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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裡湖風光


  范蠡和西施騎馬來到徐喜鳳娘家,兩匹馬交給阿鳳父母,讓他們再轉交阿鳳,並叮囑,讓阿鳳把幾匹馬都餵養起來,以後能排上用場。因為西柳坪有山坡,家中人口又多,養馬比較方便。
  范蠡告別徐家翁媽,乘船從曹娥江,順流而下,出三江口,入東宮溪,從湖州進入茫茫太湖了。
  一路之上,曉行夜駐,還要時刻警惕有沒有暗探跟蹤。范蠡和西施的蜜月生活,就是這樣渡過的。范蠡對西施照顧得無徽不至,西施對范蠡體貼入微。當西施沉睡在范蠡的懷抱中時,范蠡必須一只眼睛睡覺,另一只眼睛睜著,觀察周圍的動靜。他是從戎馬倥傯的軍旅生活中過來的,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安寧的生活。西施有時醒來,看范蠡還沒閉眼,心疼他,也知道他的心情,就說自己不困了,讓范蠡踏踏實實睡上一陣。
  到了太湖,他們吊著的兩顆心才落下來。
  茫茫太湖,三萬六千頃,是吳越地區風景優美的聖地。范蠡和西施泛舟太湖,深深陶醉在這迷人的湖光山色中。范蠡幾經太湖,那是戰亂的時候,自己從來沒有心思仔細觀賞太湖,也從來沒有發現它是那樣美麗。
  范蠡娓娓動聽地向西施講述太湖的傳說:
  在盤古開天闢地以前,有一年,天宮裡王母娘娘要做壽了,玉皇大帝叫四大金剛抬去了一份相當豐厚的祝壽禮物。王母娘娘看了很高興,笑得臉上皺紋都少了好多。原來王皇大帝送給她一個大銀盒,裡面還有七十二顆特大的翡翠,而且還有千姿百態、顏色各異的玉石雕刻的各種飛禽走獸,真是無價之寶。近看,像一個聚寶盆;遠望,又像一設計精美的大盆景。王母娘娘愛不釋手,各路神仙都拍案叫好,贊不絕口。
  為王母娘娘祝壽,照例每年都設蟠桃會。請柬發出去了,可是發請柬的人喝了點酒,有點昏頭暈腦,他忘記了一個每年必請的重要角色,那就是榮任「弼馬溫」之職的孫悟空。孫悟空一打聽,該發請柬的都發了,唯獨自己沒有接到,使他大發猴火:這王母娘太勢利眼,看我官小,取消了我參加蟠桃會的資格。豈有此理!他扛起金箍棒,一個觔斗雲翻上了天宮,不問三七二十一,見一樣砸一樣,把天宮砸了落花流水,天翻地覆。他見到玉皇大帝送來的大銀盆,更是氣不打一處冒,掄起金箍棒就打了過去,把銀盆從天宮打落下來,跌到吳越之地,砸了老大老大一個坑。銀盆碎了,化作白花花的洪水,不多不少淹了三萬六千頃的面積。這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天」字上面的一橫,落在下面變成一點,就成了「太」字,所以此湖叫「太湖」。本來天上的大銀盆是圓的,被齊天大聖一棒給打扁了,這就是太湖不怎麼圓的原因。那七十二顆翡翠,就變成了七十二座山峰,散佈在太湖之中。玉石雕刻的魚蝦,就是太湖裡的銀魚和白蝦,飛禽走獸就是活躍在太湖之中和太湖周圍的飛禽走獸。

  范蠡講得專注,西施聽得入神。范蠡停止了,西施還沉浸在生動美好的傳說中。
  「怎麼樣?」
  「生動是很生動,也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是蠡哥杜撰,還是出自何典?」
  「一半是流行於民間的傳說,一半是蠢才演義、發揮。」
  「看來,蠡哥不僅是領兵打仗的將軍,還是個文文儒雅的書生。」
  「不敢當,胡謅八扯,聊以寬心而已。」
  「還有什麼故事,講給我聽。」
  「另一個說法,就是傳說,而是稍稍有點根據了:有人說,太湖是『海的兒子』。原來這裡是汪洋大海,由於長江、錢塘江的泥沙沖積,長江三角洲不斷向東延伸,這塊地方被泥沙淤積的沙壩所封閉,與海隔斷,而成了太湖。以後雨水、河水不斷增加,海水逐年淡化,就成了淡水湖。你嘗嘗,湖水現在還稍有點鹹味,再過幾代,恐怕一點兒鹹味都沒有了。」
  西施還用手撩起湖水嘗了嘗,真還帶點鹹味,但比海水要淡多了。
  「所以,古人記載,叫它『海跡湖』又名『瀉湖』,這不是沒道理的。」

  泛舟太湖的范蠡和西施,因為擺脫勾踐的追捕,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和愉快。太湖的美景佳境,又使奔波勞碌半生的范蠡和西施找到了一個修身養性的享受天倫之樂的理想處所。他們不想走了,但究竟在何處安營扎寨、休養生息,使他們兩個頗費思索。
