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鷸蚌相爭,漁人未必得利
    圍繞高漸離與眉娘的愛情,帶出了許多精彩的明爭暗鬥,然而最後,卻沒有一個贏
家。
    秦王十六年發生在趙國的那場大地震,趙都邯鄲房屋一半倒塌,死傷不計其數。第
二年又是大旱,一連七八個月不下雨,糧食顆粒無收,饑民易子而食的慘劇屢有發生。
青壯年忍不住饑餓四處逃荒,老弱婦幼跑不動,只有在家中等死。可是他們又不甘心等
死,惟一的辦法只有祈求上蒼。
    每天,從清晨到深夜,那祈雨的祭壇周圍都跪滿了求雨的百姓,不停地作揖磕頭一
陣後,便仰望蒼天,虔誠地祈禱著:
    「老天爺,您就開開恩下幾滴雨吧!」
    「老天爺,可憐可憐我們蒼生百姓吧!」
    可是天空一片晴朗,連一點雲絲也沒有。
    人們並沒有失望,仍然日復一日地跪拜祈禱著。他們相信心誠則靈,老天越不下雨,
我們越要求,直求得老天爺不好意思為止。
    然而另一些人的想法不一樣,他們憎恨上蒼太冷酷無情,太頑固不化,便把水神菩
薩的像從廟裡抬出來,放在太陽下曝曬,「讓它也嘗嘗曬太陽的味道」。有人還居然看
到那泥塑木雕的菩薩曬得額頭上滲出汗珠。據說,菩薩被曬出了汗,離下雨就不遠了。
    「看,天邊有朵烏雲」。一個孩子指著遠方的天空說。
    「哪兒?哪兒?」人們紛紛順著小孩指著的遠方望去。
    「我看見了,是有一塊雲,菩薩顯靈了。」
    「我也看見了,究竟孩子的眼更尖。」
    遠處,果然飄過來一團烏雲。人們歡呼著跳躍著,好像馬上就要下雨了。
    眼看,那片烏雲越來越大,還伴著呼呼風聲,舖天蓋地地壓過來了。
    但當那團烏雲快飛到頭頂時,人們都驚呆了。一個老人首先恐怖地喊道:
    「壞了,大難臨頭了,蝗蟲來了……」
    果然,如雨點般的蝗蟲從天而降。頃刻,大地便舖滿了黃黃的一層。那蝗蟲見東西
就咬,就啃,只聽嚓嚓嚓一陣嘈雜聲,田裡的枯草麥茬稻桿,樹葉樹片,房子上的稻草,
很快被啃食一空,甚至連人們頭上戴的草帽,身上穿的麻布衣,也被啃得洞洞眼眼,殘
破不堪。
    餓急了的人見從天上掉下來這麼多蝗蟲,隨手抓來就往嘴裡塞,於是滿口便發出嘁
嘁嚓嚓的聲音,一起匯入那蝗蟲啃食大地的可怕聲音中;有那講究的,拾些乾柴點燃,
把蝗蟲燒烤了吃。「好香!」他們邊吃,邊嘖嘖不停地誇獎著。
    那幾天夜晚,天空中還出現了彗星,像一把大掃帚橫掃過天際。
    趙國上下,人心惶惶,一片混亂。
    「老天爺要收我們了。」
    「老天要滅我們趙國了。」
    地震、旱災、饑荒、彗星、謠言……
    秦國選擇了這樣的時機攻打趙國,王翦率領的大軍於秦王十八年(公元前229年)
攻下邯鄲。捷報傳到鹹陽,秦王大喜,即刻命祝官看了吉日,起程去趙國巡游。
    秦王早就盼望著這一天了。
    他從生下地到離開趙國的十多年中,在他的記憶裡可以說沒有一件事不帶上屈辱的
跡印。父親說起來是個王子,但是,在秦趙兩國關係一直十分緊張的年代當人質,時刻
有性命之憂。每當兩國間發生戰爭,一家人就不敢出門,弄不好就會被仇視秦國的人殺
