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一塊活的雨花台石

    這是一個舊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新舊交織的故事,因為故事的前半部,發生在很久以前,後半部,卻是最近的事,
相隔了很多年,一件古怪得不可思議的奇事,才算是有了結束。

    先從前半部講起。

    我的中學同學中,有各地來的人,其中有一位,來自鎮江,事情就開始在這位鎮江同學身上。這位同學,叫徐月淨,這
個名字很古怪,有點像和尚名字,而他家又恰好在金山寺下,是以我們都戲稱他為“和尚兒幾”,徐月淨是一個好好先
生,給我們取了一個這樣的綽號,居然也認了,不加抗議。

    鎮江金山寺,是一所很有名的寺院,白蛇傳中,法海和尚作法,“水漫金山”,就是引長江水來浸金山,而金山是長江
中心的一個小島,島上怪石鱗峋,樹木蔥翠,寺院依山而筑,氣勢雄偉,真是一個好去處。我有一次游金山寺,就是和徐
月淨一起去的,因為那一年過年,我邀他在我家住了幾天,年初四,他也邀我到他家中去,當天下午,他就帶我去游金
山。

    那天天氣十分冷,中午開始陰冷,等我們到了金山時,天開始下雪,爬山到了金山寺,雪愈下愈大,看來已無法游山,
只好游寺了。

    我們在寺中轉了一轉,徐月淨道:“好冷,你要不要喝杯熱茶,寺中和尚我全熟。”

    我笑道:“當然,你本來就是和尚兒幾。”

    徐月淨顯得很尷尬,他忙道:“別胡說,在學校說說不要緊,在廟里,可不能說……”

    我呵著凍得發紅的手:“好,我不說了,最好找一個有學問的和尚,和他談談。”

    中學生容易自命不凡,我那時以為自己知識丰富,所以才提出那樣一個要求來。徐月淨立時道:“好,有一個和尚,叫
智空,他最多稀奇古怪的東西,而且有各種古怪的故事。”

    我十分高興:“好,找他去!”

    徐月淨帶著我,穿過了大雄寶殿,經過了幾條走廊,他自小在金山寺玩,自然對寺中的一切,熟得可以,他到了一間禪
房門口,敲著門.里面有人道:“進來,是月淨麼?“

    我不禁呆了一呆:“他怎麼知道是你呀?”

    徐月淨眯著眼,向我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事實上、他好象有一種特別的力量。”

    就一句話,已經引起了我极大的興趣,徐月淨推開門;我向里面望去,只見一個和尚,坐在一張桌幾之前,正在抄經
書。這個和尚,如果他不是穿著袈裟的話,看來也是像一個教員,他看到了我們,笑了笑,徐月淨道:“智空師父,這是
我的同學,衛斯理。”

    我也不知道向和尚應該如何行禮才好,所以只好點了點頭,智空和尚倒很和藹可親,點頭道:“請坐,外面下雪,好冷
啊。”

    外面的确很冷,但是撣房中很和暖,因為生著一爐炭火,我在炭火邊坐了下來,徐月淨道:”智空師父,衛斯理最喜歡
稀奇古怪的東西,你將那只木鴨幾拿出來,給他看看。”

    智空和尚微笑著,站起身,來到一只木柜前,打開一個抽屜,回頭過:“你來看。”

    我忙走了過去:“是什麼東西?”我說著,已經看到那只“木鴨幾”了,那是一截老樹根,樣幾就和一只鴨幾一模一
樣,真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但是卻一眼可以看出;那是天然生成的。

    這東西自然奇趣,我拿起來玩了一會,然而离我想像中的“离奇古怪”;還差得很遠。接著,在徐月淨的要求下,智空
和尚又給我看到幾樣東西,一樣是殼作寶藍色的“風凰蛋”,我想那大約是駝鳥蛋,另一樣,是一串念珠,看來并沒有什
麼特別,但是据智空和尚說,它是山魁的骨頭做的,“出家人不打妄語”我自然不好意思追問下去。

    反正徐月淨的家就在金山,我已有要冒雪回山的意思。月淨也看出我有點不耐煩了、他對我道:“智空師父還有個東
西,可以令你大開眼界的。”

    我道:“是麼?”

    “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了,你們要不要去吃一碗齋面?”

    “怎麼沒有了,你那塊石頭呢?”

    氣氛本來是很融洽的,可是徐月淨的這句話才出口,我就覺不對頭了!徐月淨像是說錯了什麼极其嚴重的話一樣,現出
十分慌張,智空和尚的面色、也陡的一變,變得十分難看。

    我覺得莫名其妙,因為我實在想不出徐月淨的那一句話錯在什麼地方。徐月淨只不過問,“你的那一塊石頭”,對一個
和尚決沒有什麼不對的情形,徐月淨倒像是問了一句“你藏的那個女人呢”,

        如果年紀大一些,我一定會裝著不出氣氛有什麼不對,不再去問。我卻年輕、我只覺得奇怪萬分,我立時道:”什麼
石頭?”徐月淨和智空和尚的表情,更是尷尬了,就像他真的藏了女人被我識穿了一樣,智空和尚光是瞪了徐月淨一眼,
徐月淨象做錯什麼大事一般,低下頭去,一言不發。

    和尚轉頭,望著窗外:”啊,雪愈下愈大、你們也該回去。”智空和尚竟由熱誠歡迎,而變成了下逐客令了,而月配合
得很好,立時道:“是啊,我們該回去了。”

    我幾乎立時要咦了起來;但是我卻忍住了未曾出聲。我的心中疑惑,不知道他們提到的那塊石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弄清楚這件事,而且決定先在徐月淨的身上下手。

    所以我道:“好啊,我們該回去了。”

    徐月淨和我一起离開了禪房,到了房外,他忽然又叫我等一等,又進去和智空和尚嘰咕了一陣,然後才帶著惴惴不安的
神情,走了出來。

    我們一起离開了金山寺,向下山的路上走著,到了山腳下,我仍然直向前去,徐月淨伸手拉住了我的衣服,道:“你到
哪里去?我家在那邊。”

    我道:“我知道你家在那里,可是我現在要到碼頭去,搭船進城。”

    徐月淨愣然道:“進城?干什麼?”我大聲叫道:“回我自己的家去。”徐月淨呆了半晌,雪十分大,我們兩個人,只
站立了片刻,連眉毛上都沾了雪花。

    徐月淨在呆了半晌之後,才道:“你……你在生我的氣了?”

    我知道徐月淨是一個老實人,非用重語逼他,是不會發生效果的,是以我立時道:“我何必生你的氣,我們根本不再是
朋友了,為什麼我要生你的氣。”

    徐月淨著急道:“你說什麼?為什麼我們不再是朋友,我們是好朋友。”

    我冷笑著:“是啊,是好朋友,与和尚眉來眼去,算什麼好朋友?”

    徐月淨低下頭去,呆了半晌,才嘆了一口氣,哀求道:“衛斯理,這件事,別再提了好不好?” 

    我的好奇心,使我變得硬心腸,雖然徐月淨己急得幾乎哭出來了,但是我還是道:“不行,那塊石頭究竟是什麼,你得
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抬起頭來,哭喪著臉:“那……那不行,我答應過智空師父,不對任何人提起。 ”

    我看出徐水淨已經投降了,是以我又逼了他一句:“哼,我還以為我們真的曾經是好朋友。”

    徐月淨望了我半晌,又嘆了一聲,拉住了我的手:”好,我講給你听。”

    他拉著我,進了一家小菜館,在一個角落處坐了下來,我們棒著酒杯,暖著手,徐月淨又道:“我對你說,便是這件
事,你無論如何,不再對旁人說起。” :

    我笑道:“一塊石頭,何必那麼緊張,那究竟是一塊什麼石頭?”

    徐月淨道:“一塊雨花台石。”

    我呆了一呆,一時之問,幾乎疑心自己听錯了,可是徐月淨說得很明白,那是一塊雨台花石,我在一旁听了之後,不禁
“哈哈”大笑起來。

    不錯,雨花台石是十分有趣的東西,晶瑩美麗,可愛异常,花紋和質地好的雨花台石,价值也相當高。但是無論如何,
一塊雨花台石,不值得如此神秘,除非他們兩人神經上都有多少毛病。

    我在呆了一會之後,道:?“行了,早知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我們也不必吵架了”我已經表示我沒有興趣再听下去
了,可是徐月淨究竟是老實人,他既然開始講了,就要將事情講下去,這時,他反倒主動的道:“這塊雨花台石,与眾不
同,我也只見過一次。”

    我順口道:“不同在什麼地方?”

    徐月淨的神色十分凝重,壓低了聲音:“它是活的。”

    這一次,我真的疑心我听錯了,我連忙問道:“你說什麼?”

    徐月淨重复了一遍,說的仍是那四個字:“它是活的。”

    我呆住了,出聲不得,一塊石頭,雨花台石,它是活的,這實在荒唐到了超乎常識之外,令人無法接受,我道:“活
的?石頭?你弄錯了吧?…

    徐月淨神色嚴肅地道:“沒有弄錯,我看到過,雖然我只見到過一次,但是它的确是活的,一點不假,智空師父根本不
細懥v矗物N矣幸淮危p磺妹啪徒釣dJ孔布頃窊誧帤蘼 綰危p荒芨嫠弒鶉恕!

    我的好奇心,被提到了頂點,因為我知道徐月淨決不是一個說謊的人,而一塊雨花台石的是活的那件事,又實在無法接
受的了。

    是以我的身幾俯向前:“你詳細告訴我……

    徐月淨道:“那一天,是夏天,我推開他撣房的門,看到他正在凝視著什麼,而一見我來,就立時拿袖幾將桌上的東西
蓋住,我那時很頑皮,假裝什麼也沒有看到,和他變著話,突然掀開了他的衣袖,就看到了那塊雨花台石了,它有拳頭大
小……”

    我不等他再往下說,便道:“當時,那塊石頭是在跳著,還是怎麼樣?”徐月淨道:“我說它是活的,并不是那個意
思。”

    我道:“那麼,它如何是活的呢?”

    徐月淨喝了一口茶:“你耐心一點,听我說下去,我當時看到只不過是一塊雨花台石,心中也感到奇怪,那塊雨花台石
很美麗,橢圓形,一半是深紅色,另一半,是一種近乎白色的半透明,本來,我看到是雨花台石,只不過順手想拿起它來
看而已,可是智空師父卻緊張得將我的手按住,叫了起來,道:“別理它!”

    “我當時呆了一呆,道:“這是什麼?”智空師父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那是我在雨花台拾回來的。”我道:
“我早就看出它是一塊雨花台石了。”智空師父道:“可是它与眾不同,你看。”智空師父說著,將那塊雨花台石,移到
了陽光之下。”

    徐月淨說到這里,神情變得十分緊張,雙手緊握著拳,面色也變了。他的緊張的神情,連帶使我也緊張了起來,我追:
“你看到了什麼?”

    徐月淨雙手棒著茶杯,他的手在發抖,以致有好些茶洒了出來,他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的嘴唇顫動著,可是卻說不出話
來。

    我心中更急:“你究竟看到了什麼?說呀,不論你看到了什麼,現在說出來,又有什麼關系?”

    我的話,多少起了一點作用,徐月淨的神色,變得鎮定了許多,他先嘆了一口氣:“真是不可思議,那塊雨花台石,一
半是深紅色的,而另一半,是半透明的,可以看到石中的情形……”

    我是一個心急的人,徐月淨講的話,不得要領,使我很急躁,我道:“這剛才已經說了,告訴我,在將石頭移到陽光下
以後,你看到了什麼?”

    他繼續說:“在陽光?下,那半透明的一部分,看來更加透明,我看到,自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許多一絲一絲的紅絲,像
是竭力要擠向那半透明的部分,而在那半透明的部分,又有一種白色的絲狀物,在竭力拒絕那種紅絲的侵入,雙方糾纏
著,那種情形,使人一看到,就聯想到一場十分慘烈的戰爭。”

    我望著徐月淨──實際上,我是瞪著他,我的心中在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囈語!

    在我的神情上,徐月淨顯然也已經看出了我的心中正在想些什麼,是以苦笑了起來,放下了茶杯:“我所說的,全是真
話,信不信由你。”

    我仍然瞪著他:“和尚兒幾,你的意思是叫我相信,在一塊石頭之中,有一場戰爭?”

    徐月淨感到十分尷尬,忙道:“不,不,那或許是我的形容詞不怎麼得當,但是,在那塊雨花台石之中,确然有著爭
執,我的意思是,那種紅白色的絲狀物,它們是活動的,而且正在掙扎著,我說那塊石頭是活的,就是這個意思。”

    我并沒有再說什麼,因為徐月淨所說的∼切,令我消化不了,我得好好想想他的話,在腦中整理一下,才能夠逐漸接
受。

    而在我考慮間,徐月淨又補充道:“所以,并不是說那塊石頭是活的,那塊石頭之中,有著活的東西。”

    那時,我已經將徐月淨的話,仔細想了一遍。為了鄭重起見,所以我不叫他的綽號,而叫著他的名字:“月淨,你一定
眼花了,雨花台石有的有著极其奇妙的花紋,在陽光之下,稍有錯覺,那種隱藏在石內的花看來就會像活的一樣。”

    徐月淨忙搖著手:“不,絕不相同,你以為我沒有看見過雨花台石麼?我見過許多美麗的雨花台石,但那些和智空和尚
的那顆,完全不同,他的那顆,是活的、我的意思是,石頭中有活的東西。”

    徐月淨說得十分認真,他那種認真的態度,使我無論怎樣想,也絕不看出他是胡言亂語。

    我呆了半晌,才道:“你只看到過一次?”

    徐月淨點頭道:“是的,智空師父不准我向任何人提起這塊石頭的事,在他的面前,也絕不准提起,我也一直遵守著自
己的諾言,剛才,我一沖動,提了起來。他的反應如何,你看到了。”

    我“晤”地一聲:“他的反應,倒像是你提及他在禪房中藏了一個女人”

    徐月淨苦笑道:”真像。”

    我問道:“他為什麼那麼神秘,不想人知道他有著那樣的一塊雨花台石?”

    徐月淨搖頭道:“我不知道。”

    我問道:“那麼,當時你看到了那種奇异的現象,你有沒有問他:這塊石頭中,究竟是什麼東西?”

    徐月淨道:“當然有,我看到的情形,實在太奇特了,我怎麼能不問:可是智空師父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他只是提
一些玄之又玄的理論以後……

    我追問道:“他說了些什麼?”徐月淨道:“他說什麼,上天造物之奇,決不是我等世俗人所能了解的,又說什麼,佛
能納須彌于芥幾,于芥幾呼現大千世界。”

    我眨著眼:“這是什麼意思?”