  經過十天左右的勘察和選擇,范蠡和西施一致認為,定居五裡湖最合適。五裡湖,又稱小五湖,湖面9.5平方公里,環湖一周約21公里。五裡湖東北岸,是一抹平疇,漁池、田園,是江南魚米之鄉的風光;五裡湖北岸,是惠山,緊連湖西十八灣;五裡湖南岸,群峰疊翠,充山、鹿頂山、寶界山、嶂山,連綿數十裡,是茫茫太湖的一個屏嶂。
  五裡湖是個水路交通的樞紐:南通長廣溪,北連梁溪河,東接馬蠡港,西出犢山門或蒲嶺門,與太湖相接。
  范蠡和西施,為選擇五裡湖定居,還發生一場小小爭論:
  范蠡說:「選擇五裡湖,是取其四通八達的水路交通。」
  西施說:「交通不當飯吃,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解決溫飽問題,太湖比五裡湖漁產豐富。」
  范蠡說:「有兩隻手還愁沒飯吃。交通方便,才能經濟發達。五裡湖入太湖,也只個把時辰。」
  西施說:「吳國人因為你幫勾踐滅掉吳國而對你有成見,過馬蠡港時不是有人認出你來,招來一頓罵聲麼,還是離他們遠點為好。」
  范蠡講:「過去是過去,以後是以後,對一個人的看法和印象,是可以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改變。」
  「反正說不過你,隨你好了。」
  「施妹,你想想看,五裡湖比太湖目標小,比較隱蔽,萬一狗賤ヾ再來,要找咱們就得費一番周折,我們聞信可以走脫。從這個意義上說,五裡湖優於太湖,此其一。其二,太湖水域寬闊,來往船隻多,繁華熱鬧,而五裡湖鬧中取靜,適合休養生息。有了寶寶,是讓他在嘈雜環境中好,還是寧靜環境好?」
  ヾ從此稱勾踐為狗賤。
  「還是蠡哥想得周到,這又不是打仗,想那麼多干什麼?」
  「一方土養一方人,居住環境對一個人很重要。」
  「我同意,在五裡湖定居。」

  在五裡湖定居下來後,西施搖小船去網魚蝦,范蠡則養魚、種竹。西施是在若耶溪長大的,捕魚、網蝦有一定經驗。一天下來、她可以同到不少魚,青魚、草魚、鰱魚、鯽魚,還有珍貴的銀魚、白蝦。他們每天可以吃到新鮮魚蝦。
  可是,有一天,西施趕往黿頭渚網魚,大風起來,太湖像發怒的獅子,波浪滔天,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西施搖船躲閃不及,被浪濤掀翻,人也掉進湖裡。一天的辛苦,付諸東流,船也碎了,西施還險些喪生太湖。
  濕淋淋一身,被救上岸,送回家。范蠡心疼地拖著西施痛哭一場。等西施喝進肚裡的水吐出來,身子也暖過來,見自己正在范蠡懷裡,才知道自己蒙受一場劫難。
  「破財免災,人活著,就是不幸中的萬幸。」
  「你倒想得開,船沒了,怎麼打魚?」
  「船壞了,再打新船。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那只舊船也該換換了。」
  「說著容易,錢呢?」
  「錢慢慢攢,不著急。」
  「不打魚,我在家干什麼?」
  「你打魚時,我就在想:光打魚,這魚不是越來越少麼?如果把活魚養起來,讓它甩籽兒,生小魚,這不比打魚更好麼?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吃水的辦法很多,可以從水裡打魚,也可以用水來養魚。」
  「魚吃什麼?養多長時間?怎麼生育?你知道嗎?」
  「從不知道到知道,總有個過程,世界上沒有學不會的東西。當將軍,領兵打仗,是一步學來的;當相國,管理國家大事,也是從不知到有知,從知之甚少,到知之漸多。我相信,養魚不會比當將軍、當相國還難。我們又不是七老八十,還愁學不成?」
  「將軍、相國大人,這是在五裡湖,不是在會稽山。」
  「會稽山、五裡湖只是地方不同,能在會稽山干一番事業,就能在五裡湖干一番事業。」
  「看來嫁給你,還真沒嫁錯,什麼事也難不倒你。我已經說過了:跟你跟定了,天涯海角、上天入地,都跟你,決不食言——生一塊生,死一塊死。」
  「知我者,西施也;親我者,西施也;跟我者,西施也。你既然決心跟我一輩子,我就讓你一輩子過幸福生活,決不讓你吃苦受罪。」
  范蠡拉著西施來到他們住房的後院,西施看到,范蠡在這裡已經砌起了幾個長形和方形的石頭水池,裡面分門別類放著青、草、鰱、鯽各種魚類,還有蝦池、蟹池。有的魚已經產卵,有的魚還鼓著大肚子遲遲不肯生育。在這些池子裡,有的撒著青草,有的撒著剩米飯,還有撒著其他東西。
  在這些魚池岸上、土埂上,還冒出竹筍。這是范蠡將別處的竹根挖來一些,埋在土裡長出來的。
