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勢中原
第6章 憂心如焚
  
                       南京    蔣介石宮邸    1947年8月1日
    顧祝同的汽車一駛進蔣介石宮邸,他便感受到了節日氣氛。
    晨風拂動彩旗。「慶祝山東大捷」、「慶祝南麻、臨胸大捷」,紅紙黑字在陽
光下熠熠生輝。小禮堂外聚集著一群記者,忙碌而興致勃勃。
    郭汝瑰從車的前座回過頭:「鈞座,這是怎麼回事?」
    顧祝同搖搖頭,目光茫然。
    他們從車裡鑽出來,迎面碰上了剛從總裁辦公室走出來的白崇禧。
    顧祝同舉手敬禮。
    「墨三兄,上次慶功酒沒喝好,這次我好好祝功臣一杯。」
    白崇禧臉上堆滿了笑。顧祝同不知該說什麼。他被總裁召來,背上負著荊,罪
能否請下尚惶惶然不可知,何來有功之說?
    風掀著小禮堂門槍上的彩色橫標嘩嘩作響。顧祝同盯住橫標上的「山東大捷」
四個字足足看了一分鐘。這位陸軍總司令,山東戰場的總指揮官,頓時漲紅了臉。
    南京的8月是最難捱的日子。總裁辦公室黑暗而不通風,更是悶熱難當。
    蔣介石一身戎裝,孤寂地坐著,打禪一般,彷彿全不感知世間的冷暖寒暑。
    郭汝瑰不由暗暗吃驚。
    「坐。」蔣介石吐出一個宇。
    侍衛倒過水,退出去了。
    「委瑣不堪,哪有打勝仗的樣子!」蔣介石吐出一句。
    顧祝同、郭汝瑰忙起身。顧祝同說:「辜負校長栽培。魯西南喪失戰機,一敗
塗地,學生有罪……」
    「哪個講魯西南一敗塗地?決戰剛剛開始,鹿死誰手怎麼就有了定局?!」
    顧祝同怔住了,呆呆地注視著琢磨不透的總裁。
    不過是20個小時,昨天總裁還在電話裡大罵:「沒血性!沒志氣!一個月不到,
報銷了我三個師、兩個旅……無能!……長此下去……黨國要敗壞在你們手裡!」
    面對著顧祝同、郭汝瑰,蔣介石繼續說:「魯西南不過是一時失利。而巳,一
不是因為共匪強大,二不是因為我們戰略上的疏忽,王仲廉著如期趕到羊山,局面
將大異於今日。他身為兵團司令,徘徊不前,鈍挫士氣,貽誤戰機……墨三,執行
我的命令了?」
    顧祝同答道:「報告校長,王仲廉已經著令撤職,押京法辦;羅廣文升任第4兵
團司令。」
    精明的郭汝瑰輕吐一口氣。抬出一個王仲廉,一筆勾銷了魯西南的敗績,總裁
的高明每每在這種時刻顯露無遺。
    蔣介石沉默片刻,話鋒一轉:「看到了?這裡上下慶賀山東大捷,你們二位有
何感想?』」
    顧祝同的思路早已亂得不成章法,噓吁了幾聲。話難成句。
    郭汝瑰到底機敏、靈活,道:「主席英明。」
    「嗯?」蔣介石看了一眼郭汝瑰說:「南麻、臨朐,不可稱大捷嗎?」
    郭汝瑰忙說:「當然。當然是大捷。」
    南京距徐州雖然有300公里之遙,但戰局、戰況每B三報;尤其進入7月以來,山
東、魯西南的情況每大直報蔣介石。蔣介石也幾乎每天打電話詢問戰情、下達指令。
山東守南麻的第11師7月門日被陳毅一部包圍,經調兵遣將,四個師去解救,才免於
被殲。這是事實。但這期間陳毅部的戰略部署已發生變化,其第3、8、10縱隊在參
謀長陳士□、政治部主任唐亮的指揮下進入兗州、濟寧地區與劉鄧呼應;第1、4縱
隊渡過泅河,也即將進入兗州、濟寧地區;第2、7縱隊則在諸城地區。蔣介石令陸
軍副總司令范漢傑率五個軍在膠東半島掃蕩,接觸到的僅是華東野戰軍的第9、13縱
隊。郭汝瑰前日在電話裡向蔣介石報告說:「鑒於日前山東陳粟部已在沂蒙山區化
整為零,我並未求得決戰,以五個軍之雄力與其一兩個縱隊糾纏,零星小勝,於戰
局無補。」現在蔣介石又問他南麻、臨胞是否算大捷,他還能說什麼呢?