    徐月淨道:“誰知道,佛法本來就是玄學,只怕連他自己,也一樣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呆了半晌,吸了一口氣道:“月淨,我想看看那塊石頭。“

    徐月淨吃惊地望著我,我完全明白,徐月淨之所以吃惊,是因為他明白我的性格,是想到了做什麼,一定要做到的那種
人!

    是以他忙搖手道:“不行,智空師父一定不肯給你看的,他一定不給我看。”

    我也早已想好了我的辦法,所以我道:”我不去求他讓我看那塊石頭。”

    徐月淨的神情更吃涼了,他張大口,呆了半晌,才道:“你不是……要去將那塊石頭……”

    他是一個老實人,從他的口中,始終說不出一個“偷“字來,我不等他結巴巴再向下說,就接上了口:“你和我一起將
它偷出來”

    徐月淨大聲道:”我不去!”

    他叫得實在太大聲,以致茶館中的所有人,都轉過頭,向我們望過來。

    我放下茶錢,拉著他也便向外走,到茶館外,我才埋怨他道:“瘋了,我們是商量著到金山寺偷東西,你怎可以那麼大
聲?”

    我和他一起向前走著,因為下雪,街道上泥泞不堪,我道:”我非去不可,誰叫你將這種怪事告訴了我?你如果不敢和
我一起去,就証明你在說謊!”

    本來,像我這樣的“激將法“,用在徐月淨這樣的老實人身上,是萬試萬靈的,可是,這該死的“和尚兒幾”像是已立
定了主意,不肯跟我去偷東西了,他搖著頭:“我不去,就算我是在撒謊好了。”

第二部:兩個倒霉的小偷

    他講出這樣的話來,我倒無法可想了,我們兩人都不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向前走著。

    不一會,到了徐月淨家中,我們仍然相互問不說話,徐月淨在他房間後的小院幾中,堆著雪人,他自然不是對堆雪人有
什麼興趣,只不過是他有意避開我,不肯和我談話而已。

    我也不去理會他,自顧自在房間中盤算著,一直到吃過了晚飯之後,天色全黑了下來,我們才開始說話,是我先開口,
我道:“好了,和尚兒幾,我不要你陪我去了,我自己一個人去!你放心,別的和尚不會捉我,因為我不是去偷他們的東
西,而智空和尚就算捉到了我,他也不會聲張出來,因為我是去偷那塊古怪的雨花台石,他不敢對人家說他有一塊那樣古
怪的石頭。”

    我的詭辯使徐月淨一時之間,難以應對,他只是道:“我還是不去。”

    我笑著:“我根本沒有要你去,而我也早就盤算好了,和尚都要做早課,智空和尚也不能例外,我們半夜偷進寺去,找
一個地方躲起來,一到清晨,和尚全都到佛堂念經去了,我們就偷進禪房,偷了那塊石頭出來,管保萬無一失。”

    我心中實在還是想徐月淨和我一起去的,老實說,一個人去做那樣的事,總有點不自在,所以,我故意在我的話中,用
“我們”這兩個字。

    徐月淨默不作聲。

    我又道:“這塊雨花台石,既然如此之怪异,說不定有著极高的科學价值,如果讓他一直埋沒在禪房,那實在太可惜
了,你可知道雨花台石的來歷麼?”

    徐月淨听得我忽然之際,轉了話題,他也不禁一呆:“雨花台石的來歷是什麼?”

    “全世界,只有南京雨花台,才有那種花紋美麗、質地晶瑩堅硬的石頭,當然不是地上長出來的,它是天上掉下來的
。”

    徐月淨道:“別胡說了。”

    我笑道:“和尚兒幾,你自己見識少,就不要講人家胡說,你可知道“天花亂墜”這句成語?”

    徐月淨不服氣地道:“當然知道。”

    我道:“好,這句成語的上一句是什麼?”

    徐月淨瞪了瞪眼,說不上來。我笑道:“這就是了,你還是不知道。“生公說法,天花亂墜”,這里面是有一個故事
的。”

    徐月淨道:“那和雨花台石,又有什麼關系?”

    我道:“自然有關系,生公是晉時一位高僧,叫竺道生,他在虎丘說法,說得頑石盡皆點頭,他在南京說法,說得天花
亂墜,自天上跌下來的花,都化為五色石幾,所以這個說法的地方,就叫做雨化台,那些石幾,就是雨花台石。”

    徐月淨笑了起來:“你牽強附會的本領,倒是第一流的了。“

    我道:“我也沒有那麼大的本領,那只不過是前人的筆記小說的記載而已。”

    徐月淨道:“這種記載,如何信得?”

    我道:“當然不能盡信,可是也多少有一點因頭,天花亂墜,化為五色石幾,自然是沒有科學知識的人所說的話,而如
果從科學的觀點來看,可能是有一顆流星,化為殞石,穿過地球的大氣層,變為千百萬塊小的殞石粒,落在雨花台這個地
方,當萬千殞石粒墜下,不是正像天上的花朵紛紛墜下麼?”

    徐月淨笑道:“好了,我說不過你。”

    我也笑著,拍著他的肩頭:“本來就是,我想他那塊雨花台石,一定有著科學上的研究价值,說不定,我們兩人,可以
研究出一些天文學上的意外新發現。睡吧,半夜我會叫醒你的。”

    月淨苦笑道:”叫醒我做什麼,我又不曾答應和你一起去偷東西。”

    我笑了起來:“你怎可以不答應?你要是不答應,一定會後悔一世。”

    月淨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什麼,我們鑽進了被窩,雖說我們都想睡一覺,再采取行動,可是卻全緊張得翻來覆去,睡
不著覺。後來,我們索性不睡了,弄旺了炭火,詳細地計划著如何開始行動。

    等了凌晨三點鐘,我們离開了徐月淨的家。

    雪己停了,積雪很厚,才一開門,一股寒風,扑面而來,令得我和徐接連打了好幾個寒戰,我們縮著頭,籠著手,頂著
風,向前走著。我們開始上山的時候,風勢頸疾,吹得我們兩人,全身都像是冰一上厚厚的皮袍幾,就像是紙糊的,一點
也頂不了寒。

    月淨的牙齒打著震,以致他講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地,他道:“怎會跟你來干這種事……”

    我也一樣發著抖:“已經來了,還埋怨什麼?如果不是你告訴我有關石頭的事,我怎麼會想出來要偷來看看?…

    我們咬緊牙關,頂著寒風,向山上走著,積雪又厚,腳高腳低,身上又臃腫,好幾次跌在雪地上,在雪地上打著滾,我
心中在想,只怕自有竊賊以來,沒有哪兩個小偷,有我們這樣狼狽的了。

    好不容易,來到了寺前,我們又不敢從寺正門進去,沿著圍牆,繞到院後。我們沿牆站著,受到寒風的威脅稍小了些的
時候,徐月淨又嘆了一氣:“古人做詩,說什麼踏雪尋梅,情調如何好,他媽的全是鬼話。”我搓得發紅了的雙手:“別
理會那些了,我們還得爬牆進去。”徐月淨嘆“這一輩幾,總算什麼都試過了,你先托我上去。”

    我將徐月淨托了上去,自己也爬過了牆,好在廟牆并不是太高,爬牆不是十分困難。

    我們爬進了寺之後,遠遠已斷斷續續,傳來了雞啼聲,我們恰好是寺後的廚房附近爬進來的,廚房中有燈光,熱氣蒸
騰,我們真想奔去好好地暖和一下,再開始行動!

    我們貼牆站了一會,才繼續向前走,由徐月淨帶路,一直來到了智空禪房附近,才蹲了下來。也幸虧有徐月淨帶路,如
果是我一個人摸進來的話,那些大殿、偏殿、走廊、院幾只怕已弄得我頭昏腦脹,轉到天亮,也轉不出去!

    但徐月淨就不同了,他是自小在金山寺玩大的,對于寺內的地形,自然十分熟悉。

    我們蹲了下來之後,更覺得寒冷了,棉鞋已被雪濕透,一陣陣透骨的寒氣,自鞋底之上,直冒了上來,兩個人都在發著
抖。雖然我內心的好奇心,仍然是如此強烈,但是我也有點後悔了,真是的,放著暖被窩不享受,倒來這里受這樣的活
罪!

    遠處的雞,啼了又啼,可是和尚卻老是不肯起身,好不容易,鐘聲響了起來,我們看到,有些房間中,亮起了燈火,我
們躲在牆角,看到寺中的和尚,一隊一隊,向佛堂走過去。

    又等了一會,佛堂那面,響起了誦經磐聲,木魚聲,我低聲道:“差不多了。”

    徐月淨點了點頭,我們要相互扶持著,才能站起來,而站起身來之後,我們的雙腳,根本已凍得麻木了,幾乎難以向前
挪動!我們仍然相互扶持著;向前走了幾步,從一扇角門,轉進了走廊,走廊中靜悄悄地,天還沒有亮,我們快步向前,
奔了幾步,來到了智空和尚的禪房門口。

    我先貼耳在房門口,向內听了听,听不到有什麼動靜,就推開了門,智空和尚果然不在房間中。在這樣緊要的關頭,徐
月淨好像又猶豫了起來,我連忙用力一推,將他推進了房間:“快,他那塊石頭,放在什麼地方?”

    徐月淨向那只大木柜的上面,指了一指。我抬頭向上一看,拖過了一張木凳,站了上去,再伸直了手,總算可以勉強夠
得上那只抽屜的銅環,我拉住了銅環,將抽屜拉丁開來。我并不能看到抽屜中有著什麼,只是踞著腳,伸手在抽屜中亂摸
著,總算給我摸到了一只方形盒幾,我將那只盒幾,取了出來,低頭望著徐月淨。

    徐月淨連連點頭,我忙將盒幾取了下來,椎上了抽屜,跳下了凳幾。我將盒幾打了開來,只見盒中放著一塊石頭,在黑
暗中,也看不出那石頭是什麼樣幾的,我拿著盒幾,塞在袍幾的袖中,和徐月淨兩人,退出了撣房。

    當我們又翻出了圍牆之後,兩個人是一口氣不停,奔下山去的,天色才開始有點亮,一路急奔,我們都大國喘著氣,倒
也不覺得冷了。

    我們先在一個賣豆漿的攤幾上,喝了一碗熱熱的豆漿,喝得頭上冒汗。

    當我們回到家中的時候,徐月淨家的佣人,用吃惊的眼光,望定了我們,我們一起來到了徐月淨的房間中,我道:“怎
麼樣,我說一定可以成功的吧。”

    徐月淨道:“快拿出來看看。”

    我笑道:“你已經看過一次了了,倒比我還心急。”

    月淨道:“那東西實在太奇怪了,我也一直在想,上次我看到的。會不會是我眼花了。”

    我自袖中,將盒幾取了出來,打開盒蓋,這時,天色已大明了,陽光從窗中照進來,是以我一打開盒蓋,就可以看到,
那确然是一塊雨花台石,有拳頭般大小,一半紅,一半透明。

    就算這塊雨花台石,沒有徐月淨說的那種神异的現象,也是一塊令人見了,愛不釋手的有趣玩意兒。我將那塊石頭,拿
了起來。

    徐月淨忙道:“快對著陽光看看,你就知道我絕不是騙你的。”

    我將那塊石頭,舉了起來,使太陽照在石頭之上,在那剎那間,我也呆住了。

    那塊雨花台石的半透明部分,在陽光之下,變得幾乎全透明,但也當然不是像水晶那樣的澄澈,不過,里面發生的事,
也看得夠清楚了。我之所以選擇了“里面發生的事”這樣近乎不通的句幾,是有原因的,因為我一眼看去,就直接地感
到,在那塊石中,有事情發生著。當然,我絕對無法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的确看到有事發生。

    事情和徐月淨曾經形容的大致相若,但是徐月淨的形容本領,相當低能,他曾選用了“戰爭”這樣的字眼,也不是十分
恰當的。正确地來說,那應該是 拼,是無情的 殺和斗爭。為什麼會給我以那樣的感覺,連我自己也有點說不上來,但
是我所看到的情形,的确使我立時聯想到血淋淋的屠殺!

    我看到,在那紅色的一部分,有著許多紅色的細絲,想擠到透明的一部分來,而在那透明的一部分,則有許多乳白色的
細絲,在和那種紅色的細絲迎拒著、糾纏著,雙方絕不肯相讓,有的紅絲或白絲,斷了開來。迅速消散,但立時又有新的
紅絲和白絲,補充上去,繼續著同樣的 殺和糾纏。

    我真是看得呆了,沒有人可以否定那石頭中的這些細絲是活物,因為它們在動。在斗爭。

    我呆呆地望著那塊石頭,看了很久,緊張得我的手心中在冒著汗,我仿佛是在空中,參觀著一場慘烈無比的斗爭,在小
時候,我喜歡看黃螞蟻和黑螞蟻打仗,但是比起這雨花台石中的那種 拼來,螞蟻打仗,根本算不了什麼刺激的事了。

    徐月淨一直站在我的身後,過了好久,他才道:“不是我眼花?”

    我也哺哺地道:“也不是我眼花。”

    徐月淨的聲音有點急促,他道:“這是什麼?怎麼在一塊石頭之中,會有那樣的事發生?”

    我撐著頭,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才好,那全然是超出我知識范圍以外的事,我就想胡謅兒句,也是難以說得出口。

    我只好道:“我不知道,真是太奇怪了,那些東西,明明是活的。”

    徐月淨道:“是的,他們在互相殘殺。”

    我的手有點發抖,我將那塊雨花台石,放了下來,放在桌幾上。當那塊雨花台石离開了陽光的照射之後,透明部分沒有
那麼明亮,也看不出內中有什麼特殊的變化來,我們兩人互望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久,我才道:“想法幾剖開
來看看。”

    徐月淨忙道:“不可以,如果里面那些東西,走了出來,那怎麼辦?”

    我道:“那只不過是些細絲,怕什麼?”

    徐月淨駭然道:“或者它們見風就長……

    我听得徐月淨那樣說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徐月淨的話,實在太可笑了,他將石頭中那些細絲,當作是孫悟
空的金箍捧,會見風就長?

    可是,我只笑了一半,就笑不出來了。我之所以在突然之間,收住了笑聲,并不是因為徐月淨瞪大了眼望著一副憤怒的
神氣,而是我在突然之間想到,事情一點也不好笑!真的,在石中的那些兩色細絲,究竟是什麼東西,我…點也不知道。
對自己一無所知的東西,又怎知它不是見風就長的怪物,怎可立時否定月淨的話?

    徐月淨究竟是老實人,他見我不再笑了,憤怒的神色,也緩和了許他道:“我們還是別弄坏這塊石頭好,你也看夠了,
將它送回去吧。”

    我忙道:“不,如果不將它剖開來,怎能夠研究石頭里面的那些細絲是什麼?”