  西施很吃驚。這些日子,她只顧風裡來,雨裡去,在湖上打魚,沒想到蠡哥在家搞了這麼多名堂,還一直嚴守秘密。蠡哥真是個閒不住的人:當官,他是個不貪、不佔、不謀私利、一心為國的好官、清官,有所作為的官;為民,他又愧是一個好老百姓。她回頭看看范蠡,范蠡沖她笑笑,意思說:這是我當家庭婦男的一點積蓄,請多指導。
  西施越來越覺得此生沒白活,找到了這麼一個有心胸、有志氣、有道德、又有智慧的丈夫:我失去處女寶,在吳宮那麼多年,自己總覺得對不起他,可他從未提過一句,從沒有流露一星半點的不滿和埋怨情緒;他為越國振興付出了十多年的青春和熱血,在越是頭份功臣,然而他什麼報償也沒有獲得,還被追捕得四處逃命,他從來沒講過一句後悔的話,沒有一聲抱怨;形如飄蓬,浪跡天涯,夕為越,朝為吳,沒見他皺過眉,沒聽他歎過氣,也沒聽他發過愁,他永遠是生活的主人,永遠是生活的強人。
  西施跟著范蠡巡視了他們的後院,引起西施浮想聯翩,感慨萬端。范蠡沒說一句話,他猜得出西施心裡在想什麼。走到後院入口處,一個竹籬笆門的後邊,范蠡讓西施看一棵已經長起來的東西,葉對生,羽狀復葉,小葉3—5片,卵形至長橢圓形邊緣有鈍齒,西施感到奇怪,在家鄉時,沒見過這種植物,她問道:「這是什麼?」
  「本地人叫它落地生根。葉齒間易生芽,芽長大後落地即長成一幼植物。」
  「栽它干什麼?」
  「我喜歡他的性格:它冬來春初開花,花紅紫色,合萼,合瓣,圓錐花序。有花,但並不漂亮。也沒有特別誘人的枝葉,它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棵植物;可是,它有超出一般植物的強大生命力,旱它能生,澇它能長,山坡上、田地裡、水塘旁,只要有土的地方它都能活。它的名字最典型地反映了它的性格。我喜歡它,喜歡它隨遇而安的豁達,喜歡它適應各種氣候、土地、水分而頑強存活的巨大生命力。」
  「這就是你時性格。」
  「對。也是你的性格。」
  西施會心地笑了。她想想漁船被風浪撞壞,自己幾乎被淹死後的沮喪情緒和牢騷滿腹的態度,跟落地生根的性格及不相稱。然而,蠡哥卻說落地生根也是我的性格,這是鼓勵,是鞭策,也是教育。他真是一個循循善誘的良師啊!批評你都沒有一句批評的話,他教育你、鼓勵你,讓你不感到生硬、勉強,或他自己好為人師,喜歡教訓人,而是讓你自覺自願接受他的看法,使你潛移默化地受到影響和熏陶。在這樣人的身邊生活,感到多麼溫暖,多麼幸福啊!
  「范蠡兄弟——」
  「錢大哥,有事嗎?」
  「來——」
  「什麼事?」
  是鄰居錢伯庸叫他。在范蠡、西施剛來時,錢大哥是罵范蠡罵得最兇的一個,什麼「喪盡天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等等,不一而足。見了面,不僅不說話,還要往地上啐口唾沫。范蠡總是以笑置之。
  有一次,錢伯府七十歲老媽媽半夜間突發急疾,他離不開,沒人去請郎中。這時候,范蠡聽見隔壁嚷嚷,悄悄進來,見錢家有病人,正急得團團轉。那時正是黃梅雨季節,路上泥濘難走,范蠡二話沒說,舉著一把傘,把郎中從五裡之外請來,連夜把中藥買回來,煮好讓老人喝下去,病情就穩住了。這時候,天已大亮,范蠡轉身要回家休息,錢伯庸拉住范蠡,「撲通」跪在地上,失聲痛哭道:「范蠡兄弟,我對不住你……」
  「錢大哥快起,給老人家治病要緊……」
  錢大媽病好之後,錢伯庸特意把范蠡和西施都請到家裡來,一邊吃飯,一邊談。范蠡把自己如何從楚國到吳國,又到越國,如何幫勾踐打敗夫差,又如何被勾踐追趕至此,從頭到尾,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說:「楚王也罷,吳王、越王也罷,都不是好東西,荼毒生靈,殘害百姓,為保住自己王位,忘恩負義,卸磨殺驢,過河拆橋,沒有他們做不出來的,都是狼心狗肺之人。我已看破紅塵,決不再作官為宦,當別人的工具,只願當一名百姓,自食其力,安度後半生。」
  錢伯庸見范蠡,披肝瀝膽,講得都是真心話,也就諒解了他。從此便為至交。有哪個吳國人再罵范蠡,不用范蠡出面,錢大哥就自跑去勸解。范蠡為人,善良、寬厚,在周圍人緣很好。
  這一天,錢伯庸叫范蠡,不是別的,他新釀的米酒,今天首次開壇,特意請范蠡來品嚐。范蠡覺得盛情難卻,不好拂他的美意。
  錢伯庸開壇儀式搞得很隆重,錢家老小,包括范蠡各舉一杯酒,先祭天地,後祭祖宗,最後祝錢家和范家全家平安,萬事順利。
  坐下來喝酒,讓范蠡就上賓座,范蠡謙讓,坐在錢大哥、錢大嫂下首。
  「家釀醇醪,不成敬意。」
  「盛情難卻,受之有愧。」