掉。就是平日,也經常受到趙國君臣官兵和平民百姓的奚落侮辱甚至打罵。他把這些一
一記在心上,總有一天他要向他們算帳。
    秦王坐在寬大舒適的馬車裡,腳下,有兩個宮女在給他輕輕捶腿。他微閉著眼睛,
計劃著到邯鄲後要做的那幾樁事情。
    首先是尋仇。他把仇家名字一一排在心頭,排一個,他的嘴角輕微地抽搐一次,那
是他在笑,他覺得世界上最愜意的事莫過於眼見仇人跪在自己面前求饒了。他已經有了
這種體驗,這次去趙國,要細細地、多多地體驗。他要讓那些過去迫害過他的、欺侮過
他的,甚至嘲笑過他、輕視過他以及背後嘲笑輕視過他的那些人嘗嘗他的厲害。
    記得離開鹹陽前向母后告辭時,母后還向他提出了一個長長的仇家名單。他要一個
不漏地把他們抓起來,然後……
    大概是車輪被一塊石子或硬土疙瘩擋了一下,車子輕微一顛,秦王從朦朧中被顛醒。
睜眼瞧瞧,前面是望不到頭的彩旗、馬隊和步卒。左右看看,無邊無際的大平原的盡頭,
是蜿蜒起伏的山的輪廓。好大一片土地啊,現在都劃在我秦國的版圖之內了。
    眼前的一切都使他著迷,不足的是空氣有些沉悶,除了士兵鎧甲的撞擊聲和偶然的
馬嘶聲外,沒有一點聲響。他感到憤怒:
    「快去叫高漸離把樂奏起來。」
    高漸離就在秦王身後的一架小馬車上,接到王命,只得拿出一管竽,咿咿呀呀地吹
將起來。
    於是,秦王便又在樂聲中編織著另一個計劃。
    其實,高漸離心不在焉吹得一塌糊塗。他一心想著他的眉娘,還有他對一路上秦王
的頤指氣使驕橫不可一世的態度非常噁心。他巴不得馬上就到邯鄲,找著她以後便立刻
逃之夭夭。
    邯鄲被攻陷後,趙王投降。公子嘉領一部分宗族士兵逃出城去,在代地自立為王,
依靠燕國以圖再起。
    眉娘所在的酒樓雖然歷經災難卻未倒閉,只是生意十分清淡。裡面的歌伎傭工十走
七八,眉娘因無家可歸,只有暫在那裡棲身。
    王翦帶的秦軍攻入邯鄲後,酒店老闆立即掛出歡迎秦軍的標語,又買來鞭炮一陣猛
放,招到了不少秦軍官兵前來飲酒作樂,生意做得火紅。
    這日,一個軍官帶著隨從來酒樓飲酒,見樂女眉娘長得美貌,便叫她陪酒,眉娘不
從。
    「老子是大秦軍校尉,打了勝仗,爾等亡國臣民理應前來慰勞,不想竟推三阻四,
好不識抬舉。弟兄們,不管那麼多,把那小妞給我帶回兵營去,讓大家都玩玩。」
    說罷,幾個隨從士兵就把眉娘拖出店門,架在馬上。儘管眉娘抵死呼叫反抗,老闆
作揖求告,那軍官也不理,揮著馬鞭就走。
    「停下!」一聲炸雷似地吼叫突然在人們頭上響過,那軍官一驚,抬頭一看,見一
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將軍正指著自己喝叱,他正要對他罵去,定眼一看,立刻像曬蔫了
的莊稼似的把頭搭拉著滾下馬來,跪倒在地。
    原來,騎在那高頭大馬上的正是大將軍王翦。他是伐趙大軍的主帥,攻下邯鄲後,
在邯鄲設下帥府,指揮秦軍追擊趙國殘軍。今日,他在街上巡游,便碰上這件事。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搶掠婦女,敗壞我秦軍聲譽。左右,給我拿下,押回帥府治
罪!」
