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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回 真奸賊無藥能治病 假濟顛有術可欺人

  話說張大人家中這個缸片精,本沒了大不得的本領,但是他看見人手上捧到瓦器、瓷器,他總要扔他一個觔斗。只因那一日把個女親的頭砸開,張公子一面寫信告訴父親,一面就發急道:「我聽便怎樣,總把濟公和尚請來,拿住你碎屍萬段,方息我心頭之恨。」當時這妖精聽得親切,暗道:不要他真請了個降妖的和尚來,我一人弄他不過,還要趁早去同師父想個法子才好。主意已定,將身一扭,登時就到了山洞裡,去見獨角獸。那知才進洞口,就聽見裡面就同黃牛怪喊的一條聲腔,走進裡面,遠遠看見一個野牛精,跪在地下,那獨角獸騎在他身上,用那頂上的一只角將他一觸一喊,觸得鮮血滴滴的。缸片精要上前替這野牛討個人情,忽聽獨角獸喊了一聲,就同天崩地裂一般,跟後便說道:「缸徒弟,你來得正好,你前次孝敬我的那個方方的豆腐塊子那樣東西,現今都沒有了。」缸片精道:「這怎麼的,難道師父的東西還有個方屁眼出八角屎的人敢來偷嗎?」獨角獸道:「缸徒弟,你有所不知,只因那日我到金匾山有事,就叫這孽畜看洞。不料到我回來,巧巧的把你送我的兩樣物件統統被人偷去。」缸片精道:「師父且請息怒;在徒弟看來,且莫責罰師兄,且請轉算轉算,究屬是什麼人偷的,可能取得回來。」獨角獸道:「還到你說,我久已算過了,就是那濟公和尚著人來偷去的。這些東西,現今仍到了你家主人那裡去了,這還取得回來嗎?」
  缸片精一聽,忙向獨角獸面前一跪,說道:「既然如此,還求師父早早把這濟公處置他一場,他現今不但幫著張公取回珠寶,兼之早晚還要來捉徒弟呢!徒弟此來,也是為的這件事,還要求師父搭救搭救才好。」獨角獸聽畢,就吃了一嚇,暗道:我那是濟顛的對手?同他為難,是自尋苦吃了。但在徒弟面前,又不便就說弄人不過,只得說道:「你快些起來,不必如此。我說那珠寶取不回來,並非因濟顛僧的本領高強,只因張欽差好容易把珠寶取回,自然叫人日日看守。這個道理取不回來,那裡是懼怕這和尚的呢!你起來好好的回去,他的本領諒情鬥你不過。總之他不到此同你為難也就算了,若是到來,你代我滅門絕戶的扔他十個八個觔斗,跌得他暈頭暈腦,他此後就不敢再來同你為難的了。」那缸片精聽說,又磕了一個頭說道:「師父的明見,徒弟一人終怕敵和尚不過;這事務要求師父著師徒分上,總要幫助一臂才好。」獨角獸見他纏繞不休,又曉得濟公不是好惹的,就裝做動氣的樣子說道:「快些滾去,不許再說了。你們這班徒弟,實在令人可恨,平時芝麻大的孝敬沒有,有了灰星大的事情,就要把個師父拖了直走。我師父有論干的徒弟,大約沒一日沒個沒事,要都像你這樣,不是還要把個師父撕開的嗎?」說罷,四手四腳的向他身上一騎,偏過頭來,用頂上那支角就往下觸。此時缸片精嚇得魂不附體,忙就地爬出獨角獸的襠下,頭也不回,沒命似的直望洞外逃走。
  可巧走不多遠,忽聽旁邊樹林裡喊道:「缸兄弟且住,這急急忙忙的有什麼事呢?」缸片精調頭一看,原來是一個轆軸精,一個磚頭精,一個瓦礫精,一前一後在林裡走呢。缸片精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三位師弟。」三精道:「師兄這樣忙法,去替師父幹那件事呢?」缸片精見問,就荷荷的哭起來道:「師弟等有所不知,只因我在主人家裡偷了兩件寶貝恭維師父,現今我的主人去請濟公和尚,要同愚兄為難。我特為跑得來請師父幫忙,不料師父反轉大怒,就用那頭上的寶貝觸來,險些喪了性命,我此時急急忙忙是逃走的。」說罷,又荷荷的哭個不住。轆軸精道:「師兄且不必哭。說在地師弟兄四人皆是一類,同那些被毛戴角的到底有些合不來;難得我們遇著一起,我們就同你去,助你一臂之力是了。」磚頭精道:「我倒有個主意,我聽說這濟公和尚不甚好惹,不如我們到了你的主人屋裡,趁著和尚不曾來的時候,鬧他個天翻地覆,叫他不能安身,擠著他搬了讓去。要是和尚請不到來,這件事就可以懈怠下去了;要是和尚到來,先累著轆師兄同他碰碰再說。」瓦礫精道:「此計大妙,我們就趕快作法走罷。」
