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戰回憶錄   第八十八章 馬耳他和雅爾塔:世界和平計劃


  1945年1月底,希特勒的軍隊除了在匈牙利和意大利北部僅有的一點脆弱的據
守外,實際上已被壓縮進他們的國境之內。但政治局勢,至少在東歐地區,絕不是
令人滿意的。希臘實際上只達到了不穩定的平靜,似乎在普選和秘密投票的基礎上,
在一個合理的時間內可以建立起一個自由民主的政府。但羅馬尼亞和保加利亞已落
入蘇俄軍事占領的掌握之中,匈牙利和南斯拉夫已籠罩在戰場的陰影中。波蘭雖然
從德國人手中解放出來,也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征服者。我於10月訪問莫斯科時曾與
斯大林商定非正式的暫時安排,這個安排不能支配或影響德國戰敗後的這一廣闊地
區的前途;就我而言,我從未想這樣做過。
  戰後整個歐洲的區劃和結構急需重新商討。擊敗納粹後如何對待德國呢?在最
後擊敗日本的戰鬥中我們期望能從蘇俄得到什麼樣的幫助?我們的軍事目的一旦達
到後,為了將來的世界和平和有效的管理,三大國同盟能提供什麼措施和組織?敦
巴頓橡樹園的討論結束時,有一部分問題尚未達成一致。蘇俄所贊助的「盧布林波
蘭人」同從倫敦去的他們的同胞之間的談判是由艾登先生和我在1944年10月訪問克
裡姆林宮時克服重重困難而促成的,這個談判範圍雖小,但重要性很大。隨著米科
萊契克與其倫敦的同僚脫離關係,總統和斯大林之間有過枯燥無味的通信往來。羅
斯福先生一直在向我通報情況。1月5日,蘇俄人違背了美英兩國的願望,承認盧布
林委員會為波蘭州臨時政府。
  總統深信有必要再舉行一次「三方」會議,在我方的敦促之下,他還同意我們
自己應在馬耳他先開一個預備會議。讀者會記得我在12月6日致總統的電報中,曾
表示我們對西北歐方面的軍事行動感到焦慮,現在我仍然在為這些問題組心。英美
兩國的參謀長在我們與蘇俄人見面之前很有討論的必要。1945年1月29日,我乘坐
阿諾德將軍給我的空中霸王飛機離開諾索爾特。與我同行的有我的女兒薩拉和隨行
官員以及我的私人秘書馬丁先生和羅恩先生,還有海軍中校湯普森。我的其余私人
隨行和一些部門官員另外分乘兩架飛機。我們在1月30日黎明前到達馬耳他,在那
裡我得知這兩架飛機裡的一架在班泰雷利亞島附近墜毀,只有3名空勤人員和2名乘
客倖存下來。
  2月2日早晨,總統一行乘美國軍艦「昆西號」駛入瓦萊塔港。當時天氣和煦,
在萬裡無雲的碧空下,我從「獵戶星座號」甲板上欣賞著前面的景色。當美國巡洋
艦徐徐駛過我們向碼頭邊的泊船處靠攏時,我能看到坐在艦橋上的總統的身影,於
是我們互相揮手致意。頭頂上有「噴火」式戰鬥機護艦,加上禮炮聲和港口輪船公
司樂隊演奏的美國國歌,這真是一個壯觀的場面。我在「昆西號」上吃午餐。當晚
6時,我們在總統艙房中舉行了第一次正式會議。在這裡,我們審議了聯合參謀長
委員會的報告以及前三天在馬耳他進行的軍事討論的報告。我們的參謀人員幹得非
常出色。他們的討論主要圍繞著艾森豪威爾的把軍隊推進並渡過萊苗河的計劃。在
這個問題上有不同意見,這將在另一章中加以敘述。ヾ這個機會當然要用來審查整
個作戰的過程,包括對德軍潛艇的作戰、將來在東南亞和太平洋的戰役、以及地中
海的局勢。我們勉強同意只要可以抽調,就立即從希臘撤出2個師。但是我說明,
我們只有等到希臘政府建立了自己的軍隊後才會這麼做。意大利方面也要撤出3個
師去增援西北歐,但是我著重說明,把兩棲部隊大量撤出是不明智的。德軍在意大
利的任何地方投降,我們都應該緊跟上去,這是極其重要的。我還告訴總統,我們
應盡可能多地占領奧地利的領土,因為,在西歐,除非必要,被蘇聯人占領過多是
不適宜的」。在所有軍事問題上,大部分取得了一致意見,而且討論得到了有用的
結果,使聯合參謀長委員會在和他們的蘇俄對手會談前,了解了他們各自的觀點。
  那天夜裡我們動身了。運輸飛機每10分鐘起飛1次,以便把組成英美代表團的
大約700人經過1400英里送到克裡米亞的薩基飛機場。晚飯後,我登上飛機後便去
睡覺。經過一段漫長而寒冷的飛行以後,我們在深雪掩蓋著的機場降落。我的飛機
比羅斯福總統的飛機先到,所以我們站了一會兒等他。當他從「聖牛號」的梯子上
被扶下來時,看上去很虛弱,好像病了。我們一同檢閱儀仗隊。總統坐在敞篷汽車
裡,我在他旁邊走著。
  不久我們乘車踏上了從薩基到雅爾塔的漫長旅程。莫蘭勳爵、馬丁先生和我同
車。這段路程差不多花了8個小時,路上常有列隊的蘇俄士兵,其中有些是婦女,
肩並肩地站在村子的街道、主要的橋樑和山路上,其他各處還有一些獨立分遣隊。
當我們翻山越嶺,向黑海靠近時,突然進入溫暖而燦爛的陽光和極為溫暖的氣候中。
  ヾ見第九十章《渡過萊茵河》。


