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辛酉政變
    兩宮太后及恭親王共同決定,殺肅順,捉拿載垣、端華等,把兩宮太后推向政治舞
台。

    皇上及兩宮太后平安地回到了皇宮,經過幾天的調養、休息,西太后竟很快脫去了
倦容,臉色紅潤了起來。她已十拿九穩自己能戰勝對手,正式登上大清朝的政治舞台,
所以,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總把笑容掛在臉上。安德海畢竟是旁觀者清。
    「主子,先帝駕崩未過百忌,主子應悲傷之態極甚才對。」
    西太后白了安德海一眼,但又覺得小安子的話也是為了自己好,便也沒說什麼。她
特意讓宮女給她塗了個大黑眼圈,也盡量在人前擠出幾滴眼淚來,以示悲悼先帝。
    而東太后與西太后截然不同,她自從龍鑾進了京城,眼淚就一直沒干,回到皇宮,
睹物思人,悲痛不已。她想起了先帝在世之日,早年的恩恩愛愛、甜甜蜜蜜,而今物空
人去,長夜獨衾,不免內心深處十分悲涼。她又想到小皇上衝齡即位,八大臣專橫跋扈,
西太后太露鋒芒,咄咄逼人,又不禁黯然神傷,不消幾天,她便整個地變了個人,31歲
的少婦看上去就像是50歲的老太太,憔悴不堪。這日,安德海來請安,見到瘦弱不堪的
東太后,不禁暗暗吃驚:東太后、西太后,處境不同,心情不同,一個地,一個天也。
    安德海回到儲秀宮,把東太后的憔悴面容形容了一番,慈禧聽後微微一笑:
    「那邊還真是有情有意之人,等我歇過乏來,便去看她。」
    慈禧嘴上這麼說,而實際上並沒馬上去看望東太后慈安。她養足了精神,想好了主
意,才款款到了坤寧宮,以看望東太后為名,前來商議垂簾聽政之大事。
    「姐姐,想我們在承德之時,因為董元醇上書『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一事,肅順、
載垣、端華等人大做文章,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甚至大殿之上,驚駭皇上,嚇得皇上哇
哇大哭。如今他們回到京城,若迷惑眾大臣,再勾結外國人來共同對付咱們,還有咱們
姐妹的好日子嗎?」
    東太后本來就討厭肅順這個人,她覺得肅順侍才自傲,目空一切,欺負弱小,有恃
無恐,現在被西太后一攛掇,她也同意除掉肅順,但具體實施計劃,還得恭親王和西太
後拿主意。當夜,兩宮太后便請恭親王人宮密談,自然,西太后派了心腹太監安德海前
往恭王府請恭親王奕沂。
    話說安德海連夜到了恭王府,恭親王已早早休息。聽家丁來
    報安德海求見,恭親王心中便有了譜,一定是兩宮太后有事相商。恭親王冷靜地分
析了一下形勢,最後,他確認肅順等八大臣把持朝政,對他恭親王一點兒好處也沒有。
本來,咸豐駕崩之前,托孤於八位大臣,贊襄幼主,恭親王就很不快活,他覺得咸豐這
位皇兄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但畢竟是兄弟,手足之情甚篤,他雖然心中有氣,卻也不
好發作,如今肅順之徒借「贊襄」之名,目無他恭親王,甚至熱河奔喪期間,還公然阻
撓恭親王與兩宮太后相見。而敵對的另一方,是兩宮太后,其實,代表人物是西太后,
比起肅順來,西太后的政治資本少之又少,她畢竟是女流之輩,又沒有什麼背景和靠山,
如果自己目前能扶西太后一把,把這個女人推上大清朝的政治舞台,將來對自己勢必有
用。女人總歸比男人好對付。
    恭親王主意已定,這便穿上朝服,出來見安德海。安德海一見恭親王,便來了個單
腿安。恭親王忙問:
