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宮幃密計
    叔嫂一番密商定下大計:殺肅順。

    恭親王拜祭咸豐梓宮,確實動了真情,也確實讓八大臣深信他此來目的主要是哭靈。
    昏天暗地地哭了一個上午,恭親王覺得頭腦脹脹的,四肢無力。他中午時勉強在外
宮吃了一點東西,用過膳便倒頭睡下,足足睡了一個下午,幾天來的旅途疲勞總算消除
了一點。晚上,他一個人坐在書房裡,在想心事:
    「從肅順這老賊看來,他大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勢,八大臣中最難對付的便是
他,不知兩宮太后此時是什麼意思,明日便速去拜見二位皇太后,以共商大事。」
    恭親王到熱河行宮的第三個早上,他準備去見兩位皇嫂。宮中有個規定,皇太后、
皇後及各嬪妃等均住在後宮,大臣們,包括皇族親王需要見她們,必須先向內務府提出
申請,批准後方可入後宮。熱河行宮沒設內務府,但也不能擅入後宮,特別是國喪
    期間,咸豐皇帝的嬪妃們都成了寡婦,一般不見客,整個後宮除了太監這些畸形男
人,就剩下一個小男孩,小皇上了。
    於是,恭親王來到煙波致爽殿(議事大廳),向八大臣提出:
    「本王打算後日回京,京城尚有要務在身,今日欲拜見兩宮太后,稍盡臣於之心,
這裡的一切事務以後就全仰仗諸公了。」
    他說得再明白不過了,今天他見了皇嫂,後日便回京,等他回京之後,他把承德熱
河行宮之重責,拜託給八大臣。聽恭親王那口氣,彷彿八位顧命大臣全是臣子,而他自
己才是皇室裡的舉足輕重的人物,也彷彿皇宮就是他的。恭親王這一番話說得大臣們很
不開心。毛躁的杜翰沉不住氣了:
    「六王爺謁見梓宮,情真意切,可見兄弟手足之情甚濃。兩位太后雖是王爺的皇嫂,
但她們正在居喪期間,恐怕不便見王爺,王爺還是先回京吧,以後我等奉梓宮回京,
『百忌』以後再見不遲。」
    恭親王心想:百忌以後,你們早已把持大權,全都遲了,我可不能坐以待斃。杜翰
發言則是道出了八大臣的共同心聲,不讓本王見兩宮太后,分明是封鎖消息,好讓你們
陰謀得逞。
    於是,恭親王裝湖塗,問道:
    「有何不便?」
    老奸臣滑的肅順沉不住氣了:
    「杜大人言之有理,居喪期間,小叔子和嫂子理應迴避,依老臣之見,恭親王還是
打消這個念頭吧。」
    肅順這話說得很強硬,似明明白白告訴奕訴:
    「你休想見兩宮大後。」
    恭親王見勢單力薄,力爭不成,反而會引起他們的疑心,便又換了口氣:
    「不見也罷,免得見了又是一番傷心。」
    恭親王回到住處,非常尋規蹈矩,並沒離開過住地片刻。肅順派一個心腹的小太監
來侍奉六王爺,小太監兩天後向肅順報告:
    「六王爺半步也沒離開住處,他每天起居正常,情緒穩定,行為規矩。」
    肅順終於松了一口氣。
    恭親王要求拜見兩位皇太后被肅順之流擋回去之後,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西太后的耳
裡,她一聽是肅順從中作梗,不禁咬牙切齒:
    「肅順,你妄想一手遮天,我西太后也不是吃素的,你招高,我比你的招更高,咱
倆比一比,究竟誰能斗倒誰。」
    肅順之流擋回了恭親王,西太后就更加急切地想見他。西太后可以肯定肅順之流大
有暗奪皇位之勢,他們企圖架空皇上,自己逞威風。西太后躺在軟榻上正沉默不語,考
慮如何才能見到老六之事,只見她的胞妹,當年的葉赫姑娘,今天的七福晉走了進來,
她已身懷六甲,行動不便,她慢慢地走過來,挨著姐姐坐下。
    平日裡,在公眾場合下,七福晉稱西太后為「娘娘」,西太后稱妹妹為「七福晉」,
可今兒個是在西太后的寢宮裡,又沒有其他人,她們當然以姐妹相稱:
    「姐姐,你這些日子愁眉不展,人都瘦多了。」
    「唉,妹妹,你怎知姐姐的苦楚,皇上年幼無知,肅順一夥人把持朝政,根本不把
我們兩宮太后放在眼裡,說是諭旨須加鈐兩宮印,但實際上只不過是走走過場罷了,他
們連一個字也不准兩宮太后更改,兩宮太后只是個虛設,說不定哪一天連這個虛設也就
給廢了。我們孤兒寡母的,依靠誰呀。」
    「姐姐不用愁,聽說六王爺已經來了熱河,六王爺一向腦子
    靈活,他會設法幫助你們的。」
    七福晉十分明白,咸豐皇帝駕崩後,姐姐肩上的擔子十分沉重,但她無力幫助姐姐,
只有安慰姐姐。
    「妹妹有所不知,老六人是到熱河了,但肅順之流硬不讓老六進後宮,說是什麼居
喪期間叔嫂不得見面。」
    「豈有此理,他們也欺人太甚了。」
    七福晉當然為姐姐幫腔。姐妹倆正說著這事,安德海進來了。為了怕走漏風聲,安
德海依然是宮女裝束,七福晉只覺得有個宮女走來,並沒有細瞧來者。
    「太后吉祥,福晉吉祥。」
    安德海來了個雙腿安,他一開口,便把七福晉嚇了一大跳:
    「媽呀,小安子,你怎麼變成這般模樣?」
    七福晉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模樣俊俏的宮女怎麼會是小安子呢?!