    左右應了一聲,拿出繩索將那校尉及隨從一起捆了。
    酒店老闆見狀,立刻匐伏在王翦馬前叩頭道:
    「果然秦軍乃仁義之師,名不虛傳,小人向大將軍叩謝。小店備有上等酒菜,請將
軍光臨小酌,以謝相救之恩。」
    「不必了。」王翦說著,手揮馬鞭正準備離開,忽見挨著酒店老闆跪著的姑娘果然
姿色不凡,又聽她鶯聲燕語地說:
    「謝大將軍為小女子作主,小女子永記大將軍恩德。」
    王翦揚起的馬鞭停下了,說道:
    「姑娘,你受委屈了。我秦軍號令嚴明,秋毫不犯,對有違紀者,嚴懲不貸。今天,
對這個敢於為非作歹的校尉一定要繩之以法。只是要對他治罪,必有證人證據,故請姑
娘隨往帥府一趟,她與這廝當堂對質……」
    眉娘聽了忙說:
    「那位軍爺對小女子失禮,但幸虧大將軍及時相救,未造成後果,就請大將軍饒了
他這一次吧,小女子就不必去帥府作證了。」
    「那哪行?這是軍法,就煩你走一遭。左右,快扶這位小姐上馬。」
    到了帥府,立即升堂。王翦親自審問,那校尉對搶掠民女等情供認不諱,錄了供狀,
簽字畫押;眉娘作為受害者,作了證詞。王翦當即判打校尉一百軍棍,在十字街頭戴枷
示眾後,充軍千里以外。其隨從士兵也給了處罰。眉娘見這位王將軍如此公正,一再叩
謝後便要回酒樓。
    王翦卻說道:
    「小姐且慢。雖然是部下犯罪,實在也是我治軍不嚴所致。今日已晚,後堂已備有
薄宴,有本府內眷相陪,為你壓驚,並示慰問。」說罷一揮子,從屏風後走出兩個婦女,
扶起眉娘往後堂去了。
    秦王一路擺著威風,走走停停,一個多月後才走到邯鄲。
    王翦設計了最隆重最莊嚴最能討秦王喜歡的入城式:城樓裝飾一新,城牆插滿彩旗;
街道兩邊是跪接的百姓;在路線安排上特別讓秦王的馬車從他以前住過的那幾條街上經
過,然後直抵原趙王的王宮。
    入城那天,秦王高坐在他的豪華馬車上,命車馬緩緩而行。鞭炮聲、鑼鼓聲和「秦
王萬歲」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所經過的街道還是老樣子,他所住過的房屋也都還在。在
哪條街上他曾挨過打,在哪個十字街頭他曾挨過罵,他都記憶猶新。
    進了王宮,眾文武官員參拜奏事畢,宣佈散朝。秦王特把王翦留下,命太監抬過一
個木箱交給他說:
    「打開木箱你就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翦領命回府,打開木箱,裡面裝的全是竹簡,上面密密麻麻寫著人的姓名。王翦
沉思片刻,叫來幾個心腹將校,對他們說:
    「按竹簡上寫的名單,一個不漏地抓起來。要快,連夜行動。」
    立刻,邯鄲城便陷入一片恐怖之中。
    一到邯鄲,高漸離便去尋他的眉娘。然而他興高采烈而去,卻滿懷狐疑和失望而歸。
    在那座酒樓他見到了老闆,老闆對他說,一個多月前眉娘進了王翦將軍帥府再未回
來,帥府傳信說眉娘已在那裡當了歌伎,不再回酒樓了。
    他絕對不相信,他覺得這中間一定有什麼隱情,但他到處打聽都一無所獲。他也曾
想過親自登門帥府問個明白,但與王翦素無交往,帥府門衛森嚴,豈不自討沒趣?