    「安公公深夜至此,必有要事,請安公公快快講來。」
    安德海小眼珠一轉,悄悄地說:
    「此處不宜聲張,奴才這一來便是請王爺速速進宮,再作商議。」
    恭親王有點猶豫了,這深更半夜的,兩位皇嫂是新寡之人,萬一被人發現,百口莫
辯。安德海見恭親王有些遲疑,便催促道:
    「王爺快請,兩位主子正在宮中候著呢。」
    恭親王向來十分講究禮節,這會兒被安德海催的連這些禮節都不顧了,二更天秘密
進了皇宮。
    東太后正坐在坤寧宮的大殿裡等著。西太后這會兒也到了坤寧宮,她坐不住,站一
會兒,走動一會兒。從她焦急不堪的眉宇中,可以看得出來,西太后更急於見恭親王,
她急於登上大清的政治舞台。
    「為臣拜見太后。」
    恭親王奕昕剛跨進門坎,便請了個雙腿安。因為這不是在大殿之上,所以東太后連
忙讓座:
    「老六,一家人不必拘禮,快坐下。」
    東太后慈安一見奕昕,又忍不住兩眼漣漣,她沉浸在懷念先帝的痛苦之中,便輕輕
地歎了一口氣。還是西太后先開了口,她要比東太后理智多了。
    「老六,肅順、載垣、端華等人目空一切,飛揚跋扈,把持朝政,根本不把咱們一
家人放在眼裡。回鑾路上,他們三番五次地加害於我們,是可忍,孰不可忍!」
    東太后並不知西太后所說的「三番五次加害於我們」指的是什麼,但她從感覺上說,
肅順之流十分猖獗,不把兩宮太后放在眼裡,於是,她也跟著幫腔:
    「是呀,六弟你不知,我們孤兒寡母的有多淒慘,大殿之上,肅順大吵大鬧,驚動
聖駕,嚇得皇上尿了我一身,不是我大聲呵斥,他肅順有可能動起手來。」
    恭親王奕昕越聽越氣,兩位皇嫂在熱河竟如此之孤苦無依,他做小叔子的再也不能
等閒視之了。他忿忿地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殺肅順。」
    於是,三個人壓低了聲音,一夜間拉開了震驚全國的「辛酉政變」(又稱「祺祥政
變」)的序幕。
    公元1861年,為辛酉年,這一年有兩個年號,即「咸豐」十一年與「祺祥」元年。
「祺祥」年號是咸豐駕崩後,由匡源等擬定的。這兩個字出典於《宋史﹒樂志》中「不
涸不重,誕降祺祥」一語。據解,水枯日涸,河流塞住也叫「涸」,而「童」指
    山禿,草木不生的山叫童山。「不涸不童」就是說河流暢通,山川盛茂,地盡其利,
物阜民豐,故而「誕降祺祥」。
    按大清祖制,一般是皇帝興行登基大典後頒定年號,但肅順等人把小皇上扶上了龍
座,就忙於擬定年號,一則出於政治上的需要,二來出於經濟上的原因。
    肅順、載垣、端華等八位顧命大臣,是受先帝咸豐之遺詔,贊襄政務的,他們扶上
了一個小皇子,並頒發新年號,以示咸豐年代已結束,而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年代。在這
個全新的年代裡,八位顧命大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從經濟上說,當時咸豐逃往熱河
之際,宮票迅速貶值,銀價上漲,物價昂貴,民不聊生。他們想通過鑄新錢以取代濫發
的舊銀票,以整頓銀市,穩定銀價。
    當時,在承德,兩宮太后欽定新年號後,即向全國下詔書,咸豐十一年改為棋祥元
年。「祺祥」二字本是吉祥之意,卻沒有給八大臣帶來任何好運,他們八個人在這「棋
祥」二字中不是被殺,就是被逐,結束了八大臣的政治生涯。
    恭親王奕昕與兩宮太后商談後,於當天四更時分又趕回了恭王府。奕昕回到王府,
哪裡能睡得著,他披著一件大氅,獨坐在書房裡,靜靜沉思。他的福晉自從丈夫進宮後,
就一直守在燈下,難以入眠。這位福晉是桂良的女兒,從小受過良好的教育,知書達禮,