             *  *  *  *  *
  蘇俄在雅爾塔的總部設在約索波夫宮內,斯大林和莫洛托夫以及他們的將軍在
這裡的中心處理蘇俄的政府工作並控制著他們正在激戰中的廣大戰線。羅斯福總統
被安頓在附近更為壯麗的利瓦吉亞宮中,以照顧他行動不便3我們的全體會議都在
這裡舉行。這樣就把未受毀壞的住處都占用了。我和英國代表團的主要人員被指定
住在約5英里之外的一幢很大的別墅裡。這幢別墅是在19世紀初由一名英國建築師
為蘇聯親王沃隆佐夫建造的,這位親王曾一度出任過駐聖詹姆斯朝廷的帝國大使。
我們代表團的其他成員被安頓在離我們大約20分鐘路程之外的兩個招待所內,他們
五六個人睡一間房間,高級官員也一樣,但似乎沒有人對此介意。德軍從鄰近地區
撤退不過才10個月,周圍的建築物都被嚴重損壞。我們曾得到警告說,除了別墅地
區之外,這個地區的地雷還未完全清除。別墅地區像往常一樣,有蘇俄衛兵嚴密巡
邏。在我們到來之前,曾有l 000多人在這裡幹活;門窗已修好,家具和用品都是
從莫斯科運來的。
  我們的住處環境優美。別墅是半哥特式半摩爾式的,後面是積雪覆蓋的山峰,
高聳入雲,山的頂峰就是克裡米亞的主峰。在我們前面是黑海渤黑的海面,雖然有
點寒冷,但這個季節依然有些舒適和溫暖。大門口有幾尊白色的石雕獅子守衛著,
院子外面有一個美麗的公園,種著亞熱帶植物和松柏。餐廳的壁爐兩邊掛著兩幅畫,
我認出是威爾頓的「赫伯特一家」的畫像的復本。看來沃隆佐夫親王和這家的一個
女兒結了婚,所以把這些畫像從英國帶回來了。我們的主人盡了一切努力使我們舒
適,我們說的每一句話都得到親切關注。有一次,波特爾在欣賞一個長著植物的大
玻璃缸,說到裡面沒放魚。兩天後,便運來了一批金魚。又有一次有人隨口說到雞
尾酒裡沒有放檸檬片,第二天大廳裡就有一棵果實纍纍的檸檬樹。這一切一定是用
飛機從遠方空運來的。

             *  *  *  *  *
  這次會議的第一次全體會議在2月5日下午4點15分開始。討論一開始就談到德
國的前途。我當然曾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1個月前就對艾登先生說過:

  戰後對德國如何處理,現在要我們決定這些重大問題還為時過早。顯然,當德
國有組織的抵抗停止後,第一階段將是一個嚴格的軍事管理。這很可能要過好多個
月,或者,如果德國的地下工作還很活躍,可能需一二年2l.…·每當「重新幫助
苦難的德國站起來」的政策引發我從感情深處提出的觀點時,我處處受到打擊。我
也明白關於「在歐洲的心髒不能有一個中毒的社會」的論點。我卻主張,我們目前
有這麼多工作在手上,還是不應該預先設想這些十分嚴重的討論和分裂。我們必須
考慮到一個新的議會,這個議會的觀點我們是無法預測的。
  我本人寧願致力於今後二三年內的實際問題,而不願討論德國與歐洲的長期關
系……一個受過摧殘和震盪的世界不管是在鬥爭剛剛結束之後還是在熱烈的情緒冷
卻下來之時,要想在小小篇幅之內把這個世界的強烈情感全部寫出來是不可能的。
由這股畏懼引起的感情浪潮支配著多數人的頭腦,獨立思考的人不但是孤家一人而
且沒有用處。在這些事務中,我們所得到的啟示是一步一步得來的,至多也不過是
提前一二步而已。因此明智的做法是,在強有力的事實和力量顯示出來之前,盡量
保留自己的決定。