    西太后看出了門道,她不覺失笑:
    「妹妹,小安子扮成宮女,模樣俊俏吧。」
    七福晉迷惑地點了點頭,仍不解地望著安德海。安德海用一付討好的口氣說道:
    「七福晉有所不知,小安子也不願如此裝扮呀。」
    安德海用乞憐的目光望著西太后,彷彿在求西太后為他解釋解釋。西太后並沒有讓
小安子失望,她從頭到尾地描述了安德海出生入死,為自己效忠的故事。七福晉聽罷後,
不禁稱讚安德海:
    「好一個聰明的小安子,為你主子如此賣命,你主子不會虧待你的。」
    西太后笑著說:
    「猴精似的人兒,以後重賞你便是。」
    「謝主子。」
    安德海立在西太后的身邊,為西太后捶背。
    「小安子,六王爺來幾日了?」
    西太后這幾天心不安,神不定,竟連恭親王來幾天她都忘了。
    「主子忘了嗎?六王爺來了三日了,聽說後天即啟程回京。」
    安德海是聽小皇上載淳說的,載淳告訴他的母后西太后額娘:六皇叔哭倒在阿瑪梓
宮前,聽說他後天回京。
    當時,小皇上說這話時,安德海正在東太后那裡,他生怕小皇上認出自己,便遠遠
地站在外廳簾子後。
    「什麼,後天就回京,這麼快?」
    聽說恭親王后天回京,西太后不禁心急如焚,大事尚未辦成,如何是好!
    「主子,若六王爺再見不到主子,大事可就難以辦成了。」
    安德海出生入死去請恭親王,他當然希望恭親王拜見兩宮太后,以成大事。但他又
不便直截了當地說什麼,只能旁敲側擊以提醒西太后。西太后此時也想不出什麼好招,
她是出不了宮門的,必須讓恭親王進後宮,可現在情況明擺著:恭親王進不了後宮。怎
麼辦?
    安德海看看西太后,又看了看七福晉,靈感來了。
    「奴才有一計可試試,但不知是否冒犯兩位主子。」
    平日裡,七福晉與安德海也都十分熟悉,她的性情又比較溫順,於是她淡淡地一笑:
    「有良策就講出來嘛,講什麼冒犯不冒犯的。」
    安德海清了清嗓門,開口了:
    「兩位主子看奴才這身打扮,分明是一個宮女,不仔細留心觀察的人,誰能想得到
男扮女裝。」
    「小安子,不要扯遠了。」
    西太后正在為大事煩心,安德海卻說自己男扮女裝之事,不禁使得西太后有些不耐
煩。
    「主子,奴才是想,能不能讓六爺也男扮女裝,混入後宮。」
    安德海這個大膽的計謀,可真把兩姐妹嚇了一大跳。你小安子是奴才,別論男扮女
裝,就是人扮狗模樣也無妨,可六王爺是誰?那是當今皇上的親叔叔,是親王,哪能開
這樣的大玩笑。西太后聽後直搖頭:
    「不可,不可,屈尊潛入後宮,一則王爺不肯,二來萬一被人們知道了,貽笑天下
事小,殺頭之罪事大。萬萬不可也。」
    安德海實在想不出什麼妙主意了,他只好默不作聲。三個人都在沉默之時,東太后
來了,她也是為此事發愁,來找西太后商量對策的。
    「妹妹,六王爺眼見就要回京了,怎麼辦呀?」
    東太后一進門便焦急地問西太后。本來,東太后對政治一點兒都不感興趣,咸豐駕
崩後,她忽然感到孤苦無依,在這種情況下,她只有信任西太后。
    「姐姐,我們也正為這事發愁。」
    西太后便把剛才她與七福晉、安德海的對話原原本本地講述給東太后聽。誰知東太
後一聽樂了:
    「什麼屈尊不屈尊的,都是自家兄弟,顧不得這麼多禮節。
    說到潛入後宮之罪,更不必擔心,六王爺既然是男扮女裝,當然要嚴密口風,除了
我們四人知道,其他的人一律封鎖消息不就成了。」
    既然東太后認為這是妙計,西大後便同意采納安德海的這個建議。但是,計劃必須
十分周密,萬一有一環疏漏,都會釀成大過。她們幾個人一直密謀到深夜,才制定出一
個周密的計劃來。
    這天夜裡,身懷六甲的七福晉突然大叫起來,宮女們連忙跑到七福晉的住處,尋問
怎麼回事,只見七福晉臉色蠟黃,面目扭曲,咬緊牙關,顯出挺難受的樣子。
    「七福晉,怎麼了?」
    侍寢的宮女連忙問七福晉,七福晉痛苦地說:
    「哎喲,我肚子疼,疼死我了。」
    宮女們知道七福晉只有七個多月的身孕,不會是要生了吧。
    可七福晉並沒有吃什麼腐爛食物,也不會是鬧肚子,這下可真急壞了宮女們。深更
半夜的,到哪裡去請太醫,七福晉十分艱難地喊了聲:
    「快去請西太后,哎喲,我的姐姐喲,你快來。」
    如果是別的福晉半夜裡讓宮女們去請西太后,打死她們也不敢,可七福晉不同呀,
她是西太后的胞妹,萬一出個什麼三差兩錯的,宮女們可真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所以,
一個年齡稍大一點的宮女連忙一路小跑地敲開了西太后寢宮的大門。
    「三更半夜的,干什麼?」