聰慧嫻淑,深得恭親王的愛戀,夫妻感情一直很好。
    她平時並不過問朝中之事,她只是盡職盡責,做一個賢妻良母,此時,她雖不清楚
朝廷上發生了什麼大事,但從深夜兩宮太后急於招見奕昕看來,一定要發生什麼大事。
她深知,朝廷上下為了爭權奪利,殘殺、吞併之事不足為怪,她替丈夫捏一把汗,她只
求平平安安地生活,並不像她的皇嫂西太后那樣利慾熏心。
    福晉悄悄地端上一碗參湯,放在奕昕的手邊。奕昕感激地看看妻子,他拉著福晉的
手,一些該說的話不能不說。
    「福晉,朝廷上將要發生一件大事,明日我和你父親要去辦一件大事,有一定的危
險,不過,我會小心又小心,以保全自己。萬一失手,或情況有突變,你趕快帶著大格
格暫住娘家,千萬不要參與政事。如果我有不測,你一定要盡心撫養大格格,好好活下
去。」
    聽奕昕這麼一說,福晉不禁淚如雨下。她的心目中,丈夫是一整塊天,在這塊天下,
她盡享人間榮華富貴,她可不能沒有這塊天。奕昕為妻子抹去眼淚,挽著妻子的手走進
了臥房。
    恭親王奕昕走後,東太后覺得有些倦了,便閉燈就寢,而西太后這儲秀官卻燈光依
舊。她哪裡能睡得著,十幾年了,她由一位秀女到貴人、妃、貴妃、太后,一路艱辛,
耗費心機,終於換來了今天。可明天將會出現怎樣的局勢呢?她當然盡量往好處想,她
希望奕昕馬到成功,生擒怡親王與鄭親王,但她又不得不往壞處也想一想,萬一失手或
兩位親王反戈一擊,豈不糟也,那千辛萬苦換來的榮華富貴就全付諸東流了。西太后早
已不是當年的葉赫蘭兒,她夢寐以求的政治權力眼看就要到手,她不能退縮,寧死也不
退縮。
    想著想著,東方已漸漸泛出魚肚白,西太后披了一件繡花夾襖站在窗前,一陣冷風
鑽過窗縫隙,直吹過來,她打了個寒噤。
    哦,深秋了,外面到處掛滿白霜,不再是桃紅柳綠的艷陽春,秋天總不免給人以感
傷的情調。西太后望著外面,心中湧出一絲悲涼之情。
    又過了兩個時辰,西太后梳洗完畢,用過早膳,她便問:
    「小安子來了沒有?」
    「主子,奴才一直在外面候著呢。」
    安德海應聲答道。這幾年,不管春夏秋冬,晴天雨天,安德海總是一大早便守在臥
房外面,只要西太后一聲呼喚,安德海就
    像一只馴良的小狗一樣,「汪汪」地叫幾聲,以博得主子的歡心。
    「小安子,進來吧。」
    「太后吉祥。」
    安德海照例給西太后請了個雙腿安,這是他每天早上必修的功課,他不厭其煩地重
復著,西太后也不厭其煩地接受著。西太后是極迷信之人,她希望一大早便有人給她請
安,這表明這一天她將平安吉祥。尤其是今天,她要於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雖然成功
與否並不系在一句「吉祥」上,但她希望今日特別吉祥。西太后望了望忠實奴才安德海,
悄悄地給他說了幾句話,只見安德海臉色一變,急切地想說什麼,西太后一擺手:
    「去吧,小心一點。」
    「扎。」
    安德海退了下去,西太后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保佑恭親王順利、成功。」
    卻說,昨晚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分別回到了王府,與家人團聚。本來離京多日,
妻妾兒女們一見王爺回來,好不興奮,尤其是眾妾們,都十分思念王爺,她們一個個打
扮得如花似玉,在王爺面前晃來晃去,都希望王爺今晚能到她房裡去,以敘別後相思之
情,重溫鴛鴦美夢。可她們失望了,恰親王載垣一個人在書房裡獨自沉思,一語不發,