  范蠡品嚐一口,這酒非同一般。他喝過紹興陳醋,在仰止客棧喝過五年沉香,一開壇,滿屋溢香,喝在嘴裡,香甜爽口,余味綿長。這錢家家釀,是掛醚酒,倒出來,杯子上掛住,倒不淨,這是好酒的一種標志。喝起來,酒香撲鼻,口中余香久久不去。
  「錢大哥,敢請教此酒釀法否?」
  「范老弟,你先說酒如何?」
  「我喝過天下無數美酒,卻不如老兄家釀醇香可口。」
  「好,只要你能品嚐出是好酒,今天你就敞開喝,往後由你大嫂把做法教給西施,保你天天能喝上美酒。沒教之前,先從我這兒搬一壇走。」
  「能不能先講一二,讓小弟領略?」
  「米酒與白酒不同,一要米,二要由。米必須是精米,機米不行,粳米也不行,必須是顆粒兒飽滿、晶瑩透亮的精米。曲要好,這次留下次的。它跟白酒不同的是,它不需水,也無須勾對。」
  「溫度有什麼要求?」
  「這是婦女們的事,讓她們去具體操作。」
  「錢大哥,我今天也向你透露一個秘密:我研究一種三層養魚法:第一層是草魚,它在水的最上層,只要撒青草,它就能吃得飽,長得快;第二層是鰱魚,它以草魚的糞便為食物,草魚糞多,它就能飽食快長;第三層是鯉魚,它以鰱魚糞便為食,也吃草魚之便,總之,上兩層下來的,它收攤兒。這樣,一點兒沒有浪費的東西。這樣養魚,經濟實惠。」
  「草魚、鰱魚咱太湖、五裡湖和各條河裡都有,可沒聽說過鯉魚呀?」
  「錢大哥,不瞞你說,這是小弟新培養的魚種:是草、鰱兩種魚雜交而成的,它具有草魚生長快的特性,又有鰱魚少得病、生命力旺盛的特點,所以鯉魚的特點,就是生長快又不易患病。」
  「已經培養出來了?」
  「就養在池子裡。」
  「走,去看看。」
  范蠡、錢伯庸,離開餐桌,來到范蠡後院,見西施正往池子裡扔青草。
  池中,青草多的地方,草魚蜂擁而至。其他地方,鰱魚和鯉魚都能看得見。為了使錢大哥看得更清楚,范蠡用魚抄子,從池中抄上來一條三寸多長的鯉魚,放在一個水盆裡。錢大哥看得很仔細:這鯉魚沒有草魚那麼大肚子,鱗片卻比鰱魚大,鰭不像草魚那麼青,有點兒黃,有的地方還少顯粉紅色。看起來,鯉魚比草魚和鰱魚都漂亮。現在就不知道吃起來是什麼味道,會不會比草魚、鰱魚更美味可口?
  「再過兩個月,就可以請錢大哥品嚐這鯉魚的味道。」
  「好,我等這一天。我抱上一罈酒,和你們一家共餐。」
  范蠡干什麼都善於動腦筋。他還有另外一個秘密,還沒有向錢大哥透露:他在進行甲魚飼養,繁殖的試驗。
  這個事,還有一段離奇的故事。
  一天,范蠡去無錫趕墟場往回走,天已黃昏,路上人不多了。他走到一個水塘邊上,見一個喝多了酒的醉漢躺在池塘邊,周圍吐了一大片。吐出的穢物直撲鼻子。范蠡想,要沒人管他,再一翻身,就會滾到池塘裡淹死。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擦擦醉鬼身上、嘴上的穢物,把它背在背上,一面在路上打探著,送他回家。把醉漢送到家,才想起自己買的東西卻丟在了池塘邊了,返身回去找。一個奇跡出現了:在醉漢吐出穢物的地方,爬滿了甲魚,有的吃了穢物已經醉了,爬在那裡一動不動,連眼睛都閉著;有的還在貪婪地吞吃;看樣子有的吃飽了想爬回池塘,爬在半路也醉得爬不動了。
  范蠡看著這奇妙的景象,自己也樂了:既然送貨上門,何不順手牽羊!他把這些甲魚一一扯進裝著東西的口袋裡,口袋還裝不下,又脫下自己上衣,包在衣服裡,一塊帶回家去。
  一進門,西施大吃一驚,她從來沒見過范蠡只穿背心走在大街上。范蠡一向講究衣冠整潔,不贊成不修邊幅和赤胸、赤腳於大庭廣眾之下的作風。
  「衣服丟了,還是被人搶了?怎麼穿背心回來了?」
  范蠡笑而不答,急匆匆直奔後院,西施知道他有名堂,尾隨過來。范蠡把衣服一打開,皮裡普魯,一堆甲魚滾進一個水池裡。他又打開口袋,有的甲魚自己外爬,有的被抖出來,統統送進水池裡。
  西施奇怪地問:「哪兒來這麼多甲魚?」
  「撿的。」
  「哪有那麼多便宜讓你撿?」
  「真的,一點兒不假,全是撿的。」
  范蠡向西施繪聲繪色描述了撿甲魚的全過程,西施笑彎了腰,出差了氣。她聽著像天方夜譚一樣,又像是神話故事。
  當天晚上,范蠡的飯桌上增加了一道紅燒甲魚和一個甲魚湯。
  西施一邊吃,還在一邊思忖:這是怎麼回事?專門打撈甲魚,這一天也撈不了這麼多;他這不費吹灰之力就弄回來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是龍王見蠡哥心地慈善,救人一命,為報答他的善心,派這些甲魚出來犒償他。看來龍王還是能分出善惡是非的,要比狗賤強百倍。狗賤什麼時候得到惡報,那才大快人心呢!