    一個俊俏的宮女露出了半張臉,看得出來,她(安德海)滿臉的不高興。
    「姑娘,我們主子,七福晉她突然腹部疼痛難忍,她命我們來請西太后。」
    「哦,你等一會,我去問問西太后,去不去。」
    不一會兒,男扮女裝的安德海便回來了:
    「你先回去吧,馬上主子便駕到。」
    七福晉仍然躺在床上直叫疼,果然,約摸半個時辰,西太后帶著一個宮女(安德海)
便趕到了。西太后坐在七福晉的床邊,拉著妹妹的手:
    「七福晉,你怎麼了?」
    「西太后吉祥,我只覺得肚子疼。」
    「怎麼個疼法?」
    「開始是猛地一下疼起來,然後便感覺不到疼痛了,這會兒不間歇地一個勁地疼,
哎喲,我的媽呀,疼死我了。」
    這些宮女全是姑娘,只有西太后一個人生育過孩子,她說:
    「七福晉怕是要生了吧。」
    她這一說,幾個宮女都愣住了,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怎麼可能?可她們對懷孕、
生孩子一點常識都沒有,該不該生,是不是陣痛,她們一點兒不知道,全憑西太后一人
說了算。西太后看了看宮女們,開始發話了:
    「你們去兩個人請東太后,其他人在偏廳守候,不得遠離,也不得隨便出入這臥室,
產婦需要安靜,再留一個人在此守候。」
    宮女們很快便有條不紊地各就各位。西太后又轉身對自己帶來的宮女(安德海)說:
    「你帶一個姑娘去到宮外請個『奶奶』來。」
    「奶奶」是滿族人對接生婆的稱號。
    安德海帶著西太后的心腹宮女出了內宮,內宮侍衛上前盤問:
    「兩位姑娘,深更半夜的出宮干什麼?」
    「大哥,七福晉突然陣痛難忍,西太后遣我們到外面請個『奶奶』來接生。」
    侍衛一聽哪裡敢阻攔,便放行了。安德海並沒有馬上出宮,而是繞彎,繞到了恭親
王奕訴的住處。肅順派來日夜監視恭親王的人下半夜實在是熬乏了,便打了個盹,當他
猛地醒來時,分明看見兩個宮女從奕訴的臥室裡出來,他馬上警惕起來,輕手輕腳地挨
近恭親王的臥室,只見恭親王正頭偏向裡面大睡呢,他還發出粗重的酣聲。探子不禁笑
了:
    「風流王爺,你才來幾天,便勾搭上宮女了,還一來就是兩個,挺味兒。」
    他料恭親王風流之後一定會一覺睡到天亮,探子便倚著牆進入了夢鄉。
    原來,剛才探子看到的兩個宮女,一個是恭親王奕訴,一個是安德海。安德海帶著
西太后的心腹宮女潛入恭親王臥房,恭親王穿上了那位宮女的衣服,而宮女裝作恭親王
躺在床上,故意發出鼾聲,迷惑探子。
    恭親王與安德海一路小跑到了行宮大門口,安德海本來就女人調,他是閹人,再捏
一捏嗓子,侍衛根本不會發現這位漂亮的宮女竟是個男人。
    「大哥,我們主子七福晉眼見就要生了,煩勞大哥到周圍莊子裡請一位『奶奶』來
接生。」
    那看門人一聽便惱了,三更半夜的生什麼孩子,可又不能不去,他喊醒另兩個侍衛
看門,自己便出去轉了一圈。不一會兒,他一個人回來了。
    「對不起,姑娘,四處連個耗子也沒有,40裡之內根本就沒有村莊,我到哪裡去請
接生婆?」
    安德海也並不惱,其實,他也知道半夜裡根本請不到接生婆,如果真請到了,可就
麻煩了。他說了句:
    「走,咱們回去如實稟報主子便是。」
    安德海與恭親王入內宮大門時,內宮侍衛困得直打哈欠,他根本就沒在意,其中換
了一個人。開了門,一見「奶奶」沒來,他隨便地問了一句:
    「你們請的人呢?」
    安德海故意唉了口氣:
    「唉,侍衛大哥也真沒本事,連個接生婆都找不到,七福晉
    只好挺一挺了。但願菩薩保佑,今晚不要生。」
    「快,快,快進去,少囉嗦。」
    看門人有點兒不耐煩了,他還等著做夢哩。他伸手便拉兩個宮女進來,恭親王生怕
漏餡,連忙順勢進來。可是王爺心裡忿忿地暗說:
    「不要命了,竟敢對本王爺如此放肆。」
    可一轉念,他又不覺得可笑,這哪兒是什麼王爺,這分明是個宮女。人啊,為了權
與財,竟如此之可笑又可恥。
    七福晉身邊的幾個宮女坐在側廳裡靜候,她們雖然看見西太后身邊的兩個宮女進進
出出的,誰也不敢多問一句。在皇宮裡就是有這個規矩,不管宮裡發生了多大的事情,
宮女們都不准多問一句,她們只等待召喚去幹活,沒有人對安德海的進進出出感興趣。
    此時,東太后也駕臨七福晉臥房,西太后一見安德海回來了,便對七福晉身邊的宮
女說了句:
    「你退下吧。」
    宮女連忙退下,安德海也退在簾子外,把守著通往七福晉臥房的門,就是連一只蒼
蠅也飛不進去。七福晉一見六王爺男扮女裝,不倫不類的樣子,忍不住想發笑,但她哪