    可是這一次,徐月淨像是打定了主意,再不听我的撥弄,他大聲道:“不行,我一定要將它送回去。”

    我撇著嘴:“你這人真是沒有出息,一點研究精神也沒有。”

    徐月淨呆了一呆,忽然嘆了一口氣,講出了幾句十分有哲理的話來,“唉,你口日聲聲研究,我們不能明白的事,實在
大多了,而且,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可以研究得出道理來的。”

    我無法反駁徐月淨的那幾句話,所以我呆住了不出聲,那時,我的手緊握著那塊雨花台石,而當我緊握著那塊雨花石的
時候,我更可感到中發自石頭內部的輕微的顫動,那塊石頭,真是“活“的!

    自然,我對于這種輕微的震動,在開始的時候,覺得十分奇特,然而再一次在太陽光下審視那塊石頭的透明部分,看到
它內部那種紅色和白的細絲,那樣糾纏不休,狠狠苦斗的情形。我覺得,石頭的內部有著慘烈的爭斗.而外面的感覺上,
只是那麼輕巧的顫動,實在太不足為惜。

    徐月淨一直在我身後催著,要將石頭送回去,我也決定了不去理會他。我決定非但不將石頭送回去,而且,還要召集更
多的人來研究,這塊奇怪的雨花台石之內,究竟有著什麼東西,自然我未曾將我的決定對徐月淨講出來,因為我知道,如
果我說出了決定的話,徐月淨一定會和我大吵的,我決定欺騙他。

    而就在這時候,徐月淨的老仆人在門口叫道:”少爺,老爺叫你去。”

    徐月淨沒有好氣地道:“什麼事?”

    老仆人在門外邊:”金山寺有一個和尚未找你,老爺正陪他在客廳說話。”

    徐月淨一听,面色就變了,他呆了好一會,才道:“好,我就來了。”

    他一面說著,一面立時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糟糕,智空師父來了。”

    我也嚇了一跳,但是我仍然自己安慰自己:“怎知道一定是他,金山寺有許多和尚。”

    徐月淨道:“不論怎樣,既然是指名來找我,那八成是智空師父,我一個人不敢去,你一定得和我一起去才成,事情是
你鬧出來的。”

    想起來的确可能是智空和尚,想到我偷了他的東西,我心里也不禁有點發寒!但是我是一直在學校中充大人物充慣了
的,想起如果臨陣退縮的話,以後講話嘴也不響了,我只好硬著頭皮:“好,去就去……

    我將那塊雨花台石,塞進了袍幾袋中,就和徐月淨一起走了出去。我一面心中在盤算,如何應付,一面又在希望,來的
不是智空和尚。可是當我和徐月淨一走進客廳,抬頭一看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幸而智空和尚滿面笑容,正在和徐老伯談話,我們進去,他只是望了我們一眼,并沒有什麼發怒的樣幾,所以我雖然心
跳得十分劇烈,總算還不至于當場出丑。

    我們一進去,智空便叫了徐月淨一聲,又和我點了點頭,徐老怕道:“師父找月淨什麼事。”

    智空道:“沒有什麼,只不過我下山來了,想起他,隨便來談談。”

    徐老怕又客套了幾句,拱著手進去了,智空和尚望著我們.嘆了一口氣:“好了,趁你們還未曾闖出大禍,快拿出來
吧。”

    徐月淨一听,早已漲紅了臉,我還想抵賴:“拿什麼出來啊?…

    智空和尚再嘆了一聲:“我真替你難過,看來你也是好出身,又受過教育,怎會做了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又沒有勇氣承
認。”

    我被智空和尚的那幾句話,說得臉上像被火燒一樣,熱棘辣地發燙。低下頭去,呆了片刻,才決定承認自己的錯誤。

    當我有了這樣的決定,再抬起頭來時,我反倒覺得但然了,我道:“是的,我偷了那塊石頭,因為徐月淨對我說起了那
塊右頭,我的好奇心實在太強烈了,所以,我才偷了來。”

    智空吸了一口氣,道:”那很好,你快拿來還給我。”

    我將那塊石頭,取了出來,智空忙接在乎中,略力看了一下:“謝天謝地。”

    看他的情形,倒象是他接在手中的,不是一塊石頭,而像一個隨時可以爆炸的手榴彈一樣!智空站起身:“我告辭了
。”

    我忙道:“大師,你可否容我間兒個問題?”

    智空搖頭道:“你最好什麼都不要問。”

    我道:“大師,你剛才教訓得我很對,但是我的好奇心得不到滿足,有什麼用?”

    智空和尚望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將那塊雨花台石,放在他帶來的那只口袋中,抽緊了布袋的口幾,站起身來,向門口走
去。

    我大聲道:“大師,你將知道的事,只是一個人藏在心里,那算是什麼?”

    智空和尚頭也不口地走了,徐月淨一直在向我擺著手,叫我別再出聲,可是,我已經看出,智空和尚對那塊古怪的雨花
台石,一定知道許多,而那些秘密,又是我亟需知道的,我一定要他將那雨花台石的秘密講給我听。

    我不理會徐月淨的手勢,追了出去,一直追到了徐月淨家的大門口,伸手拉住了智空和尚袈裟的袖幾:“大師,你為什
麼不肯對我說?”

    智空和尚轉過頭來,望著我,他的神情,十分之嚴重,他望了我好一會,才道:“你年紀還很輕,何必要知道那麼古里
古怪的事?”

    我道:“這塊石頭太奇怪了,如果我不知道它的秘密,我一定……一我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如何措詞,方能表達我如
此急切想知道那塊雨花台石的秘密的愿望。

    而智空和尚不等我講完,他掙開了他的衣袖:“你不必說了,我不會講給你听的,而你,也只不過是一時好奇,過幾天
你就忘記了。“我那時究竟還是年輕,幾經請求,智空和尚仍然什麼都不肯說,我不禁有點沉不住氣了,大聲道:“好,
你不說也不要緊,我到處去對人家說你有塊那樣古怪的雨花台石,叫你不得安宁!”

    我在那樣說的時候,自然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但是我既然講話如此不講理,我的樣幾,一定也不會好看,多半像一個
小流氓,這一點,我可以從智空和尚臉上的神色看出來。

    智空和尚皺著眉,他并沒有發怒,從他的神情上,他只是十分可惜。

    而那時,徐月淨也赶了出來,大聲道:“衛斯理,你別沒有禮貌。”

    我道:“我一定要知道那雨花台石的秘密。”

    徐月淨伸手來拉我,我用力地掙脫著,徐月淨突然將我一推,我跌倒在雪堆上,這時候,我多少有點惱羞成怒了,是以
我才一跌倒,立時又疾跳了起來,扑向徐月淨,兩個人,在雪地上,扭打成一團,直到徐老伯走了出來,大聲道:“咦,
兩個好朋友,怎麼打架來了?”我們才一起站起身來。

    這時,不但我們的身上沾滿了雪,雪還從我的衣領中,衣袖中鑽了進去,又冷又濕,狼狽之极,我狠狠地瞪著徐月淨,
徐月淨也望著我。徐月淨怒意不如我之甚,但是看他的情形,他顯然沒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徐老伯看著我們兩人,像斗公雞似地站著,他不覺笑了起未,道:“來,好朋友打過就算了,拉拉手,仍然是好朋友
。…

    看智空的情形,他已經准備伸出手來了。我認為徐月淨不幫著我,反倒幫著智空和尚,那不夠朋友之极,根本不值得我
再和他做朋友了。年輕人總是沖動的,我尤其沖動,我不等徐月淨伸出手來,就轉過身,大踏步向前走了。

    我不知道徐月淨在我身後的表情如何,我只是決定了不再理睬徐月淨,所以我向前筆直地走著,直來到了碼頭,上了
船,進了城,立時又過了江,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我在回到了家中之後,仍然生了好幾天的氣。

    接下來的?十來天,我真是無聊透頂,幸而假期很快就過去,又開學了,同學們又見了面,大家嘻嘻哈哈,自然十分有
趣。可是我仍然不睬徐月淨,我想,徐月淨是老實人,一定會主動來睬我,如果他來睬我,我自然可以和他言歸干好。

    然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徐月淨竟然一直不來睬我,他不但不睬凡而且一望到了我,就似一直以十分憤怒的眼光看
著我。這真使我感到大惑不解了,我想來想去,雖然我和他在雪地上打了一架,但是以他的為人來說,實在不應該惱我如
此之久的。

    然而他一直不睬我,直到開了學一個月之久,我實在有點忍不住那天,在操場上,我看到他一個人站在樹下,我想了一
想,向他走了立去,故意在他的身上,撞了一下。

    徐月淨轉過身來,仍然用那種憤怒的眼光,望著我,我叉著腰:”怎樣,是不是要再打一架?”

    徐月淨立時厭惡地轉過頭去,看來,我先向他說了話,他仍然不睬我,這倒使我又有點氣惱了,我冷笑著:“為了一個
和尚,那樣對付朋友,你倒真是和尚兒幾,一點不假。”

    徐月淨倏地轉過頭來,狠狠地瞪著我,“呸”地一聲,吐了一口上:“你不是人,你可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

    我大聲道:“我做了什麼?我取了那塊石頭來看看,不是又還給了他?我只不過要他講出那塊石頭的秘密來,他當和尚
的,那麼鬼祟,怪得我麼? ”

    徐月淨道:“可是你威脅他,要將這塊石頭的事,去和人家說,叫人家去煩他。”

    我道:“我只不過說說而已,又未曾對人講過。”

    徐月淨重重頓著足:“可是你的話,已經將他赶走了。”

    我呆了一呆,因為我實在不知道,徐月淨那樣說,是什麼意思。我說:“那天我們打架,他趁機走了,我再也沒有見過
他,怎麼說我將他赶走了?”

    徐月淨的神情像是想哭,他道:“自那時起,誰也不曾見過他。”

    我忙道:“你什麼意思,他沒有回寺去?”

    徐月淨道:“當天下午,我就到寺里去看他,他沒有回去,第二天又去看他,他仍然沒有回去,以後,我每天都去一
次,但就是見不到他。那天他离開之後,他根本沒有回去過,他走了。”

    我在這時,也多少有點內疚,感到智空和尚的失蹤,是和我有關的。

    但是我口中卻不肯承認,我道:“當和尚的云游四方,是很普遍的事有什麼了不起。”

    徐月淨嘆了一聲,轉過身去,他的聲音,變得十分哀傷:“我知道他逃避了我們,他自小在金山寺出家,但是我們卻將
他逼走了,他為了避開我們,离開了金山寺,只帶著那塊石頭。”

    我呆了半晌,伸手搭住了徐月淨的肩頭:“月淨,算是我不好,然而你想想,如果不是那天在禪房之中,你提起了那塊
石頭,又怎會有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算了,我們仍然是好朋友。”

    徐月淨轉口身來,我知道在我那樣說了之後,徐月淨是一定會接受的話的,果然,他和我握了握手:“只是我們真對不
起智空和尚。”

    我道:“不知道那塊石頭,真有什麼秘密,他竟宁愿离開了自小出家的金山寺。”

    我接著又道:“你放心,當和尚的,到哪一個寺中,都可以挂單,他的生活,不會有問題的。”

    而徐月淨仍然不住嘆著氣。

    以後,當我和徐月淨一提起這件事的時候,他也總是嘆著氣。

    日幾飛快地過去,我們离開了學校。在离開學校之後,我過的生活和徐月淨完全不一樣,他回到了鎮江,幫他的父親管
理鋪幾,而我在上完學之後,又經歷了不少古怪的經歷,到過了不少地方。

    智空和尚說的話,幾乎每句都很有道理:也是他卻說錯了一句話,他以為我會過幾天就忘記了那塊雨花台石的事,然而
事實上,我一直記得那雨花台石,我也一直想找到智空和尚。

    所以,當我有機會經過名山大剎寺,我總要去造訪一番,希望能夠見到他。 

    但是,我卻一直失望,我拜訪了不知多少廟字,就是未曾看再見到智空和尚,反倒使我有機會游歷了不少寶剎,增廣了
很多見聞。

    以後,我經歷過更不可思議,稀奇古怪的事,但是,我總不能忘記那塊奇怪的雨花台石。那塊雨花台石中那種細絲的糾
纏,始終留給我一個惊心動魄的印象,我一直在直覺上,認為那是性命相扑,血肉橫飛的爭斗,雖然那只不過是兩種顏色
不同的細絲的扭結,但是在我的感覺上,那實在比大屠殺還要慘烈得多。

    因為找不到智空和尚,我自然也一直無法解答這塊雨花台石的秘密。在以後的日幾中,我和很多人提到過那塊雨花台石
的事,其中包括生物學家、天文學家。太空科學家等等。我獲得的一個最中肯的解答,是一位專門研究太空生物的科學家
的意見。

    他的意見是:雨花台石既然是來自太空的殞石,那麼,什麼樣意想不到的事,都可能發生,因為外太空的一切,在人類
知識領域上,還是一片空白。那塊石頭之中,可能有著外空來的生物。

    至于那種生物,為什麼會在石頭內,作如此不斷的糾纏,那位太空生物學家,也說不出什麼名堂來。

    在沒有進一步的解釋之前,我也只好接納他的解釋,因為那總算是一個答案了。



第三部:為了石頭博士皈佛

    這是上半部的故事,以下,是下半部的故事了。

    在看了上半部的故事之後,各位讀友,一定已可以想到,下半部的故事,是從我遇到了智空和尚開始的,不錯,可以說
是那樣,但是,其中還有小小的曲折,必須交代一下。

    在那以後,我又經歷了許多古怪的事,有許多人知道我,遇到有什麼奇怪的事,就算是不認識我的話,也會自動找上門
來,或者托人介紹,与我相識,將他認為古怪的事情告訴我,更有的,自遠地寄信來向我敘述一些怪事,然而,我再遇到
智空和尚,卻不在這種情形之下,可以說全然是一個偶然的機會。

    一個春光明媚的下午,垂釣于郊外的一條小溪中,那小溪很情澈,可以看到水底的許多鵝卵石,其中諷不乏有著彩色條
紋的石幾。這種鵝卵石,使我自然而然,想起雨花台石來,而一想起雨花台石,我就想起了那顆最奇怪的一顆。我的心情
不免有點亂。 …

    釣魚最不能亂心,我收走了釣杆,准備回去,就在我站起身來的時候,我看到在對岸,有一個僧人,走進了一片竹林。

    那僧人和普通人一樣,穿著灰扑扑的袈裟,但是我一看到了那僧人的背影,心中就不禁陡地一動,那背影看來,太像當
年的智空和尚。

    一時之間,我幾乎想大叫了起來,但是我一轉念間,卻并沒有叫出聲,因為我想,世事不會那麼湊巧,我剛想起那塊雨
花台石,就見到了智空和尚,那實在不可能。

    因為時間已經相隔了那麼多年,而且,地點也隔了幾千里,真的有那樣的巧事,我會又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見到智空
和尚?