  那麼多甲魚,一時半時吃不完,那些小的吃了也怪可惜,范蠡就把它們飼養起來。試著喂,看它們喜歡吃什麼;還仔細觀察他們有什麼生活習性,因為它和魚不同,魚是水生,離開水不行,它是兩棲,光在水裡也不行。後來在水池中舖了一些沙子,露出水面。范蠡發現,中午天最熱的時候,甲魚從水中爬出來,趴在沙土上一動不動。慢慢琢磨,范蠡明白了:甲魚身背硬殼,是它唯一的防身武器,又是它身體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它要在強烈陽光下曬一曬,才能增加外殼的硬度,光在水中,會慢慢變軟,失去保護作用。所以它要保持一定曬外殼的時間。
  另外,范蠡通過觀察,他了解到甲魚交配是在水中,公甲魚壓在母甲魚背上;可是,母甲魚產卵卻不是在水中,而是在沙窩裡。它自己用爪刨坑,把幾十只甲魚蛋產在坑裡。再用爪刨沙土把蛋埋上。經過一段時間,沙土裡有一定溫度,小甲魚漸漸破殼而出,它們合力拱出沙土,爬進水裡,就開始了新的生命的裡程;如果無力爬出沙窩,或無力爬進水池,時間已久,就會幹渴而死。這時候,需要飼養甲魚的人,助小甲魚一臂之力,從沙窩裡撿出來,放進水池裡。這樣,甲魚繁殖,沒有自然淘汰,就能百份之百存活。
  范蠡算過一筆帳,甲魚這樣繁殖,這樣養育,經濟效益就十分可觀。甲魚營養豐富,是大補食品,價格高出普通魚許多。大量飼養,是由貧致富的一條可靠路子。在鄰里中推廣,肯定極受歡迎。現在還處於試養階段,中間還會發生什麼問題,現在還不清楚。還會有什麼疾病,如何防治,尚須進一步摸索。待時機成熟,再向鄰里推薦。
  西施佩服范蠡的細心和耐性,他對什麼都有濃厚的興趣,都能細心觀察,仔細研究,找出規律,掌握規律。甲魚一代接一代誕生了,新的魚種——鯉魚也培養出來了。可是,他自己的兒子到現在還沒影兒,怎麼他就一點兒不著急呢?有時候,是西施兩次月經中間,正是受孕的好時候,范蠡卻半夜三更提上燈去觀察,紀錄甲魚的活動和生活習慣,都錯過了機會。我都二十多歲了,還沒有開懷。我母親生我的時候,才十五歲。現在耽擱了兒子,將來孫子也耽擱了。我多想為他生個兒子呀!再苦、再累,我都願意;我吃不上飯,也不能餓著孩子;我穿不上衣服,也不能讓孩子受凍。生個女兒也好,女兒和媽媽一心,長大了知道疼媽媽,她也會關心爸爸,孩子是爸爸媽媽的共同產物,沒有媽媽不行,沒有爸爸同樣不行。媽媽好比是土壤,爸爸好比是種子,沒有土壤,種子唯發芽;沒有種子,光有土壤,同樣長不出莊稼。
  「蠡哥,你關心鯉魚、甲魚,能不能關心點我呀?」
  「什麼?你哪兒不舒服?你看,我這個人,光顧瞎忙,你不舒服,也不告訴我。」
  「我沒有不舒服。你不覺得家裡缺點什麼?」
  「家裡缺什麼?你、我、魚,還缺什麼?」
  「蠡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
  「我不傻,也不糊塗。你是不是說還應該有匹馬?好些日子不騎馬,你是不是想騎馬了?」
  「我想騎馬、想騎驢、想騎駱駝、還想騎大象、騎獅子、騎老虎、你去買去,去逮去!」
  「施妹,你怎麼了?我說得不對?」
  「你說得都對。」
  「對,干嘛發火?」
  「我要孩子,我要咱們的孩子!你給我個孩子!」西施急了,也哭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你裝糊塗!你故意氣我!」
  「不是。施妹,你聽我說,咱們在五裡湖立足未穩,也還不知道能不能長期住下去。鄉鄰看來問題不大,可你不要忘記,這裡仍然是狗賤的勢力範圍。他一旦打聽到,我們在這裡,他會不會繼續追捕到這裡,還很難說。如果他追來。我們再往遠處逃。拖上孩子,能跑得動嗎?捨下孩子,能忍心嗎?你我都還年輕,晚兩年要孩子,有什麼不可以?」
  「怪不得到關鍵時候你就躲著我,原來為這個。」
  「話不說不透,理不講不明。我不僅想要一個,還想要兩個,一個女孩,一個男孩,那該多好!」范蠡顯示從未有過的高興。
  「美得你!要那麼多,不累死我!」
  「要一個,太孤單,玩起來沒有伴兒。一男一女,品種齊全,玩著有伴兒,那該多美!」
  「好,聽你的,生兩個聽你的卅麼時候生,也聽你的。誰讓你說得有道理呢?」
  西施高興了,范蠡抱住她,甜甜地親上一口。