    顧祝同自然也不想「敬酒不吃吃罰酒」,以他的老道也不是不明白總裁在此時
此刻大肆宣揚「大捷」的用意。正是因為深解校長之苦衷,顧祝同內心才更加難以
平衡。魯西南的慘敗和同樣不容樂觀的前景使他憂心忡忡,引咎自責,深感愧對校
長的垂青。蔣介石木然的表情、顫抖的手指撕裂著他的神經,使他第一次感覺到總
裁的脆弱,比他顧祝同還脆弱。他還敢承認自己的失敗,而總裁……
    蔣介石並不像顧祝同想的那麼「脆弱」。儘管一個師一個軍的覆沒,他的總兵
力還遠遠在對手之上。那個穿藍西裝的美國特使魏德邁雖然對他蔣介石不甚滿意,
畢競還在認真地進行考察。爭取更多的美元和美國政府的支持,並非癡人說夢。他
現在無須悲觀。他要重鑼響敲,重振軍威,在魯西南戰場掀起更大的高潮,以推動
全國各戰場,扭轉目前這種莫名其妙的頹勢。
    「墨三,」蔣介石把臉轉向顧祝同,「如果說一個月前,劉伯承大舉渡河南下
不明其旨,那麼現在全都明白了吧?」
    顧祝同挪了挪身子,如坐針氈。這個仗他是越打越糊塗。如果說劉伯承意在挾
徐州,那麼攻下羊山後本可以順勢拿下金鄉,直起徐州,可是劉伯承卻揮師北上,
迅速返向黃河岸邊的董口;如果說劉伯承過河只為了接應陳毅,那更不可能——陳
毅數戰之後確有重大傷亡,但遠遠未到混不下去的地步,而這一點總裁只憑戰報是
做不出正確判斷的;陳毅部若真想去黃河以北,根本用不著劉伯承接應。那麼劉伯
承渡河的意圖究竟是什麼呢?顧祝同下意識地搖著頭,猛然想起他面對的人,連忙
停止擺動,說:
    「看來,看來還是接應陳毅……」
    「當時你們徐州司令部判斷是謀取徐州。我說不對,是配合山東,解脫陳毅,
化解我重點進攻戰略。現在證實了。陳毅借巨金魚台會戰之機,讓三個縱隊偷渡河
北,而劉伯承顧不得打掃羊山集戰場倉皇撤向董口,這企圖再清楚不過了。」
    蔣介石站起身,順手打開電風扇。
    「一不讓劉伯承再返黃河以北,二不讓陳毅主力與劉伯承相互策應。將劉、陳
兩部主力切作數段,分殲於黃河之南。要求:各級指揮官必須堅定不移地執行作戰
方案,不為敵聲東擊西欲北故南之伎倆所惑!」
    郭汝瑰突然問道:「究竟是欲北故南,還是欲南故北?到底是劉伯承策應陳毅,
還是陳毅策應劉伯承?」
    「嗯?」蔣介石的目光盯住郭汝瑰。
    蔣介石很器重這個精靈般的郭汝瑰。他才思敏銳,構思大膽,常常獨樹一幟,
為此曾一年三遷,官運亨通。有人向蔣介石密報,以關羽比郭汝瑰,暗示他「身在
曹營心在漢」。蔣介石本是多疑之君,最容不得的就是有「通共」之嫌。他認真考
察了郭汝瑰一番,未察到蛛絲馬跡,乃以「高才招忌」論之,對其信任如初。
    郭汝瑰接受了蔣介石射過來的目光,站起身說:「戰略錯誤是一切錯誤的開始。
總裁,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有必要反覆斟酌。」
    「胡說!什麼戰略錯誤?一個劉伯承把你們的視線全攪亂了。」蔣介石沉下臉,
說:「身為將帥最忌三心二意,既然敵人的企圖昭然若揭,還有什麼必要反覆斟酌?」
    顧祝同小心謹慎道:「總裁決策英明。劉伯承匪部經過幾次戰役消耗,目前正
是疲憊之軍,匆匆北撤,更說明其虛弱無力應戰。我應急調部隊前堵後追,按總裁
作戰旨意分段圍殲之!」
    郭汝瑰:「可令羅廣文率部直赴水堡,劉汝明部由菏澤向水堡,邱清泉部由表
門向鄆城,王敬久部由獨山集向鄆城。三天之後,即成合擊之勢。、預料共軍決不
致坐以待斃,自然按內線作戰原則,集中兵力擊破我國軍一部。現在看來,王敬久
兵力過於弱小,似應派部加強。」
    這就是郭汝瑰,似乎在任何情況下,他的腦子裡都有成套的方案。
    「57師歸王敬久指揮。」蔣介石肯定了這個方案,但一臉的陰霾仍不散去。
「實在不行,我還有黃河!魯西南一敗塗地?大會戰剛剛開始!繼山東大捷之後,
我還要慶賀魯西南大捷、陝北大捷、東北大捷……」
    白崇禧走進來:「主席,慶功會可以開始嗎?」
    蔣介石「唔」了一聲,沉默幾秒鐘:
    「開始!」
    魯西南趙家樓1947年呂月1日
    雨敲打了一夜窗欞。
    劉伯承伏在油燈下,在黃而粗糙的紙上寫著:
          我們勉作毛澤東式的軍人,在政治責任與任務需要
      上,必須從戰爭中學習戰爭。
    天亮了。劉伯承吹滅油燈。《重校合同戰術》譯文上部的前言完稿。他沒有一
絲輕松感,匆匆站起,打開房門。