裡敢笑,今夜,他們幾人將在這裡密商大計。七福晉只好斂起笑容,自己也退到臥室的
一角靜靜地坐下。
    臥室裡三女一男,西太后、東太后、恭親王、七福晉。東太后見到六弟就像見到了
救命人似的,眼淚不住地往外流,哭得恭親王的心都酸了:
    「太后保重身子,臣保駕來遲,罪過也。」
    西太后也不住地抹著眼淚,奕訴一見兩位皇嫂如此之傷心,自己也不禁潸然淚下。
西太后哭得越來越兇,如一個淚人兒:
    「老六,我們這孤兒寡母的,你可要給我們撐腰。現在外人欺負我們,我們娘幾個
哪兒還有活路。」
    「皇嫂,為人弟,為人臣,老六也應為皇嫂效忠,皇嫂自當放心,老六不會讓外人
欺負你們孤兒寡母的。」
    東太后一見到奕訴,更想起了丈夫奕寧,她哭的不是政權之不穩,而是亡夫已去,
悲痛不已。西太后生怕東太后再傷心,誤了商議大事,便勸慰東太后:
    「姐姐,現在不是流眼淚的時候,現在是和老六商議商議,如何才能保護皇上,咱
大清的江山不被奸人斷送掉。」
    西太后一提起保護皇上,維護大清利益,東太后似乎清醒了許多。她對奕訴說:
    「老六,肅順、端華、載垣等人也太離譜了,竟不讓咱親人見面,平日裡他們更是
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西太后見東太后也十分痛恨肅順之流,便瞅準時機,火上加油:
    「姐姐說得極是,肅順目中哪還有兩宮太后,他獨攬朝政,目無王法,輕視皇上,
罪不可恕。」
    恭親王本來心裡就不高興,自己是咸豐的親弟弟,咸豐駕崩,他遠在京城,他早就
懷疑皇兄為何托孤於外姓人八大臣,而把自己的弟弟給冷落了,現在一聽兩位皇嫂數盡
肅順的勾當,心中便更有氣,心想:
    「肅順呀,肅順,你在熱河行宮挾逼、迷惑大行皇帝,自己企圖『挾天子以令諸
侯』,你好大的膽子!你把本王爺擱在腦後了!肅順,你這小子,本王爺要你人頭落地,
死無全屍。」
    「兩位皇嫂,老六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西太后急了,眼見火燒眉毛,奕訴還那麼吞吞吐吐的,她便催促:
    「老六,咱是自家人,不要這麼拘謹。」
    「皇嫂,老六認為必須斬草除根,永無後患,保存實力,以利鬥爭。」
    東、西太后又壓低了聲音,連七福晉坐在牆角邊都聽不清楚,安德海在簾子外更是
急得要命,他一句也沒聽見。
    當夜,恭親王又在安德海的陪同下,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可謂神不知,鬼不
覺也。
    第二天一大早,肅順便聽說夜裡七福晉不適,他滿腹狐疑,但沒抓住什麼把柄,也
不好說什麼。他喊來昨天夜裡監視恭親王的探子,探子怎敢說昨天下半夜他睡了一覺,
他更不敢說自己曾看見兩個宮女進入恭親王寢室之事,反正自己不說,別人也不知道。
再說,肅順聽守門的侍衛說昨晚有兩個宮女出了內宮,肅順方覺得自己失策,他只是交
待男人不能進內宮,並沒有說女人不能隨便出入,這就給西太后帶來了便利,可肅順是
心中有疑卻說不出口。
    西太后為了遮掩昨夜之事,第二天一大早便喊來太醫給七福晉診脈。大醫仔細把脈,
詢問病情,七福晉只說肚子疼,太醫明知其中有詐,但打死他,他也不敢走漏一點口風。
西太后的政治手腕高強無人不知,雖然目前西太后並不得勢,難保她日後不發跡,還是
給自己留點退路好。所以,太醫剛一離開內宮,肅順問起七福晉病情時,他沒敢說實話,
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
    「七福晉不小心動了胎氣,剛才已給她開了安胎藥,靜養幾日便會好轉。」
    當天,肅順四處調查昨晚之事,企圖發現一點兒蛛絲馬跡,以大做文章,可調查來,
調查去,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也沒能發現,他只好作罷。恭親王這一天連房門都沒出,一
大早他就打了一趟拳,又耍了一會兒劍,似安詳無事。下午,肅順憋不住了,親往恭親
王住處,想挖點什麼出來。
    「六王爺,好閒逸呀。」
    肅順一進門,便看見六王爺一個人在下圍棋,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根本看不出什
麼破綻。只見恭親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眉宇軒昂,不像心事重重的樣子。
    「哦,肅大人,快請,裡面坐。」
    兩人彼此揣測對方心理,顯得關係十分緊張。