  「快去吧,看看有沒有出殼的甲魚。它自己爬不進水池,時間一長,就會幹死。」
  「你也關心它了?」
  「小生命,怪可憐的。」
  「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它爬起來,四條腿,緊忙乎,看著也挺好玩。」
  「咱們有個娃娃更好玩,小胳膊小腿,張著嘴還要吃奶。到那時候,你什麼都顧不上,一天到晚,就知道孩子,連我也得扔到脖子後頭去。」
  「有了孩子,你就成了多余人。」
  「那還是不要孩子好。」
  「放心吧,蠡哥,就是有一百個孩子,也不會忘了你。」
  「那還差不多。」
  范蠡、西施說到齊心處,吻抱有興,免不了男女常有的事。范蠡覺得西施這次情緒特別高。范蠡如登凌霄寶殿一樣,飄飄悠悠,騰雲駕霧一般。

  梁天順和陳娟成親之後,決心定居在陳娟家。陳家父母和兄弟們都歡迎梁天順留下。但是,他必須返回仰止客棧一趟,把范蠡之事向馮大光、蔡大毛做個交待,還要把范蠡的信交給他們,然後再返回白馬寨。
  陳娟想和梁天順一起去。陳娟在宮裡時,既習練過琴棋書畫,也習練過騎馬射箭。按范蠡的說法是芒多不壓身,執行特殊任務,多學點武藝,以備不時之需。陳娟父母也說,家裡不少一個人手,讓她出去見見世面也好。
  兩人乘馬出發了,為了節約時間,不再西柳坪停留,直奔仰止客棧而去。
  馮大光、蔡大毛算計著日子,梁天順出去有一個月了,路上沒有太大麻煩,也該回來了。
  「路上不會遇上什麼麻煩吧?」
  「天順的本事,遇上三、五個歹徒,也不是他的對手啊!一個半個,屬毛不是,擋不住一條胳膊。」
  「會不會是蠡哥遇到棘手之事?」
  「蠡哥神機妙算,上下幾百年的事,都逃不出蠡哥的眼睛。要動真的,勾踐那主兒也不是個兒。八成是蠡哥洞房花燭夜傷了元氣,天順幫他請郎中吧?」
  「蠡哥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身為國相,30多歲沒有成親,這說明他有抱負,不會沉溺在美色之中拔不出腿來。」
  「該不是天順兄弟,像豬八戒到了高老莊,招親做上門女婿了?」
  「那倒是件好事,可也得打個招呼,別讓咱們總惦著呀。」
  二人正議論著,聽見由遠及近的一陣馬蹄聲,在客棧院子裡停下了。
  「天順兄弟,你可回來,把我們想死了。」大毛先上前抱住天順,大聲嚷嚷著,見有個雪白粉團似的女人跟著,他沖馮大光樂樂,意思是他沒有猜錯。
  「天順,我們都在等你。」馮大光說。
  「這是蠡哥和西施作媒,讓我和陳娟成親了。這是和西施、鄭旦一起入吳的陳娟。」天順把陳娟叫至跟前,說:「見過二位大哥:馮大光馮大哥,蔡大毛蔡大哥。」
  「二位大哥好,弟妹有禮了。」一看就知受過專門訓練的宮廷禮節。
  「沒那麼多禮,和天順兄弟成親,我們就是一家了。」大毛爽快地說。
  陳娟由天順介紹和兩位阿嫂一塊聊天去了。
  馮大光、蔡大毛、梁天順來到一屋,桌上擺好酒菜,邊喝邊聊。天順先把蠡大哥臨走時交給他的書簡遞給馮大哥。馮大哥展開讀道:
  馮、蔡二位兄弟: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們離開勾踐(狗賤)已有數日,聽天順兄弟說,你們落腳「仰止」,境況還過得去。你們的打算,吾已知曉。至少目前不宜起事,以後再酌情定奪。如果「仰止」沒有危險,不妨在此暫避一時,以待後圖。逃出越宮,吾與西施在若耶草草結拜,到白馬寨時,又聞追捕而至,我二人向北而走,止於何地,未能預料,也許離開越境,以後有落腳之地,再聯絡。
  天順終身大事,吾與西施作媒,與陳娟結百年之好。陳娟者,越之吳三姊妹之一。此乃陳龍、陳虎將軍之妹。天緣湊巧,天順趕來,二人一見鐘情。吾與西施只不過順水推舟而已。天順、陳娟何處棲身,是否尊重他們二人選擇。倘若他們願意在陳娟家定居,馮、蔡二位兄弟也不必介意。狡兔三窟,我們多造一個窩更好,萬一有個風雨變幻,我們還可以多一點回旋余地。行色匆匆,容後再敘。仰止、若耶、西柳坪、白馬寨,你們相距不遠,望多聯繫,以便相互有個照應。吾與西施同你們暫時分手,後會有期。狗賤有生之年無多,我們出頭之日為期不遠。萬望各自珍重,大哥在此向你們致歉,由我而累及各位不安,愧疚難當。
                      范蠡