    風雨飄搖。院子裡的石榴樹枝極擺來擺去,落葉在深深的積水上打著漂兒。
    李達披著雨衣,從河堤上回來。
    「司令員,凌晨3點10分洪峰過去了。我讓部隊放出水哨,嚴密監視黃河水情,
你休息一會兒吧。」
    連日滂淪大雨,正值汛期的洪峰一個接著一個。《中央日報》打著「黃河歸故」
招牌,舖墊著炸堤放洪的輿論文章一篇接一篇。隨著一個月激戰而來的,是一場
「破堤放水」和「固堤防洪」的緊張鬥爭。
    劉伯承揉著崩崩直跳的太陽穴,走近門板搭起的床,但仍無睡意……
    7月29日,軍委電:
          劉、鄧,陳、粟、譚,華東局,邯鄲局,並告陳、
      謝及彭:
          各電均悉。
          (一)在山東敵不西進及劉、鄧所告各種情況下,
      劉、鄧全軍休整半個月後,仍照劉、鄧原來計劃,第一
      步依托豫皖蘇,保持後方接濟,爭取大量殲敵,兩個月
      後看情況,或有依托的逐步向南發展,或直出大別山。
          (二)陳、謝集團照原計劃於8月出潼、洛,切
      斷隴海,調動胡軍一部增援相機殲滅之,以配合陝北之
      作戰,該部亦與太行、太岳保持後方接濟。該部是否遠
      出伏牛、桐柏依情況決定,有利則遠出,不利則縮回河
      北。現陝北情況甚為困難(已面告陳庸),如陳、謝及
      劉、鄧不能在兩個月內以自己有效行動調動胡軍一部協
      助陝北打開局面,致陝北不能支持,則兩個月後胡軍主
      力可能東調,你們困難亦將增加。
          (三)兩個月內山東全軍仍在內線作戰。兩個月後
      準備以葉縱再加他部,取道皖西和蘇中,相機出閩浙
      贛。兩個月內派幹部或小支隊先去。
                                          軍委
                                            午艷
    這封電報劉伯承和鄧小平已經看了十幾遍。鄧小平在「現陝北情況甚為困難,……
致陝北不能支持,……你們因難亦將增加」一段下加了重重的黑點。
    劉伯承拿起放大鏡,走向地圖。這幅十萬分之一地圖上醒目地標出了隴海路和
揚子江,粗粗的藍色箭頭代表敵軍,呈五路環ˍ形,朝水堡、鄆城圍來。敵煙共青
團9個旅、20萬人。
    水情、軍情、敵情,迅燃及眉。
    而部隊的目前狀況是,連續作戰,傷亡13萬,炮彈消耗殆盡,無法補充;沒有
新兵.俘虜可補足傷亡,但至少要20天的教育爭取;醫院已人滿為患、一時難以抽
出作進軍之用;甚至連大別山地區的軍用地圖還不完備。總之,眼下部隊亟待休整,
若立即南下轉向大別山敵占區,困難極大。
    7月30日,劉伯承、鄧小平致電軍委:
        連日我們再三考慮軍委梗(23日)電方針,確好
    頃奉艷(29日)電,決心於休整半月後出動,以適應
    全局之需。照現在情況,我們當面有敵19個旅,至少
    有10個旅會尾我行動,故我不宜仍在豫皖蘇,而以直
    起大別山,先與陳、謝集團成犄角勢,實行寬大機動為
    適宜。……
    給軍委的復電已經兩天了。
    劉伯承微微皺著眉頭,離開「門板床」,在桌上攤開河防圖。
    鄧小平膛著嘩嘩的積水走進來。
    劉伯承抬起頭:「寫好了?」
    鄧小平脫下雨衣,把一疊紙遞過去。連日來,鄧小平實地調查,已經在解放區
的報紙上發表了數篇抨擊蔣介石企圖炸堤放洪的文章。
    「我們跟蔣介石是武的文的一齊干了。」
    劉伯承換了一副眼鏡看稿子。
    鄧小平俯身看了看河防圖,說:「我派人請了黃河水利委員會的一位工程師,
下午來給咱們介紹阿城至東明一段河防情況。」
    劉伯承走過來,指著圖上的微山湖兩側說:「這一帶有幾處丘陵高地,必要時
可以利用。」
    「水火無情啊!真到了那一步,可就……」鄧小平用鉛筆敲著河防圖。
    申榮貴提著飯盒跑進來:「政委好!首長請吃早飯。」
    鄧小平問:「小鬼,有我的嗎?」
    「有,夠你們倆的。」
    鄧小平拿起一張煎餅,裹上大蔥,一口咬下半截兒。
    劉伯承笑了:「你這是口中奪食嘛。」
    鄧小平也笑笑:「跟蔣介石打交道,多少也學會了一點兒。」
    中伏季節,雖是陰雲密佈,天黑得還是很晚,臨近黃昏天仍大亮。村子裡的街
道上到處是積水,明晃晃的。
