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共和談演義   第十回
宋慶齡危城伴夫 蔣介石軍艦救主


  且說1922年6月15日晚7時,粵軍旅長以上軍官在總部召開緊急會議,奉陳炯明
密令,由葉舉、洪兆麟帶頭,決定實行軍事政變,並懸賞10萬元殺死孫中山。
  16日凌晨2時,叛軍4000人圍攻總統府。並用大炮猛轟孫中山在觀音山的佐歷粵
秀樓。孫中山於深夜冒著槍林彈雨穿出叛軍包圍,逃上停泊在長堤天字碼頭的寶壁
艦避難,17日轉登永豐艦,召集艦長官兵,號召討伐叛逆。
  歷盡坎坷的孫中山,這次又經歷了一場最為兇險的遭遇。
  對於當時的情形,與孫中山同甘苦、共患難的宋慶齡後來作了詳盡的描述。茲
照錄如下:
  六月十六日凌晨二時左右,孫先生把我從甜蜜的睡夢中叫醒,讓我趕快穿上衣
服,並告訴我說。我們正處在危險中,一定要想辦法進出去。他已經接到一個電話,
大意是陳炯明的部隊即將向我們進攻;我們必須立即動身去一艘炮艦,我們可以在
艦上指揮我們的人抵抗叛亂分子。
  我想他帶著一位婦女在身邊很不方便,於是便催促他暫時把我留在後面。我說,
對我這個普通眷屬來說不致有多大危險。他最後才同意我的主張。但是,他當時定
要留下我們所有的五十個衛兵保護這所房子,然後只身離去。
  他走後半小時,凌晨二時半左右,附近槍聲響了。我們的房子在半山腰,由一
條約一裡路長的小道與觀音庵的總統府連接起來,這條小道凌空穿過街道和房屋,
像一座小橋。敵人居高臨下,從左右向我們開火,並大聲喊著:「殺死孫文!殺死
孫文!」在漆黑的夜裡,完全看不見敵人。我們的小衛隊只好保持寂靜。在黑暗中,
我只能辨出我們的衛兵蹲伏在地上。
  拂曉,敵人用野炮射擊,我們的衛兵開始用步槍和機關鎗還擊。我的浴室被擊
毀。我們這支小衛隊傷亡已有三分之一,但剩下的衛兵抵抗的意志更加堅決。一名
勤務兵爬到高處,殺死了一大批敵人。到八時,我們手頭的彈藥越來越少了,於是
我們決定停止射擊,把剩下的彈藥盡可能留到最後的時刻使用。
  現在留在那裡似乎也沒有用了。隊長建議我離開,衛兵們同意他的建議,答應
他們這部分人留在這裡,以便阻止敵人可能發動的追擊……後來,據報道,五十名
衛兵全部犧牲。
  為了躲避敵人,我們四個人,孫先生的外國隨員鮑上校,兩個衛兵和我自己,
只攜帶著最必需的日常用品,沿著那橋樑式的小道匍匐爬行。敵人立即把火力集中
到這條小道上來,飛來的子彈從我們耳邊呼嘯而過。儘管我們當時由於橋兩邊結實
的欄杆而受到很好的掩護,子彈還是兩次掠過我的鬢角,但我沒有受傷。不久,到
了欄杆已被炮火炸毀的一個地方,我們不得不猛沖過去。突然鮑上校大叫一聲,血
從他的腿上流下來。他的大腿被射中,一條大動脈被打斷。兩位衛兵架著他走。
  經過幾個鐘頭,我們才走完這條小道,進入總統府的後花園。到達那裡半小時
後,我們看見火光一閃,一段橋完全被炸毀了。聯繫完全斷絕了。敵人的火力現在
集中在總統府,我們不能還擊,因為它四周是私人住宅:我們把鮑上校帶到一間臥
室,粗粗地包扎了他的傷口。
  我看到他的痛苦的樣子感到很傷心,可是他卻不停地安慰我,說:「勝利總有
一天是屬於我們的!」
  從早晨八時到下午四時,我們簡直像葬身於炮火連天的地獄裡。子彈從四面八
