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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人口


  婚姻的主要目的在於補充世界上的人口,有些婚姻的制度沒有充分地做到這個工作,有些又做得太過份了。就是因為這個觀點,我想在本章內研究性道德。
  在天然的條件中,比較大的哺乳類動物,每一個都需要相當的面積,方才足以養活自己,因此,任何種類的大的野生哺乳動物,其總數都很少。牛羊的總數雖然可觀,但那是由於人力的關係。人類的總數與任何別的大哺乳動物相比,是不能成比例的。這當然是由於人類的技能的原故。弓箭的發明,鳥獸的豢養、農業的創始,以及工業的革命,所有這一切都使每平方英里上能夠生存的人數增加。我們從統計可以知道,這些經濟上進步的最末一項是利用來增加人口的;其餘的幾項多半也是如此。人類的智力用在增加人口上,比用在任何別的目的上都要多些。
  桑德斯先生曾指出,按照通例,人口多半不增不減,像19世紀人口的增加,是非常例外的現象——我認為這是真的。我們可以猜想,埃及和巴比倫利用灌溉、精耕細作的時候,曾經有過類似這樣的事。但在有史的時代內,似乎沒有這種情形。所有19世紀以前的人口估計,推測的成份居多。但是那些估計一致地都說那時的人口頗為平穩。所以,人口的激增是個少有的、例外的現象,假如現在最文明國家的人口又有平穩的趨勢(事實上似乎是這樣的),那不過是表明那些國家剛由畸形的狀態中走出,而進入人類的常態罷了。
  人們從創世紀1可以知道,古時至少知道並實行過一種確切的節制生育的方法,不過那種方法不為猶太人所贊成,因為猶太人的宗教總是反對馬爾薩斯主義的。人類用了這種種方法,得以免除因飢餓而大批地死亡;假使他們盡量使用他們的生殖能力,這種大批餓死的事是肯定會發生的。
  然而饑蓮在減少人口上,的確是一個重大的原因;大概在完全原始的狀況下,比在不很進步的農業社會中,因飢餓而減少的人口要少一些。1846一47年中,愛爾蘭的饑荒非常嚴重,結果,以後愛爾蘭的人口從沒有達到大饑荒以前的數目。俄國常鬧饑荒,1921年的饑荒,許多人至今記憶猶新。我1920年在中國的時候,中國很多地方都鬧饑荒,其嚴重的程度與次年俄國的不相上下。但是中國的災民不如俄國的受到同情,因為他們的災難不能說是共產主義造成的。這些事實表明,人口有時會增加到給養的上限,甚至超過給養的上限。當人口的漲落忽然間猛烈地減少了食物的總量時,這種現象尤其容易發生。
  從前凡是信仰基督教的地方,除了節欲一項外,把所有制止人口增長的方法都取消了。殺死嬰孩當然禁止;墮胎也禁止;所有的避孕方法都禁止。誠然,牧師僧侶們獨身是真的,但是,我想他們佔中世紀的歐洲人口的百分率,肯定沒有現在英國未婚女子占英國人口的比例大。所以,他們對於減少婦女的生育,在統計上並不很重要。因此,在中世紀因貧窮和瘟疫而死的人數,與上古時期相比,大約要多些。中世紀的人口增加很緩慢。18世紀,人口增長率稍微高了一點;到了20世紀,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人口增長率達到了空前最高點。據估計,美國和威爾士在1066年每年方英里有26人;1801年增至153人;到1901年則達到561人。因此,19世紀人口的增加,差不多有從諾曼底人征服英國(接為1066年)時候起到19世紀開始時候止所增加的4倍之多。英格蘭與威爾土的人口增加,並沒有充分表示出事實,因為當時不列顛民族遍佈了世界上的廣大地方,以前這些地方都是由少數野蠻人居住的。
  這種人口的增加,其原因不在於出生率的增加,而在於死亡率的降低。死亡率的降低,一部分是由於醫學的進步,但是我想大部分是由於工業革命所造成的方興未艾的繁榮導致的。從一八四一年——此時美國才開始有出生率的記載——一直到1871一75年,出生率差不多是穩定不變的,在該時期的後段中,達到35.5的最高度。這時期發生了兩件大事。第一件是1870年的教育法;第二件是1878年布拉夫因為宣傳新馬爾薩斯主義而被迫害。因此,從那時候起,出生率開始下降,起初是慢慢的,後來有急轉直下之勢。教育法最先使人們產生限制生育的動機,因為兒童不再是以前那樣有利的投資;而布拉夫則把限制生育的方法供應給他們。1911一15年的5年中,出生率降低到23.6o 1929年最初三個月內,降低到16.5。因為醫學和衛生的進步,英國的人口現在仍在慢慢地增加,但是很快就要達到那個不變的數字了1。眾所周知,法國曾經在很久的時間裡有過保持不變的人口。
  在整個西歐,出生率的降低是很快的,而且差不多是普遍的。唯一的例外,是那些像葡萄牙一類的落後國家。城市出生率的降低,又比鄉村的要明顯些。最初只是富裕人家的出生率降低,但現在已經蔓延到市鎮和工業區域內一切的階級了。窮人的出生率仍然比富人的要高些,但現在倫敦最窮的城區裡的出生率,比起十年前最富的城區的,已經要低了。大家都知道(雖然有些人不承認),這種降低是因為墮胎和使用避孕方法的原故。這種出生率的降低,到了人口平穩的時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它就會停止,不再落下去。也許出生率的降低會繼續下去,弄到人口漸漸減少,最後世界最文明的人種化為烏有,這也說不定。