所有妻妾一律不准前來上茶;而鄭親王端華又在外面耽擱了一會兒才回來,他回來後,
乾脆一個人在自己的臥房裡蒙頭大睡,誰也不理會。他讓太監把妻妾們轟得遠遠的,甚
至不願聽到她們說話。
    兩位王爺一覺醒來,發現天色不早,便匆匆穿上朝服,早早地到了軍機處。他們倆
人像商量好似的,最早來到軍機處,其他大臣們都還沒來。他們一看四下無人,便迅速
地把頭湊在一起,密談了幾句:
    「怡親王,好像今天的氣候不對勁,天色已不早了,怎麼竟空無一人?」
    載垣佯裝鎮定,其實,他內心深處並不比端華穩定多少。他答道:
    「什麼氣候不對勁,是你多疑吧。我看得分明,昨天皇上。
    兩宮太后入宮後,鬼子六轉身回府了。」
    「那鬼子六,詭計多端,他回了王府不假,誰能說得准他夜裡不偷偷入宮?」
    載垣見端華疑心這麼重,便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似的說:
    「諒他鬼子六夜裡不敢偷偷入宮。兩宮太后是新寡,萬一被人發現,他鬼子六吃不
了兜著走。」
    兩個人正議著,大學士桂良、睿親王仁壽、醇郡王奕寰等上來了,怡親王、鄭親王
連忙起身給諸位打了個千,桂良、仁壽、奕寰也都還了禮。載垣和端華從他們臉上的表
情並未發現什麼不正常。又過了一會兒,恭親王奕昕也來了,他陰沉著臉,並不理睬載
垣和端華。怡親王和鄭親王心想:
    「鬼子六喲,鬼子六,你也夠窩囊的,堂堂一個輔政王,竟連個顧命大臣也沒當上,
有氣找你的先帝皇兄發去吧。」
    恭親王奕昕也沒正眼看一看載垣和端華,三個人都是啞巴吃餃子——心中有數,但
各不打擾。幾位軍機大臣議了一會當天的大事便也解散了,臨走時,恭親王奕昕狠狠瞪
了載垣與端華一眼,而他們兩位王爺卻裝作沒看見,大搖大擺地離去了。
    端華回到家,心裡有些不安,他仔細地回憶著在軍機處時的每一個細節。也可能是
他有些敏感,他總覺得剛才在軍機處時,幾位留京的大臣樣子總有點怪怪的,奕昕自不
必細說,單說那桂良就有點不對勁。本來,鄭親王端華與桂良有點私交,兩人還算談得
來,可為什麼一年多不見了,今天初次會晤,桂良並沒有表
    示出多少親熱,這似乎有點不對勁。還有其他大臣們,他們也只是表面上的應付而
已,並沒有一番往常的那種融洽之氣氛。難道說一年多不見,人都生疏了?這似乎有悖
常理。端華原想,今早軍機處與眾大臣相見,一定是問長問短,關懷備至,沒想到是這
麼一個尷尬局面。他正在納悶時,突然聽到外面有吵鬧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也越來
越近。
    「閃開,延誤公務,格殺勿論。」
    端華正欲起身往外看時,只見恭親王奕昕、大學士桂良以及軍機大臣周祖培帶著一
大群侍衛,從外面沖了進來。
    端華一見便知大事不好,他飛快地遞了眼色給身邊的一個書僮,書僮轉身便走。眾
人竟無人在意書僮已走掉,人們把目光全集中在鄭親王端華身上了。端華強作鎮定,起
身相迎:
    「恭親王,有何貴幹?」
    恭親王奕昕一個箭步向前,攔住了端華的去路,他高聲宣諭:
    「奉兩宮太后懿旨,著鄭親王端華解任,押至宗人府聽候議罪!」
    端華大吼一聲:
    「我是先皇所托顧命大臣,上諭需要我等來擬,此詔何處得來?」
    「罪臣,還敢口出妄言!這兒乃大行皇帝彌留之際,賜予兩宮大後之璽,你還不快
來接旨。」
    端華往恭親王手中一看,叫苦連天,這都是他先前的失誤。
    早在承德熱河行宮之時,咸豐駕崩,托孤於八位顧命大臣,諭旨由八大臣共同起擬,
誰知西太后提出諭旨必須讓她們過目,肅順當時就堅決反對,還是端華說服了肅順,八