    野戰軍指揮部所在地趙家樓是個大村落,有王、程、牛、趙姓,趙姓最大,多
是百年前從外地來的移民。現在村子顯得更擁擠了:野戰軍的司令部、政治部、供
給部、衛生部全集中在這裡。
    傍晚,劉伯承看望傷員回來,從小街西口走進村。剛進街口,就看見一個身材
瘦小的女兵在政治部大門前徘徊,走過去又轉回來,往返數次。
    「劉司令員!」女兵驀地發現了劉伯承,趕忙立正、敬禮。
    劉伯承認出是新華社記者團的女記者曾克,說:「難得有這樣安靜的黃昏。你
在構思啥子作品啊?擺擺我聽聽。」
    曾克第一次見到劉伯承是1945年冬。離開延安到冀魯豫來的時候,康生組織的
「搶救運動」給她定的「特嫌」結論還沒有撤消。她是懷著向往、不安、忐忑的復
雜心情走進劉伯承、鄧小平的指揮室的。
    那天天很冷,劉伯承熱情地讓她坐下,特意囑咐她不必脫帽。她抬起頭,碰上
劉伯承的微笑。那種大海般寬廣、太陽般火熱的笑容一下子把她吸引住,冰冷、拘
束頓時消失,竟像是長途跋涉後一腳踏進自己的家門,見到了自己的長輩一樣。
    鄧小平遞給曾克一杯熱水:「我們晉冀魯豫地區和軍隊,從擁有知識分子這方
面來說,是個貧農。我們特別歡迎文化人!」
    「你是我們搶來的,作家同志。」劉伯承風趣地說,「最近延安魯藝的一些作
家、美術家,還有轉戰在大後方的一個演劇隊,也要到晉冀魯豫來。」
    鄧小平說:「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有啥子要求、打算,說出來,只要我們
能辦的,決不吝嗇。」
    「我想,想先到可以看的地方看看……」曾克謹慎地選擇詞句。
    「可以看的地方?」敏銳的鄧小平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還有啥子不可以看的
地方嗎?」
    「政委,我的『搶救』結論還有保留問題,我不要求什麼都看。」
    劉鄧同時哈哈大笑。劉伯承說:「我們是官僚主義。請來的貴客心頭還帶著枷
鎖,得先給她松綁。」
    從那一天起,曾克感到自己就像一粒種子落進了沃土裡。
    ……
    正是農家人做晚飯的時候,趙家樓滿村子炊煙裊裊,風箱的「呱嗒」聲此起彼
落。
    曾克猶豫了一下,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劉司令員,交給您,吧,請您轉給
黨委考慮。」
    劉伯承吃驚地接過來,問:「這是啥子嘛?」
    「我的申請。批准我繼續隨部隊南征吧!」曾克說著,話音已經嗚咽:「請不
要把我送回邯鄲去,不要剝奪我參加戰略反攻的權利!……我對這次進軍大別山人
員條件的決定有意見。非戰鬥部隊的女同志一律不參加,醫護、文工團的可酌情考
慮。難道我們搞新聞、搞文學的不是戰士,不可以酌情考慮嗎?」
    劉伯承說:「戰士是不用眼淚求戰的。咱們一塊兒去政治部,把你的請求告訴
張副政委,我們一同研究解決。」
    政治部設在一個農家小院。屋裡已點上了小油燈,張際春正在伏案批閱文件。
劉伯承說:「際春同志啊,記者同志來向你請戰了!」
    張際春站起,笑著對曾克說:「宣傳部、記者團的領導都反映了你的要求。我
們正準備研究,你又把司令員給搬來了。」
    劉伯承替曾克解圍:「不是她搬司令員,是司令員縱容她找你當面解決問題喲。」
    曾克說:「張副政委,我已經連著兩天決心來找你。我是女同志,但更是戰士,
請求不要剝奪我革命的權利,我……」
    張際春點點頭:「我們可不是趙大爺,哪能剝奪你革命的權利呢?新聞、文學
工作是革命的一條戰線,記者、作家是當然的戰士嘛。組織上考慮你已經做媽媽了,
身體又單薄.恐怕去大別山頂不住……」
    「我保證不讓部隊背包袱!」
    劉伯承出面求情:「際春同志,能不能特殊處理一下?」
    張際春接通了鄧小平的電話。
    鄧小平回答:「同意特殊處理,列人戰鬥員編製。」
    曾克破涕為笑,舉手敬禮,正準備告辭,門外一聲「報告」記者團團長齊語來
了。
    「秀才滾滾,。離不開本本。」劉伯承指著齊語腋下夾著的書說,「那麼厚幾
大本,是啥子書啊?」
    「報告司令員,這是《約翰﹒克利斯朵夫》鄧政委借去看的,剛還我。」
    劉伯承接過書,翻開封面,看到扉頁上寫著——獻給各國的受苦、奮鬥而必戰
勝的自由靈魂。
    「好書啊!」劉伯承感慨道,「這都是世界共有的精神財富,應該多多地向部