    他想到秦王,這事只有求助於他了,儘管心裡很不情願。
    這天,他利用為秦王奏琴之機,說道:
    「大王,在下有一事相求。」
    秦王聽了感到稀奇,高漸離進宮這麼久了,從未向自己提過什麼要求,今天怎麼突
然主動提出有事相求了?莫非看我國勢日雄,想要個一官半職?聽他對我講話總自稱
「在下」不稱「臣下」,怕也是有意思的。其實,高漸離呀高漸離,我早就給你準備好
位置了,可是你竟如此清高,從來不透露點意思。難道還要我來央求你?好,今天你終
於開口了,我一定會讓你滿意的。想到此,秦王笑道:
    「有什麼事情講,你我就不要這麼客氣了。」
    「三年前,我在邯鄲一酒樓認識一個名叫眉娘的歌伎,與她一見傾心,訂下終身,
約定三年後接她完婚。這次隨王駕到了邯鄲,昨日我去酒樓尋她,老闆說眉娘於一月前
被王翦將軍接入府中作歌伎去了。在下與王將軍素無交往,故請大王對他講講,放眉娘
出來,以了卻在下一樁心事。」
    秦王聽了,原來求的是這個。看他高漸離平時很是莊重,還以為他淡於男女之事呢,
沒想到也是個多情種子,三年前一個歌女的一句話如今還死記在心,難得難得。便說:
    「此事好辦,我把王翦叫來,叫他把眉娘還你。趁這幾日大家高興,把你們的婚事
辦了。喜上加喜,豈不更好?」
    沒想到秦王答應得這麼乾脆,高漸離便上前深深一禮說:
    「謝大王。」
    須臾,傳來了王翦。秦王問道:
    「聽說月前你府上收了個名叫眉娘的歌女,不知可有此事?」
    王翦聽了一驚,但很快平靜下來,奏道:
    「大王,有個名叫眉娘的歌女……」
    沒等王翦往下說,秦王便說:
    「那就好。那眉娘原與高漸離先生訂有終身之約,你把她放出來成全了他們吧。」
    王翦聽了忙說:
    「稟大王,此事有些難辦了。那眉娘入府不久我便納她為妾了……」
    「你……」高漸離忍不住怒氣,對王翦恨恨地說。
    「我,怎麼了?」王翦也對高漸離怒目而視地反問道。
    「王將軍身為秦軍統帥,這樣做怕有損秦朝天威吧!」
    「胡說!那眉娘身為青樓歌女,是專供人玩樂的下等女子。我納她為妾實為善舉,
又完全是她自願,並無半點強迫,怎麼有損大秦天威了?」
    高漸離聽王翦出言不恭,話中帶刺,也就回道:
    「將軍所言不實,是真正的胡說。想那眉娘雖為歌女,卻是個有志氣的女子,三年
前與我訂了終身。據我所知,將軍采取了欺哄手段將她騙入府中……」
    「姓高的,我王翦堂堂大秦統帥,豈容你胡言亂語,血口噴人……」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不要講了。」秦王見二人為一個女人鬧起來,甚是不雅。
但王翦是剛剛攻下邯鄲的大將,高漸離是自己小時的朋友,都不便斥責。他想了想,想
出了個辦法便說道:
    「你們一個說已訂終身,一個說自願為妾。這樣,馬上把眉娘接來,讓她自己決定,
她說跟誰就跟誰。」
    說罷,也不等二人開口,使命太監去帥府把眉娘叫來。
    不一會,眉娘被接到,叩拜了王駕後就遠遠地低頭跪在那裡。
    眉娘聽說要進宮見駕,不知何事,及至跨進宮殿第一眼便看到她日夜牽掛的高漸離,
心頭一酸,止不住淚水要往下掉。高漸離呀高漸離,你為何不早兩個月來啊!又斜眼一
看,王翦也站在那裡,心頭說不出是恨還是怨,只是淚如泉湧。
    她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一切。
    走進帥府後堂,果然擺好了酒宴,幾個婦女陪她喝酒,一再說是王將軍安排為她壓
驚,向她致歉。不知不覺中就喝醉了,幾個婦人便把她安置在一張寬大的床上睡下。