大臣作了一些讓步。西太后又提出諭旨必須有兩宮大後的鈴印,方可發佈全國,一塊是
東太后的「御賞」印,另一塊是西太后的「同道堂印」,肅順又覺得不能接受,還是端
華出面調解,結果八大臣同意讓兩宮太后鈴印。當時,他們想:逾旨由八大臣擬定,兩
宮太后無非是過目、鈴印而已,又不准她們更改一字,無妨大礙,誰知他們失算了。回
到京城,她們反倒先發制人,居然解任八大臣之一的端華。端華不由得怒火沖天,他拼
命叫喊:
    「皇上幼沖,我等乃贊襄王大臣,兩宮太后無權解任我等。」
    恭親王奕昕冷笑了一聲:
    「鄭親王,識時務者為俊傑,還是接旨吧。」
    端華見奕昕不容他分辨,便大叫一聲:
    「侍衛,保護本王,必受重賞。」
    他這一發號,鄭親王府的侍衛一下子將奕昕等人圍得水洩不通。奕昕只帶了十幾個
侍衛來,他原想有聖旨在,料他端華不敢抗旨,只能乖乖就擒。端華抗旨不接乃意料之
外,他有點心裡發毛,自己帶來的侍衛雖武藝精湛,但鄭親王手下的侍衛也不是吃干飯
的,而且王府的侍衛熟悉環境,易掩蔽、躲藏,而自己帶來的侍衛處在明處,處處受制
於人,不易發動攻勢。所以,為了避免一場殊死的血戰,奕昕並不急於應戰,他想通過
說服鄭親王,達到擒拿他的目的。恭親王奕昕手一擺,讓自己的侍衛向後退。
    端華一見奕昕並無迎戰之意,便也暫時按住王府侍衛,不讓他們輕舉妄動。他認為
從兵力上說,自己占絕對優勢,不怕敵不過奕昕,他還是想巧言以辯,以自己是贊襄王
大臣的身分,保全自己。正在雙方對峙之際,只見安德海從門外沖了進來。
    自從承德熱河安德海施演「苦肉計」以來,安德海還是第一次在端華面前出現,端
華早把熱河西太后責打安德海一事給忘了。安德海這一突然出現,端華全明白了,原來
西太后與恭親王早有預謀反叛,除掉八大臣,這個狗奴才一定是其中穿針引線之人。端
華一時氣得直咬牙。
    安德海一進門,便嚷嚷開了:
    「奴才啟稟恭王爺,怡王爺已被拿下,這會兒正押往宗人府呢。」
    一聽這話,端華只覺得眼前一黑,向前一趔趄,差一點沒倒下去。他的同盟軍已束
手就擒,自己還是乖乖就擒吧,或許還能得到寬大處理,至少,不作反抗還可以保住一
家老小不被牽連,自己保個全屍。於是,他便沒作什麼反抗,奕昕輕而易舉地拿獲了鄭
親王端華。
    原來,奕折與端華雙方正在對峙之時,安德海闖進鄭親王府大叫「怡親王已被拿下」
是為了從心理上擊垮鄭親王端華。安德海踏進王府大門時,他看得分明:奕昕的侍衛遠
遠敵不過王府的眾高手,若端華一旦反抗起來,奕昕定敗無疑,一場血戰的結果只能是
西太后這邊以徹底失敗而告終。為了避免這一失敗的局面,安德海冒死一拼,關鍵時刻,
大吼一聲,欺騙了兩位王爺。
    奕昕一行人押著端華到了宗人府,奕昕將端華扣押在宗人府一間小房間裡。他正想
問載垣押在什麼地方,只見安德海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左右開弓,打自己幾個大嘴巴:
    「王爺恕罪,王爺恕罪。」
    奕昕被小安子弄糊塗了,他忙問:
    「起來說話,小安子,你何罪之有?」
    安德海依然長跪在地上,他不肯起來,他想通過重罰自己以求得恭親王的寬恕。
    「王爺,奴才不敢起來,奴才剛才對王爺撒了個彌天大謊,其實,怡親王未被扣押,
奴才見剛才在鄭親王府情勢緊急,奴才斗膽大叫一聲,為的是讓鄭親王妥協。奴才也騙
了王爺您,奴才罪該萬死。」
    一聽安德海這話,恭親王奕沂還真有些生氣了。他恭親王乃大行皇帝的胞弟,皇上
是萬歲爺,他乃九千歲爺,過去,還沒有一個人敢如此大膽妄為,如此欺騙他,更何況
今天欺騙他的是個奴才。