隊推薦。土地還家啦,戰士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不要四肢越吃越壯,頭腦越變越小。
我們面前的任務艱巨得很,精神食糧也要跟上。可以把一些優秀的世界名著搞成縮
寫本,或者選擇一些章節,刊登出來。」
    齊語說:「您指示我們把《恐懼與無畏》選章節向部隊推薦,效果非常好。」
    曾克說:「我一直跟3縱活動,他們幾乎把《恐懼與無畏》當成教科書了。」
    「一部文學作品有時能起到教科書起不到的作用,因為它具有感染力,很容易
打動人。」張際春拿起桌上的稿子,遞給齊語:「我看了,不錯,可以發稿。」
    劉伯承說:「你們記者團寫了不少好文章。抗戰時,咱們有個新聞記者,為著
搶快,不負責任,戰鬥還沒結束,就臆造了戰鬥場面和英雄人物,寫了稿子給報社,
弄得一期報紙作廢,此人得了個『客裡空』的丑名。「』
    張際春說:「我們記者團可不能出『客裡空』噢!」
    劉伯承手裡捧著《約翰﹒克利斯朵夫》,不時翻動著,愛不釋手的樣子,說:
「知識分子要工農化,工農分子也要知識化,而且兩家都要實際化。你們都知遣英
國的大劇作家削伯納,他才華過人,只是相貌醜了點。美國著名的舞蹈家鄧肯生得
很美,很仰慕肖伯納的才智。她給削伯納寫信說:假如我和你結婚,生下來的孩子
有你那樣的腦子和我這樣的身體,那將會多麼幸運啊!肖伯納回信說:這個孩子的
運氣也不一定那麼好,他可能有我這樣的身體和你那樣的腦子……」
    屋子裡的人大笑。
    遠遠的雷聲在空中沉悶地滾過來。
    屋內頃刻靜下來。
    「又要下雨了。」
    張際春不由自主地把臉扭向黑漆漆的窗外。
              魯西南    黃河大堤    趙家樓    1947年8月6日
    吉普車在風雨中艱難地行駛,車輪濺起泥漿,一甩數民高。
    車內,鄧小平手裡搓著一支煙,沉思著。
    車開上大路,但見一群群百姓扶老攜幼,挑擔推車,在泥濘中跋涉。
    車停了,鄧小平跳下來。
    「老鄉,你們這是去哪兒?」
    「俺是跑黃水呀!同志。」
    「不是沒有決口嗎?」
    「你這個同志,等決了口就晚啦!聽說國民黨在上邊要炸堤了,雨水又這麼大,
再不走,黃水下來往哪跑?」
    鄧小平上了車,直奔黃河大堤。
    大堤上黑壓壓盡是人,穿軍裝的軍人,光脊樑的民工。堤上堆砌著充填沙土的
麻袋、草包。
    盈槽的黃水翻滾著泥沙、泡沫,浩浩森森,洶湧澎湃。
    野戰軍軍政處處長楊國宇一身泥水,行動極敏捷,像一個快速旋轉的泥球,洪
亮而富有樂感的川腔隨著他的身影流動。
    「磨蹭啥子嘛!5連,快到上面去!……你這位同志,這哪裡是搶險,分明是搭
雞棚棚嘛!重新加固!
    「楊大人。」鄧小平沒有開玩笑的心境,只是平時喊慣了,脫口而出。
    「鄧政委!」楊國宇用手抹抹臉上的雨水,焦急地說:「水要是再往上漲,可
就……」
    「知道了,我再派些部隊來!」
    「還有麻袋,草包!」
    鄧小平「嗯」了一聲,走下黃河大堤。
    劉伯承住的院子裡也積滿了水,青磚搭起一線「磚橋」。
    鄧小平走到門口,看到一塊立著的大青磚上刻著度數,積水在一點一點往上漲。
    屋子裡已經漫進了水,盡是稀稀的泥漿。鄧小平走進去,沒有見人,正欲轉身
出門,看到桌子上劉伯承的墨跡——「憂心如焚」。
    鄧小平站下,沉默地面對這四個字。
    為大將者,焉有不察天候、地理,而度情勢者。這不安靜的黃河,這日益增加
的圍兵,嚴重威脅著十幾萬大軍;一旦洪水與圍敵雙重而至,整個戰略轉折將有可
能失敗,造成千古遺恨……。馬上走!馬上走?傷員沒有轉運,炮彈、物資沒有補
充,沒有經費,沒有冬裝,沒有休整,沒有……什麼也沒有,而面對的又將是沒有
後方的作戰。
    憂心如焚!
    這種心情勾起了鄧小平的記憶。
    那是1945年8月,鄧小平和劉伯承也經歷了這種「憂心如焚」的時刻。
    日本人剛投降,蔣介石在重兵進犯上黨的同時,三次電邀毛澤東,圖謀在軍事
壓力下迫使中共訂城下之盟。
    毛澤東寄希望於劉鄧指揮的上黨戰役。
    8月28日毛澤東飛重慶。8月24日劉鄧還在延安。
    如果從延安沿秘密交通線回到晉冀魯豫前線,行程需要一個月。
    上黨戰役越是打得好,重慶談判桌上的籌碼就越有份量,毛澤東的重慶之行就
越安全。可是,一步怎能邁過千山萬水?