方飛來。有一次,在我離開一個房間僅僅幾分鐘之後,房頂中彈,整個天花板坍塌
下來。
  下午四時,一直保持中立的師長魏邦平派遣一名軍官同我們講和並提出投降條
件。我們的衛兵提的第一個要求是保證我的安全,那名軍官拒絕作出保證、說他們
沒有權力指揮另一個人的軍隊;即使敵人的指揮宮對這些士兵也無可奈何,因為他
們到這時已完全瘋狂起來了。我們的鐵大門立即被毀壞了,我們面對叛兵們嗜血的
刺刀和左輪手槍。他們猛沖,不是為了要消滅我們這幾個人,而是要搶走我們手上
那些包裹。我們迅速看準機會,跑進兩股散兵游勇之中,各自奪路而逃。一服是逃
跑的士兵,一股是搶劫的敵兵。我頭戴鮑上校的大帽子,身被孫先生的雨衣,於是
逃脫了。
  一隊敵兵從眼前迅速掠過,企圖去搶劫財政部和海關督察署。我們從暴徒人群
中擇路面行,終於來到一條小巷,這時才算躲開了那些搶劫者。我已精疲力竭,要
求衛兵打死我。他們沒有這樣微,一邊一個架著我向前走……屍體遍地,有的是黨
員。有的是普通老百姓,他們胸膛開了花,胳膊被砍掉,腿打斷了。我們曾看見兩
個人面對面地蹲在屋頂底下。就近一看、發現他們已經死去,眼晴還睜著。想必他
們是被流彈打死的。
  我們的路再一次被一夥從小巷跑出來的暴徒切斷了。我們一行人互相悄悄傳話
說,我們應當直挺挺地躺在街上裝死。這樣我們總算躲過去了,後來我們爬起來繼
續起路。衛兵勸我不要看那些屍體,怕我要昏倒。半小時後,槍聲漸漸稀疏了,我
們來到了一家小農捨。主人要趕我們出來,伯受連累。可是,就在這時候我暈倒了,
他才沒有這樣做。
  我醒來,發現衛兵用涼水敷我的頭,替我扇扇子。突然一連串的槍聲響了,一
個衛兵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屋內的一個衛兵沖過去關上了門。他告訴我,外邊
的那個衛兵被子彈打中,也許已經死了。
  槍聲平靜下來時,我自己打扮成一個老農婦。同偽裝成一個小販的衛兵離開了
這所農捨。我提著一個籃子,在路上拾了一些蔬菜帶著。最後我們到了一個朋友家
中,那天上午這裡已被搜查過。繼續趕路是絕對不可能的,於是我們就在這裡過夜。
炮聲通宵未停。最後聽到炮艦開炮的聲音,我們才大為寬慰。孫先生已安全無恙了。
……
  第二天早晨,我仍然一身農婦裝束,和另外一些人一起來到沙面,那裡有另一
位朋友,他是一個翻砂工人,為我安排了一艘小汽艇,我們乘這般小艇來到嶺南的
另一所房子裡,珠江上壅塞著擠滿姑娘和物品的小船,她們是被送往安全的地方。
據說,兩位相貌與我相似的婦女莫不幸,被投進了監獄。當天下午我離開廣州,我
晚上留宿的那所房子又一次被搜查。
  那天晚上,我經過一場出生入死的搏鬥終於在軍艦上見到了孫先生。我們不久
就化裝前往香港。
  再說廖仲愷在囚禁中聽到陳炯明公開叛變,炮轟觀音山的消息後,義憤填膺,
破口大罵。並填一曲《一剪梅》,專門諷刺「跳梁小丑」陳炯明。詞雲:
  疊閣層欄倚晚風。
  山上煙籠,江山霞紅。
  興亡閱遍古今同,
  文只彫蟲,技只屠龍。
  莫問當年舊主公,
  昔日名隆,今日樓空。
  跳梁小鼠穴其中,
  晝靜潛蹤,
  夜靜穿牖。
  6月17日,孫中山登上永豐艦,決定「由艦隊先發炮,攻擊叛軍」,然後電召北