    安德海一見恭親王奕昕變了臉色,他可真的有點心慌了,他跪在地下,低著頭等待
王爺的發落。恭親王一見安德海如此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裡不禁軟了下來,他念安德海
欺騙他乃出於幫助他擒拿端華,將功補過,且饒安德海這一回。於是,奕昕手一擺,讓
安德海起身,安德海連忙磕頭致謝。正在這時,宗人府門前一陣吵鬧聲,眾人聽的分分
明明,是怡親王載垣的聲音:
    「膽大妄為的狂徒,竟敢扣押贊襄王,還有王法嗎?」
    載垣回到王府剛一坐下,只見鄭親王端華的小書僮氣喘吁吁地闖了進來。書僮見到
載垣連哭帶叫:
    「不好了,鄭親王被人拿了。」
    載垣一聽,頭髮都豎了起來,熱血直往腦門子上衝,他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帶了
20多個侍衛衝闖到鄭親王府,到王府後,端華已被帶走,鄭親王福晉及一群小妾們正哭
哭啼啼亂作一團。
    載垣簡單問了幾句,他這便直衝宗人府而來,前來質問奕昕為何如此囂張。奕昕一
見載垣自己送上門來,便大吼一聲:
    「載垣罪臣,還不快快接旨。」
    載垣哪裡肯接什麼旨,他大喝一聲,他手下的20多個侍衛馬上擺好了陣勢,圍攻恭
親王奕昕,奕折的手下也立刻反擊,雙方侍衛一時間扭打在一起,難分勝負。就在雙方
酣戰之時,安德海溜出了人群,他拚命地向榮祿住處跑去。約莫半個時辰,安德海與榮
祿帶了500人馬趕來,載垣見敵不過奕昕,欲拔劍自刎,被奕昕一腳踢開了寶劍。載垣
被五花大綁,也押進了宗人府,他與端華僅一牆之隔。載垣在裡面狂呼亂叫:
    「兩位太后無權解任我等,皇帝幼沖,難以親政,我等乃先帝托孤贊襄王大臣,使
命尚未完成,我等不能解任。」
    他整整叫了一天,也沒有人答一句話,載垣不禁嚎哭起來。
    他哭得好傷心,端華在隔壁也跟著大哭,兩位王爺好不淒慘。
    擒拿了鄭親王端華、怡親王載垣,下一步便是捉拿肅順。肅順等人與兩宮太后、皇
上走的不是一條路,肅順走的是大路,比兩宮大後、皇上他們應遲到四五天。西太后與
奕昕仔細推算肅順等人的行程,估計他們已到了密雲縣境內。奕昕擔心鄭親王、怡親王
被拿一事走漏風聲,肅順或反或逃,決定立即起擬聖旨,令醇郡王奕寰就地處決肅順。
聖旨擬定以後,西太后與奕昕一商議,決定派睿親王仁壽前去宣聖。臨行前,西太后又
交待了一番,睿親王仁壽句句牢記心中,他帶了幾個高手及一些貼心的大臣,快馬加鞭
直奔密雲。
    這天下午,天色昏黃,風沙瀰漫,睿親王一行人在大路上迎到了肅順、醇郡王一行
人。肅順畢竟是老奸巨猾,他一路奉梓宮回京,心中不斷盤算著另一路人馬該發生什麼
事了,他每天都派心腹前去打聽虛實。昨晚探子密報,兩宮大後及皇上平安抵京,他心
裡不禁倒抽一口涼氣,他明白鄭親王、恰親王途中肯定遇到了麻煩,原計劃並未實施。
不過,探子說鄭親王與恰親王已各自回府,安然無恙,看來,他們的密謀並未被西太后
察覺。
    今天,睿親王仁壽突然迎了上來,肅順心中不得不提防著點。只見仁壽緊勒馬頭,
拱手相拜:
    「肅中堂,一路辛苦了,兩宮太后特諭本王前來相迎,奉迎梓宮回京。」
    肅順一見仁壽並無氣勢洶洶之態,反而是一番的恭辭,他的心裡有些踏實了,當然,
肅順也必須還之以禮。肅順令人馬原地休息,已近傍晚,支起帳篷,款待睿親王仁壽。
肅順時刻不離仁壽左右,以防仁壽與醇郡王奕寰串聯什麼,他急著想去廁所,又怕他們
密謀,只好作罷。三個人飲了幾杯,肅順沒敢放開酒量,他假裝有些醉了,其實,他喝
的酒又全吐在茶杯裡了。醇郡王本來就不喝酒,他一喝酒便過敏,所以,他滴酒不沾。
