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 第一章 在邊境上 I 森林公園里有條長板凳,尤里安.敏茲知道那一向是楊威利所喜歡的地方。自 從他的師父驟逝后,尤里安不知不覺地每天都要到這條長凳上面坐一坐,在那里消 磨一些時間。尤里安和楊一樣,從來沒有想過和死者通靈之類的事情,不過為了要 讓自己的精神支柱能夠得以現實化,無論如何這也算是一种必要的儀式吧。 尤里安雖然沒有對任何人提過,不過他每天都要到長板凳上坐一坐的習慣,沒 有多久就成了眾所皆知的事情。那一天,一名有著黑色卷發的少年,在猶豫了很久 的一段時間之后,終于走到尤里安的面前,對著他說: "嗯,請問您是尤里安.敏茲中尉嗎?" 亞麻色頭發的年輕人靜靜地點點頭之后,這名少年那黑色的眼眸立即閃閃發亮 起來,他的臉上出現一片紅暈,呼吸也急促了起來,少年所有的憧憬,在他的全身 表露無遺。 "我從以前就曉得你 ̄ ̄啊,不,我從以前就知道有關中尉您的事情。能夠与 您見面,真是覺得非常光榮。雖然您稍稍比我年長,不過您卻很了不起,我非常尊 敬您。" "你几歲呢?" "十三歲。" 砂漏中的砂正在往上倒流,時光在尤里安的眼前倒轉。隨著回憶的底片,往日 的情景一幕又一幕地呈現出來,尤里安的身高也一點一點地縮小,仿佛有一只黑色 的眼眸從他的頭上望著他,那一對眼眸不是這名少年的,而是一雙沉靜、柔和、溫 暖、充滿知性的眼眸。 "您知道嗎?楊上校。我想您一定不知道吧?" "什么事?尤里安。" "我,真的非常地尊敬上校喔!沒錯,您看,您果然不曉得吧?" 啊,眼前站在這里的不就是几年前的自己嗎?尤里安的心里這么樣地想著。當 年的自己,一定也是用這樣的眼眸注視著楊威利的;注視著那位已經成為故人,堪 稱宇宙第一的魔術師。自己是多么地向往、多么地敬愛他,總希望自己能夠像他那 樣,至少,能夠成為他影子的一部分,追隨在他的身旁。然而,這樣的自己,現在 成了另外一名少年所憧憬的對象。 "我并不是一個像你所想像的那么偉大的人。只不過是很幸運地能夠跟隨在楊 提督的身邊,讓自己一直置身在一個胜利者的旁邊罷了,也就是說我只是運气好而 已哪!" "不過,您才十八歲,就已經成了伊謝爾倫軍的司令官,不是嗎?這可不是一 個光憑運气好就可以胜任的工作喲。我非常尊敬中尉,不,司令官您喔,真的!" "謝謝你,我會試著努力看看的。" 尤里安于是伸出自己的手,他從自己的經驗里面知道,這就是少年所希望的。 而這名少年則因為他所崇拜的英雄能夠和他握手,整個臉感動地漲紅之后就离開了 。尤里安于是又重新坐回長板凳上,閉上了他的眼睛。 這么一來,就可以將先人的志向傳承下來吧!楊威利的志向,由自己承接下來 。就算無法承接楊全部的志向,不,就算只有一點點,自己也算分擔他的志向吧! 由年長的人傳承給年少的人,由先人傳承給后繼者,志向的火炬會一直這樣地傳遞 下去吧?!將這個火炬視為貴重之物的人,絕對不會讓這個火苗熄滅,而且有責任 將這把火交到下一個接棒者的手中。 這是在宇宙歷八零零年八月,伊謝爾倫共和政府成立三天后的事情。 當時尤里安十八歲。不管是他的實際年齡,或者是他所曾經有過的經驗,或是 他所被賦予的責任,他都已經不再是一個少年了。 有一部分的歷史學家,嘲笑伊謝爾倫共和政府是一個"由孤儿和寡婦組成的聯 合政權"。無論如何,伊謝爾倫共和政府開始成立的當時,這樣的嘲笑确實有其存 在的理由。 