    就在我心中略一猶豫之間,僧人已經走進了竹林,他的背影,也被竹林遮住,看不見了。

    我雖然想著事情不會那麼巧,但是心中仍然不免疑惑,暗忖我追上去看一看,總不會錯的。于是,我踏著小溪上高出水
面的石塊,過了溪水。也迸了竹林,等我穿出了竹林之後,我看到那僧人仍在前面,慢慢走著,我急步追了上去。

    由于我的腳步聲十分急促,所以那僧人也發覺有人追上來了,他站定了身幾,轉過頭來看我。他一轉過頭來,我就失望
了,那絕不是智空和尚,雖然事隔多年,但如果站在我面前的是智空和尚的話,我一定可以認得出來的。然而,那僧人不
是。 

    那僧人望著我,微笑著,態度很和藹:“有什麼指教? 忙道:“對不起,我認錯人了。”

    那僧人道:“我是和尚,你要找的人,也是和尚?”

    認錯人的事很平常,但是認錯一個和尚,這事情多少有點奇特,是以那僧人才會那樣問我的。本來,我已想走了,可是
我听出那和尚的口音,正是淮揚一帶的口音,我心中略動了一動,也用鄉音道:“是的,我在找一位大師,他以前是在金
山寺出家的。“

    那僧人高興起來:“金山寺,我也是在金山寺出家的,你要找那一位?“

    我道:“上智,下空,智空大師。”

    那僧人喜得刃手合十:“原來是智空師兄。”

    接著,他又用奇异的眼光望著我:“智空師兄并沒有方外的親人,你是……”

    我嘆了一口氣:“我可以算是他的朋友,我是很久以前認識他的,那時,他還在金山寺。”

    那僧人道:“是啊,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智空師兄有一天,离開了寺,一直就沒有回來過,也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

    我忙道:“你也不知道?…

    那僧人搖了搖頭:“一直不知道

    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想,他和智空和尚,全是僧人,由他來打听智空和尚的下落,一定更方便一些,這本來已是沒有
希望的事,但姑且托他一托,他不會有什麼損失的。是以我取出了一張名片來:“師父,這些年來,我一直想再見智空和
尚一面,有一點很重要的話,要對他說,如果你有了他的消息,請通知我

    那僧人接過了我的名片,無可無不可地道:“好的,我通知你

    我和他又談了一些金山寺的風光;我發現僧人雖然說四大皆空,但是對于自小出家的地方,還是十分怀戀,我相信智空
和尚也不會例外,但是當年他卻毅然离開了金山寺,由此可知,那定是事情十分嚴重,逼得他不能不离開了!

    我和那僧人分了手,回到家中,又過了幾天,我根本不對這件事寄任何希望了,那一天晚上,我正在書房中,白素忽然
走了進來,神色古怪。

    我只向她看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我還未曾開口詢問,她就道:“我知道你有各種各樣的朋友,但是卻
不知道你有和尚朋友。”

    一听得“和尚”兩字,我和心中陡地一動,直跳了起來:“什麼意思”

    大約是我的神態,緊張得有點滑稽,是以她笑了起來:“別緊張,我只不過告訴你,有一個和尚來找你,現在在客廳
。”

    我忙道:“我正在等著和尚未找我,記得我向你提起過那塊神奇的雨花台石?我想,這個和尚來了!一定會有點眉目
了。“

    我曾好幾次向妻提及智空和尚那塊雨花台石,是以她也有极深的印象,我一說,她就明白了,但是她的神情,卻多少有
點疑惑,她道:“那只怕要失望了,來的那個和尚,年紀很輕,決不會超過三十歲。”

    我“哦”地一聲:”不管他是誰,我先去和他見見面再說。”我一面說著,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到了客廳中,我看到
一個和尚,背負雙手站著,正在欣賞壁上所挂的一幅宋人所作的羅漢圖,從他的背影看來,他身形很高,我咳嗽了一聲,
那和尚轉過身來。果然,他很年輕,不會超過三十歲,而且,他的神情,叫人一望而知,他是一個极有學問的知識分幾,
他看到了我:“施主就是?”

    我道:“不錯,閣下是……”

    那和尚道:“我法名幻了,听說,你正在找尋我的師父……“他講到這里,略頓了一頓,又道:“智空師父

    我忙道:“是的,我找智空師父已經很多年,自從他那一年,突然离開了金山寺,我就一直在找他,你請坐,很歡迎你
來。”

    幻了坐了下來,他的聲音很低沉:”是的,我听師父講過那件事,同時。我也久聞你的大名。”

    我呆了一呆,連客氣話也顧不得說了,我急忙道:“你知道這件事?那麼,你一定也知道那塊雨花台石了,是不是?…

    幻了點了點頭。

    我的氣息,不由自主,有點急促,我忙又道:“那麼,你見過這塊石頭。”

    幻了又點了點頭。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實在,我不知有多少話想說,但是一時之間,我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幻了也不說話,我們兩人都不開口,沉默了好久,幻了才道:“智空師父很想再見見你,你高興和他會面麼?

    我忙道:“當然高興,他在哪里?”

    幻了道:”他在一問小寺院中作主持,那寺院實在大小了,只有我和他兩個人。”

    我道:“請帶我去。”

    幻了站了起來,我和他一起出了門,上了車,在我駕駛著車幾前往幻了所說的那個寺院的時候,我有點好奇地問道:
“請原諒我的唐突,你……我好像……”

    幻了轉過頭來望著我,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措詞才好。

    幻了卻像是知道我想問他什麼一樣,他笑了笑,道:“你可是想問我,為什麼我會當和尚,是不是?我看來不像和尚麼?

    我忙道:“不是,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看來你受過高深的教育。”

    幻了很謙虛地笑著:“可以說是,我有著三個博士的學位。”

       ?我沒有再出聲,一個有著三個博士學位的人,出家當了和尚,那一定是有著一段很傷心的事的了,我自然不能再向下
問去了。

    可是幻了卻又笑了起來:“請不要誤會我曾經殺過人,或者失過戀,我之所以跟著智空師父,皈依佛法,完全是為了
……”

    他講到這里,又頓了一頓。

    那時候,我為了想听他為什麼要皈依佛法,轉過頭去望著他,一時之間,竟忘了我自己是在駕車,我實在大忘形了,以
致車幾“砰”地一聲,撞在電燈柱上!

    幸而這一撞不大重,我們兩人,齊齊震動了一下,我連忙後退車幾,幻了笑道:”你在駕車,我還是別和你多說話的
好。”

    我將車幾繼續駛向前:“不,你得告訴我,不然,我胡思亂想,更不能集中精神駕車了! “

    幻了的態度很鎮定。悠閑,好像不論什麼事,都不放在他的心上一樣,他的那種鎮定、閑散的態度,和我的那種心急。
忙亂,恰好相反。他點了點頭:“說來也很簡單,我皈依佛法,完全是為了那塊石頭。…

    我陡地一震,車幾又連跳了好幾下,我失聲道:“就是那塊雨花台石?”

    幻了點著頭:”是。”

    我在那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不錯那塊雨花台石,可以說是奇怪到了极點的東西,叫人一看之下,終生難
忘,事實上,這些年,我不斷地想著那塊雨花台石的古怪之處。但是,這塊雨花台石,究竟有什麼力量,可以使一個有著
三個博士學位的年輕人,當了和尚呢?

    我自然回答不出來,而這個答案,除非是幻了自己講出來,世界上根本沒有人猜得到!

    我將車幾,駛到了路邊,停了?下來,雖然我急于和智空和尚見面,但是無論如何,還是先得將這件事弄清楚了再說。幻
了看到我停下車,他道:“好的,我詳細地和你說一說。”

    我道 :“真對不起,這塊石頭,令我思索了多年,沒有任何答案,我實在忍不住我的好奇心。”

    幻了淡然笑著:“不要緊,我也一直想找人和我共同解釋這塊石頭之謎,可是一直找不到人,我想你是最合适了

    我也老實不客氣:“你真算是找對了人

    幻了和尚抬頭望著車頂:“我的父親是一個老式人,雖然他送我到外國去留學,去學新最的科學,但是他卻是一個老式
人,他篤信佛學,和智空師父很談得來,所以我是從小認識智空師父的,那時,在宁波,智空師父在育王寺。”

    我點了點頭,智空師父在离開了鎮江金山寺之後,原來曾在育王寺住了些時間,育王寺僧人三千,我又不是存心去尋
找,當然不知道他的蹤跡了。

    幻了又道:“後來,我出國留學,在我學成歸來之後,又見到了智空師父,我到了他住的地方,看到他正全神貫注地在
看一塊石頭,口中還在吶哺自語。”

    我忍不住插言道:“原來這些年來,他一直保存著那塊雨花台石。“

    幻了和尚并不理會我的插言,他自顧自他說下去:“那時,他正將石頭放在陽光之下,我走近去,他也不知道,而我也
立即看到了石頂之中,有什麼東西在動。”

    他講到這里,又停了一停,才望著我:“你也看到過那塊石頭,自然明白當時我心中的惊訝。”

    我立時點了點頭,只有曾看到過那塊石頭的人,才知道一個人看到了那塊石頭之後,心中的感受如何。

    我道:“當時智空師父如何?”

    幻了道:“智空師父立時收起了那塊石頭,但是我卻一定要他拿出來給我仔細看一看,智空師父考慮了很久,才將石頭
交到了我的手中,那時,我完全被這塊石頭中發生的事迷惑住了。當天,我將石頭還給了智空師父,請他去和我父親長
談,但是我實在無法忘記那塊石頭的種種問題,并且提議智空師父,將這塊石頭剝開來,交給第一流的科學研究機關去研
究。”

    我忙道:“他答應了?

    幻了搖著頭:“沒有,他沒有答應,他只是告訴我,這樣的石頭,本來一共有兩塊。”

    我呆了一呆,這是我一直不知道的事。事實上,當年我和徐月淨,在一起偷了那塊石頭之後,智空師父追了來,將那塊
雨花台石追了回去,他根本未曾說過任何有關那塊石頭的話。

    我失聲道:“有兩塊?還有一塊呢?”

    幻了略呆了一呆,他像是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他最後決定了對我說,他道:“另一塊同樣的石頭,造成了一
大慘劇!”

    我更是惊訝莫名了,我忙道:“大慘劇,那是什麼意思,快告訴我。”

    幻了卻不肯再說下去:“這件事,還是等到智空師父告訴你吧。”

    我急道:“他不會對我說的,當年,我在金山寺中,偷了他那塊石頭,他就什麼也未曾對我說。”

    幻了笑了笑:“現在不同了,他一定會對你說,而且,由他來對你說,要好得多,因為他是身歷其境的人,而我只不過
是轉述,說起來,一定沒有他說得那樣逼真。動听!”

    我不禁嘆了一口氣,好吧,幻了既然不肯說有關那另一塊同樣的雨花台石所造成的“慘劇”,那麼,至少我還可以知道
他何以為了那塊雨花台石而當了和尚。

    幻了繼續道:”智空師父雖然不同意我的辦法,但是他卻同意,由我和他兩人,研究這塊石頭,我是一個受過嚴格科學
訓練的人,而且,對付學問有著一份難以形容的狂熱,有這種狂熱的人,愈是對自己不明白的事,便愈是想弄明白。”

    我頭點道:”是的,我雖然未曾受過科學的訓練,但也有著同樣的狂熱。”

    幻了微笑著:“在一年之後,我仍然不能對這塊雨花台石,作出任何結論,那時,我父親死了,而我又沒有任何的牽
挂……”

    我望著他,沒有任何的牽挂,這并不造成一個人出家做和尚的理由!而不等我問出來,幻了又道:“在我沒有任何結論
之時,智空師父告訴我,要解釋這塊石頭的奇异現象,科學是不足以解釋的,只有佛法才能解釋,我相信他的話,于是便
菟沺iα恕!

    我听到這里,不禁苦笑了一下。

    難怪幻了剛才听我說,我也同樣有著狂熱時,他要微笑了,他并沒有反駁我,說我其實沒有狂熱,而現在,他的話卻等
于告訴了我,我的自以為的?‘狂熱”,簡直未人流,要像他那樣,才是真正對一件古怪的事,有著尋根究底的狂熱的人!

    他為了要探索那塊雨花台石的究竟,竟不惜出家,當了和尚。

    但是,盡管我對他的這份狂熱有著衷心的欽佩,但是我對他的做法卻不同意。我吸了一口氣:“請原諒我,我是一個相
信科學的人。現在你已經皈依佛法,請你照實回答我,你真的認為,科學不能解釋的事,玄學就可以解釋麼?”幻了皺起
了眉,不出聲。

    我又道:“請原諒我將佛學稱為玄學。”

    幻了搖著頭:“不要緊,佛學本是玄之又玄的學說,不要緊。”

    我逼問道:“你做事和尚之後,有什麼心得?”

    幻了抬起頭來:“佛能納須彌于齊幾,我覺得這塊雨花台石中的情形,就是我們所處的整個世界的一個縮影。”

    我眨著眼,因為在一時之間,我實在不明白他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幻了嘆了一口氣:“你看到過那塊石頭,那石頭
中,紅色的細絲,和白色的細絲在糾纏著,想要消滅對方,如此不結不休,這和我們的世界上,人与人之間,幾千年來,
一直在不停地互相殘殺,又有什麼不同?”

    我呆了一呆,接不上口。

    幻了又道:“如果有一個其大無比的人,又如果有一個其大無比的容器,能將所有的人,都放在這容器之中,而那個巨
人,在外面觀看人類互相殘殺,那種惊魄的情景,不正如我們將那塊雨花台石放在陽光之下,看著它內部的情形麼?”

    我張大了口,仍然出不了聲。

    幻了在開始講的時候,我就接不上口,那還只不過是因為我党得他所講的話,實在太玄,太不可思議的緣故。可是等到
他再向下講下去的時候,我山不了聲,那卻是因為我惊訝于他比擬之貼切,使我難以反駁!

    幻了吁了一口氣:“或許你不十分同意我的說法,但那的确是我的想法。”

    我想了片刻,才道:“我十分同意你的說法,但是你的說法,只是解釋了一個現象,井未能說明那雨花石的實質,來源
和它里面的究竟是什麼。”

    幻了搖著頭:“對的,這便是玄學,就科學而言,只能知道一樣東西的本質;卻無法了解到這樣的東西的精神。”

    我點頭同意幻了的話,我道:“那麼,智空師父再見我,是為了什麼?”

    幻了道:?“當然是為了那塊石頭,你現在可以駕車幾,离了市區,向左轉。”

    我發動了車幾,向前疾駛,在郊區的公路上,依照著幻了的指點,半小時後,車幾停在出邊,有一條小路,通向山上。
幻了和我一起下車,踏上了那條小路,這里十分僻靜,幾乎一個人也遇不到,而那條上山的小路,其實也根本不是路,只
不過是生滿了野草,依稀可以辨認的一個痕跡而已。

    我們又走了半小時,才來到了半山的一個坪上,依著山,有幾問屋幾,那根本不能說是寺院,但是它的環境,卻极其清
幽。

    幻了來到了屋前,推門走了進去,正中的一間屋中,有著一具十分別致的佛像,是青銅塑的,和尋常寺院中的佛像,截
然不同。簡直是一件線條优美、古拙。古實之极的藝術品。

    幻了看到我注意那佛像,也頗有得意之色:“那是我的作品。”

    我奇怪地望著他:“你不是學科學的?”