只見睿親王仁壽一個人狂飲起來,酒氣沖天,他顯然有些醉意了。肅順一見仁壽如此豪
飲,他便放心了,如果仁壽前來捉拿他,絕對不會如此飲酒。
    肅順失策了,睿親王仁壽乃大臣中有名的狂飲之徒,他的酒量很大,一斤、兩斤酒
也灌不醉他。肅順飲了些酒,實在憋不住了,他便放心地去廁所了。
    肅順剛走,睿親王仁壽便急切地將來意告訴醇郡王奕寰,奕寰一聽京城裡發生了驚
天動地的大事,他心裡呼呼直跳。雖然,奕寰與奕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他生性怯懦,
不如奕昕果斷、勇猛。仁壽見奕寰此時竟猶豫不決,不禁十分生氣:
    「醇郡王,事已至此,容不得郡王多思量,西太后已穩坐江山,難道你還有什麼顧
慮不成?」
    仁壽抬出了「西太后」果然是高招,西太后既是醇郡王奕寰的皇嫂,又是自己老婆
的姐姐,西太后的指令對於奕寰來說簡直就是聖旨,他不敢不從。奕寰平素不沾酒,如
今生死存亡之際,他竟一仰脖子,咕嚕喝了一大口酒,酒到肚裡,辣得他直咳嗽。
    干,逼到這份上,不干也得干。
    肅順出了茅房,正欲進帳篷,一個密探拉住了他。
    「肅中堂且慢。」
    肅順定神一看,是他前天派出去的密探,這會兒剛剛回來。
    他隨密探躲在帳篷外,密探不敢多說,簡明扼要地講述了京城裡昨天發生的大事,
肅順一聽,氣得直咬牙:
    「仁壽呀,仁壽,你帶著腦袋來找死。」
    他叫來了幾個侍衛,直闖帳篷。肅順剛一踏進帳篷,雙手就被兩個漢子死死地按著,
他動彈不得。原來,仁壽與奕寰商議好以後,他們聽得清楚肅順的腳步聲由近而遠,他
們忙撩開門簾往外一看,只見肅順正與一個人密談什麼。仁壽馬上明白一定走漏了風聲,
他連忙手一擺,他帶來的兩位高手便閃了進來,專待肅順一進來,立即擒拿。
    雙方侍衛格鬥了一陣子,睿親王大聲叫喊:
    「眾侍衛且住手,本王奉聖上諭旨,前來捉拿逆臣肅順。」
    他邊喊邊將諭旨亮了出來,奉梓宮回京的侍衛們也不是肅順的親信,他們一見黃綾
聖旨,便紛紛退下,肅順束手就擒。仁壽與醇郡王一路押回了肅順。肅順見事已至此,
悲忿不止,對天長嘯:
    「先帝呀,你忘了祖訓:『滅建州者葉赫。』今日,呂後、武望再世,葉赫即將掌
握大清國政,大清的氣數盡矣。」
    人們任憑肅順哭叫、撕打,而不予理會。肅順離開熱河時,帶了兩個小妾同行,按
說,這是不允許的,因為,他奉梓宮回京是執行公務,不准私帶家眷。若不是發生政變,
也無人知道這事。肅順被擒,他的兩個小妾十分害怕,生怕肅順屍首難全,保不住她們。
兩個小妾一商量,在回京的路上竟畏罪投河自殺了。
    回到京城,仁壽與奕寰如實上奏,不由得引起慈禧大怒,她再發懿旨:
    「肅順跋扈不臣,招權納賄,種種悖謬,當經降旨將肅順革職,派睿親王仁壽、醇
郡王奕寰即將革員拿交宗人府議罪。乃該革員於接奉諭旨後,咆哮狂肆,目無君上,悖
逆情形實堪發指。且該革員恭送梓官由熱河回京,竟敢私帶眷屬行走,尤為法紀所不容。
所有肅順家產,即派西拉布前往查抄。」
    於是,肅順以拒捕罪,滿門抄斬。奕昕、仁壽等軍機大臣奏請皇上,將肅順就地處
死,載垣、端華二人凌遲,景壽、穆蔭、匡源、杜翰、焦佑瀛等人發往新疆效力贖罪。
    就這樣,歷史上的顧命八大臣結束了他們的政治生涯,葉赫那拉氏從此登上了政治
舞台。在晚清的腐朽統治中,她兩度「垂簾聽政」,竟長達48年之久。
    「祺祥政變」即「辛酉政變」後,西太后與奕昕密切合作,於同年十月初九,在京
城皇宮太和殿為小皇帝載淳舉行登基大典,頒詔天下,以明年,即公元1862年為「同治
元年」。