一生未曾失敗過的楊威利死后,他的妻子菲列特利加成了共和政府的主席;而 受他監護達八年的法定被監護者尤里安則成了軍部司令官。這是經由眾人商議決定 下來,但這樣的決定与其說是最好的,不如說是僅剩的唯一選擇,盡管如此,他們 仍然無法避免地要受到一些來自非當事者的批評与責難。 這些當事者都知道他們這樣的決定,确實有受人非議之處。但是一個團体如果 沒有核心的話,就只有走向瓦解一途了,惟一能夠作為這個團体核心的,就只有楊 威利所遺留下來的形象。不管是亞列克斯.卡介倫的行政處理能力也好、華爾特. 馮.先寇布的勇猛也好、甚或是達斯提.亞典波羅的組織能力与行動能力、奧利比 .波布蘭的空戰能力、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的名望等等 ̄ ̄這一切都 是讓核心能夠鞏固的要素,但是本身卻無法成為真正的核心。他們本身也深深地明 白到這一點,這或許是值得后人贊賞的地方。 "以楊威利為首的這一党人,真正的奇跡不在于他們總是能夠以少胜多,而在 于楊死后,他們內部并沒有產生任何的權力斗爭,這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 后世的歷史學家中,有人抱持著這樣的看法。事實上的确也是這樣,在楊死后 ,盡管有大批的人脫离了伊謝爾倫,但是沒有任何人一個人企圖要除去菲列特利加 或是尤里安來奪取政權。這种事實非常罕見,但是卻也沒什么好解釋的,總之這可 以說是絕無僅有的,所以又有人從其中找到了可以用來嘲諷而不是贊賞的話柄了。 "伊謝爾倫已經沒有什么价值了,有誰會喜歡在那樣一個不毛的邊境上稱王呢 ?結果,楊威利的幕僚們當然就是把這個長滿荊棘的王冠塞給他的寡婦和遺留下來 的孤儿嘍,他們那些人只不過是被放逐到邊境上的流亡者罷了 ̄ ̄" 面對這些充滿惡意的攻訐,尤里安心想,确實也是這樣的,自己這些人确實都 在邊境上。不過所謂的邊境并不是銀河帝國或是自由行星同盟的邊境,而是全人類 社會的邊境。全宇宙中,這里是惟一不把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當作是效忠對 象的人們惟一的集中地,是一群不跟隨壓倒性之大多數的异端者所聚集的圣地。像 這樣的地方,只能夠存在于邊境上。尤里安認為,所謂的邊境,是距离揭開時代序 幕的地平線最接近的地方,因此對尤里安來說,邊境這個名詞是足以自豪的。 离開森林公園之后,尤里安朝著辦公室走去,在電梯的門口,遇見了那位有著 "淡紅茶般顏色"的頭發,身穿戰斗机駕駛員服裝的少女。 "你好啊,克羅歇爾中士。" "你好,敏茲中尉。" 相遇的這兩個人,仍然很拘謹地互相打招呼。仍然?或許兩上人就永遠這樣子 繼續下去也說不定。卡琳、也就是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中士對于尤里安的態度 ,甚至算不上是安定的同盟或是協商關系,或許用樹立在薄冰上的"中立"來形容 會恰當得多。 不過,至少在這极少數的同志之間,能夠不互相爭吵、仇視,應該就算是一件 好事。無論如何,尤里安留在伊謝爾倫上,而卡琳也留在這儿,因為在他們各自的 心中,有些貴重的東西,有些想要去實現的事情,而在這些相當當中,一定會有某 部份重疊。以目前來說,這樣也就足夠了吧。 