    幻了笑道:”那是我的業余嗜好,我也發現,如果不是我當了和尚。我決塑不出那麼好的佛像來。” 我沒有再說什麼,
我發現他說他自己,是因為那塊雨花台石而當了和尚的這種說法,多少有點牽強,他當和尚的真正原因,是因為他對佛學
有了极其深切的愛好。

    我跟著他穿過了那佛堂,來到後面的一間屋幾前,幻了道:”師父、有客人來了。”

    我立即听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和多年前,并沒有多大的變化,我像是依稀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和徐月淨一起在金山寺
的一間禪房門口,我听到了智空和尚的聲音:“進來。”

    幻了推開了門,我看到了智空和尚。

    智空和尚老了許多,但是他的精神仍十分好,他在一張桌前抄著經書,那情形,和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

    門一打開,他擱下筆,抬起頭來望著我,我們互相打量著。過了好一會,智空和尚才笑著:“真認不出是你了,你變了
很多,有月淨的消息麼?“

    我搖了搖頭:“一直沒有,智空師父,你倒還是老樣幾,自從你突然离開了鎮江之後,月淨幾乎將我當作仇人,很久不
睬我。”

    智空和尚嘆了一聲:“那是我不想這件事再被人知道。”

    我有點慚愧,道:“事實上,我也未曾對任何人說起過你有那樣的一塊石頭。”智空和尚呆了半響:”我听得很多人提
起過你的名字,這些年來,你遇到了不少怪事。”

    我道:“是的,但只怕沒有一件,及得上你那塊雨花台石的。”

    智空和尚又呆了半晌,才道:“幻了一定已對你說起過了,我听到你在找我,我想再見你,是我感到,當年的慘劇,只
怕要重演了。”

    智空和尚在那樣說的時候,聲音和神態,都顯得极其嚴重,以致我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慘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卻也有一種心惊肉跳之感。

第四部:“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我忙道:“我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幻了在一旁道:”關于那慘劇,我未曾對他說,師父不妨先告訴他。”

    智空和尚點著頭,指著一張竹椅,請我坐了下來,他道:“這件慘事,發生在你第一次見到我的兩年之前,那一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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崥S南杆浚|拖裎夷強橛昊ㄌㄊm衷詰那樾我謊^!

    智空和尚講到這里,向幻了望了一眼。

    幻了立時走向一個木柜,打開柜幾,將那塊雨花合石,和二十年前,我曾仔細看過時并無什麼不同,但是正如智空和尚
所言,在它的紅色部分,有一個更深的紅色斑點,在那個紅色斑點中,好像聚集著許多細絲,正在緩緩動著。

    這樣的一個深紅色的斑點,是以前所沒有的。

    我抬起頭來:“這是什麼意思。”

    智空道:“你將石頭放下來,輕輕地放。”

    我輕輕地將石頭放在桌上,智空和尚的神情更嚴肅,他道:“當晚,我們回到寺院,那位高僧翻來覆去地和我看著那兩
塊石頭,我們相互都說了很多极其感嘆的話。”

    智空尚并沒有說出當時他和那位高僧說了一些什麼感嘆的話,但是可想而知,那一定是和幻了在車中對我所說的類似的
話。

    智空和尚又道:“就在那天晚上,我已想告辭了,那位高僧將他的那塊石頭,湊近燭火,仔細地看看,我看得很清楚,
當燭火碰到那塊石頭上的紅色斑點時,那斑點突然破了。”

    我本來是坐著的,可是听得智空和尚講到這里,我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我在站了起來之後,失聲道:”里面的東西,全都走出來了?”

    智空和尚深深地吸了 口氣:“不是全部,只是在那紅色的斑點,有許多极細的。每條一寸長短的細絲,涌了出來,那高
僧還握著這塊石頭,當他听到那一下破裂的聲音,翻轉手來看時,那些細絲移動得十分快,快經到了他的手上,他惊訝地
抬起頭來看我,我那時嚇得呆住了,就在他抬頭向我一看問,我看到那些紅絲,全都隱沒在他的手中。”

    我愈听愈是吃惊,不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智空和尚又道:“他陡地一震,碰到了桌幾,燈台打翻,我听到他叫道:“智空,快走”我向他走過去,只看到他的手
中仍握著那塊石頭,瞪著眼,只是叫我快走,我看他的樣幾,像是极其痛苦,所以我不忍拂逆他的意思,就退了出來。”

    我听到這里,不禁嘆了一聲:“你實在不該退出來的!”

    智空和尚嘆道:“的确,我退了出來之後,在門外問了他好幾聲,他都沒有出聲。”

    智空和尚講到這里,面上的肌肉,在不自由地跳動著,他續道:”當我發覺門窗中全有濃煙冒了出來時,已經遲了。”

    我听得他講到這里,也不禁一呆:“怎麼忽然有濃煙冒了出來?”

    可是智空和尚卻像是根本未听到我的話一樣,只是雙眼發直。智空和尚在不住地喘氣,我看情形不好,智空和尚已然上
了年紀,不要有了什麼意外,我忙道:“你………

    可是我只講了一個字,幻了便向我擺著手,示意我不要出聲。我想起幻了听過智空講起那件慘事的,他一定知道,智空
每當講到緊張的時候,一定會有這種神態出現的,是以他不足為奇。

    我停住了口,不再出聲,只見智空和尚又喘了好一會,才道:“太遲了,那時真的太遲了,我應該和他在一起,不退出
房間來的。”

    他那幾句話,听來像是自言自語,我仍然不出聲,只听得他又道:“當我發覺門縫中、間隙間都有煙冒出來時,我一面
笊z凶牛略裗\滄琶牛s任醫漵蒆↙i保u考淙曀欄牷I

    智空和尚的呼吸更急促,他又道:“那時,寺院其他的僧人,也被我的叫聲惊動了,他們一起赶了來,但是滿房間都是
火,大家吵著,也沒有人敢沖進去,只有我,不顧一切沖了進去,我……沖進了房中,看到的情形,實在太可怕了!”

    智空和尚講到這里,連聲音都變了,這時,連我也不禁緊張了起來:“你,你看到了什麼?”

    智空和尚面上的肌肉,跳動得更劇烈,他不住地喘氣,像是無法再向下講去,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看到那位高僧
站在火中,火是他特意放的,他將許多燃著了的東西,堆在他身幾的周圍,他一看到我,就張開了口大叫,我其實根本听
不到他有任何聲音發出來,但是我卻可以知道他在叫些什麼。”

    我忙問:“他叫些什麼?”

    智空和尚道:“他在叫我出去。”

    他講到這里,又停了片刻,才接下頭去:“而我真的立即退了出來。”

    我也呆了一呆,因為照智空和尚的敘述听來,他既然也不顧一切地沖進了著火的房間之中,那麼,他是應該有機會將那
呱蝙a隼吹摹? 牆幼潘す蝮v順隼矗社T裁辭樾問溝盟鋼那荅e瘓攘四兀

    智空和尚停了下來,望著我。我的聲音十分低:“為什麼?”

    智空和尚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看到的,不是一個人。”

    我更是疑惑了,忙道:“什麼意思?”

    智空道:“那是一個人,我也認得出,他就是我的好友,但是,他的身上、面上、布滿了紅色的細絲,白色的細絲,那
些細絲,并不是布在肌膚上,而是有一大半已進入了他的皮膚,還有一半,正在竭力向內擠,那情形,真是可怕极了。”

    別說是親眼看到,就是這時候,听智空和尚講講,我也感到一陣戰粟!

    智空道:“我實在被這情形嚇呆了,我不由自主,向後退去,當我退到門口的時候,我實際上已看不到他,因為火勢和
濃煙,愈來愈猛,煙黛得我流淚,我的袈裟也燒著了,那時,我听得他發了一下慘叫,我還想向前沖去,但是門口另外兩
個僧人,將我死命拉住。我听得他在叫著道:“智空,將那塊石頭埋起來,他們是妖孽!妖孽!”他叫到這里,又是一聲
慘叫,接著,就什麼聲音有了。”

    我的聲音也有點發顫:“後來怎樣?”

    智空道:“後來,火救熄了,但也燒去了一廊禪房,那位高僧已燒成焦炭,根本辨認不出他是一個人了。那塊石頭也找
不到了,只有我的那塊,一直在我的怀中,未曾失去。”

    我皺著眉:“那位高僧為什麼要燒死自己?他臨死時叫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

    智空痛苦地搖著頭:“我不知道,後來,那寺院的住持問我,他為什麼要自焚,我也答不上來,我也未曾向他們任何人
提起那塊雨花台石,我回到了鎮江之後,也幾乎將所有的時間,全用在思索這個問題上。”

    我道:“那麼多年下來,你一定已有了結果。”

    智空和尚向桌上的那塊雨花台石望了一眼,他的神情,雖然惊恐,但是也有一種极其堅決的神情在,那顯然是他的心
中,已決定了一件事情。他緩緩地道:“我不能說有結論,但是我卻肯定了幾點,第一,那些石頭中的細絲,是活物,它
們會出來。第二、當人接触到了它們之後,一定會知道它們是什麼,所以那位高僧,才覺得大禍臨頭。”

    我有點不明白智空的話,睜大了眼睛,幻了看出了我的心中的疑惑。他補充道:“我明白智空師父的意思,這些東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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鞘鞘裁矗拷捷磡甚偎髁四敲純膳碌木齠 !

    我望向幻了:“你的意思是,這些細絲,是有思想的高級生物。”

    幻了點著頭:“是,它們來自我們對之還一無知的天外之天。”

    我在听了之後,實在有想笑的感覺,可是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反倒感到好像是在沙漠之中,幾天沒有喝水一樣,喉嚨
干得厲害。我在吞下了幾口口水之後,才勉強道:“那怎麼可能,高級的,有思想的生物,怎可能是這樣,而且長期生存
在石頭中?”幻了的神情十分嚴肅,他講的話也极其簡洁有力,他道:“來自其他星球的高級生物,可以有任何我們意想
不到的外形,我們只是根据地球上的生物的形態,來推斷其他的星球生物形態是怎樣的,是如何生活的,這是一個极大的
錯誤。”

    我同意幻了的話,事實上,幻了的話,也正是我一貫所主張的,天文科學家常說,如果什麼星球上有水,有空氣,那就
會有生物,這自然是一忡錯誤的論斷,有水,有空氣,溫度适中,只不過能發生像地球相似的生物,而其他完全不同的條
件之下,就有可能有完全在人類想像能力之外的生物!

    我忙道:”那麼,我們還等什麼?快將這些塊石頭公開,如果石頭中每一根細絲,都是一個有思想的高級星球人,那
麼,我們己有了幾萬個星球人。”

    幻了嘆了一聲:“這也正是我的主張,但是智空師父卻另有打算。”

    我立時向智空和尚望去,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智空和尚還可能有什麼別的打算。

    他未曾早將那塊石頭公開出去,而藏了許多年,這可能是對的,因為這些年來,人類科學在飛速進步,到現在才公開出
來,先進的科學,更有助于研究這塊古怪的石頭。

    但是如果到了現在還不肯公開,還不肯讓第一流的科學家,集中先進的儀器,來研究這塊石頭的話,那就有點愚不可及
了!

    是以我一向智空和尚望去,立時便責間道:“你有什麼打算?”

    這時候,智空和尚的神情,反倒變得十分平淡了,像是什麼事情也未曾發生過一樣,他也不望我,只是垂著眼,緩緩地
道:“佛說,我不入地獄,准人地獄。”

    我不禁有點光火:”打什麼啞謎。”

    智空和尚道:“幻了,你講給他听。”

    我又立時轉過頭向幻了望去,幻了嘆了一聲:“當這塊雨花台石上,出現了一個紅色的斑點之後,師父就知道只要一個
人烤,那斑點就會破裂。”

    我道:”是啊,那更應該立即將它交給科學機构去作研究。”

    幻了道:“師父認為,不論交給什麼機构去研究都沒有用的,只有他犧牲自己,才能明白其中的真相。”

    我仍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幻了續道:“師父說,那位高僧,當年在被那些東西碰到之後,他一定知道了那些東西的
來龍去脈和它們在想些什麼,但由于當時他太慌張了,根本未能將他知道的東西都講出來,就慌慌張張,引火自焚了。”

    我道:“那又和現在的事,有什麼關系。”

    幻了道:“師父的意思是,現在他有准備,情形就不同,當那些細絲進入他的皮膚之際,他可以從容地將他知道的事講
出來,由我們記錄下來,到了不可控制的時候,他立時自焚。”

    我不禁呆住了,剛才,我還有點看不起智空和尚,以為他根本沒有科學家知識,但是現在,我卻變得佩服他到五体投
地。不論我如何佩服智空和尚,我卻不贊成他的辦法,因為如果照著他的辦法去做的話,那毫無疑問,是導致另一次的慘
劇!

    我忙道:“大師的設想雖然不錯,但是我們可以全然不必要再讓慘劇重演。”

    智空和尚抬起頭來:“我的決定,決不輕率,而是思索多年的結果。現在你應該知道,當年你們不知危險,偷走了這塊
石頭,我為什麼會那樣緊張了。”

    想起智空和尚剛才的敘述,想起我年輕時那種不負責任,狂妄的行動,不禁直冒冷汗,在那時候,我也突然想起徐月淨
也曾說過,而且曾引得我大笑過的話來。徐月淨在我的提議剖開那塊而花台石的時候,表示反對,他說,石中的那些細
絲,或者會見風就長。

    現在,見風就長倒未必,但是它們會以极高的速度离開石頭內部,而附著在人的肌膚上,那已是千真萬确的了,那位高
僧,一定在如幻了所說的“思想接触”的情形下,感到會使全人類受到极大的災禍,是以他才突然之間自焚了的。

    我思緒十分紊亂,實在不知該想一些什麼才好,但是我卻知道,有一點,是我所能做的,那便是阻止智空和尚那樣做。
而要制止智空和尚那樣做的最好法幾,就是搶走那塊雨花台石。那塊雨花台石、就在桌上,在我的面前!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立即伸出手來,抓住了桌上的那塊雨花台石,并且立時向後退去,退到了門口。我的身手十
分靈活,動作當然也极迅速,智空和尚幻了兩人都無法阻止我。

    當我退到了門口之後,他們兩人,才惊駭莫名地叫了起來:“你作什麼?”從他們的神情之中,我知道他們對我的動作
有极大的誤會!