    小皇上登基大典,表面上場面宏大而隆重,但實際上已經失去了實際意義,小皇上
由原來的暗中傀儡,已轉作公開的傀儡,無非是他的生母慈禧太后名正言順地代他行使
職權罷了。
    十月初九,小皇上大赦天下,並發了一道諭旨,明確了兩宮太后的權力,諭旨雲:
    「朕奉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懿旨。現在一切政務均蒙兩宮皇太后躬親裁決,諭
令議政王軍機大臣遵行。唯繕擬諭旨,仍應作為朕意,宣示中外。自宜欽遵慈訓。嗣後
議政王軍機大臣繕擬諭旨,著仍書朕字,將此通諭中外知之。」
    由此可見,政變後小皇帝的地位明顯下降了,原來是八位顧命大臣諭旨,完全是以
小皇上的名義,而從此以後,所有諭旨都要加上「朕奉母后皇太后、聖母皇太后懿旨」
的字樣,其實,兩宮太后由原來的幕後已經走到了前台,而慈安太后性情溫和,清政府
大權便獨自由慈禧太后一個人掌握了。
    十一月一日,兩宮太后舉行了垂簾聽政大典,雖場面不如小皇上登基大典之宏偉,
但卻更具有實際意義。這一天,正好趕上先帝賓天百日「除服」,人們都已脫去穿了
100多天的喪服,理了早已蓬亂的頭髮,宮殿也擺上了色彩鮮明的飾品,一時百官雲集,
個個冠蓋華麗,朝珠補掛,容光煥發,一派喜氣洋洋的景。
    象。西太后在這歡樂的氣氛中接受了百官朝賀,正式開始了垂簾聽政。
    聽政要垂簾,是封建社會講究男女有別,內外有別。皇後居中宮,主內治。元日、
千秋節、內外文武百官拜賀時並不面見皇後。遇皇後壽誕時,文武百官進表稱賀,行禮
時,皇太后到慈寧宮,王公大臣們在慈寧門外台階下跪拜,三品以下官員在午門外跪拜,
他們並不面見皇太后。皇太后如今臨朝聽政,就不可避免和臣下見面,但仍要內外有別,
只好「垂簾」,和臣下相見、宣諭、奏事,都必須隔簾進行。在養心殿東暖閣召見臣下,
引見則在養心殿明殿進行。東暖閣的「簾」是東大牆前欄杆罩上一幅黃慢,明殿的「簾」
是八扇黃色紗屏。簾前正中是小皇帝的御榻,舖著簇新的黃鍛皮褥子。
    兩宮太后垂竊聽政破壞了大清祖制,當然會引起一些大臣們的不滿,但當時恭親王
奕昕竭力維護西太后,人們只是竊竊私語,並無敢直言的。十一月一日,這天上午九點
整,文武百官依次進殿,各自排好班次,近上午十點,太監遞聲傳報,小皇上從宮內起
駕,醇親王(原醇郡王奕寰,於辛酉政變後被加封為親王)等御前大臣引著小皇上的明
黃軟轎進了養心殿。百官跪下接駕。隨後便是兩宮太后的軟轎,後面跟著隨扈大臣和隨
侍太監們。
    兩宮大後及皇上升座後,接受了大小官員的三跪九叩大禮。
    恭親王奕昕率群臣行大禮之時,小皇上載淳見他的皇叔及眾大臣向自己又是跪,又
是叩,覺得十分可笑。他搖頭晃腦,東瞧瞧,西看看,一會兒對他六叔擠擠眼,一會兒
對他七叔伸伸舌頭。群臣望見龍榻上坐著個不懂事的孩子,都十分擔心,這大清的江山,
誰能坐穩。兩宮太后從群臣們憂鬱的臉上看出了端倪,她們生怕小皇上當眾出洋相,便
對視了一下,東太后便讓群臣跪安了。
    兩宮太后垂簾聽政後,恭親王奕昕任議政工、軍機大臣,總理各國衙門事務,集內
政、外交大權於一身。這位年輕的王爺躊躇滿志,他原來估計兩宮太后終系女流,又沒
有多少政治閱歷,這大清的朝政還不是他議政王奕昕一人說了算。開始,他真沒把西太
後放在眼裡,他與文祥共同商議,決定改「祺祥」年號為「同治」年號。在兩宮太后看
來,是兩宮同治;在臣子看來是君臣同治,各得其所,倒也出現了一時期的穩定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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