兩人互相說了一些沒有什么意義的話之后,卡琳把話題轉到故人的身上。 "楊提督這個人,說實在的,看起來一點都沒有什么偉大的地方,不過,他卻 支撐了半個宇宙,包括在政治上、軍事上還有在思想上。" 尤里安靜靜地沒說一句話,因為對他來說,甚至連表示肯定的動作都是不需要 的。 "這真是令人難以相信呢!自己竟然能夠和他同在一方,雖然相處的時間很短 ,不過卻有了自己就是歷史見証人的一种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你曾經和楊提督說過話嗎?" "只有几次而已啦,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話,不過很不可思議呢,和他說完之 后就忘了的那些話,現在竟然可以很清楚地回想起來呢!" 卡琳用著她的一根手指輕輕地按在她的唇上。 "說真的,楊提督還活著的時候,我根本就沒想到過他是這么樣偉大的一個人 ,現在他死了,我才感覺有些明白。我們順以直接感受到提督的气息,而以后時間 過得愈久,他的气息也會變得愈強,終有一天會將歷史吹得改變方向吧 ̄ ̄" 說完這些話之后,卡琳輕輕地舉起她的一只手,然后就從尤里安的身邊离開了 。卡琳一臉懊惱著自己話說得太多了的表情。不過她的眇伐仍然是充滿了活力与韻 律感,教人看著就覺得舒服。目送著她离開之后,尤里安不覺地調整了一下頭上黑 色扁帽的角度,然后朝著自己本身可以發揮作用的那個方向走去。 三個世紀以前,亞雷.海尼森在一万光年的長征途中過世了,殘留下來的人們 ,固然為此而嘆息悲傷,但是仍然繼續向那一片未曾踏上的土地邁進,并沒有就此 中止了他們所決定要進行的旅程。同樣地,現在殘留在伊謝爾倫的人們,也要暫時 將淚腺的活門關閉起來,繼續向現在和未來前進。 就算亞雷.海尼森死了,盡管楊威利也這么去了不再回來,歷史仍然未曾停留 下來,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雖然權力更換了支配者,但是理想卻一直傳承下去。 只要人類沒有滅亡,前人的行為就會變成記錄留下來,不斷地向后人訴說以前所曾 經發生的故事吧。 以前不曉得是什么時候,楊曾經對尤里安說: "我想所謂的歷史,就是全体人類所共有的記憶,尤里安。雖然所回想起來的 事情當中,或許會有些令人覺得不愉快,但是無論如何,這些事情卻不是人們可以 加以漠視或者遺忘的,不是嗎?" 想到這里,尤里安嘆了一口气。回想起楊臨終時候的事情,令尤里安覺得難過 ,但是如果把這些事情遺忘了,卻令尤里安更難以忍受。 II 后世的人們當被問到"楊威利在自由行星同盟的軍部當中,最后是什么職位? "之時,几乎全部都以一种理所當然的口气回答,是"同盟軍最高司令官"呀,或 者是"同盟軍總司令官"等等;也有人更詳細地回答,是"統合作戰本部長兼宇宙 艦隊總司令官,簡稱叫最高司令官"。這些答案其實都是錯誤的。楊的職位,從七 九六年年度到七九九年退役是為止,一直都是"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兼要塞駐留艦 隊司令官"。 宇宙歷七九九年四月,當巴米利恩會戰開始的時候,楊所指揮的兵力,事實上 可說是同盟軍全部的兵力。至少,有能力可以作甯P間航行的艦艇,還有其艦艇上 的乘員,几乎全部都集結在楊的麾下,納入他的指揮當中。