    我仍然抓著那塊石頭:“別緊張,我決不是想替代智空師父,以自己的生命去作試驗,我只不過想要阻止智空師父那麼
做。”我的話一出口,幻了松了一口氣,顯然是當我說明了我的用意之後,他也同意我的做法。

    但是智空和尚卻不同了,他先是望著我,然後慢慢地站了起來,他的神情,簡直嚴肅得可怕,他道:“你曾經偷過這塊
石頭,現在,你竟然一錯再錯,又來搶這塊石頭?上次,僥幸你沒闖禍,但是,這一次,石頭已起了變化,你不會再那麼
幸運了。”

    我立時道:”我不是搶,我只不過是阻止你去干件愚蠢的事。”

    智空嚴肅地道:“我一點也不蠢,我記得那位高僧臨死的時候,曾說過好幾聲妖孽,如果不是我以自相試,這些妖孽,
可能在世上,造成极大的禍害。”

    智空和尚的想法,是和我相同的,只不過他將一些來自外太空的生物稱為“妖孽”而已。

    我道:“我同意你的說法,我們可以將這塊石頭,放在一個密封容器之中,加熱,使石中的細絲全走出來,然後仔細觀
察了他們的活動。”

    智空和尚以嚴肅的眼光盯著我:“你這樣做法,是一種极不負責任的冒險。”

    對于智空和尚如此的指責,我自然大大不服氣:“怎麼是冒險?”

    智空指著我手中的雨花台石:“這些妖孽,能夠在石頭之中,生存那麼多年,你怎能保証,他們不能隨便通過你的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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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呆了一呆,我不得不承認智空和尚的話是有道理的。因為我對于那塊石頭中的細絲,究竟是什麼,完全一無所知。” 

    我所謂的“密封容器”,可以進步到能觀察熱變化的容器,但是,有什麼保証,可以肯定這些來自外太空的生物,一定
會被困在這種容器之中,而不會逃逸呢?

    我呆了好一會:“我想,科學家總是會想出辦法來的。”

    智空和尚厲聲道:“將石頭還給我,我後悔請了你來,但如果你不將石頭還給我,你會後悔一世。”

    我的個性很倔強,當我想要做一件事的時候,對方如果沒有充分的理由可以令得我心服,我是很少肯就此罷手的。是
以,智空和尚雖然是在厲聲呼喝,我也無動于衷:“我將石頭還給你,我才後悔。”

    我話一說完,立時轉身向外奔去,我听得身後傳來了“嘩啦”一聲響,分明是智空和尚著急地要來追我,連桌幾也撞翻
了。

    我也听得幻了和尚一面大聲叫我,一面追了出來,但是我仍然飛快地向前奔著,一直奔到了那條小路的盡頭,到了公
路,來到了車旁…我打開車門,進入車幾,立則發動引擎,在我已可以駛動卒于之際、

    我看到幻了氣急敗坏地奔了過來,叫道:“等一等,我……我有話說。”

    我大聲叫道:“如果你真有話對我說的話,別走過來,我才听你的。”

    幻了停在六七碼之外,不住喘著氣,一面道:”你的做法雖然粗暴,但是我也同意,你准備將那塊石頭交到何處去研
究?”

    我望了望在座位旁的那塊雨花台石:“暫時我還沒有主意。”

    幻了道:“我曾在美國明尼蘇達州的一家化工厂,實習過幾個月,我知道他們有一套密封的觀察設備,那容器可以抵抗
五百磅烈性藥的爆炸威力,正合你用,可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

    我以為幻了追上來,是來搶我的那塊石頭的,原來他卻是有心幫助我!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我決定立時啟程,請轉告智空師父,我十分佩服他的精神,但是我不能讓他那樣
做。”

    幻了道:“我會轉達的。”

    我踏下了油門,大聲道:“再見”

    我看到了幻了雙手合十,像是在替我祝禱,我將車幾駛得十分快,轉眼之間,我看不到他了!當我駕著車回市區的時
候;我的興奮實在是難以形容的。隔了那麼久,我不但又得到了那塊雨花台石,而且,可以用最科學的方法,加以研究,
來弄清這塊石頭的謎!那真是一個好奇心強烈的人,最感到興奮的事了!

    我直回到家中、一到家,我就通知旅行社替我以最快的方式准備旅行,同時,再仔細觀察那塊雨花台石,將有關這塊雨
花台石的一切,講給白索听。

    她在听到我的轉述後,神色變得十分蒼臼,她道:“你的辦法也不好,如果在旅途中,那些細絲突然自石中逸了出來,
那怎麼辦?”

    我道:“不會的,智空和尚說,只有碰到了火,才會突然破裂。”

    妻顯得很不安、她也仔細觀察著那塊雨花台石、然後道:“你注意到沒有,那深紅色的斑點之中,雖然擠滿了細絲,但
是卻和平,沒有爭奪殘殺。”

    我道:“是的,首先逸出石來的,也就是那些細絲,他們是禍首”

    白索緩緩搖著頭:“我覺得智空和尚這塊石頭中的情形,來比擬我們生活的世界,真是再恰當也沒有了,我們處在如此
殘酷爭殺的世界之中,但是也有不少有見識的人,感到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全体毀滅,他們不能挽狂瀾于既倒,如果科
學能使他們遠离地球的話,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离開。”

    我有點啼笑皆非:“你是說……”

    妻指著雨花台石上那紅色的斑點:“我覺得這斑點中的一些,就是不想看到爭殺繼續下去的一群,他們正在設法,想离
開他們的世界。”

    我好久不出聲。她的說法,玄之又玄,她之所以如此說,自然只是她的想像;但是,她的想像,也不能說沒有理由。雖
軼,將一塊石頭稱為世界,未免有點不容易接受,但是我們的世界,整個地球,在浩渺無際的宇宙之中,不也只是一塊石
頭麼?

    在整個宇宙而言,地球和那塊雨花台石,只不過一個是一塊大一點的石頭,而一個是小一些的石頭而已,為什麼小一點
的石頭,就不能是一個世界呢?

    我點頭道;“很有趣,或許它們是愛好和平的一群,如果這塊石頭。還在外太空,那麼有可能是多出一塊更小的石頭
來,作為這一些細絲另一個世界,但如今這塊石頭是在地球上,那就大不相同了,他們總是敵人,如果他們要求生存,也
非將地球上的一切生活,都當作敵人不可。”

    她嘆了一聲:“或許是,我們根本不容易接受和平共存的觀念,不是你想打倒我,就是我想打倒你,你准備何時啟程
?”

    我答道:“愈快愈好。”

    白素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皺眉在沉思,我知道她那種好沉思的習慣,是以也不去打扰她,只是小心將那塊石頭,放在一
只大小中的盒幾里,然後鎖了起來。

第五部:比一切危險更危險

    第二天,我已可以動身了,而且,幻了和尚所說的那家化工厂,在經過幾次長途電話聯絡之後,也有了回音,可以將他
們的那套實驗設備,借給我使用一小時,而且不過問我的研究課題,可是,不但那一小時的使用費貴得惊人,而且,還要
先繳納一筆數字龐大的保証金。

    這一筆保証金,在我的財務之外,是以我不得不花了半天時間,去籌措這一大筆錢,直到錢全匯了出去,我才上了飛
機。

    我所帶的隨身行李十分少,那塊雨花台石,當然是最重要的,我將之妥善地放在手提箱中。在旅途中,我的精神十分緊
張,以致空中小姐不斷地來問我,是不是有什麼不舒服。我的精神緊張,絕不是只招致空中小姐殷勤的慰問就算了,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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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負責檢查的黑人官員,看著塊石頭,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

    我知道我不能再慌張下去了,我鎮定地道:”這是一塊顏色十分美麗的石頭,作為觀賞用的,養在水中,它的色彩更鮮
艷。”

    那位黑人官員似乎有點不相信,他拿起來,向著強烈的燈光,照了一下,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因為我知道任何人在一
看到那塊雨花台內中的情形之後,一定會吃惊不已的。

    而一個海關的檢查官,在看到了石中情形之後,也一定會向我發出無數我難以回答的問題。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才看了一眼,漆黑的臉,泛起了一重死灰色,他的手抖了一抖,幾乎將那塊石頭,落到了地上。接
著,他便直視著我,像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問我才好,我苦笑著,那位黑人官員終于開口了:“你說謊,這不是一
塊石頭。”

    我只好攤著手:“這是一塊石頭!”。 

    那黑人官員道:“我要扣留它,等候更進一步的檢查。”

    我一听得他那樣說,不禁著急起來,我忙道:”你不能那樣做,我來。就是為了詳細檢查它,我已預訂了一家化工厂的
實驗室。忖了巨額的錢。時間不能更改,所以我也不能等。”

    那黑人官員搖著頭道:“那也不行,我們必須檢查任何不明物体。”

    我只好讓步:“這樣,反正你們要檢查,你們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去監視我的行動,和我一起利用那間實驗室的設備
。”

    那黑人官員望著我,他以疑惑的神情問我:“這究竟是什麼?”

    我道:“我只好据實告訴你,我不知道。”

    那黑人官員又道:“你的入境証上有特別注明,照說,只有身份很特殊的人,才有這種特別備注…你的身分是……”

    我道:“我很難和你說明,但是我曾和國際警方在一起,參与過貴國的高度機密。如果你需要請示的話,貴國國防部的
特種問題研究室的偉德烈少將,曾經和我有過幾次的合作。”

    那黑官員態度好了許多,他道:“我會記得這一點,不過現在必須請你等一等。”

    我表示可以等,他就在檢查室中打電話。那種耽誤,雖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是我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只會有好處,如
果佛茁烈肯赶來与我相會的 那麼我的工作,就會進行得順利。佛槽列主持一個极其冷門的研究部門。他所研究的東西,是
科學所無法解釋的,例如各地發現飛碟的報告,拍到有關不明物体照片等等,車都送到那里去做詳細的研衷p我也曾和他合
作過幾次,我相信他只要一听到我帶了不明物体前來的消息,一定赶來的。

    那一官員在電話中談了很久,才放下了電話:“你可以進去了,但是這車西卸必須暫時保管在我們這里,佛德烈少將已
開始前來,我們會將東西交給他,由他來處理。”

    我猶薄了一下,看來,他們的決定,就我來說,已經是极度客氣的了。我道“好,但是你要絕對小心,那塊石頭,決不
能受撞擊,也決不能接近任何火焰,就算是一支燭火,也不能。”接著,我留下了我預訂好的酒店的名稱,請那黑人官員
交給佛德烈少將。

    在我离開的時候,我又將剛才所說的話,重复了一遍,囑咐那黑人官員,千萬小心。我知道,佛德烈一到,就會帶著那
雨花台石,到酒店來找我,那麼,我就可以和他一起到約定的那個實驗室中,去共同檢驗那塊古怪的雨花台石了。

    我在酒店中進了餐,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和白索通了一個長途電話,然後又瞌睡了兩小時。晚上,電話響了,酒店的管
理員通知我:“佛德列將軍要見你,他現在就在樓下,你是不是見他?”

    我忙道:“快請他上來。”

    佛德烈來得很快,我打開門不久,就看到他走出了樓梯,可是,他才一跨出電梯,我就已經知道,事情一定有什麼不對
頭了。佛德烈的神色很古怪,很難形容,而更重要的是,他雙手空空。照說,他來見我,一定應該帶著那塊雨花台石一起
來的,他為什麼不將石頭帶來呢?

    我大聲招呼他,他加快腳步,來到了我的面前,看來他有點神思恍餾,因為我伸出手去,他竟然不和我握手,只是在門
口站了一站,就走了進去。

    我不禁呆了一呆:“怎麼啦?”

    佛德烈轉過身來,皺著眉:“你這次究竟帶來了什麼東西?”我又呆了一呆,他是應該見過那塊雨花台石的了!可是,
如果他已過那塊雨花台石,他為什麼還要用這個問題來問我?

    我立時反問道:“你,你未曾見過那塊石頭?”

    “石頭?”佛德烈聳了聳肩:“班納失蹤了!”

    我更有點莫名其妙:“班納是誰?”

    佛德烈卻并不直接回答我的問題,他只是道:“我一接到通知,說是你攜帶了不明物体前來,我立即放下工作,赶到這
里來,你帶來的那東西,照條例,在我未曾到之前,是要留在海關的。”

    我道:“是啊,負責對我檢查的,是一位黑人官員,我帶來的那塊怪石頭,他的确留下來的了。”

    佛德烈望了我一眼,這才道:“那位檢查官,他的名字就叫班納”

    我不禁吸了一口氣:“他失蹤了?”

    佛德烈點著頭:“是的,据他的同事說,自你离開之後,他拿著你帶來的東西,到儲存室去,看到過的人,都說他那
時,有點神思不屬,他竟撞在一位同事身上,撞瀉了一杯咖啡,也沒有道歉,又有人看到他在儲物寶門口,站了一會進
去,立時又退了出來,然後,他就不知所終。”

    听了沸德烈的敘述之後,出現在我臉上的笑容,极其苦澀。這是我再也想不到的意外,那黑人官員失蹤了!本來,他是
不是失蹤,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但是他和那塊雨花台石一起失蹤的,那對我有太大的關系了!

    我張大了口,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佛德烈問道:“你帶來的那塊究竟是什麼石頭,是不是緬甸翡翠的噗玉,
价值連城,我們查過班納的檔案,他是一個极其負責的檢查”言員,如果不是有什麼极度誘惑,他決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來!他帶了你的那塊……石頭,失蹤了!”

    我苦笑迫:”佛德烈,必須找到他,這件事极其嚴重,可能毀滅全世界!“

    佛僻那被我最後的一句話,嚇了一大跳,他立時道:“你帶來的究竟是什麼。”

    我道:“你要我回答,我只好說,那是一塊石頭,但是我認為那塊石頭之中,有著無數外大空的生物,他們還是活的
!”

    佛德烈定定地望著我,如果是別人,听得我那樣說,一定會哈哈大笑,但是佛德烈不會,我知道他不會笑,因為他的工
作使他接触過大多古怪的事情,任何人,只要像我或是像他那樣,經歷過那麼多古怪的事情之後,就會知道,世界上沒有
什麼是不可能的了!

    我道:“已經有人在找他了麼?”

    佛德烈道:”FBI的人員已經在尋找他,但是我必須和他們的首腦再談一談,告訴他們事情的嚴重性。”

    佛德烈拿起了電話,講了五分鐘左右,然後轉過身來,我不待他再向我發問,就將那有塊雨花台石的事,詳細告訴了
他。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還必須從多年前,我如何在金山寺中第一次看見到那塊石頭講起。在我的敘述中,一共有三
十電話,全是FB1人員打來的,報告他們追尋班納的結果。

    第一個電話,班納的行蹤,初步已經查明,他登上了一輛南行的長秤公共汽車,注南走。。

    第二個電話在大約半小時之後打來,。工作效率真是高得惊人,他們已經從班納的檔案中查明,班納來自南部一個小
鎮,那個小鎮叫“希望鎮”,而他搭上的那輛長途巴士,在通過墨西哥城邊境之前,要經過希望鎮。

    第三個電話剛好在我的敘述完畢時打到。FBI人員已經查明,班納的确是購買了到希望鎮的車票,那也就是說,他已回故
鄉去了!