    憂心如焚!天氣也是這麼熱,這麼燥。
    在太行前線的李達也十分焦急,連電催促劉鄧速回太行山組織指揮大兵團作戰。
    令人無法置信:最終使劉鄧迅速回到太行前線的卻是一架美國飛機。抗戰剛結
束,美軍駐延安觀察組還沒有撤走,飛機就是他們的。與劉鄧同機離開延安轉赴各
根據地的還有林彪、陳毅、薄一波、陳賡、肖勁光、李天佑、鄧華、陳錫聯、陳再
道、宋時輪、鄧克明、王近山、膝代遠、江華、張際春、黃華、陳斐琴等。
    當然,這些美國人不知道乘坐他們飛機的是些什麼人,他們還以為一群「土八
路」想開開洋葷呢。
    五個小時後,劉鄧的全班指揮人馬到達太行前線。上黨大勝。蔣介石簽訂《雙
十協定》。劉鄧創作了「解放戰爭序曲」這一傑作。
    在時間和空間上所贏得的東西,對於軍事行動是多麼重要啊!
    眼下,再不會有美國的飛機把部隊運往大別山了。
    鄧小平拂袖,出門鑽人雨中。
    野戰軍司令部設在一座地主的院落裡,房屋高而寬大。李達面前七部電話機,
拿起這個,響起那個。
    李達從抗日戰爭開始就一直襄助劉鄧,不離左右。劉伯承歷來主張司令部要精
干,他的「袖珍司令部」是出了名的,四位主管幹部沒配一個秘書。大大小小的戰
役從戰前計劃到戰鬥組織實施、戰後總結部署,都由李達親自動手、動腿、動嘴。
在野戰軍司令部各級幹部中,李達是休息最少的一個。他謙誠執著,多年來又耳儒
目染劉伯承「心細如髮」、「周全慎密」的作風,所以事必躬親,部隊每到一處就
帶著軍政處處長楊國宇檢查群眾紀律,甚至連部隊的臨時廁所挖的地方對不對、掩
埋得好不好都要過問。
    過黃河以來,部隊在戰鬥間隙還休整過一兩天,李達卻像上了套一般連軸轉;
拿下羊山,部隊休整了,他反倒更忙。往後方轉送的,從後方調運的,車、馬、人、
物、吃、喝、拉、撒、住,哪一樣想不周全都會出問題。最費精力的是南下大別山
的戰略展開構想。作為野戰軍的參謀長不能「上了轎才纏腳」,他需要在兵馬未動
之前,給統帥部提供一份完備的戰略藍圖。
    李達被超負重荷壓得頭髮一把一把掉,眼圈爛了般的殷紅。他沒有煙酒嗜好,
實在難以支持了,就嚼一口大蔥,喝一口醋,厚厚的嘴唇吧嗒一陣子,說不出什麼
道理,那疲憊到了極度、僵硬得失去韌力的神經在辛辣和酸澀的刺激中漸漸又恢復
了彈。
    早上,劉伯承讓衛士長「押」著李達去睡覺。劉伯承前腳剛走,他又偷偷溜回
司令部。未料,劉伯承轉了幾圈又回來,一眼瞅見抱著電話機的李達,實在是火了:
「啷個搞的嘛!這個時候,你要是病倒了,不是要我的命嗎?」
    李達憨笑著擺擺手,對著話筒喊:「不行!趕快把那裡的電話線架通!隨時報
告水情。不行,20分鐘必須架通……」
    劉伯承無可奈何。
    鄧小平匆匆走進來。
    劉伯承忙問:「堤上情況怎麼樣?」
    「不好。」鄧小平轉過身又對李達說,「險情不減,再拉兩個團;上去,多備
一些麻袋、草包。」
    情報處處長柴成文走進來報告:「現在又有桂系兩個師往這裡調,加上從陝北、
山東調來的五個師和原有的東、南、西三面圍敵,一共是13個師,30個旅,35萬人。
從所得情報看,敵可在兩天內完成合擊之勢。」
    劉伯承沉思。
    李達說:「11縱報告,今天進入梁山以西、鄆城以北。各部隊都在想辦法迷惑
敵人——用石灰粉在主要道路的交叉口撒上問北的標志;在能通過部隊的徒涉場、
渡口,用高粱桿搓成向北的箭頭;有的部隊還沿途不住地打空槍。敵人不知所措,
真的以為我們要北渡黃河。從徐州、開封調來的敵軍尾追他們向北去了。」
    「好!」劉伯承站起來,「讓他們動作再大些,一定要造出主力北渡黃河的聲
勢,吸引敵人越多越好!」
    鄧小平:「必要時,可使一部渡河,徹底消除敵人的猶豫、訪惶!」
    李達:「11縱新組建不久,我想讓冀魯豫軍區配合他們向黃河佯動,牽制敵人。」
    劉伯承;「很好,就這麼辦。」
    李達匆匆離去。
    鄧小平點著一支煙。
    劉伯承摘下眼鏡擦拭。
    走?留?
