眾多的珍
奇嗎。現在,和珅之事實際上已解決,還應順水推舟,因勢利導,摒除呈貢之積習陋規。
於是嘉慶帝便向全國發出諭詔,不許任何人呈獻寶物。
    天下又為嘉慶帝的這一諭詔而振奮!
    嘉慶帝在心裡恨恨地道:「我一定要剮殺和珅!」
    嘉慶帝正在思慮如何處置和珅之時,門內突然走進一個人來,玉容淒慘,淚水滿面。
眾大臣見她進來,齊跪倒向她行禮,她卻一直走到嘉慶帝面前,跪倒在地。大臣們觀之,
不一會兒都退了出去。
    嘉慶帝余怒未息,但看到跪在地上的人,也只有把氣忍了,來人是皇上的麼妹——
十公主。嘉慶帝心想,她到底還是來了,來了也不行,我一定要剮殺和珅。
    十公主跪在地上道:「拜見皇兄。」
    嘉慶帝道:「十妹快站起來說話。」
    十公主哭道:「皇兄,請你看在大行太上皇帝的面上,對和珅酌情寬宥處置。」
    嘉慶道:「公主豈不知和珅辜負皇考厚恩,欺君罔上,敗壞朝綱,禍國殃民?豈不
知和珅剋扣軍餉,貪污中飽,網羅私人,污陷異己?像這樣大奸不道之徒,若不翦除,
國家有寧日乎?父皇臨終仍然記掛的剿匪大業能蕆功乎?」
    一席話義正辭嚴,問得公主滿面羞愧。
    公主道:「雖然如此,仍懇請皇上賜他個全屍。和珅雖是大奸不佞之人,但他畢竟
是先朝大學士、首席軍機,又是皇考最寵愛的大臣,又是妹妹的親翁、父皇的親家。若
將和珅凌遲處死,拋屍街頭,父皇大喪之日,這樣做合適嗎?」
    嘉慶帝雖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但多年來的積憤,使他對和珅恨之入骨。他恨不得剝
了和珅的皮,親手剮殺之。如今十公主跪在面前求情賞其全屍,在情感上,無論如何,
嘉慶帝也不能接受。
    嘉慶帝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十公主在他腳下哀哀地哭泣。
    雖然和珅惡貫滿盈,十公主覺得,他畢竟是自己的翁公,自己應該求皇上賞他一個
全屍。
    嘉慶帝並不是不疼愛自己的這個小妹妹,可是她所要求的對於嘉慶帝來說,實在是
太難以辦到了。許久,他只是扶公主站起來說話,或讓她坐著說話,可公主竟仍跪在那
裡不起來。
    董誥和劉墉進到上書房,見公主仍跪在那裡哀求,皇上扶她起來,她仍是不起身,
便走上前來。兩位老臣都受乾隆寵愛,都是和珅的死對頭,因而深受皇上的信任。兩位
老臣也都知道乾隆一生中最疼愛的孩子是十公主,超過疼愛任何一位皇子皇孫。兩位老
臣看了眼前的情況,思想了一下,雙雙跪在嘉慶帝面前道:「皇上,公主說得有理,和
珅罪大惡極,雖千刀萬剮,還嫌太輕,但他畢竟是先朝首輔,皇親國戚,且太上皇剛剛
放世。若將他凌遲剮殺,碎屍肆市,對朝廷、對皇上都影響不好。看來應減等量刑才是,
請皇上三思。」
    嘉慶帝道:「你們給朕一點時間,容朕斟酌處理。」說罷親手扶起妹妹及兩位老臣。
    十公主和二位老臣剛一離開,皇上聽說直隸布政使吳熊光哭臨殯,於是把他召到上
書房的余味書室。
    皇上問吳熊光道:「你過去曾在軍機處,與和珅相處了很長時間,據你看來,和珅
是否心存異志?」
    吳熊光回道:「據臣看來,凡心懷不軌者,必收買人心。可是和珅聲名狼藉,滿漢
中沒有多少人真正地歸附他,即使他心懷不軌,誰肯跟從他叛逆呢?」
    皇上道:「既然如此,那麼處治和珅是不是太急切了?」
    「不然。如果不速治其罪,那些無識之徒就會觀望投機,攀附於他,另生事端;及
早地揭發他、誅殺他,是出於國家大義上的考慮。而盡快的結束此案,則是體現皇上的
仁愛。」
    一席話堅定了嘉慶帝盡快誅殺和珅、盡快結案的想法。是的,不盡快誅殺和珅,就
無法挽救頹敗的風氣,甚或愈演愈烈,對國家不利;但若糾纏細節,株連過多官員,人
人自危,則臣子就領會不到君上的仁愛之心。
    吳熊光的一席話剛剛說完,忽報安徽巡撫朱珪奏折送達。
    聽到朱珪的名字,皇上激動得熱血沸騰,差一點掉下眼淚,急忙把奏折接到手裡,
展開一看,上面寫道:
    「臣聞太上皇駕崩,肝膽俱裂,號呼上天,俯首撞地,悲痛難抑;轉念太上皇十全
武功,五福俱享,禪位傳器,功德圓滿,太上皇在天之靈,也可告慰了,希望皇上節哀
保重。
    臣聽說皇上要守三年之孝,這雖然是超邁千古、垂范萬世的義舉,但天子之孝,最
主要的是繼承祖上的遺志,發揚光大祖上開闢的事業。臣以為皇上應當立即投身政務,
不可拘小節而失大體。
    親政伊始,皇上當遠聽近瞻,運籌乾坤於心胸之中,一旦有重大決策,要像滂論大
雨傾天而下,要像霹靂震響在九天。剛毅果敢之雄風,要如太陽噴射它的光芒;同情惻
隱之心,則不應輕易有所流露。修養身心要嚴格區分欺詐和真誠的界限,判斷一個人,
要辨明他是君子還是小人。君主若果自己心地中正,禮義廉恥就會昭然於天下;朝廷清
明,則天下整肅,皇上應自己首先節儉,崇尚獎勵清正廉明的人,若真能做到以上這些,
則自然盜賊可平,財用豐富。
    面臨表奏,淚如泉湧。臣昔日侍奉皇上讀書,十年離別,今又奉詔返京,怎敢不勉
勵自己,竭盡心力,任皇上驅使?
    只願皇上以上天之心為心,以祖宗之志為志。臣朱珪頓首。」
    正月十七日,天已向晚,經過二天的思索,嘉慶帝決定判決和珅自盡,賜他一個全
屍。福長安判斬監侯,秋後處決,並提福長安至和珅獄中,跪視和珅自盡。大學士蘇凌
阿,年邁昏聵,令其退休,侍郎吳省蘭、李潢,太僕侍卿李光雲,俱降黜治罪。和珅已
故的弟弟和琳也被追回爵位,撤出賢良祠。
    和珅看著嘉慶賜給他的白練,五內俱焚,不由感慨萬千。片刻之間由朝廷第一權臣
而淪為階下囚,馬上就要用眼前的這條白練結束自己的生命,和珅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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