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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西序賓以牛易馬 北窗夢致雨騰雲

  詩曰:
  
  林館風薰酒易醒,日長閒坐倚圍屏。
  池澡水色臨軒綠,山送嵐光入座青。
  好鳥啼春棲茂綠,諸生受業聽淡經。
  耽詩更有驚人句,吟若從教兩鬢星。

  且說白眉仙進門來,少年忙施禮,眉仙亦答禮不迭。少年開口道:「小弟適瞻華章,不勝羨慕,真我杭城所未見,世不多得者。」
  眉仙道:「枉承謬譽,實不副名。敢問仁兄尊姓貴號,尚未瞻依,曷勝景仰。」
  少年道:「小弟姓魏名玉,號非瑕,即本縣人。少曾讀書,因老父早逝,遂棄舉業,惟日夕與二三友詩酒陶情耳。」眉仙又與各友敘禮,都道姓氏。非暇又問眉仙;「因甚寓此?」眉仙遂將白公被難,自己脫逃,馬死留寓之事細述一番。
  非瑕道:「吾兄離此不便,不如致敝寓去,權住幾時,小弟亦便朝夕薰炙。」眉仙辭謝,又將仙師所贈詩讖應於此庵之意細陳。非瑕點首稱奇,遂不敢相強,又於眉仙寓室中遍玩一番。臨別去,又對眉仙道:「小弟容日潔誠晉謁,今日告辭。」遂相訂而別。
  眉仙於庵中過了殘冬,不覺已屆仲春天氣。眉仙一日閒步出庵門,只見池邊柳色青楚,漸拂行人之首,牆角桃容灼灼,偏宜室家之思。吟哦未畢,忽聽得二三人喧笑而來。在前一個是魏非瑕,後二人不知是誰。眉仙見了,迎入寓室,敘禮坐下。眉仙問非瑕道:「二君高姓尊號?」
  非瑕道:「一姓何名爾彥,號聖之。一姓沈名飛,號雲鵬。皆本縣有名詞客。前日因小弟說及白兄,故特共來一訪,又托相契,連名刺亦不投了。」三人謙讓一番。非暇道:「弟有一事奉讀眉兄;如今西湖中,游拉歌妓,日日鬧熱,弟亦買得一小舟,欲屈眉兄去賞玩,留連數日而返,故特來稟知,乞即發駕。」
  眉仙道:「弟亦久聞西湖之勝,欲去一游,今得附駐絕妙,只何敢攪擾。」非瑕道:「既成相契,不必太拘。」遂促眉仙同去。眉仙送別空如與了緣,把寓房撿鎖,同三人出門,竟自游西湖去了。
  此時是二月下旬,不消幾日,早已三月初三到了,乃玄帝生辰之日。那金鳳娘稟知胡夫人,命家中一老僕去備香燭錢馬,同霞蕭都抬一乘暖轎,叫老僕跟隨而去,不幾時已到了牧雲庵。
  那庵昔年原是金家香火院,今因金公出貶,無甚錢糧,就覺清淨,亦無甚燒香男婦。鳳娘與霞蕭進庵去燒了香,拜禱已畢。空如來問訊了。鳳娘四下閒玩,轉入客堂,見了粉壁上的詩,細看一番,嘖嘖稱羨。看至後面,見寫著「齊東寓客白眉仙草」,鳳娘失驚,對霞蕭道:「我前得夢有個白眉少年,今此生喚做白眉仙,也有些奇怪。」遂熟玩此詩。
  適道人獻茶點。霞蕭問道:「這牆上的詩是何人做的?」
  道人答:「是個白相公做的,今朋友拉他游西湖去了。後殿側邊一間便是他寓室。」霞蕭也不再問,對鳳娘道:「我與小姐去看他寓所如何?」二人送同到寓房外,見門鎖著。門邊一帶紙窗,霞蕭將手指剔破窗紙,向裡張時;圖書四壁,几榻淨潔,床頭懸一錦囊,藏一鞭子,露出半截珊瑚柄兒。指向鳳娘道:「小姐前說珊瑚鞭子這不是麼?」鳳娘看時,果然與夢中所見的無異,各各驚駭。又閒玩一番,遂上了轎,老僕從後而歸。
  拜見了夫人,鳳娘回房去,與霞蕭商議道:「姻緣大分是此人,只不好對母親說得,又況此人,怎知我二人心事?你向有巧計,今計將安出?」