  我們必須明確我們對於人口的希望或目的,然後才能便利地討論這個問題,在任何經濟技術狀態中,都有桑德斯所謂的人口最佳密度,即每個人能得到最高限度收入的密度。如果人口降落在這個密度之下,或者升高到這個密度之上,則一般人的經濟福利就將減少。概而言之,經濟上的技術每進一步,人口最佳密度也將增加。在遊獵時期,每平方英里一人,剛好合適,而在工業發達的國家,每平方英里有幾百人,也不算太多。戰後,我們要是以為英國的人口過多,這倒是有道理的;但是法國則不然,美國更不是這樣的。法國或者西歐任何國家的人口增加,不見得他們的平均財富也就增加。既然如此,從經濟的觀點來看,我們就沒有理由去希望人口應該增加了。那些感到這種希望的人,通常是基於國家主義的軍國主義的動機,他們所希望的人口增加,並不是永久的增加,因為增加到他們能夠從事他們目的所在的戰爭的時候,人口就得消失許多了。所以,對於人口的限制,這種人實際是主張寧願用戰死沙場的辦法,也不用避孕的方法。凡是用心把這個問題想清楚的人,都不會有這種觀點,而那些似乎是主張這種觀點的人,都是由於頭腦不清楚的緣故。除開有關戰爭的爭論而外,我們有各種理由,欣然慶幸節制生育方法的知識,正在使文明國家的人口能夠平穩不變。
  但是如果人口果真減少,事情可就大不相同了。因為如果聽任它繼續下去,不加阻止,所謂的減少,就是最後的滅絕,我們不能心存那種願望,目睹世界上最文明的人種消失。所以,如果能採取步驟,限制避孕藥物應用的範圍,使人口與現在的水準不相上下,那才可以歡迎避孕藥物的應用。我想這並沒有什麼困難。限制家庭人口的動機,即使不完全是經濟的,然而大部分確是經濟的,因此,降低兒童的費用,或者——如果證明了是必要的話——使兒童成為父母收入的來源,則我們就可以增加我們的出生率了。但是,在目前國家主義的世界上,這樣的辦法是很危險的,因為人們會利用它來獲取軍事上的優勢。我們可以想像得到,所有軍事上居於領袖地位的國家,在那個「大炮必須要有喂炮眼的」口號之下,軍備競爭之外要加上一個人口生殖的競爭。在這兒,我們又一次感到,如果人類的文明要得以保存,世界政府是必不可少的。假如要世界政府有效地維持和平,則它必須通過法令,限制任何軍國主義的國家人口的增加不得超過一定的限度。澳洲和日本互相敵視,即說明了這個問題的重要性。日本的人口增加極快,而澳洲的人口(除掉移居的)增加很慢。這就造成一種非常難以解決的仇恨,因為在辯論時,雙方都顯然有可以申訴的正當的理由。除非政府採取一定的步驟增加人口,我想要不了多久,西歐和美國的出生率將使他們的人口停留在不增不減的狀態,不過,我們不能希望軍事上最有勢力的國家會安坐不動,而其他各國只要用增加生育的辦法就可以推翻國際上已成的均勢。任何想正當盡職的國際的當局,因此不得不對人口的問題加以考慮,並且在具有反抗性的國家裡進行節制生育的宣傳。這件事如果不能辦到,則世界就沒有和平的希望。
  所以人口問題是雙重性的。我們一方面必須防止人口增加過快,另一方面又必須防止人口減少。增加過快的危險由來已久,現在許多國家仍然存在這種危險,如葡萄牙、西班牙、俄國和日本即是。人口減少的危險卻是新近才有的,在目前,只有西歐有這種情形,如果單靠生育來增加她的人口,則美國也將有人口減少的危險;但是,直到現在,雖然土生的美國人出生率很低,移民到美國的人卻使美國的人口至少增加到她所期望的程度。人口縮減這個新危險與我們祖先習慣的思想不相適應,他們用了道德上的勸誡和禁止宣傳節制生育的法律去對付它。根據統計的顯示,這些辦法是完全無效的。避孕藥物的應用,已成為一切文明國家的一種普通實踐,不可能被根除。政府和重要的人物不理會與性有關係的事實的習慣牢不可破,忽然之間絕不會停止的。但是,這是一種很不好的習慣,我想,或許我們可以希望,在現在這班年輕人得了重要位置的時候,他們在這方面會勝過他們的父親和祖父。可以希望他們坦率地承認,避孕藥物的使用是必不可免的事情,並且,只要這些方法不至於使人口減少,還能夠承認它們的好處。凡是人口有真正減少的危險的國家,正常的辦法顯然是實驗逐步減少兒童經濟上的負擔,一直到出生率能夠維持現有的人口為止。
  關於這方面,有一種形勢,在這種形勢內,能有利地變更我們現有的道德條規。現在英國的婦女大約比男子多兩百萬,法律和習俗都責罰她們不能生育子女,這在她們大多數,的確是一個很大的損失。倘若習俗能寬容本結婚而已做母親的婦女,並且使她們的經濟狀況還過得去,那麼,大多數現在被罰獨身的婦女,無疑地會有兒女。嚴格的一夫一妻制是基於兩性數目大約相等的假設。在兩性數目不相等的地方,因為數目的關係而不得不抱獨身主義將是很大的殘酷,至於合理地希望出生率增加的地方,這種殘酷不但妨礙個人的利益,對社會也是不好的。
  人類的知識越增加,政府通過行動控制那些從來似乎是類似於自然力的一般力量的可能性也增加。人口的增加,就是這種力量中的一種,自從有基督教以來,人口的增加全靠人類的本能盲目進行。但是,不得不存心去控制人口的時候就要到了。不過,正如國家管理兒童的情形一樣,要想國家對於人口的干涉有益無害,那就應該是世界國家的干涉,而不是現在這些互相競爭的軍國主義國家的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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