而這一切,全部都是在 宇宙艦隊司令官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認可下所完成的。 所以,不管是就法律理論而言,或者是就軍部指揮系統而言,沒有任何一個人 能夠批評楊所進行的是不當的行為。不過,要滿足在這世界上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 ,所以,還是有人批評"楊是一個膽小的人物,如果沒有法令上的根据,他什么事 情都沒辦法做"。 不過,就楊個人的觀點來看,這种對于個人的責難或是中傷,他根本沒有辦法 一一加以理會。因為姑且不論楊本身自我反省時的傾向如何,他總是認為行動和創 造應該要比批評來得优先。 既然楊是這樣的一种相當,尤里安當然也是如此,所以現在他必須要有所行動 了。過去楊在有所行動的時候,總會一面問自己說"這樣做是不是正确的,沒有其 他的做法了嗎",而現在尤里安同樣地會對自己提出問題,只不過他的問題,和他 的指導者稍微有些不同。 "如果是楊提督的話會怎么做呢?楊提督還活著的話,是不是會贊同我的想法 呢 ̄ ̄" 甯P滅亡了以后,仍然繼續存活的行星群--楊威利死后的伊謝爾倫共和政府 ,正是這樣的情況。許許多多的人,在絕望之余,感覺到慶內已經曲終人散了,于 是紛紛离開伊謝爾倫,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好歹總算也有六十万以上的人留了下來。好奇的种子畢竟還是源源不斷的。" 亞典波羅一面讓紙杯里面漫升上來的咖啡熱气濕潤著他的下巴,一面語重心長 地說出了這句話。最近他為了要确立尤里安的指導力量,一直四處奔走,就在這一 天,因為有個民間的有力人士說道"如果楊提督還活著的話,倒也還可以留下來, 但 ̄ ̄",于是他便很"鄭重"地將這個人攆了出去。 "像那种不知覺悟的家伙,是沒有必要請他留在這里的,如果是立体TV那种 無聊的電視劇,或許還可以因為觀眾哭喊不止,讓死去的主角重新活過來,可是我 們所活著的世界,不是可以那么樣隨心所欲的,失去了的生命,絕對是不可能再回 來的。也就因為如此,生命是顯得如此寶貴且無可取代,但這就是我們所生活的世 界呀!" "名演說!這真是一場名演說哪!" 和他同座的奧利比.波布蘭拍手大聲地說道。 "亞典波羅中將如果投對胎的話,真可以成為那個优布.特留尼西特的后繼者 哪,可惜呀可惜,可惜你穿的是軍服呀哪!" "真謝謝你喔,有朝一日我如果當上了元首,一定會頒給你一個特留尼西特紀 念獎。" 尤里安在一旁笑了起來,看到這幕景象,讓他覺得安心多了。 尤里安想起了楊威利剛剛過世的時候,第一次見到奧利比.波布蘭的情景。 那時波布蘭獨自一個人,和一打以上的酒瓶,一起縮在他的屋子里面。當尤里 安和亞典波羅一走進屋子的時候,酒精和臭气像濃霧一般地向他逼過來。 原本奧利比.波布蘭的人格是由三种要素--大膽無畏、爽朗和瀟洒所形成的 ,但現在他所給人的印象是,這三個要素全部都已經隨著酒精蒸發掉,而支撐精神 的骨骼此時也完全地裸露了出來。一個自認且眾人也同意此觀點的美男子,此時竟 然沒洗臉、沒刮胡子、更別提要在床上招待女子,這時的他,就好像是一只蜘蛛, 在他的屋子四周挂滿了用酒精、絕望、憤怒所織成的蜘蛛网,自己就蜷伏在网的中 心。當見到這兩個人闖入他的室內,這只有著人類的軀体而且憤怒的蜘蛛,甚至沒 有要從桌子旁站起來的意思。 "哼、酒精的毒好像已經蔓延到腦部了的樣子,我不想看到的幻覺竟然也出現 在眼前了,瞧那副臭臉,看了就討厭 ̄ ̄" "波布蘭中校,請不要再喝酒了,這樣對你的身体不好啊!" " ̄ ̄ ̄ ̄" "中校,我拜托你了。" "閉嘴!你這小子。" 波布蘭的聲音,雖然大而且尖銳,不過卻缺乏中气。 "除了楊威利以外,憑什么我還得要听其他人的命令?我總有權力選擇要讓誰 對我發號施令吧?這不就是所謂的民主主義,不是嗎?" 他于是伸出自己的手,想要抓住大玻璃杯,可是他的手一搖,玻璃器皿和威士 忌酒瓶便和桌子表面猛力地相互撞擊,波布蘭那充滿酒精的綠色眼眸注視著他眼前 所發生的情景,于是又重新拿起一瓶酒,正打算要打開瓶蓋的時候,尤里安用他的 兩只手按住了波布蘭,就在他正极力搜索卻找不到應該要說些什么的時候,經過了 大約三秒半鐘,亞典波羅這才第一次開口說話。 "波布蘭中校,我先向你正式報告吧。楊威利元帥過世以后,由尤里安接替成 為我們的指揮官。" 一听到這句話,擊墜王的眼中射出一道綠色電光,洞穿了尤里安和亞典波羅。 "所以我先對你說明白。波布蘭中校,今后不得再有對尤里安的指揮權抱有任 何异議,或者再有任何損傷司令部威信的言行舉止。就算尤里安允許,我也絕對不 允許的。" " ̄ ̄ ̄ ̄" "不服嗎?如果不服就离開伊謝爾倫,凡是不能幫助尤里安的家伙,沒有必要 請他留在這里。" " ̄ ̄不,沒有不服。" 經過瞬間的沉默之后,波布蘭回答了這句話。接著他用兩手扶著桌子的邊緣, 搖搖晃晃地用力伸著他的腳,好不容易終于成功地站起來了。 "對不起哪,尤里安。比起我們,你的心境更是不好受吧。" 此時的奧利比.波布蘭或許想這么說吧,但是他并不是一個會將這种話說出口 的人,他只是沉默地走向浴室,大約經過二十分鐘之后,才又出現在尤里安他們的 面前。臉色仍然很不好,但是服裝儀表已經完全整理妥當了,他看著尤里安,然后 恭恭敬敬地對他行了一個禮。 "你好,司令官,從現在開始,我會徹底洗心革面,今后也請你不要嫌棄 ̄ ̄" 從那次以后,波布蘭再也沒有在他人的面前失去理性,而且也從未再怠忽過他 身為一個空戰隊長的職守。 "要接受才干考驗的,不只尤里安一個人,我們全体的人,在失去楊威利之后, 是否仍然能夠保持我們原來的希望、統一和計划性,所有的人,都必須接受歷史這 樣的質問。" 亞典波羅對于往事的追述,等于是將殘留在伊謝爾倫上的年輕一代,所抱持的 意識加以整理,他所表現出來的敘述并無過与不及之處。在永遠地失去了楊威利這 個巨大的支柱以后,他們這些環繞在尤里安四周的人,都必須要重新自我質問,自 己還朋其他的人究竟是為什么而戰。即使亞典波羅所說的豪語"俠气与醉狂"是出 自他的真心,但是至少這句話所導致的結果是不能夠加以漠視的。 尤里安有一天對亞典波羅說出了一個想法。 "什么?要讓帝國制定憲法?" 亞典波羅一听見尤里安所說的話,立即將心中所感受到的惊愕叫了出來。但是 再仔細一想,這确實是在眾多的選擇當中,一個相當有力的作法。無論如何,"憲 法"應該可以成為由君主專制邁向人民主權的一個里程碑,不管它的內容是如何地 不民主。 "說的也是呀!我們也并不是非要采取急進的作法不可。如果能夠以由立憲制 度,慢慢地征服銀河帝國的話,也未嘗不可呢!" 如果只是用說,那么就太簡單了,尤里安在內心里面苦笑著。不過,尤里安的 心里面并沒有非要固守在伊謝爾倫要塞,与壓倒性的銀河帝國大軍作戰,來個宁為 玉碎不為瓦全的相當。