  所以,當斯大林問起如何肢解德國時,我說這個問題太複雜,不能在五六天之
內解決。這需要對於歷史、人種和經濟事實的現狀作十分深入的查考,並要由一個
專門委員會來作長時間核查,並由他們對各種建議和提議進行研究。要考慮的太多
了。如何處理普魯士?哪些領土應當給波蘭和蘇聯?誰來管萊茵河流域和魯爾和薩爾
的大工業區?應該立刻設立一個機構來研究這些事情,而我們在作出最後決定之前
應該先聽取該機構的報告。羅斯福總統建議讓我們的外長在24小時之內制定一個研
究這個問題的計劃,在1個月之內制定出一個肢解德國的明確計劃。事情到此暫告
一個段落。
  然後,我們對第二天的會議作了安排,也考慮了要在將來主要討論的兩個主題,
即敦巴頓橡樹園計劃中關於世界安全和波蘭的問題。

            *  *  *  *  *
  在前面一章中,我曾說過,敦巴頓橡樹園會議結束時並沒有對安全理事會裡十
分重要的表決權問題取得完全一致,而當時我們無暇觸及要點。斯大林說,他擔心
三大國雖然今天是同盟國,誰也不會進行侵略,但在10年或不到10年之後,這3個
領導人會隱退消失,新一代要來掌權,他們沒有經歷過這場戰爭,會忘記我們經歷
的一切。他又說:「我們大家都願意保持和平至少50年之久。最大的危險是我們自
己之間的沖突,因為如果我們保持團結,德國的威脅就不會很嚴重。因此,我們現
在必須考慮如何保證我們將來的團結,並保證三大國(也可包括中國和法國在內)維
持統一的戰線。必須制定出一種制度來防止主要大國之間的沖突。」有人指責蘇俄
對表決權談得太多。的確,他們認為那是很重要的,因為所有事都要由表決來決定,
而他們對表決結果很關心。比如說,假設中國是安全理事會的常任理事國,它要求
收回香港,或埃及要求收回蘇伊士運河,斯大林認為他們不會是孤立無援的,他們
在大會裡或安理會中會有朋友或維護者,他擔心這種爭端可能會破壞三大國的團結。

  我在莫斯科的同僚們不會忘記1939年12月蘇芬戰爭期間發生的事情,當時英國
人和法國人利用國際聯盟來反對我們,並成功地把蘇聯孤立和開除出聯盟。後來他
們還動員起來反對我們,談什麼派十字軍對付蘇聯。難道我們不該得到杜絕這類事
的保證嗎?

  經過艱苦努力和解釋後,我們說服他接受了美國的計劃,即除非「四大國」一
致同意,否則安全理事會實際上毫無權利。如果美國、蘇聯、英國或中國不同意任
何一個主要議題,那麼他們中任何一方都能拒絕同意,並制止理事會采取任何行動。
這就是否決權決定結果。
  我自己一直抱著這樣一種觀點,即世界組織應力求建立在區劃基礎之上。許多
重要地區自然成形——美國,聯合的歐洲,英聯邦和帝國,蘇聯,南美。其他地區
現在還很難確定——如亞洲團體或非洲團體——但可以通過研究來加以了解。但它
們的目的應該是通過討論,在地區理事會中解決許多激烈的地區矛盾,然後再向最
高機構派送三四名代表,一般選擇最卓越的人物。這將使最高團體擁有30—40名世
界各地的政治家,每個人不但負責代表他的地區,還要負責處理世界性的事務,最
主要的是防止戰爭的發生。我們現在所擁有的組織不足以實現這個目標。國家無論
大小強弱,它們對中心組織所提出的要求好比這樣的一支軍隊,這支軍隊沒有總指
揮與局部指揮之區別,大家都可以聚到指揮部來。到目前為止,惟一的結果是由巧
舌如簧的游說造成的亂哄哄的局面。但我們必須堅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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