伐諸軍回師廣州,「水陸並進,以殲叛軍」。隨即率永豐、永翔、楚豫、豫章、同
安、廣玉、寶璧各艦集中黃埔。
  「出發!」孫中山登上指揮塔,手持望遠鏡,一聲令下,艦隊徐徐開動。
  「射擊!」目標漸漸接近,孫中山高聲命令,「向大沙頭,向白雲山,向沙河,
向觀音山,向五層樓,射擊!」
  炮聲震憾著河流,震憾著艦身,遠處白煙迷漫,火舌飛舞,山谷中響起巨雷似
的回聲。
  突然,叛軍打來的一顆炮彈落在永豐艦船舷旁,水柱激到半空中。衛兵勸孫中
山離開甲板孫中山堅決不走,一揮手,「繼續射擊!」
  艦隊猛烈攻擊著目標,叛軍抵抗漸弱,終於沉寂。孫中山從望遠鏡中看到叛軍
棄械而逃,原定陸軍在岸上聚而殲之的局面卻沒有出現。潰退的叛軍見前無堵擊,
後無追兵,便又集合起來,恢復了戰鬥力。
  孫中山仰首歎息,緊皺眉頭,匆匆下得棧橋。命令各艦駛向中流砥柱煙台,轉
返黃埔。
  接下來,壞消息接踵而來:
  陳炯明派人來活動海軍背叛,「誰解決孫文,賞洋二十萬」;
  陳炯明通電,要求孫中山下野;
  美國的態度:「必須清除己被擊敗的孫逸仙」;
  德國保肥銀行向陳炯明提供毛瑟槍3000支、無煙火藥2萬磅、炮彈3000發;
  廖仲愷被囚兵工廠,生死不明;
  外交總長伍廷芳悲憤交集、病發逝世……
  6月24日,憔悴不堪的孫中山會見《士密西報》記者,開始聲音低沉,談著談著
便激憤起來:「總統是國會議員選舉出來的,所以我對國會議員負有非常重大的責
任。目前我在軍中,我應該照常行使職權,如果我放棄職權,那是不對的。即使要
我辭職,也應該向選舉我為總統的議會正式辭職。現在我堅守待援,亦惟守法盡職,
對我國會與國家,負有完全責任而已!」
  「請你告訴世人,」孫中山以堅定的語調說,「假如強輕棄職守,偷生苟安,
那是自背初衷。從此上無道揆,下無法守,將何以立國?我又何必推翻滿清,創造
民國,枉費這三十年來慘談經營的精神呢?」
  正當危難之際,6月29日,蔣介石風塵僕僕地趕來了。他登上永豐艦,一見孫中
山就單膝下跪,連說:「先生,我來遲了!」
  孫中山連忙扶起他。端詳許久,感溉萬端:「難得你這樣忠誠,不畏艱險。當
初,你因為我不肯討伐陳炯明,便棄我而去,今日想來。倒是你有先見之明。」
  「不不不!先生胸懷廣闊。磊落坦蕩,無人能及,只怪陳炯明太善於偽裝了:」
蔣介石謙恭地說。
  隨後,孫中山將海上指揮全權交給了蔣介石。他興奮地對別人說:「蔣君一人
來此,不啻增加二萬援軍!」
  陳炯明得知此訊,氣得臉都變成了鐵青色。他皺著眉頭說:「有他在孫文身邊,
肯定會有許許多多的鬼主意!」
  蔣介石臨危受命,與孫中山並肩戰鬥40天,幫助孫中山度過了一大難關,給孫
中山留下了美好而深刻的印象。蔣介石以很快的速度寫了一部《孫大總統廣州蒙難
記》,記錄了從6月15日至8月15日這62天孫中山經歷的風風雨雨,頌揚了孫中山處
變不驚的大智大勇。10月4日,蔣介石又為《蒙難記》寫了一個跋,說:「此記為余
極沉痛之作,付印尤為余所不獲已也……廣州叛亂,謀害總統之事實,其歷歷可數
者不下六七次。至余所聞而尚未發現者,又不知凡幾。叛逆之智,不為不足。今既
事過境遷,如其苟為天地父母之所生者,應有天良。於此當侮昔日之非,翻然自新,
以恢復其墮落人格之暇,奈何必欲置其十余年父事師事之長上於死地,而後甘心乎?