尤里安的思考方式受到楊威利的影響,但是同時也具有楊艦 隊全体所特有的精神色彩。因為,唯有將健全的民主共和政治這個思想遺產,成功 地流傳給后世之后,"俠气与醉狂"的豪語才算是真正的划下句點。 讓銀河帝國本身的体制由專制國家轉換成立憲國家,如果能夠做到這樣的話, 或許就可以更有效率地促使全人類社會成為單一國家的日子早些來臨也說不定。魯 道夫.馮.高登巴姆奪取了單一的民主共和政体,然后使它變質成為一個單一的專 制國家,把這個程序反過來的話,難道就沒有辦法做到嗎? 當尤里安循著這樣的思緒前進的時候,腦子里面的思考路線好像被什么給絆住 了,但是他還未能确認那是什么,在沉默了數秒鐘之后,亞典波羅轉換了話題。 "對了,尤里安,喔--不是,敏茲司令官,以現在的時間點而言,皇帝舉大 軍來攻伊謝爾倫回廊的可能性,還是很低嗎?" "我個人是這樣認為。費沙回廊現在已經成了全宇宙的新中樞,皇帝應該正在 努力地從事全宇宙体系的重編工作吧!" "不過,皇帝是嗜戰的。在他厭倦了和平之后,可能就會以完成宇宙統一為藉 口,開啟戰端,不是嗎?" "我想應該不至于會這樣吧。如果楊提督還健在的話,或許會刺激皇帝的戰斗 意志也說不下,但是 ̄ ̄" 但是如果對手尤里安.敏茲的話,尤里安心想,皇帝就不太可能會有什么戰斗 意志了。這种相當事實上并不是尤里安的自我嘲諷,而是對于自我的客觀体認。楊 在尚未領導艾爾.法西爾的撤退行動之前,一直是默默無名的,現在的尤里安也是 一樣,他的名字沒有任何的權威性,也沒有任何的影響力。如果說一定要分個差异 的話,只是尤里安可以借用已故指導者的名號,但是楊不行。尤里安早已認識到自 己是永遠沒有辦法及得上楊的。不過,或許正因為他對于自己有這樣的認識,所以 他踏向未來的腳步,才能夠經常地表現出有目標且具安定性也說不定。 此時的菲列特利加.G.楊,正在她的房間里休息。她那顏色像是榛果一般的 眼眸,凝視著放在床邊桌上的相片--她死去丈夫的相片。 在相框里面的楊威利,仿佛正綻放著稍微有些羞赧的微笑,回視著菲列特利加。 她回想起与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楊威利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初出茅蘆与与人頭地或 是功績彪炳等形容詞絕緣的年輕軍官。從第一次見面到最后分离的這十二年里面, 在心頭累積了不知多少的往事回憶,然而留在腦海里的記憶之多与思念之深,遠遠 超越了所擁有的這些事實。 他當時是艾爾.法西爾駐留艦隊當中被遺留下來的中尉,被賦予了重大的責任, 雖然一副想要緊閉著嘴唇的表情,卻仍默默地將三明治送到嘴邊。后來順利地從帝 國軍的手中逃脫,平安無事地回到海尼森行星宇宙港的時候,菲列特利加一面用眼 角看著相互擁抱的父母,一面四處搜尋著那位"被遺留的中尉"的身影。最后終于 在群眾當中發現了他,但是在一日之間被捧為英雄的他,滿臉困扰為難的表情,一 直佇立在大眾傳播媒体的包圍當中,她甚至沒有辦法可以靠近他。而且,不久之后, 她的父母就已經在呼喚她了。當時她十四歲,那一次對菲列特利加來說,是"剛開 始的結束" ̄ ̄。 如今的事態對于楊威利來說,或許也有些無可奈何也說不定,自己的妻子坐上 了革命政權的首席,自己的養子成了革命軍的司令官,而自己本身早成了民主共和 政治的守護神,連死了都還有意務要在精神上拯救他們,并且還要擁護他們革命的 正當性。 "連死了都還要叫你工作,你大概想要這么說吧,不是是呢?不過,如果你還 健在的話,那么我們就不會被賦予這樣沉重的任務了呀!" 這樣想著,菲列特利加心里明白,這樣的邏輯論調,其實也是從楊那里學來的。 "全部都是因為你的緣故哪,楊威利,全部都是因為你。我之所以會成為軍人 是因為你。帝國軍為了增加一個軍事据點而建造的伊謝爾倫,曾几何時竟然成為民 主主義的最后一個堡壘也是因為你。而大家之所以會永遠留在這里,繼續追逐慶典 的夢,也都是因為你。你知道嗎?如果你自覺這都是你的責任,那么就快快活過來 吧!" 當然,死者是不可能再重回到人世間來的,而此時還活在世上的人,也不可能 再像過去一樣。流逝的光陰絕不可能逆回。 楊在生前的進修曾經說,正因為如此,光蔭其實比价值一兆的寶石還要來得寶 貴,而且生命也不應該隨隨便便地拋棄。對于一些主張靈魂不滅、生死輪回而輕視 肉体死亡的宗教,楊經常以他獨特的表達方式批評說,如果死亡真如他們所說一般 那么樣美好的話,他們怎么不讓自己走進死亡試試看呢?又沒人會攔著他們。偏偏 眷戀人世的,就是抱持這种觀念的人哪。 想到這里,菲列特利加又獨自低語起來了。 "請你活過來吧,就算違背了自然法則,但是就這么一次的話,上天會寬恕你 的。如果你真能活過來,這一次在我死以前,決不讓你再死去!" 想到這里,菲列特利加仿佛清楚地看到,楊對著他愛用的那頂黑扁帽,咕噥咕 噥地說,就算你這么說,我也真是沒辦法啊。 "一想到自己到目前為止所殺害的人數之多,真的是感到很害怕。只死這么一 次的話,恐怕也沒有辦法補償吧?這個世界真是充滿了不均衡哪。" 這几句話同樣也是楊威利所曾經說過的話。但是不管再怎么樣,人類終究會成 為利已主義者。菲列特利加并不希望楊去彌補他的罪過,就算吸取其他死者的生命 ,菲列特利加也希望他繼續活下去,作一個長命百歲的薪金小偷。 "我真的是失去了你了。不過,如果我的生命中從一開始就沒有你,而不要到 后來再失去你的話,相形之下,現在我的幸福多了。你或許殺了几千几百万的人, 但至少你讓我得到了幸福。" 楊最后臨終時所說的話,菲列特利加并沒有能夠听到。但是這一點卻是她惟一 不覺得遺憾的地方。因為她明白楊所想要說的一定是"對不起"或是"謝謝",或 許就是"對不起"這一句話吧。這沒有必要讓任何人相信,因為只有她能夠明白。 III 由于不滿分子和脫离者都已經讓姆萊中將全部集中帶走了,所以殘留在伊謝爾 倫要塞的人,此時應該是像磐石一樣的堅定不移。但是,這一切還算不上是完美無 缺的,特別是當酒精一進入人体的時候,原本處在打盹狀態的不安,就會在一片沉 寂當中,像蛇一樣狡獪地揚起脖子向四處張望。有一天,一名喝得半醉的軍官,在 中央指揮室的門外附近,抓住了尤里安,開始對他胡攪蠻纏。這一幕恰巧讓卡琳看 見了,而且還听到了一句不能讓人置若罔聞的話。 "這下子你可抖起來了吧,連楊提督的生命都沒有辦法保住,算什么司令官嘛 !" 以前卡琳在反駁尤里安的時候,這一句是她唯一沒有說出口的慶,因為她明白 這种言詞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因為楊的過世,尤里安本身所感受的傷痛,比任何 人都要來得深刻,雖然他一直在譴責自己,但是其他人沒有道理可以盛气凌人地去 斥責他。