    「六王爺這幾日歇得好嗎?」
    「好極了,前幾日日夜奔波,疲憊不堪,加之拜謁亡兄,萬分悲痛,夜裡歇不好,
甚感心力憔悴。可這兩日吃得安,睡得穩,養足精神,明日即起程回京。」
    肅順仔細打量著恭親王,他一點倦意也沒有。肅順心中就像吃了定心丸,心想:
    「也許是自己太多疑了,七福晉身懷六甲,難免有不適之狀,深夜腹疼難忍,西太
後派人去請接生婆也是情理之中。再說,料他鬼子六也不敢深夜偷入內宮,若是被人發
現要治罪,他的臉面也沒處放呀!諒他也沒吃那豹子膽!」
    「六王爺既然不放心京師,準備明日回京那就早早歇著吧,明日肅某及其他幾位同
仁定當來送行。」
    「謝了,不勞你們大駕了,本王最怕分別時的悲悲切切的場面。」
    肅順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當時並未聽出恭親王話中有話。其實,恭親王是
明明白白告訴肅順:你我這一別,是永別了。
    恭親王離開承德後,東、西兩宮皇太后也並沒提出什麼非分的要求,八大臣暗自慶
幸,同時也嘲笑自己小題大作,虛驚一場。西太后似乎也收斂了許多,她平日足不出戶,
修身養性,肅順之流甚感欣慰:
    「到底是女流之輩,不過是爭個名分,對於政權的渴望並不是十分強烈,不如給她
個名分,以安這個女人的心。」
    景壽這麼一建議,八大臣商議了一下,也覺得這樣做可以穩住西太后,省她亂生事。
於是肅順等人給兩宮太后敬獻新的微號,給東太后徽號是「慈安」二字,給西太后的徽
號是「慈禧」二字,以示對兩宮太后的崇敬。都以「慈」字起頭,表示對兩宮太后同等
對待,他們認為這樣做,西太后會感激他們。他們萬萬沒想到,慈禧得了徽號後,就利
用了這一徽號。她認為要使上次與恭親王密商的大計變成現實,就必須擴大自己的勢力,
籠絡一些人為自己賣命,以便一步步走向政治舞台。不過,自己現在還不便公開登場亮
相,她要憑借自己得天獨厚的優越條件——小皇上的生母,來完成這一宏偉大業。
    新帝登基以後,要重新任命一批官員,以示皇上勤政。可小皇帝年僅六歲,他怎麼
能認材取人,任人唯賢呢?他只是憑感覺抽籤命官。這是極其荒唐的任命之法,但載淳
是天子,他的話便是聖旨,無人敢違逆,所以,他抽到誰的名字,誰的運氣就好,抽不
到的,哪怕是新科狀元,也是白搭。
    肅順等八大臣先把候選官員的名字寫在竹簽上,糊好封上,放入籤筒,然後捧上御
案,兩宮太后在旁邊坐著,陪小皇上抽籤。小皇上以為這是做游戲,挺高興,一把抓出
五六個簽,往桌上一拋,又去抓第二把。兩名皇太后一看傻了,這麼抽,自己的中意人
不一定能中籤,一會兒,官位滿了,萬一中意人沒抽到,可怎麼辦呀。於是,東太后輕
輕地咳了幾聲,她用手揉著胸口,表現出疼痛的樣子,小皇上和這位皇額娘最親,他一
見皇額娘不舒服,連忙跑過來撲在東大宮懷裡,問長問短。東太后抱著他輕輕地俯在小
皇上的耳邊,說些什麼。小皇子躺在東太后懷裡不肯繼續抽籤,這可氣壞了八位顧命大
臣,肅順上前跪在地上:
    「臣等請皇上任命官員,以安社稷。」
    「愛卿免禮,朕指派行嗎?」
    小皇上嚴然一副天子派頭,稱肅順為「愛卿」,自稱「朕」。
    八大臣不禁心中暗喜,六歲的皇上登基才幾天,進步竟如此之大,這乃大清的希望,
群臣的福份。但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皇子會說出這話來,他們真怕小皇子重演「封
親皇額娘為聖母皇太后」的那出戲來,萬一他指派一個膿包怎麼辦?於是,肅順仍跪著
不起來,他婉言相勸:
    「皇上,抽籤定員,乃我等群臣共議所定,皆認為這樣做很公平、合理,請皇上三
思。」
    皇上年齡再小,也聽得出肅順等人不同意指派官員,於是他眼珠一轉,又生一計:
    「那就請愛卿把封簽扯去,朕能讀出名字的,就任命為官員。」
    雖然肅順等人也認為抽去封簽不妥,但不好再次推辭,畢竟他是皇上,天子的意志
便是群臣的意志,無奈,只好由他胡鬧一氣了。
    「匡源。」
    「臣在。」
    顧命大臣之一的匡源被小皇上點中,因為小皇上認得竹簽上的這兩個字。
    「景、景壽,這不是六額附嗎?」
    「臣在。」
    六額附也被小皇上點中,因為他又認出了這兩個字。
    「董元醇、左宗棠、丁寶幀……」
    小皇上一連串地讀出了幾個候選者的名字,八位大臣都有點
    納悶,小皇上怎麼一下子認得了這麼多人名。可是,既然皇上金口所點,也就只好
委以重任,這其中有八大臣預先商議好的人員,也有他們的對頭,大概是天意吧,既然
皇上有至高無上的皇權,這些人命中注定成為載淳登基以來第一批任命的官員。八大臣