嗚呼陳逆!即使汝能謀害總統一人,其能謀害三百萬之黨友乎!即能掩蓋中華民國四
萬萬國民之耳目,其能抹殺汝遺臭萬年之歷史乎?……」
  孫中山閱後,為《蒙難記》寫了一篇序,說:「陳逆之變,介石赴難來粵,人
艦日待予側;而籌策多中,樂與予及海軍將士共死生。」此後,孫中山把自己同蔣
介石的關係說成是「如身之臂,如驂之靳」。評價蔣介石是「昂昂千里之資,雖夷
險不測,成敗無定。而守經達變,如江河之自適,山嶽之不移」。並在繪蔣介石的
親筆信中說:「兄能代我在軍中多持一日,則我之信用可加多一日。」後來,孫中
山果然對蔣介石愈來愈信賴。日漸將重任托付與他。
  再說7月3日和5日,海軍司令溫樹德兩次率海所、海琛、肇和、飛鷹四艦艦長及
隨從到永豐艦,企圖驅逐孫中山,逼其離開艦隊。海軍兩派鬥爭開始激化。在溫第
二次登上永豐艦時,陳策率各擁孫艦長和軍官,分立孫中山兩旁,陳策則緊挨孫書
山,怒目圓睜,一身威嚴。
  當溫樹德揚言「決意中立。並已預備儀式,歡送孫中山先生」時,氣氛驟然緊
張。陳策手握左輪槍炳,欲拔出懲處溫樹德。孫中山見狀。立即擺手制止。
  在陳策率領的海軍軍官的擁護下,孫中山嚴厲斥責溫樹德的怯懦背叛行為,溫
樹德睦目結舌,悻悻而退,不復再來。
  7月8日。溫樹德為陳炯明20萬巨款所賄買,公開叛離孫中山,率領海沂、海琛、
肇和三大艦倒戈附敵。次日,駐守長洲鮑海軍陸戰隊司令孫樣夫隨溫叛變,迎敵登
陸,長洲炮台因而失守。海軍失其陸地屏障,已無險可據。為擺脫被動挨打局面,
陳策率領永豐、寶璧等9艘軍艦,以火力壓住陸上炮攻,一起駛離黃埔,寄泊新造河
面,掩護陸上擁孫部隊撤退。7月10日,艦隊駛入白鵝潭。
  接著,北伐軍中第一師叛變附敵,致使回師救援受組。孫中山與叛軍相持日久,
孤立無援,繼續留在軍艦已於事無補,於是,懷著無可奈何的心情,於8月9日離開
廣州,在汪精衛、蔣介石、陳策、陳群、黃龍、陳萱君等人的陪同下,經香港乘船,
於8月14日抵達上海。
  這次失敗之後,孫中山仍然沒有停止鬥爭。他將駐紮福建的北伐軍改名為討賊
軍。任命許崇智為東路討賊軍總司令,又利用滇軍楊希閔、桂軍劉震寰組成了西路
討賊軍。1923年初,孫中山通電討陳,命令討賊軍「為國家除叛逆,為廣東去兇殘」。
陳炯明迅速潰敗、從廣州退往惠州。2月,孫中山第三次在廣州建立政權,再任陸海
軍大元帥,以廖仲愷、伍朝樞、譚延豈分別任財政、外交、內務部長,蔣介石為大
本營參謀長。
  然而這對,孫中山仍然沒有一天安穩的日子。陳炯明在東漢虎視眈眈,滇桂聯
軍是靠重金收買的。根本就是一群烏合之眾。後來,桂系軍閥沈鴻英又想重演陳逆
故伎。一天凌晨,廣州市民被一陣猛烈的炮聲驚醒,開始以為是陳炯明打回來了,
後來才知道是沈鴻英率軍攻城。沈鴻英叛軍很快被平定,沈只身逃往香港。這是後
話,不表。
  兩次護法鬥爭的失敗,特別是陳炯明的叛變,對孫中山是個異常沉痛、近乎致
命的打擊。他完全想不到「禍患生於肘腋。干戈起於肺腑」,相從十余年的部屬競
要置他於死地。他心情沉重地說:「文率同志為民國而奮鬥逾三十年,中間出生入
死,失敗之數,不可縷指,顧失敗之殘酷,未有甚於此役者。」
  正是:
    孰料依山山便倒,
    何故靠水水即流?
  欲知事情如何發展,下回自有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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