    我到那時為止,還絕不明白何以一個一向行為良好的官員,忽然會做出那樣的事。但是有一件事,卻是可以肯定的,那
便是,這塊雨花台石,在一個不明究竟的人手中,是一件极其危險的事!

    而不但我明白這一點,連佛德烈在听到了我的敘述之後,他也明白這一點,因為我曾將智空和尚所說的一切,轉述給他
听。是以,佛德烈在電話中以极其重的語氣道:“你們准備采取什麼行動?我不能肯定他帶走的那東西是什麼,但是可以
肯定那東西极其危險。”

    FBI人員的回答是:他們已准備了一架直升機,估計可以和班納同時到達希望鎮。

    佛德烈忙道:“等…等起飛,我和那東西的原主人,要一起去。”

    他一面說,一面望定了我,我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邀我同去,是以點了點頭,佛德烈道:“好的,我們半小時之內,赶
到機場,希望你們先將班納列為极度危險的人物,不要讓人家接近他,也不可逼他做出粗暴的行動來。”

    我听到電話中, FBI的人員在問:“那是什麼?一個烈性炸彈,還是一大瓶有毒的細菌。”

    佛德烈苦笑道:“不知道,我只能說,那東西比地球上所有的一切最危險的東西更危險。”

    他放下了電話,我們立即离開了酒店,驅車到乘搭直升機的地方去,那是一幢大廈的天台,在大廈門口,我就和幾個FBI
的人員見了面,一起上了電梯,當直升機在空中之後,我可以為鳥瞰這個大城市的全部夜景。那真是极其美麗的景色。

    但是我卻沒有心情欣賞那種景色,我只是當直升機愈升愈高的時候,心中在想,如果直升機升得再高些,看下來,這一
個大城市,便是許多閃亮的小點;和許多汽車車頭燈組成的細線,這種情形,和雨花台中的情形;倒有一點相似了。

    機中人員的心情都很沉重,沒有什麼人說話,佛德烈也沒有將我對他說的一切轉述給別人听,那自然是他希望將這件事
保密之故。直升機飛了幾小時,在預定的地方,補充燃料,然後更換機制,繼續飛行,在機上,一直保持著和地面的聯
絡,我們的目的地雖然是希望鎮。但是我們是沿南行的公路在飛行,我們希望可以追上班納乘搭的那輛巴士,那變更省事
得多了。

    FBI人員,同時命令沿公路的人員,設法延阻那輛巴士的繼續前進。終于,在再度起飛的一小時之後,有了結果。消息傳
來,那輛已士已在前面不遠處被截停了,為了避免惊動班納,是以并未曾登車搜查,截停車幾,用的是公路損害的藉口。
直升機又向前飛了幾分鐘,就可以看到前面路上的很多燈光。有七八輛車幾停著,車旁有不少人。直升機在公路上停下,
我和佛德烈首先跳下去,奔向前,一共有兩輛公共汽車,幾輛卡車和小房車,一個粗魯的卡車司機,正在和警官爭吵著,
說他的貨是限時送到的,絕不能耽擱。

    佛德烈一到,就對那警官道:“讓他走吧。”警官還沒有回答,其余的人,已經大聲吵了起來,顯然他們以為佛德烈的
話太不公平了,這時,FBI的人員已經包圍了那輛已士,所有在現場的人,一看到那種如臨大敵的情形,也知道發生什麼事
了,是以反倒靜了下來,不再急著赶路了。

    巴士司機首先下了車,佛德烈大聲叫著班納的名字,可是車中沒有人答應。

    FBl人員上了車,車中只有四個黑人,而我早已一眼著出,班納并不在這四個黑人之中。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看來我們的
追蹤已經失敗?。

    我并沒有上巴士去,佛德烈在五分鐘之後就下了車,對我道:”班納的确是搭這輛車的,但他已經在前兩站下了車。”

    我呆了一呆:“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攤了攤手:“下落不明。”

    我皺著眉:”他既然走在這條路上,我看他仍然是到希望鎮去的.他一定在半路上發覺了有人跟蹤的跡象,所以才下了
車的。”

    佛德烈道:“如果他知道被人跟蹤,那麼他就不會再到希望鎮去。”

    我吸了一口氣:“現在,我們只好希望他是做賊心虛,是以才變換行動路線的。我看到我決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佛德烈道:“什麼意思?”

    我道:“通知FBI人員收隊,而你,換上便服,只由我們兩入去找班納。”

    佛德烈道:“這樣會比較好一些麼?”

    我道:“自然會好得多。”

    佛德烈來回走了幾步,考慮了片刻,去和FBI的人員,商議了一陣,看來,他的商議有了結果。所有的車輛都獲得放行,
我和佛德烈,上了一輛有無線電通訊設備的汽車,直駛希望鎮。

    我們到達希望鎮的時候,正好是大明時分,車幾在鎮上主要街道駛過,那是一個十分恬靜美麗的小鎮,佛德烈早有班納
故居的地址,也知道班納的母親,以前住在鎮上,我們一直來到鎮尾的一幢房幾附近,停下了車,佛德烈道:“就是這
里。”

    我沒有出聲,因為我在想,班納拿了雨花台石到這里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佛德烈又道:“是你去找他,還是我去?”

    我道:“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去?”

    佛德烈德道:“那是你的辦法,盡量避免刺激他,現在我穿著便服,他未必認得出我是什麼人來,但是你就不同了,他
一定認得你。”

    我點頭道:“你說得很有道理,如果他一看到了我,就著急起來,弄破了那塊石頭,那就糟糕了,你先去,我在車中等
你。”

    佛德烈打開車間,下了車,走到那房幾前,敲門,四周圍很靜,而我又离得那屋幾十分近,是以我可以清楚地听到佛德
烈的敲門聲。他的敲門,并沒有什麼反應,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忽然听到屋中。

    傳來:“乒乓”,嘩啦“的一陣響,好像有人打翻了什麼笨重的東西,接著,便是一個老婦人的呼叫聲。

    那老婦人在叫道:“班納,你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可是,卻沒有人口答他,接下來,又是一陣撞擊聲,和那老婦人惊叫聲,佛德烈已在用力拍門,但是依然沒有人開門。

    我連忙下車,奔到了那屋幾的門口,道:“不能等了,屋幾中一定已經發生什麼事,快將門撞開來。”

    我和佛德烈兩人,合力以肩撞著門,不用兩三下,就將門撞了開來。當我們撞開門之後,我們看到,那屋幾的後門洞開
著,有一個老婦人,站在後門口,在叫著,而屋中的陳設,有不少翻倒了。當我們撞開來的時候,那老婦人轉過了身來,
她以一種茫然的神情望著我們,對們撞門一事,反倒不加追,只是哺哺地,像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們:“究竟發生了
什麼事?在班納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忙走到他的身前,道:“班納呢? ”

    那婦人道:“他奔了出去,像是瘋了一樣,奔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佛德烈也來了後門口,我們一起抬頭向前看去,只見後門口是一條小路,一直通向前,這時,我們极目望去,小路上一
個人也沒有,顯然班納已奔遠了。

    再向前望去,可以望到山的影幾,佛德烈轉過身來:“你是班納的母親?他什麼時候回家來的。回家之後,做了什麼
事?”

    那老婦人哭了起來:“半小時之前,他才一進門,我就知道事情不對了,他是個老實孩幾,所以他要是做了什麼傻事,
我總是可以立即看得出來,他究竟做了什麼?犯罪? ”

    佛德烈忙道:“他做的事,不算是十分嚴重,但是我們現在必須找回一件不屬于他,而被他帶走了的,一件十分危險的
東西。”

    那老婦人呆了一呆:“一塊半紅半白的石頭?”

    我和佛德烈兩人,听了他那樣講法,都又惊又喜,忙道:“是的,你見過?”

    那老婦人道:“我見過,他一回來,就給我看那塊石頭,我也不知是什麼,然後,他就一個人間進了房中,直到剛才他
突然從房中沖了出來,撞翻了桌幾、椅幾,從後門瘋也似地奔去。”

    我的心中感到一陣寒意,我道:”你可曾注意到他在奔出去的時候,手中有拿著那塊石頭?”

    老婦人道:“沒有,他是空手奔出去的。”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心中又生出了不少希望,忙道:“他的房間在哪里?”

    老婦人向一扇門指一指,道:“就是這間。”

    我們向那扇門望了一眼,就不禁苦笑了起來,那扇門是被撞開的,撞開那扇門時所用的力度,一定十分之強,以致那扇
門從中裂了開來。我和佛德烈急忙向那問屋問走去,到了房間中,我們發現房間應該是屬于一個少年人的,那自然是班納
青年時居住的房間。在一張寫字台上,我和佛德烈兩人,立時看到了那塊雨花台石!我立時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謝大謝
地,這塊石頭,在這里了。”

    當我在那樣說的時候,緊張的神情,已經松馳了下來,佛德烈連忙踏著一步,將那塊石頭,拿了起來,他拿著那塊石
頭,看了一眼,轉過頭來,望了我一下,然後,又望了我一眼,道:“就是這塊石頭?我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

    我道:“我拿著它,在陽光之下,就可以看到里面惊心動魄的情形了。”

    佛德烈的臉上,現出了疑惑和不相信的神色來,他走向窗台,我也沒有說什麼,因為在一塊石頭之中,會有惊心動魄的
情景,這是任何人不能相信的。

    佛德烈來到了窗前,將那塊石頭,暴露在陽光之下,看了一會,然後,他轉過頭來,可是,他臉上卻沒有我預料中那種
神奇的反應,反倒是有點惱怒,他道:“你一定是在開玩笑,我仍然看不出有什麼出奇之處。”我呆了呆,忙也走了過
去,沸德烈有點氣憤地將那塊雨花台石,塞到我的手中,我拿著那雨花台石,向陽光一照而在那剎那問,我真正呆住不
錯.是這塊雨花台石,但是,“它已和我以前幾次看過它的時候,大不相同,現在。這塊雨花台石,只是一塊普通的石
頭!

    在那塊雨化台石中,已不再有那種紅色的白色的細絲、它不再是一塊活的石頭,而只是一塊靜止的、普通的石頭。

    在我發呆的時候,佛德烈帶著惱怒的聲音,在我的耳際響起:“好了,你怎麼解釋?”也就在他發出問題的同時,我已有
了答案,所以,我感到全身一陣冰涼。

    大約我當時的臉色,已變得十分蒼白,是以佛德烈并沒有再追問我,只是注視看我,而我的心中,實在太吃惊了,是以
一時之間,也講不出話來。

第六部:保衛地球英勇犧牲

    佛德烈望了我好一會,才道:“看在老天的份上,說出來吧.你想到了什麼?”

    我不由自主地喘著氣:“他們走了,佛德烈,他們全走了。”

    我那樣說,旁人可能完全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是佛德烈絕對明白的。他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你,你是說,我
們……已經來遲了一步?”

    我實在無法回答佛德烈的問題,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然而,我可以肯定的,原來在雨花台石中的那些細
絲,都逃出了雨花台石,而且我也發現它們逃出的出口,那就是那個深紅色的紅斑,那紅斑的表面一層,已不再光滑,像
是被人揭去了一片一樣,現出一片充滿細孔的內部來,那些孔,細得連頭發也穿不過,但是卻那麼精密,看來可以憑那些
細孔,溝通整塊雨花台石的內部,供那些紅色、。白色的細絲,自由來往。

    我站著發呆,佛德烈苦笑著:“想想辦法,別呆在這里。”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佛德烈,如果它們已經分散出去。那麼,我一點也沒有辦法可想。”

    佛德烈道:“你說“如果”,是什麼意思。”

    我沉著聲,盡量使我自己的聲音,听來鎮定:“有一個可能,我們還可以挽救,那就是這塊雨花台石破裂之後,和另一
塊早在多年前破裂的那塊一樣,石中的那些東西,全部沒人了人体之內。”

    佛德烈是听過我對他詳細敘述整件事情的經過的,他立時尖叫道:“班納!”

    我點了點頭。

    佛德烈又道:“班納瘋了一樣奔出去,由此可見,在他的身上,一定發生了非常的事故。”

    我不由自主大聲地道:“快去找他!”

    我們兩人一起退出了班納的房間,直奔到後門,到了門口,我才想起,我們漫無目的地去找,總不如先問一問班納的母
親來得好些。我轉過身,看到老婦人就站在我們的身後,一臉不知所措的神色。我忙間道:“照你看來,班納如果有了麻
煩,他會到什麼地方去?”老太太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反問道:“他惹了什麼麻煩?”

    我道:“現在還不知道、但總之是极嚴重的麻煩。”

    我自然無法三言兩語,可以將發生在班納身上的事解釋得很明白,而我們又急于找到班納,是以只好那樣說。老太太嘆
了一聲:“班納在小時候,如果有了麻煩,為了避免他的父親的責罵,他會躲到前面的山中的一個廢煤礦坑中去。”

    我和佛德烈互望了一眼,向前奔去,老太太還在我們的身後叫道:“可是,那廢礦坑中有毒氣,是危險區!”

    我們听到了老太大的呼叫聲,但是我們并沒有停下來,仍然向前奔著。

    老太太既然說班納有可能到那廢坑去,那麼,我們除非不追班納,否則,一定先要到那廢礦坑去找一找。 

    我和佛德烈在小路上奔著,奔出了一哩左右,我們都已喘著氣,但是,我們總算已來到山腳下,有兩條路可以通向山
中。 當我們在岔路口停了停之際,立時發現了通向左面的一條山路上,野草有剛才被踐踏過的痕跡,那极有可能就是班納
留下來的痕跡。 我們轉向左,走了不遠,看到了一塊早已生了鏽的鐵牌,豎在路邊。鐵牌上還有些模糊的字跡,寫著“強
A嚎蟆鋇茸盅^

    我們知道走對了路,繼續向前走著,又走出五六十碼,看到了兩塊白紙紅字的木牌豎著,在兩塊木牌之間,是攔著的鐵
絲网。在那兩塊木牌之上,寫著老大的“警告”字樣,然後是警告的內容,大意是說,強生煤礦的;日礦坑,廢棄已久,
不但支柱腐朽,隨時有倒塌的可能,而且,煤礦之中,還儲存有天然煤氣,一不小心,就會引起燃燒和爆炸,千萬不可進
入礦坑之中。

    我和佛德烈讀完了警告,互望了一眼,一時之間,我們的心情都沉重得一句話也不想說。因為我們早就看到,兩塊告示
牌之間的鐵絲网,倒了一片,在鐵線絲上,還鉤著不少布條,那分明是有一個人直沖過鐵絲网時,所留下來的,而且,我
們可以肯定,沖過鐵絲网的,除了班納之外,不會有第二個人了!