根據他們平時的政績委以具體官職,不久,這批官員便各就各位,為朝廷賣命了。
    小皇上一共才讀了幾個月的書,怎麼一下子認得這麼多的人名呢?這裡面還有些故
事呢:
    八大臣商議由小皇上抽籤命名,兩宮太后得到這個消息後,十分著急,她們一商量,
一致認為必須趁這次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籠絡一些人,將來這些人肯定能派上用場。記
得恭親王說過:
    「有個董元醇,此人效忠朝廷,素與肅順有隙,若有機會,扶他一把。他日必有大
用。」
    於是,兩宮太后決定這次任命官員,無論如何也要扶董元醇一把。幾天前,她們喊
來了小皇上,如何教他呢?又不能太露骨,六歲的小兒尚不懂事,萬一他原原本本在大
殿上學了出來,可就糟了。還是安德海腦子轉得活,他獻上一計:
    「奴才認為硬教皇上認這三個字不妥,不如讓奴才試試看。」
    安德海仍男扮女裝,居然小皇上沒有認出她便是自己最討厭的一個太監,不消兩個
時辰安德海便取得了小皇上的信任。小皇上覺得這個剛來的宮女與其他宮女不一樣,其
他宮女都不肯陪他捉蟈蟈,捉迷藏,她們都有點太拘謹了。而這位宮女就像個太監,膽
子特別大,什麼樣的小毛毛蟲,「她」都敢拿過來,掂在手心裡擺弄。尤其讓小皇上開
心的是「她」居然捉來了一只青蛙,「她」把青蛙的兩腿拴住,青蛙一急,直往前跳,
可它怎麼也掙不開繩子,小皇上看著它有些可憐,便解開繩子,它一跳,跳進了花園的
水塘裡,游遠了。小皇上一急,哭了,鬧著「她」快把青蛙捉來,可「她」說青蛙找媽
媽、爸爸去了,只有找到這只青蛙的爸爸,才能尋得到這只青蛙。小皇上連忙問:
    「青蛙的爸爸在哪裡,它叫什麼?」
    「她」說:
    「青蛙的爸爸也生活在池塘裡,不過,你喊它,它不會應的,只有把它的名字寫在
池塘邊,它發現自己的名字才會游過來,告訴你它的兒子在什麼地方。」
    「那朕令你快寫。」
    「皇上,奴婢不會寫字,這樣吧,讓你的親皇額娘幫著寫下來,奴婢再來呼喚它。」
    於是,這個「宮女」便和小皇上一道找到了西太后,小皇子央求皇額娘一定要幫這
個忙,西太后拗不過他,便舖開宣紙,她問:
    「青蛙的爸爸叫什麼?」
    「主子,青蛙的爸爸叫董——元——醇。」
    西太后慢慢地寫出三個大字:董——元——醇,她故意在皇上的眼前繞了幾繞,問
道:
    「是這三個字嗎?」
    那「宮女」點了點頭。小皇上小心翼翼地把這三個字拿到池塘邊,對著池水大聲疾
呼:
    「董——元——醇。」
    呼了半天,也不見「青蛙爸爸」游過來,他只好敗興而歸。
    今天,大殿上抽籤任官員,小皇上發現一個竹簽上寫著「董元醇」三個字,不禁又
想起那件事,竟脫口而出:
    「董元醇。」
    這出由西太后幕後指揮,安德海一手導演的鬧劇竟實現了他
    們的政治理想,他們借小皇上之手把董元醇捧了上來。雖然董元醇的死對頭肅順十
分不開心,但肅順又不便直言,只好默不作聲。
    八大臣一商議,既然皇上給董元醇封了個官,又不能抗上,只好強忍心中不快,派
董元醇赴山東,做山東道監察御史。這位董元醇往日就死心塌地地效忠朝廷,他早就不
滿肅順恃才自傲,目中無人,專橫跋扈,他暗中與恭親王來往密切。當他接到聖旨後,
他馬上拜見了恭親王。當然,此時恭親王正想利用一個人把兩宮太后推上政治舞台,以
便自己以後逐漸利用兩宮太后,甚至挾制兩宮太后,以把持朝政。
    「董元醇拜見王爺。」
    「免禮,免禮,董大人快快請起。」
    「王爺,蒙皇上恩典,董某不才,委以重任,實在是感激涕零,董某當為皇上效忠,
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恭親王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便和顏悅色地說:
    「董大人,我大清200多年來,繁榮興旺,國泰民安,可近年來,內憂外患,太平
軍、捻軍妖孽作亂,英法聯軍掠我財物,大行皇帝早崩,如今皇上雖聰明過人,無奈皇
上衝齡,尚不能明治國家,肅順等八個顧命大臣贊襄幼主,我等望塵莫及,令人心憂
啊。」
    董元醇一聽恭親王對自己的死對頭肅順也是滿腹意見,便放心了,找到知音了,於
是,他的膽子大了起來:
    「董某斗膽,董某欲上書皇上,恭請兩宮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並於親王中簡派一
兩個人,令同心輔弼一切事務,王爺你看如何?」
    恭親王沉吟了半刻,他在猜度董元醇此時是真心話還是虛意刺探王爺心理。董元醇