                        稽首
                      西施

  馮大光讀著書簡,大毛、天順聽著,三個都涕淚縱橫了。他們都感到,蠡哥有一顆金子般的心。他自己遭冤枉,身處危境,他還時時想著別人,照顧別人,對別人的事,總是想得那麼周到,辦得那麼細緻,唯獨沒有想到他自己。天下那有這樣的好相國!狗踐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真想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吃他的肉!這是馮大光、蔡大毛、梁天順們的性格,愛得深,恨得切。你是他們的朋友,滴水之恩,會以湧泉相抱。為朋友兩肋插刀,雖九死而不悔;你是他們的仇人,你欺騙了他們,坑害了他們,他們會對你恨之入骨,恨不得把你碎屍萬段,方解心頭之恨。這就是目前他們對范蠡和對狗賤的兩種絕然不同的感情。
  「天順兄弟有了歸宿,也了卻我們一樁心事。」
  「弟妹長得真漂亮,天順兄弟有福氣。」
  「什麼福氣不福氣,還不是蠡哥撮合的。」
  「你們二位商量好了嗎?究竟在哪兒過日子?」
  「我在這兒沒多少事,客棧我也幫不上什麼忙。我知道二位哥哥不會嫌棄我,可我兩隻手閒著也不是滋味。他們家,人口多,院落大,開著屠宰場,殺豬、宰牛、宰羊,殺雞、鴨、鵝,全面開花,有幹不完的活。有活干,我心裡才充實;不幹活,心裡總是空落落的。我和陳娟說好,就在他們家落腳,陳家翁媽也很樂意。」
  「那不叫倒插門女婿?」
  「人家兒子有好幾個,要倒插門女婿干什麼?」
  「改姓不改姓?」
  「改什麼姓。」
  「找這麼漂亮媳婦,讓我改姓也樂意。」
  「陳娟爸媽來時,讓我帶點錢給你們,沒有別的意思,是朋友之間的一點心意。」
  「天順,我們可不是要飯吃的。」
  「大哥,不是那意思。誰也會有手頭緊的時候。那兒生意不好,說不定還要向你們伸手。陳家生意活得很,半條街的肉舖,都由他家供應,買賣還在擴大。」
  「越擴大越好,客棧冷落了,我們到你那兒去找飯轍。」
  「蠡哥也是這個意思,幾個地方分頭經營,能幹什麼,就干什麼,平時互相接濟,立不住腳,就可以轉移。不是一姓,如同一姓,不是一家,如同一家。」
  「蠡哥就是咱們這個大家的家長。」
  「沒錯,在別的地方也是這麼說。」
  「現在是馮、蔡、梁、范、西、鄭、楊、徐、風十大姓了。」
  「仰止、若耶、西柳坪、白馬寨、仙巖村已經有了五個落腳之處。」
  「再擴大下去,一個縣、一個郡、一個州,整個越國,都是我們的。」
  「現在是一個相國,八大將軍——」
  「不,我早算了,十大將軍,你漏了兩個女將軍,一個是越女,現在叫處女,還有一個是阿鳳,即徐喜鳳。」
  「緊收拾狗賤,像殺一頭豬一樣容易。」
  「蠡哥不讓那樣做。他歷來以忠、信著稱於世。那樣會壞了半世的名聲。」
  「殺了狗賤,讓大哥為越王,豈不更好。」
  「狗賤,狗屁本事沒有,他當越王,越國就不會有正氣。」
  「可是,他生在王世之家,生來就是為王之命。」
  「應該改變世道,能者為王。」
  「桀、紂多行無道,不都被推翻了?」
  「狗賤與桀、紂無異,拿掉他算球!」
  「蠡哥不同意。還是按蠡哥說的辦吧。他料事如神,不會有錯。」
  「咱們得千方百計與蠡哥聯繫上,不然,他們孤立無援,遇到麻煩,難以應付。」
  「天順,蠡哥大概向什麼方向去了?」
  「大概是向北,順曹娥江順流而下。」
  「到底去哪兒,說了沒有?」
  「沒說。他也不讓去找他。他說,該聯繫時,自然會找咱們。」
  「他是怕牽累大家。我們不能坐等,要派出人去找,估計幾個可能去的地方,然後分頭去找。」
  「蠡哥不讓那樣做。他臨走還說,讓大家不用為他的安全擔心,只要經管各自的事,不愁沒有見面的時候。」
  「馮頭兒,你說該怎麼辦?」
  「蠡哥沒有具體去向,也沒有落腳地點,大海撈針,如何能找到?」
  「那咱就讓狗賤派人任意追他們?」
  「狗賤也休想追得上他。狗賤的智謀連蠡哥的十分之一都不如,蠡哥就是在他眼皮底下,他也休想抓到。」
  「到底應該怎麼辦?」
  「按蠡哥講的,分頭經營,加強聯絡,積蓄多點,蠡哥和西施回來也好辦些。」