  四人當下就借著妖氣,滾的滾,跳的跳,不上一刻,已到了張府。外面天光已黑,四人就到著上房天井裡,所以那奶媽出來看見的那個和尚,就是個轆軸精。當下奶媽一喊,大眾就各顯各的神通,磚頭、瓦礫、缸片、石子鬧起來了。一連鬧了兩夜,並不見張家有搬讓的話,一眾妖精好生作躁。忽然瓦礫精又想了一計,說道:「我們何不如此,叫做將計就計,不是就可以暫時叫他家搬讓了嗎?」眾妖鼓掌大笑道:「妙計妙計!不但叫他家暫時搬家,而且還可以叫他再也不找濟公和尚去了。」眾妖計議已定,轆軸精又道:「但有一層,這濟公和尚但不知是個什麼樣子?」磚頭精道:「他的樣子我倒看見過的呢!那日也因他要著人來探查水底,師父著我到欽差衙門探聽消息,我見他同張欽差對面坐著吃酒,所以我認得了他。」轆軸精道:「既然如此,你且變來把我看看。」磚頭精見說,就閉著眼睛默念了一息,忽然搖身一變,果然變做同濟公一式,也是赤腳草鞋,穿了一件破衲衣,戴了一頂壞僧帽,滿面油垢,頭髮有三四寸長。轆軸精一看,不住的搖頭道:「不是不是,濟公是個大名頭的和尚,怎樣只邋裡邋遢的呢?你不要把苦我吃罷!」磚頭精發急道:「你這師兄說那裡話!我如有一點欺謊,你就叫我的子子孫孫皆被人家輔在毛廁上聞臭氣。」轆軸精見他發咒,知他絕非欺謊,朝他定神望了一望,也就搖身一變,說道:「磚師兄,你看看可像不像嗎?」磚頭精道:「一些不舛。」眾精見天光尚早,依舊還了原形,藏在後園裡,專候太陽下山,就好行事。這且按下不表。
  卻說公子一連被妖怪鬧了兩夜,真個神急不安,暗想道:濟公和尚不知那一天才來,照像這樣鬧法,如何是好?看看外面日光倒又要落了,廚房裡就老早的把晚飯開上,一家三口兩咽的趕快吃完,就各歸各處,關門閉戶。張公子夫婦坐在房裡,外面就是四個保家的,一眾老媽皆在老太太房裡做伴。到了黃昏過後,恰巧一個貓子在屋上撂下一片瓦來,張公子把眼一定,用手向上指著,舌頭伸伸的說道:「不好了,倒又來了。」那知聽了半晌,卻也不再有動靜。忽聽遠遠的就同有人敲大門,冬冬冬的打不絕聲,暗道:難道今日到大門外面去鬧不成?正然展三惑四的,忽然一陣腳步聲,談著說著的走到裡面。張公子道:「噯喲,不好了!今日妖怪直即的會說話了。」話言才了,但聽看門的一個老人喊道:「少爺們不要怕了,請開門罷,濟公師父來了!」張公子一聽,歡喜非常,跑到房外,也不等保家的開門,自己就動手把門放開。朝外一望,果不其然,一個邋遢和尚走進來了,張公子連忙迎上,請叫了一聲「聖僧」,恭恭敬敬朝旁邊一站,但見「聖僧」裝腔做勢的謙了又謙,這才走進屋裡。張公子曉得濟公的脾氣,忙叫家人辦酒。可憐那些家人一個個嘴裡答應,那兩條腿子再也不走。張公子曉得大眾心病,便說道:「你們只管出外,聖僧既然在此,諒沒個膽大的妖怪再敢來了。」家人這才搭了夥伴,點著燈籠,跑到後面。
  張公子便向「濟公」道:「請問家父有封信去請聖僧,聖僧可曾收到?」「濟公」忙起身答道:「令尊老大人所賜之信,貧僧已收到了。」說畢,又眼觀鼻、鼻觀心的坐下。張公子見此回這個濟公恭而有禮的,迥非頭一次來那種形像,心裡酌量道:大約是因為做了大成廟敕封的方丈,所以就循規蹈矩。忽然又想道:怎麼前天才由平望專的差,今日他倒接了信跑到這裡,那能這樣快法?便問道:「師父是那一日接的信,因何這樣快躁?」「濟公」見問,暗暗吃了一驚,笑說道:「令尊發信的時節,僧人已曉得了。要是拘拘的等候信到,那還算有法力的人嗎?」張公子聽了這樣說法,心裡格外佩服,忙催人趕快把酒送來,吃過酒就好捉怪。不上一刻,廚房已把酒送到,一眾家人見裡外的走,不曾遇見一塊磚頭、瓦礫,沒一個不歡喜,暗道:這位聖僧的法力真大,要是他老人家不曾來,此時天井還能走路嗎?回頭候著他把妖怪捉住,我們倒要細看細看是樣什麼妖精呢。大眾說說笑笑的,已把酒兒菜兒的上齊,張公子便邀「濟公」上座。「濟公」再三謙禮,說道:「欽差大人府上,貧僧怎敢上坐?」足足謙了有半炷香的時候,這才坐下。轆軸精把桌上一看,真個珍饈百味,無樣不齊。暗道:這樣飲食,也要想個主意,叫師兄師弟都來嘗嘗才是道理。打算已定,就開懷暢飲,席間談了些閒文。
  酒飯已畢,張公子便問道:「請問聖僧,捉這妖怪,可要預備些什麼物件?」「濟公」道:「權且莫忙,候我到外面查點查點,再定主意。」說罷,便扯了張公子一同走到天井裡面,頭仰朝天,嗅了幾嗅,又用手捏了一個訣,指東畫西、呢呢哺哺的半晌,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的,直見牆下走來一個老者,白鬚拖胸,手扶拐杖。張公子嚇得汗毛直豎,轉身就要向屋裡逃走,單是那兩只腿子抖抖索索再也拖他不動。畢竟不知這位老者究系何人,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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