    10萬大軍面臨抉擇。
    戰場局勢不測如陰陽,難料如鬼神,貴在臨期應變。大帥用兵若良醫療病,病
萬變,藥亦萬變。
    劉伯承:「鄧政委,我們馬上開個會。」
    鄧小平:「打破常規,除各縱隊領導,把司、政、後機關各部處的同志都請來!
柴成文,通知他們,速到!」
    會議氣氛熱烈、活躍。
    天氣悶熱,陳再道解開衣扣,撩起衣襟扇風:「我的意見是再打它一兩仗再走。
雖然連續作戰,部隊疲勞,但我們是勝利。師,士氣旺盛;而且現在華東野戰軍的
五個縱隊已經到達鄆城巨野地區,我們的力量更強大了,完全有能力、有把握殲敵
一路或兩路!」
    楊勇上來煙癮,煙頭對煙屁股,一根接一根:「敵人數量雖多,但一部分是敗
軍,一部分是長途奔襲,他們到了魯西南,地形不熟,又沒有群眾支持,成了聾子、
瞎子,我們在內線作戰則如魚得水。抓住時機再干它幾個師,既甩了包袱,又吃了
肉,何樂而不為!」
    杜義德說:「到嘴的肉不吃是可惜。如果顧及黃河決堤,或蔣介石炸壩,也可
到豫皖蘇地區尋機再打幾仗,那樣對於打開豫皖蘇的局面、擴大戰果都非常有利。」
    陳錫聯向來決策果斷,思維敏捷,心直口快,素有「陳大炮」之稱。此時,
「大炮」卻引而不發。都講了,他才開口道:「你們說得都有道理。我來放一炮。
蔣介石一桌一桌給我們送酒席,我比你們還想吃。我塊頭大,容量也大嘛!」
    陳錫聯誇張地拍拍肚子。
    大家笑起來。
    「可是還要考慮到我們畢竟是連續打了一個月的仗,部隊的休整、幹部的調整、
俘虜的補充和訓練等問題都沒有解決。這不可忽視!我認為,不管內線作戰或立即
南下,都有一定困難。因此我建議,還是按原計劃休整到8月15日左右,爾後視情況
再定。」
    劉伯承、鄧小平講話不多,中神貫注地聽著。偶然插上一兩句、提出些問題,
把大家的思想引向深處。間伯承拿起放大鏡,走到敵情標圖前,反覆審視敵人的兵
力部署,並詳細向參謀人員詢問敵軍各個部隊的主官姓名名、部隊實力、裝備狀況、
作戰特點等情況。他又走到南下地圖前,放大鏡從東起連雲港、徐州,西到伏牛山,
北起黃河,南至長江邊,一點一點地移動著……他的眼睛隨放大鏡又從魯西南、隴
海路向南移動、再移動,直到長江邊;轉而注意力又集中到津浦線的徐州、蚌埠,
向南到合肥、南京、安慶,再西移到平漢路的武漢三鎮和信陽、許昌、鄭州諸點
    時間很快過去了,李達宣佈休會,吃午飯。
    作戰科同志匆匆吃過午飯,齊集作戰室議論著上午的會議。
    作戰參謀王文幀說:「整個上午,我的精神都緊張到神經末稍了。從首長的討
論中能學到許多東西。以前只是背地圖、熟悉地圖,可是地圖在今天不再是一張紙,
活了!」
    張生華說:「沒有全局在胸,沒有深思遠慮、切磋琢磨和絲絲人扣的思維,想
使地圖復活是很難的。」
    章安翔輕輕拍著桌子說:「可惜呀!諸位當中如果有一位是文學家,上午的事
就可以寫一篇很好的特寫或小說。」
    作戰科科長笑了:「參謀官們,抓緊時間干咱的活兒,文學家會有的!」
    大家停上閒談,開始工作。
    鄧小平走進作戰室。
    「已經開始工作了?好嘛,參謀人員應該這樣!你們注意,要立足一個『早』
字,要做好隨時南下的一切準備。小張,你告訴1號(劉伯承),請他休息一下;我
到3、6縱隊看看,順便再到河堤走一走。」
    鄧小平離去不久,劉伯承就來到作戰室。他又駐足在地圖前,先是用放大鏡從
東到西、從北到南移動,不時用拇指和中指比量隴海線至長江邊、津浦路到平漢線
的距離,最後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隴海路、黃泛區、渦河、洪河、汝河、淮河……
    劉伯承自言自語:「機之未至,不可以先;機之已至,不可以後。全局得勢,
譬之破竹,數節之後,迎刃而解。」
    統帥的決心是統帥的智慧和意志的體現,是統帥運用其淵博學識、豐富經驗,
發揮其預見性和洞察力的產物。即便是再偉大、再高明的統帥,定下決心的過程也
是高度緊張的過程,也可以說是痛苦的過程,猶如胎兒躁動於母腹之中。
    忽然,劉伯承轉過身,問參謀們:「你們是啥子意見喲?」
    沒有人敢回答,都知道這個問題太重大了。
    「你,小張,你的膽子大,敢於發表意見,擺擺看嘛。」