    不一會,她見高漸離走了進來。「我好想你呀!」他喊了一聲便把她緊緊抱住。
「我聽說你在秦王宮中當樂師,我想,秦軍攻佔了邯鄲,秦王又要來巡游,你一定會跟
來。果然,你真的來了。我的好人,你叫我等得好苦。」高漸離不等她說完,便解開了
她的衣裙。「反正,我是屬於你的。」她只稍稍忸怩了幾下,一切,全都任隨他了。
    醒來,她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輕輕飄飄的,如樹葉在風中搖來搖去。想到昨晚發
生的一切,她又有些興奮,緩緩地睜開雙眼,發現她的高郎站在床前向她微笑。怎麼,
三年沒見,他就成一個大胡子了?她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頓時嚇得驚叫起來。
    「怎麼?是你!」
    王翦捋著胡須笑道:
    「是我,昨天替你懲辦那個壞蛋的王將軍,你不記得了!」
    眉娘只感到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從此後,她被留在帥府,天天為王翦將軍伴寢。
    「朕問你,眉娘,」她聽見了,是秦王的尖利的聲音:「朕遇到一個難題要你才能
解決。你看,你左邊站的是宮廷樂師高漸離,他說三年前與你訂下婚約;你右邊站的是
大將軍王翦,他說你是自願嫁他作妾的。此事你最清楚,今天叫你來,讓你自己決定,
你說跟誰,朕就把你斷給誰。」
    高漸離注意到眉娘剛剛踏上殿時向自己投來的那一瞥,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目光
中卻包含了無盡的哀怨、責問、委屈和苦楚。眉娘啊眉娘,你只要把我的名字說一遍,
我們幾年的夢就可以圓了。我將帶你遠走高飛,去過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管你與王翦有
什麼關係,我都可以原諒,畢竟,你是個弱女子啊!眉娘,你快開口吧!
    王翦不愧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他自信地站在那裡,一副勝券在握的姿態,專聽她
說一聲:「我跟定王將軍了。」立馬就把她帶回去。說實話,我王翦不僅在戰場,就是
在情場,也是能征慣戰百戰百勝的將軍。女人都是這樣,開始時很勉強,還很委屈,一
旦上手,發現那個男人的好處,再叫她分開,比要她的命更難受。再說,我已許諾她,
只要她給我生個兒子,我一定立她為正室。至於出身下賤,哪又有什麼?出身下賤的女
人生的兒子都大富大貴……想到這裡,王翦不覺朝秦王的寶座上斜著看了一眼……
    秦王坐在龍椅上很得意自己的這個哪方都不得罪的極有趣味的處理辦法。眼睜睜地
看著兩個大男人,一個是百戰沙場的老將,一個是才藝雙全的飽學之士,怎麼就被一個
小女子迷得這麼厲害。堂堂大男子漢,實在也太沒出息。
    看那王翦,對高漸離怒目圓睜,咬牙切齒;而那高漸離則冷眼相對,一副不共戴天
的架式。看著真叫人不解,這眉娘長得到底有多麼美貌,竟讓他們如此傾倒?想到這裡,
秦王才想起還沒來得及看看惹起一場風波的主角眉娘。他忙叫太監傳話,叫低頭跪在遠
處的眉娘走近些,大王好問話。
    眉娘起得身來,緩步走向御座。但見她酥胸顫顫,腰枝款款,那姿態輕盈得如風搖
嫩柳;她面如桃花,口似櫻桃,目若流星,美麗天成,恰似仙女下凡。秦王看得怦然心
動,不覺驚歎道:「好一個絕色女子!」
    他竟看得呆了,好久,才想起問她的話:
    「你就是眉娘嗎?」
    眉娘點點頭。
    「剛才朕問你的話,你聽見了嗎?」
    她又點點頭。
    「那好,你是跟高漸離,還是跟王翦,快對朕說來。」