見恭親王沉吟不語,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嚇得他額上直冒冷汗。恭親王一見董元醇神色
慌張,額頭冒出了冷汗,心裡便有了底。
    「難得董大人一片苦心,大清朝有如此之忠臣,再次興旺為時不遠也。」
    聽到恭親王這話,董元醉心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他舒了一口氣,心想:
    「我的媽呀,差一點腦袋就搬家了,好險喲。看來,恭親王和自己是一心的,只要
在這關鍵時刻幫王爺一把,日後定會得到十倍二十倍的好處。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
自己此時上書皇上,幫助兩宮大後及恭親王占領朝廷正是自己比別人略高一籌之舉。真
是天意,爹娘怎麼生出個這麼絕頂聰明的董元醇,事成之後,榮華富貴之日,不能忘了
爹娘給自己一個聰明的腦瓜子,更不能忘了老天爺的恩賜,定當燒香拜佛,感謝老天爺
的厚愛。」
    想到這裡,董元醇流露出得意的微笑。恭親王為了籠絡人心,將自己心愛的翡翠鼻
煙壺一只、唐三彩雕馬兩座、吳道子真跡一幅送與董元醇。董元醇被留在親王府吃了頓
飯,飯後恭親王親自送客,臨別時,董元醇一再表示,即刻赴山東任職,任職以後馬上
上書皇上,以示自己之忠心。
    承德熱河行宮上空籠罩了一層烏雲,本來肅順等八位顧命大臣與兩宮太后尚能平安
相處,誰知,有人卻在平靜的水面上擲了一顆石子,一下子激起了不小的波瀾。。
    原來,肅順等人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他們收到了兩份不同尋常的奏折,寫
奏折的人是手握重兵的兵部侍郎勝保和山東巡撫譚廷襄。
    這兩份折子都用黃綾硬裱封套。一份寫著「恭請皇太后聖躬懿安」,另一份則是給
皇帝請安的折子。雖說只是兩份請安的折
    子,但具折人則用黃綾硬裱封套,這已明確表示有擁戴皇太后之意。可見,朝廷上
已明顯形成了兩股敵對勢力,一股是肅順等八位顧命大臣,一股是恭親王奕訴及一些王
公大臣,他們圍繞兩宮太后是否輔弼小皇上,大做文章,一場爭權奪利的惡戰已經拉開
了序幕。
    一日,八大臣及小皇上、兩宮大後正在大殿裡議事,肅順提出請安折子一事,並痛
斥勝保和譚廷襄,說他們違反祖制,將請安折加封黃綾,有辱皇上。此話立即引起了西
太后的反唇相譏,她忿忿地說:
    「臣子寫個請安折,還要經肅中堂過目,並橫加指責,太過分了吧。」
    東太后一見大有起戰火之趨勢,連忙從中阻攔。
    「勝保與譚廷襄之做法,雖有些不妥,但也沒有必要追究過錯,無非是個請安折嘛,
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肅順一向敬重東太后,但此事非同尋常,他仍是不依不饒,堅持小皇上諭旨,責斥
具折人,其他七個顧命大臣也齊刷刷地跪在地下,請求小皇上按肅順之意擬旨。西太后
見自己勢單力薄,不可再與八大臣發生沖突,她想起了恭親王「保存實力,以利鬥爭」
的話,便忽然起身,拂袖而去。
    西太后一離開,肅順等人便逼迫小皇上及東太后下旨。無奈,六歲的小兒渾然不懂
事理,軟弱的東太后生怕弄僵關係,只好違心以小皇上口吻擬諭旨一份:
    「向來臣工無具折請皇太后安之例,本日勝保、譚廷襄聯銜並勝保單銜均具上請皇
太后聖躬懿安,且與朕安同列一折,實屬有違體制,並於縞素期內呈遞黃折亦屬不合,
勝保、譚廷襄均交部議處。欽此。」
    事後,東太后暗自抹淚:
    「先帝呀,你屍骨未寒,就有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肅順之流咄咄逼人,就連請安
折子加上個黃綾封套,他們也大做文章,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今後,我們孤兒寡
母的可如何安身。」
    西太后忿忿離開議事大殿,回到自己的寢宮,沉默不語。她深深地感到勢單力薄,
東太后太軟弱,皇上年齡太小,在這裡無人可依,不禁暗自傷懷。安德海見主子整日悶
悶不樂,甚感憂心,他生怕過重的精神負擔把主子壓垮了,便搭訕著走過來。
    「主子,當務之急是保持穩定的情緒,你大事尚未成,可不能退縮。奴才真恨自己
無用,不能幫主子排憂消愁。」
    西太后感激地望著安德海,她心潮起伏,倍感安德海之忠心。多少年來,是這麼一
位太監一步一步把自己捧上去,不管什麼艱難局勢下,小安子都永遠和自己站在一起。
她不禁歎了口氣:
    「小安子,你早已盡力了,姐姐心裡明白。你若不是個公公,姐姐一定保舉你做大
官,讓你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只可惜,算了,這是老天爺的旨意,老天爺安排你為姐姐
鞍前馬後奔走,也是咱姐倆的緣份。」
    西太后因「請安折」一事抑鬱寡歡數日,突然她又興奮起來了。
    原來,董元醇到山東赴任以後,立即上了一道奏折,以「事貴從權,理宜守經」為
依據明確提出「皇太后暫時權理朝政」之建議。西太后見到這個奏折時,心中為之一喜,
但她又不便喜形於色,於是便徵求八大臣的意見。誰知肅順的臉一沉:
    「荒唐,一個小小的御史竟也能上此奏折,純屬不該。」
    西太后也是寸步不讓,反唇相譏:
    「依肅中堂之意,兩宮太后應該怎麼辦?」
    一時,肅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他暫時還不願與西太后撕破
    臉來對著干,他只能沉默不語。西太后便轉向其他幾位大臣:
    「將所請垂簾暫理朝政,飭群臣會議。其請於親王中簡派一二人輔弼,開具空名諭
旨,只候簡派。並於大臣中擇其所可充師傅者共同保舉。」
    載垣一聽西太后公然允准了董元醇的奏請,立即暴跳如雷,提出抗議:
    「啟奏太后,這折不該這麼處理。」
    西太后拖著陰沉的腔調:
    「那你說該怎麼辦?」
    端華、景壽一看不能硬頂下去,便答應去擬旨。
    大臣們下去後,決定寫一道明發上諭,痛駁董元醉之奏,先由軍機章京吳兆麟寫了
一份初稿,交給肅順看後,肅順覺得語氣太平緩,就讓八大臣中的杜翰重擬一稿。杜翰
果然不負重望,將董元醉之奏折批得體無完膚,然後交與西太后。
    西太后只讀了開頭幾句,便只覺得血直往頭上湧,氣得發暈。諭旨不但沒按她的意
思寫,而且還對董元醇之奏折加以批駁,尤其是有這麼幾句話,就好像鋼針一樣,直刺
西太后的心窩:
    「我朝聖聖相承,向無皇太后考大行皇帝付托之重,御極之初,何取更易祖宗舊制?
該御史奏請皇太后暫權理朝政,甚屬是非!」
    「該御史必欲於親王中另行簡派,是誠何心?所奏尤不可行!」
    這道諭旨分明是表明八大臣之心跡,明明白白地表示:垂簾聽政,祖制不允。
    西太后哪裡能嚥得下這口氣,她再也坐不住了,氣哼哼地到了軍機處。八大臣早就
作好了最充分的思想準備,他們料到西太后會來找麻煩,所以他們佯裝鎮定。東太后正
抱著小皇上也在這裡議事。人們見西太后怒不可遏地闖了進來。
    「杜翰,你是何意思,竟敢衝著兩宮太后開火了。」
    只見杜翰撲通一聲跪在地下,
    「杜某不敢,為臣怎敢衝擊兩宮大後,皇太后息怒。杜某不過是認為董元醇上折之
不妥,並無半點誹謗皇太后之心。」
    「放屁,搬什麼祖制,分明是以勢欺人。」
    西太后甚至口不擇言,粗話也脫口而出。杜翰仗肅順等人在場,人多勢眾,當然也
不相讓,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不可開交。雙方越爭越兇,都放開了嗓門,聲震
殿宇,嚇得小皇上緊緊地摟住東太后的脖子,渾身直打哆噴。西太后張牙舞爪,肅順恐
怖猙獰,兩人甚至想動手。最後,肅順說了句:
    「我們贊襄幼主,乃大行皇帝之重托,不能聽命於皇太后,請你們看奏本,本來就
是多余的。」
    一聽這話,西太后是火上加油,怒不可遏,她呼天搶地地嚎啕大哭起來:
    「先帝呀,你屍骨未寒,我們孤兒寡母的就被人欺負,老天爺呀,這還有我們的活
路嗎?」
    小皇上看見親皇額娘一哭,自己也跟著哇哇大哭,一時間,軍機處像個哭喪場,哭
聲震天。東太后一見這也太不像話了,居然在這嚴肅的場合大吵大鬧,她既覺得八大臣
逼人太甚,欺負她們娘兒幾個,也覺得西太后有失體統,一向姻淑、文靜的東太后突然
拍著桌子,大吼一聲:
    「都給我住嘴,滾下去。」
    她的一聲呵斥還真起了作用,八大臣再也無一人發言,西太后也制上哭嚎,小皇上
貼在東大後的胸前一個勁地發抖,他也不知出聲了。冷靜下來以後,肅順等人也覺得剛
才確實有點過分了,連忙跪在地下:
    「為巨失禮了,望太后恕罪。」
    東太后忿忿地說了句:
    「都跪安吧。」
    「庶。」
    就這樣,西太后與八位顧命大臣的唇槍舌劍總算平息了。可他們之間的怨恨愈來愈
深,以至最後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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