    張生華平素是敢於提建議的,但事關戰略決策,他不敢貿然開口。
    「怎麼?問題大,把你們都嚇住了?參謀麼,就是要敢參與、善謀劃,多謀善
斷嘛。」
    劉伯承輕松而爽朗地暢笑。
    參謀們知道,這一笑,司令員便成竹在胸了。
    果然,劉伯承把放大鏡往桌子上一扔,再不看那地圖一眼,笑也從臉上消逝了:
「快!把鄧政委請回來。」
    張生華還沒走出作戰室,鄧小平已經走進來,後面跟著李達、張際春。
    劉伯承:「我考慮停止休整,馬上行動!」
    鄧小平:「我也在這麼想,走在半路上又轉回來嘍。」
    劉伯承:「南下大別山事關全局,是我們考慮一切問題的出發點和歸宿。再打
幾仗固然可以甩掉些包袱,但『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守於境內不如戰於
境外,我們一刀插到蔣介石的胸口上去!蔣介石的注意力在魯西南,擺開架勢要跟
我們決戰在隴海路南直到長江北岸的廣大地區,敵人兵力薄弱,後方空虛,而且他
們還錯誤地判斷我軍連戰疲憊,要『竄返』黃河以北,三路兵力正在尾追佯動的11
縱。如果我軍立即南下,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發揮戰略突然性的奇特效果。」
    劉伯承一氣講完了他的決心,神情顯得十分輕松。
    鄧小平:「我完全同意,立即南下,下決心不要後方。戰略反攻必然迫使蔣介
石調兵回援,這樣全國各戰場的格局定會隨之迅速發生變化,整盤棋一下子全活了。」
    張際春:「戰略轉折是大局,是我軍戰爭史上的創舉。我們為此付出代價、犧
牲是值得的。」
    李達:「馬上行動,困難如山,就背著走!」
    劉伯承:「決勝料勢,決戰料情,情勢既得,在斷不疑。行動越早越快越好!
今天下達命令,明天晚上開始行動。在部署上,四個縱隊分三路開進:3縱為東路,
l縱、中原獨立旅為西路,野戰軍直屬隊、2、6縱為中路。11縱及軍區各級地方部隊
仍在魯西南開展攻勢,以迷惑敵人。豫皖蘇軍區部隊破擊隴海路、平漢路,斷尾追
之敵的交通。暫歸我們指揮的華野西兵團部隊於魯南、魯西南積極佯動,尋機殲敵,
掩護我主力南進。」
    鄧小平:「請參謀長立即起草電報,報中央和中央軍委。」
    野戰軍的電報發出三個小時,中央復電:「決心完全正確」,「在情況緊急不
及請示時,一切由你們機斷處理。」
    從下達命令到出發只有24小時。野戰軍司令部、政治部、後勤部突然啟動,高
速運轉;車、馬、炮,傷員、醫院、經費、來不及向後方轉運的戰利品,就像是家
務事,一大攤子,全待解決、處理……
    8月7日下午,野戰軍組織部部長陳鶴橋請示劉鄧:「華野西兵團已到,原定你
們接見陳士□、唐亮二位……」
    鄧小平:「一切都來不及了,請司令員給他們通話。」
    「我們上馬了!」
    劉伯承手執最後待拆的一條電話線,跟陳土第參謀長通話。
    「上馬了」即開始千里躍進、南下大別山。
    陳士□心領神會:「我怎麼打法,請你指示。」
    「你打一張蛾牌!」
    「蛾牌」是四川人打牌九的一句術語,即上面一個點,下面三個點。劉伯承意
告:用一個縱隊牽制敵人,用三個縱隊尋機殲敵。
    下午5時,10萬大軍秘密而又神速地在劉鄧指揮下開始行動。
    此時,冶陶制圖科新繪製的一大批安徽、江蘇、湖北的地圖剛好送到。
    李達高興地笑了,卻又轉瞬即逝,他看到從運送地圖的車上跳下於喬、黎曼、
陳曉靜三個女兵。
    「怎麼搞的?這個時候,怎麼讓她們來了?我這裡往回送還送不及呢!」
    三個女兵一路上憧憬著前線,躊躇滿志,不料一下車便受到如此「禮遇」。
    陳曉靜哭了。黎曼皺眉不語。唯獨於喬昂著頭望著李達,大而明麗的眼睛不加
掩飾地表達著抗議。
    李達煩躁地一揮手:「跟上直屬隊,出發!」
    不是因為眼淚和其它,李達不會為眼淚所動,僅僅是因為送她們回去已經來不
及。
    三個人偷偷一笑。
    還有一個人興奮得怦怦心跳,那是情報處處長柴成文。
    ------------------
  亦凡公益圖書館掃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