    眉娘不開口,只把頭低下,兩顆亮晶晶的淚珠「嘀嗒」一聲落在她的腳前方磚上。
    她感到兩難。
    她原來決定說跟高漸離,但想到自己已失身於王翦,且已有身孕,這樣太對不起他;
轉而想說跟王翦,而那高漸離哪知內情,認定我只不過是個忘情背盟、高攀富貴的殘花
敗柳女子。這做人,怎麼這麼難啊!她真想一頭向那階前的石頭柱撞去,但肚裡似乎已
開始蠕動的小生命制止了她。
    她只有低頭不語,任淚水不停地往下滴,直至打濕她的鞋面。
    「你怎麼不說話呀?」秦王焦急地問。
    連問幾聲,眉娘才開口,她說:
    「任憑大王裁定。」
    高漸離、王翦聽了,都大吃一驚,但很快把目光轉向秦王。
    這時的秦王,主意已定,果斷地說:
    「看來,這眉娘一時還難決定。為為讓她多些時間細想,今天就留在宮中,三天後
再讓她作出決定。」
    說罷,示意了一下身邊的太監,那太監便大聲喊道:
    「退朝。」
    當晚,秦王便讓眉娘侍寢,儘管她極不願意。
    第二天,宮裡太監向高漸離、王翦傳話:
    「眉娘說你們兩個她都不跟,要留在宮中侍候大王。」
    然而沒過幾天又從宮中傳出眉娘自盡的消息。
    原因只有秦王一個人知道,因為他發現她已有身孕,那是王翦遺下的種。
    秦王有些不寒而慄,豈能讓自己的故事重演?
    他交給眉娘一段白綾,對她說:
    「你自己去吧!」
    眉娘哭了,跪地求道:
    「大王,饒我一命吧,我要讓他生出來,放我出宮吧!」
    「自古就是這個規矩,凡君王臨幸過的女人是不准出宮的;而你,只有死!」
    為了眉娘的事,王翦窩了一肚皮火,但他仍然忠實地執行秦王的復仇計劃。連續幾
次大搜捕,邯鄲監獄已關押了上萬人。
    秦王一一與他們見面,欣賞他們跪在自己面前求饒的種種姿態與哀告。
    監獄人滿為患,王翦向秦王請示處理辦法。
    「一律坑殺!」秦王毫不猶豫地說。
    王翦吃了一驚,但王命難違,只是說:
    「這挖坑的工程也不小。」
    「有什麼難的?白起坑殺趙國降卒四十萬,誰挖的坑?」
    一句話提醒了王翦。當晚,王翦命部下把囚犯一千人一隊趕出城外,使他們各不相
聞,發給工具命他們刨坑,並對他們說:
    「這些坑是為那些罪大惡極的人準備的,你們挖了坑,把那些重犯埋了,明天就放
你們回家。」
    於是囚犯們都努力挖坑,盼望早些回家。
    坑挖好後,果然押來許多被捆了手腳,堵上嘴巴的犯人,一一把他們推入坑中,迅
速填上土。
    待坑填平後,囚犯們正待走,忽然上來一批兵丁,將他們一一捆了,也堵上嘴,擁
去另一處坑邊,推下去,那邊的囚犯便迅速地揮釽填土,把坑填平夯實。
    如此循環,兩個晚上,就把監獄騰空了。
    秦王在邯鄲住了不到一個月,報了仇,雪了恥,光了宗,耀了祖。臨走,將趙王宮
中的美女和金銀財寶搜刮一空,悉數帶回鹹陽去了。只是,邯鄲城已空了一大半。
    秦王滿載而歸,然而遺憾的是高漸離不辭而別。因為成天忙於尋仇,忙於尋找美女
美玉金銀珠寶,頭暈病也忘了犯,把高漸離忘在一邊了。他到底是什麼時候跑的,沒有
一個人能說清楚。秦王大怒,拍著御案吼道:
    「給我把他抓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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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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