  霞蕭想一想道:「今鶴郎年七歲。夫人前日說要聘師。小姐可錄出所記的詩與夫人看,且不要說是白生做的,只說是寓於牧雲庵,姓秋號金色之人做的,暗藏著白生名號。若聘得來時,更察其為人邪正,行止可否。婚姻乃百年大事,豈可以一夢之驗,速將此身輕擲乎?」
  鳳娘聽了,來見夫人,將錄出的詩呈看。夫人大加賞贊道:「此詩高古絕倫,是何人之作?」鳳娘道:「是牧雲庵中寓客,姓秋號金色者所作。昨因進香,見題於壁上,因錄以呈母親。」
  夫人想了一想,說道:「我想鶴郎今已七歲,要聘一先生。此生既寓客,館谷必不論豐嗇,又有此才,不如就聘他為西賓。你意如何?」
  鳳娘道:「母親所見極當。但今已三月,要聘宜作速。」夫人就命擇日。鳳娘將司歷一看道:「初八乃黃道開心吉日,就是初八罷。」夫人送寫於聘書上,又取白金三兩、彩增二端同貯於盒內作聘儀,又於書上寫明每年束金十六兩,節敬在外。命老僕攜盒去聘。
  老僕到了庵中,見寂無一人,遂喚問道:「秋相公在麼?」誰知這日眉仙尚未回,空如去鄉間人家唸經,道人亦隨去了,只有了緣在庵。因獨坐無聊,思量「父親怎麼不取我回去?」又思還俗的光景,虛興頃發,把前日眉仙遺下的舊巾戴在頭上,對鏡想道:「我若還俗,必定戴巾好看。」側頭擺腦,正在那裡做醜態,忽聽得人呼喚之聲,遂忘了頭上戴巾,忙奔出來。
  老僕見他身穿絹衣,頭上戴巾面龐清秀,認做秋生,遂唱暗道:「秋相公,我金家送聘禮在此,請相公去坐館。」
  了緣聽了這話,方知頭上戴著巾,一時不好說明,只得含糊應道:「你是那金家?」老僕道:「是城中金侍郎家。」了緣已知是鳳娘家,遂喚老僕坐於客堂,自己攜盒進去。思量道:「庵中沒甚姓秋的,怎麼喚我做秋相公?」又想道:「必是白相公。但小姐改姓請他去坐館,必有緣故。且喜無人在家,我又適戴了巾,竟認做姓秋的也不妨。且聘書上寫每年束金十六兩,節禮在外,也有得用了。且說初八坐館,到那日我竟自去也不妨。」算計停當,出了盒兒,又作一小封,上寫使金二星,攜盒出來,對老僕道:「庵中無人慢你,替我多拜上夫人,到初八日也不消你再來,我客居於此,來時慢你,我竟自來便了。盒中小封送你算杯茶意。」老僕見有腳錢,歡喜致謝而去。
  了緣將彩繒藏過,聘儀換封,又假作一封家書。算計停當,只得除下了巾,換僧帽戴了。那夜空如直至更余方回。了緣將假書與空如看,又說:「寄來盤費銀三兩,因父親死了,叫我回去冶喪事。」
  空如看了書,又見了銀子,信以為實,反流下淚。了緣亦假意悲哭,又道:「今日來的是我族弟,要我今日就同去。我因師父不在,著他先回去了。」
  明日遂別空如要行。空如道:「須帶行囊去。」了緣道:「我完了喪事就來的,行囊不消帶得。」誰知彩繒已藏在身邊。空如認做真心,反覺不捨,流下淚來送他出門。
  了緣忙忙而去,竟潛入城中,寓於旅店。將聘金買了頭巾、衣裳、鞋襪,又將彩繒裁做如式新衣。到了初八日,於旅店吃了早飯,打扮齊整,搖擺到金家來。早有老僕見了,進去通報。
  夫人道:「真個信士,果然自來。」途命侍婢紅英扶著鶴郎出來拜見先生。夫人先見了禮,然後命鶴郎拜見。秋生傍立還禮。夫人道:「小兒茅塞,望相公用心訓誨,感德無涯。」秋生低頭謙謝。夫人自進去了。遂於南邊一廂作館,北邊一廂作臥室。進館後,秋生將鶴郎取名汞,寫於書法上。
  晚間放學進去,鳳娘見了書法上名字,不覺失聲笑道:「此生何意取此僻字?」霞蕭道:「自古詩人多狂,此亦見其狂耳。」二人笑說不題。
  且說眉仙直至三月下旬方回,知了緣為父奔喪去了,日常反黨寂寞。誰知了緣竟冒名為西賓去了。那了緣竟認作姓秋,在館中日夕訓誨金汞。他一心只想著小姐與霞蕭,只是
  