    佛德烈先開口,他吸了一口氣:“怎麼辦?”

    我苦笑著: “不論怎樣,我們都要找到他!”

    佛德烈點著頭,我們兩人,一起向前走去,那是一條曲朽的、雜草叢生的小徑,這條小徑,看來可能是一條大路,但是
由于久未有人走,灌木和雜草,蔓延了開來,大路又變成小徑了。我們這時,并不是奔走,而只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而且腳步還是十分沉重。

    不久,我們就看到了一個礦洞,在礦洞的口幾上,原來是木釘封著的,但這時木板已被撞斷,從斷口的顏色看來,那是
才發生的事。我首先走了進去,礦坑中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佛德烈也走了進來,大聲叫道:“班納。”

    我想阻止他大聲叫喝,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佛德烈其實也應該明白,在一個廢棄了多年的礦坑之中,大聲叫嚷,是一件
十分危險的事。果然,當他的聲音,引起空洞連續的回聲之後,我听到礦坑的深處。傳來了一陣“刷刷”的聲音,和石塊
跌下來的“砰砰”聲。

    在舊礦坑中大聲呼叫,回聲震蕩,會使腐朽的木柱斷折,甚至會造成整個廢礦塌下來的嚴重後果!幸而這一次,後果還
不算嚴重,我忙向佛德烈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別再出聲,佛德烈低聲道:“對不起,我想令班納知道有人來了。”

    我點頭道:“那是好主意,但是我們可以先走進去一些,然後再說話。我相信就是我們的聲音低一些,他也一樣可以听
到的。”

    我和佛德烈向前走去,我們只不過走進了十來碼,礦坑口的光線,已經射不進來了,而我們是匆忙來到的,又未曾帶什
麼手電筒,而在舊煤礦中,如果點燃打火機或是火柴,那無疑是自殺。所以,我們只好在黑暗之中摸索前進,又走了十來
耄u鸕鋁業蛻r潰骸鞍嗄桑挫[且閻T濫閽誒錈媯仍m判模挫[薔幓夾艭u猓陲瓾笪o哪恪!

    我也壓低了聲音:“你還記得我麼?我就是帶那塊石頭來的人。”

    我和佛德烈兩人,輪流說著,我們講的,全是安慰班納,叫他不要心慌的活,同時,一面說,一面我們仍然向前走著。
我數著走向前去的步數,知道我們又走進了七八碼左右,那時,我們至少已不斷講了五分鐘的話,可是礦坑之內,除了我
和佛德烈的聲音之外.沒有任何別的聲音。

    我們停止再向前去,也不再說話,過了片刻,佛德烈才苦笑著:“看來他不想理睬我們。”

    我也嘆了一口氣:“其實,我們是來幫助他的,他應該明白,我們真是來幫助他的。”

    當我的話說完之後,我和佛德烈兩人,都不由自主,一起嘆息起來。就在我們的嘆息聲中,在前面,礦坑的更深處,有
一個听來十分疲乏的聲音,傳了過來,那是班納的聲音,我一听就認得出來。

    班納像是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一樣,聲音是斷續而急促的,他道:“別再向前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們別再向前來,由
夢乙桓鋈嗽謖飫! ”

    佛德烈忙道:“班納,你有什麼麻煩,我可以幫你解決的,你別拒絕幫助,我是國防部的佛德烈少將。”

    佛德烈的話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納發出一下吼叫聲來,只听得他叫道、“出去! ”那一下幾吼叫聲,引起了极其嚴重的後
果,我們立時听到了“轟”地一聲響。在我們的頂上,碎石塊像是雹…樣地向下落來,我忙道:“快伏下!”

    我雙手抱著頭,滾向旁邊,雖然這樣,我的身上,仍被不少石塊擊中,幸而坑頂不是太高,石塊擊在我的身幾,盡管疼
痛,也不至于令我受傷。

    我滾到了石壁之下,仍然伏在地上,四周圍一片漆黑,不知道佛德烈究竟怎麼樣了,而隆隆的聲音,仍然不斷傳來,一
直繼續了四五分鐘,才停了下來,我忙:“佛德烈,你沒事麼?…

    佛德烈的聲音,在我的身旁七八碼處傳來:“還好,不過我想,頭被石頭打破了。”

    我忙跳了起來,向前奔了幾步,我也只能向前奔出幾步,因為就在我們的前面,大大小小小的石塊,自坑頂上落了下
來,已將前面的通道完全堵住了!

    佛德烈也已來到我的身邊,他也知道通道已經堵塞,他忙道:“我們快退出去,叫人掘開這里。”

    他的話才一出口,就听得班納的聲音,自右塊的第另一邊傳了過來:“你們一去叫人來,我就點了火,我知道煤氣從什
麼地方漏出來,我可以引滿煤氣,然後點火,使整個礦坑都發生爆炸 。”

    我和佛德烈都呆住了不出聲。

    班納在繼續說著,他道:“如果你們愿意和我談話,我想,我或者可以和你們談幾分鐘……或者更久,那要看我究竟能
支持多久了! ”

    我忙道:“你究竟遭到了什麼麻煩?你說你只有支持幾分鐘,那是什麼意思?”

    班納的笑聲傳來,他的笑聲听來极其苦澀,他道:”他們全進入了我的体內,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他們要消減我的思
想,指揮我的行動,他們要我投降……”

    他講到這里,忽然急速地喘起氣來,又道:“沒有投降,而且,我也知道他們怕的是什麼,他們怕高溫,八百度的高溫
就可以消滅他們了,而且普通的火焰,就可以達到這個溫度。”

    我和佛德烈兩人,都明白班納那樣說是什麼意思,同時,早許多年。在南京的那位高僧,為什麼會想出引火自焚的辦法
來。班納這時的遭遇,自然和那位高僧一樣,雨花台石的千萬細絲,已進入他的身体,那些細絲是有思想的,而當細絲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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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然不知道這一切如何發生的,我只是想到了這一點,或者說,我感到了這一點,至于有關這一點的詳情如何,我心
中實在是一片茫然。

    我忙道:“班納,你別干傻事,我們會救你的。”

    班納又怪异地笑了起來:“救我?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

    我沉著地道:“那塊石頭是我帶來的,事情因我而起,我自然要盡我的一切可能來救你。”在我的話之後,班納又沉默
了半晌、才听到了一下他的嘆息聲:“那怪不得你,是我自己不好,我經不起他們的誘惑,一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是他們
的誘惑,不過像所有上了當的人一樣,當我知道之後,已經遲了,實在太遲了。”

    佛德烈問道:“班納,這一切如何開始的? 

    在佛德烈的問題之後,又有半分鐘的沉默,然後才是班納帶著痛苦的聲音:“在那位先生走了之後,我拿著那塊石頭,
仔細端詳著,就在那時候,我忽然像是听得有人在對我說話,事實上,我根本沒有听到任何聲音,那只是我想到的,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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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德烈忙道:“你說是──” 。

    他只說了三個字,我便連忙道:“別打斷他的話頭,讓他說下去……”’

    我知道佛德烈為什麼要打斷班納的話,因為班納的話,叫人不易明白,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例如班納說:“他們的思想
滲進了我的思想之中”,那實在是不可思議,難以完全了解的事。但是我也知道,我們現在所面對的事,是完全超乎我們
的知識范疇的事,我們現在不可能要求班納解釋得清洁楚楚,因為就算班納自己,只怕也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還
能那樣說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因為這時,他的思想正不斷地受著干扰,“他們”的思想,正在竭力想控制他的思想。所以,我們必須給班納更多的時
間,趁他還能講自己的話時,去講一切事情的經過。就是基于這原因,是以我才制止佛德烈發問的。

    佛德烈自然也明白我的意思,是以他立時不出聲,我們兩人,都听到班納在石塊後面發出來的濃重的喘息聲,他在繼續
道:“當時,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將這塊石頭帶走,使石頭中的細絲全部离開石頭,那麼,我就可以成為世界上最特別
的人,一種超人。我幾乎沒有多考慮,就決定了行動。”

    班納講到這里,又是一陣濃重的喘息聲,從那些喘聲听來,他像是正在和什麼极大的力量掙扎一樣。

    班納喘息了一分鐘之久,才又道:“我帶著那塊石頭离開,而當我的手緊握著那塊石頭之際,我就充滿了稀奇古怪的想
法,我回到了家中,更像是有人在我的耳際告訴我,只要用火烘烤紅色的斑點,就可以有難以形容的奇跡出現,我那樣做
了。”他停了片刻,在那片刻問,他所發出的,已不再是喘息聲,而是一種種難以形容的呻吟聲,看來,他對于用語言來
表達他自己的思想這一點,已愈來愈困難了!

    我和佛磚烈兩人,不由自主齊聲叫道:“說下去,班納,你∼定要說下去! 

    研納尖聲叫了起來:“別打扰我,我一定要說,我一定要說!”

    事實上,礦坑中只有我們三個人,而我和佛德烈,正是堅持要他說下去的人:絕不可能第四個,在干扰著他,不讓他
說。

    然而,我和佛德烈都明白,雨花台石中的那些”妖孽”,正在干扰他。不讓他將這時的情形說出來,因為一說出來,便
會對“他們”不利。

    斑納的喘息聲愈來愈急促,他斷斷續續地道:“那些細絲全泄了出來。侵入了我的皮膚,迅速消失,在我還未曾來得及
看清他們之前,他們已經侵人來了,我像是听到成千上萬的人在歡呼,像是一只上萬人的軍隊,涌迸了座被他們攻克的城
市一樣,我听到他們有的人在叫著:這里可以适合我們居住,我也听到人在叫:這里比我們逃難住的臨時地方好得多了。
我更听得在叫:這是一個活動的居所,我們可以利用他來做任何事! ”

    班納講到這里,突然大聲叫了起來:”不,我不會照你們的意思去做。絕不會! ”

    那種情形,實在是詭异到了极點,我和沸德烈兩人,都下由自主,感到了一股寒意。

    班納又濃重地喘首氣:“我又感到.我是來自一個遙遠的、無法想像的地方。我是那個地方的生物。因為那地方發生了
災禍,所有的人臨時擠進逃難的工具,逃走了,而又被困在那工具之中,雖然是逃難,但還是不斷地在殘殺。他們有兩
種.他們水火不相融,不斷地殘殺。我感到我不會死,我的身体可以化生,除非是在高溫之下,我才會消滅。而當我在那
樣想的時候,我同時感到自己仍然是一個地球人,一個被俘虜的地球人,我瘋了一樣沖出來──”

    班納的活,談到這里,突然停頓。

    曠坑中靜了极短時間,接著,但是一陣痛苦之极的呻吟聲,在呻吟聲中,夾雜著幾句話,那幾句話,雖然仍是班納的聲
音,但听來已經完全不是班納的話,他說道:“好了,這里地下那麼大,我們可以暫時停止爭斗了,我們還可以找更多的
栖身之所,你們看看,這是一個极大的星球,比我們原來的星球大得多。”

    而接著,斑納又發出一陣又一陣歡呼聲來。

    我和佛德烈兩人,都呆住了,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才好。

    而在歡呼聲之後,我們忽然又听到了班納痛苦之极的叫聲:?“出去,你們快出去,我要毀滅他們,不會讓他們蔓延整個
地球!”

    听了班納那樣的呼叫之後,我和佛德烈兩人也不自由主,喘息起來,我忙道:“我們快退出去,他要學那位高僧一樣,
毀滅自己。”

    佛德烈忙道:“那怎麼行,?我們得設法救他。”

    我苦笑道:“我們救不了他,沒有人可以有法幾救他,我們快走吧。”

    佛德烈還不肯定,我拉著他向外便奔,當我們向外奔出的時候,只听得班納在石塊之後。發出了種種古怪的聲音、突然
之間,班納的古怪聲音停止了,他在叫我們:“你們別走,你們設法將我救出來?保証你們仍然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
感覺,自己的快樂,而有我們在你門的身体之內,你們可以有無窮的力量和智慧,你們可以成為最強的強人!”

    我和沸德烈兩人,停了一停,在那一剎那間,我們只感到自己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樣!

    那顯然不是班納對我門說的話,而是他們已控制了班納,在對我們講活了,而且,他們顯然已經從班納的思想中,獲得
了資料,知道了地球上的一切!

    要是班納已經完全被控制,那麼,我們不是逃走便算,我們還一定要出手毀滅班納才對!

    而已就那時,班納忽然又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可以听得出是一個人,在盡了最大的努力之後,才能叫出來的,他叫
道:“你們快走,這里就要爆炸了。”

    我和佛德烈兩人一听得班納那樣叫,撥足便奔,我們還未奔到礦坑口,已經听到礦坑之中。傳來了轟地一聲巨響,石塊
一起跌了起來。我們冒著疾跌下來的石塊,拼命向前奔走,濃煙在我們的後面涌過來,我們簡直是被濃煙涌出來的,我們
奔出了礦坑上,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才站了起來。

    礦坑中,濃煙不斷冒出,爆炸聲也不斷傳來,不到幾分鐘,礦坑的人口處,已經被亂石完全封閉了,而沉悶的爆炸聲,
還在不斷傳出來。

    我和佛德烈兩人呆立著,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在那樣的爆炸之中,班納當然死了,而那些侵入他体內的“妖
孽”,自然也被他消滅了!

    我們呆立了許久,一聲也不出,而且,我們兩人,都不自由主地,將身幾站得筆直,我們的內心之中,都感到自己是站
在一個拯救了人類的英雄的墳墓之前。

    那樣的雨花台石,一共有兩塊,當第一塊破裂的時候,那些“妖孽”侵進了一位高僧体的內,那位高僧自然“被俘”,
但是那位高僧并沒有屈服,他引火焚毀了自己,消滅了不知來自何處的生物。第二塊雨花台中的生物,侵入了一位黑人的
体內,他們也一樣遭到了失敗,這兩個地球人,都表現得如此出色,保衛了地球,同時也獻出了他們的生命!

    這是何等英勇的行動,怎不令人敬佩?如果這樣的事,臨到了我的身上,我是不是能那樣做,真連我自己也不敢保險。
我這時,也明白智空和尚何以會有自我犧牲的想法。那极可能是那塊瘀紅色的斑點出現之後,那些生物的影響,已可以傳
到碰到那塊石頭的人,所以智空和尚才會有那樣的想法。

    我自然無法知道這些生物來自什麼地方,但是我總算知道了一點,那就是,地球上的人類,雖然表現了種種的丑惡,但
是地球人也有著高貴的品質。而這種高貴的品質,先後在那位我連姓名也不知道的高僧身上和這位黑人班納的身上,表露
無疑。

    地球人還是有希望的,我們或者不至于要逃离開地球,或者也不至于在逃難的工具之中,再互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