  「這麼多人,這麼多地點,以誰為頭?我想馮大哥挑頭吧。怎麼聯絡,聽你的。」
  「蠡哥不在,我也就不推辭,當仁不讓吧。」
  「去過這些地方的,天順和來銅,今後有什麼事,你們二位就是聯繫人。」
  「沒說的,人熟,路也熟了。」

  三位女性碰到一塊兒,母牛和妓女都羨慕陳娟漂亮。
  「娟妹子,你可是天仙下凡,我長這麼大,真還沒見過你這麼漂亮的女子。」
  「你要在煙花柳巷,那可是最高價碼。」
  「你瞧娟妹子這肉皮,像瓷娃娃一樣潔白光滑,再看這身段,該鼓的地方都鼓起來了,該回的地方都凹下去,哪像我,站著像條牛,躺著牛一條,該粗的地方不粗,該細的地方不細,整個一個肉敦子。」
  「娟妹子這身肉,可經不起嫖客折騰,那老鴇為多賺錢,又沒完沒了地讓你接客,一夜好幾撥,你就別想睡覺。進妓院的,多數是在外邊憋足了勁兒,或進來之前就吃了藥的,他們瘋狂得像野獸、畜生,是從來不顧你的死活的。再好的一朵鮮花,沒幾個月就會凋落、衰敗,那不是人待的地方,是火坑,是地獄,是吃人的閻王殿。」
  蔡大毛的夫人回憶起她辛酸的歷史,便滔滔不絕,吁噓慨歎。她姓金,名青,本是良家女子,只因繼母所逼,淪落皮肉生涯。在妓院幾年,受盡各種折磨,渾身傷痕纍纍。
  有一次,蔡大毛進妓院,遇到金青。金青覺得大毛雖粗魯,但還心地善良,她就在他的懷抱中傾訴了她的痛苦。大毛聽後,深為同情,回山上就向馮頭兒說了這件事。馮頭兒問他:
  「你是真心同情她嗎?」
  「是真心。」
  「是真心喜歡她嗎?」
  「是真心」
  「不會嫌棄她?」
  「不會。」
  「給你錢,把她買出來。」
  就這樣,金青跳出了火坑;出來以後,大毛為她治病,疼她,愛她,安慰她,金青又恢復了青春。她感激大毛和馮頭兒的救命之恩,就幫他們縫衣、做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心情也感到很愉快。在下山從軍時,她真擔心大毛撇下她不管,但大毛沒有,范相國又通情達理,就讓大毛一直把她帶在身邊,和母牛一起還經歷了一段戰爭鍛煉。
  這之後,金青與母牛大姐相依為命,親如姐妹。馮大光與蔡大毛、梁天順親如兄弟。
  金青見到陳娟和天順兄弟的美滿婚姻,又勾起了她對過去生活的回憶。
  「金青妹子是從苦水裡掙脫出來的,能有今天的日子不容易。」
  「還不知陳娟妹和天順兄弟今後怎麼打算?」
  「我和天順商議好,就在我家落戶。」
  「你爸媽同意了?」
  「同意。」
  「你哥哥他有沒有意見?」
  「他們也沒意見。」
  「那敢情好。天順兄弟還改不改姓,算不算倒插門女婿。」
  「我們家不在乎那些。一塊幹活,一塊吃飯,姓不姓有什麼用。」
  「也倒是。」
  「天順在我家幫忙干了幾天,他很能幹,我爸爸媽媽也很喜歡他。」
  「還是你爸媽會算計,女兒不走,又招進來一個兒子。賠錢貨變成了賺錢貨。」
  說完,三個人都笑了。她們把社會上流行的俗而又俗的觀點、說法當成了笑話。這些人並不把孔老二的說教放在心上。
  「二位大姐有孩子嗎?」
  「金青妹從那地方出來,一身病,不會有孩子,我像個不結籽兒的葫蘆,到現在也不開花。看來不會有指望了。」
  「我將來有孩子,送給你們倆一人一個,好不好?」
  「那太謝天謝地了。我多想有個孩子呀!省得出來進去就我們倆,連個逗樂的都沒有。」
  「陳娟妹子,現在種上沒有?」
  「大姐,哪會這麼快,還不到兩個月,就是種上也不知道啊!就看下月身上還來不來。」
  「讓天順兄弟加把勁兒。」
  「天順這麼大都沒沾過女人身子,有的是儲蓄,現在正是時候。」
  「瞧兩位大姐說的。」
  「天順可是個老實人。在山上的時候,大毛大哥覺得他娶不上女人怪可憐,想把我讓給他,過過癮,天順說什麼都不干。」
  「天順兄弟,實心人有好命,現在找上了這麼漂亮的媳婦。」
  「天也不早了,他們三個還沒散伙,喝起來沒完。天順他們跑一天,也該早點歇息了。還得讓他們抓緊,咱們還等抱孩子呢!」
  「大姐……」
  「這有什麼,成了親就沒有秘密了,還有什麼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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