  侯門深似海,不許外人敲。

  秋生亦只空想。
  誰知夫人身邊一侍婢,名喚紅英,年紀十八九歲,生得豐艷,風月之興甚濃。只是家中無男子往來,此心不能展舒。前坐館之日,領金汞拜先生,見秋生年紀正少,容貌可觀,就有心與他通情。偶一日,老僕出外,無人送中膳,夫人命他送去。紅英將膳排於臥房桌上,走到館中,對秋生道:「相公去請中膳。」
  秋生帶笑問道:「姐姐喚甚名字,向不出來,今日到此,實我萬幸。」
  紅英生性乖巧,見出語蹺蹊,掩口笑道:「我喚做紅英。今日老僕出外,故我送中膳來。相公問要怎麼?」秋生道:「何不改下英字為娘字更妙。」
  紅英把眼斜皺了皺,領著金汞進去了。秋生到房中去進膳,思量道:「那姐姐這個光景,像是有心的,若再出來,必用心勾引他。」紅英為忘帶了茶,送進房來。秋生忙立起笑迎道:「紅姐姐,怎麼又來進茶,飯都吃不下。」紅英亦笑答道:「因知相公吃飯不下,故此送茶來。」秋生遂向前摟住道:「知心姐姐。」抱至床上求歡。紅英只笑而不言,任他所為。秋生忙褪下內衣,玉體嬌然,雪牝挺露,陰井渥丹,火齊珠噴,紅英情逸聲嬌,秋生興酣力猛。紅英道:「饒了我去,得便再來。」秋生只得放他起來。紅英反挽住秋生頸不捨,與秋生接唇吐舌。二人俱酥麻呆睜。秋生恐金汞出來,紅英忙收拾器具而去,又回轉頭視秋生微笑。適金汞亦出來,二人遂散。
  秋生自此一番,日夜思想紅英。紅英亦自此雖老僕在家,他搶前送茶送飯至館中,不時與秋生偷會。一日,庭中茉莉盛開。紅英出來采花,尚未梳洗,雲鬢蓬松,更覺嬌媚。秋生見之,忙到庭中,勾著紅英頸問道:「小姐身邊霞蕭姐怎麼再不出來?」
  紅英道:「他日日同小姐在後樓上,吟詩作賦,怎得出來。」秋生道:「我久慕此二人。小姐或不能,霞姐你可有甚計致我一通麼?」紅英啐了啐道:「你正所謂得隴望蜀,貪淫無恥。」
  和生道:「果是我失言。大姐尚未盡歡,怎麼又起癡想。」紅英摘數朵茉莉花與他戴了,臨進去,對秋生道:「方纔我不是拈酸之意。若得他同夥,我亦好圖長久之樂。若霞姐有可下手之處,我即來報你。成與不成,看你的本事。」秋生笑道:「我的本事紅姐姐已曉得的。今後只不要討饒勾了。」紅英打他一下,笑進去了。秋生自紅英說出此言,又日日望與霞蕭敘情。未知可曾得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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