如果要追究為何沒有能夠保住楊提督的性命,那么卡琳、還有伊謝爾倫要 塞上任何一個人,都應該要負起一部分的責任。像"沒有能夠守護楊提督的生命" 這种魯莽、不体諒他人的責難,証明了譴責他人的人,比被譴責的人,還要气量狹 隘。 "而且,最重要的是,楊提督根本一點都沒有要譴責尤里安.敏茲的意思,可 能還會因為沒有能夠等尤里安赶到,而向他致歉呢!" 卡琳心想,這么一想起來,愈覺得那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前些天卡琳對尤 里安所說的那一番話,确實是出自她的真心。當楊還在世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感覺 到他會是這么樣偉大的人,但是隨著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日子一天天地經過,卡 琳愈來愈能夠明白。原來,所有的人,包括自己、尤里安、波布蘭中校,還有曾經 是母親短暫愛人的那個男人,全部都是只有在楊威利手心中的時候,才能夠舞出絕 妙的旋律和舞步。 卡琳的內心認為,原來楊提督不但是"伊謝爾倫式精神"的出發港,而且還是 它的母校。雖然所有的人遲早都必須畢業,但是卻仍然想要讓過去的歡樂再多停留 一會儿。 不過,此時的她,并沒有讓自己沉浸在思索的深淵當中,而是選擇浮出水面, 立刻采取行動。因為她一方面看著臉上充滿了苦笑,一直默默忍受那名男子對他謾 罵的尤里安,已經感覺到有些著急了。她于是甩了甩那像是淡紅茶顏色一般的頭發 ,然后踩著充滿韻律感的步伐,走近了那兩個人。迎面而來的這兩雙視線一直注視 著她,但是她一點都沒有畏縮或猶豫。 "敏茲中尉,你為什么沉默不語呢?" 卡琳對著尤里安追問道。 "你現在可是受了不正當的責難喔!如果是我的話,早就給這家伙二十四個大 板了。為了那些信賴、支持你的人,你應該要保護自己本身正當的權利不是嗎?" 這個時候,尤里安和那名糾纏他的男子,各自以不同的表情,沉默地注視著這 名少女駕駛員。 " ̄ ̄這、或許有些多管閑事,我明白這一點,可是 ̄ ̄" 這時卡琳的聲音,被另一個兩倍音量的聲音給蓋掉了。那名醉漢,又開始繼續 他被中斷的騷扰行為。 "不管怎么說,楊提督就是楊提督。難道能夠因為地球教徒的暗殺,就這么難 看地死去嗎?如果是因為和皇帝萊因哈特正面作戰,而壯烈犧牲戰死的話,還像是 個英雄一生的結束嘛,怎么能夠死得這么窩囊呢?" 就在這一瞬間,尤里安的臉色整個地變了。每當他一感覺到楊被人給批評了的 時候,尤里安的感情頻道立刻就會自動切換。 "你再說一次看看。你是說被暗殺的人,比戰死的人還不如是嗎?" 尤里安所說出來的這句話,事實上已經不是單純的聲音,而是所有怒气的結晶 了。這時前來騷扰的男子臉色也變了,因為尤里安的言詞刺激了他內心的恐怖。 "喂、喂、尤里安,不,司令官大人,部下我雖然行為惡劣,不過您還是不能 揍人喔!" 這時,一只手放在尤里安的肩膀上。這雖然是一個不經意的動作,但是卻有一 道像是波動的東西,從那手掌里傳過來,抑制了尤里安的怒气。尤里安的視線,于 是從對方的手掌到手腕,再從手腕到肩膀,最后被那像是陽光在跳舞一般的綠色眼 眸給吸引了過去。 "波布蘭中校 ̄ ̄" 那名男子張開口好像想說什么似地,擊墜王對他笑了笑,但是所展露出來的卻 是不怀好意的笑容。 "這個時候,你好歹也稍微用一下你那貧瘠的想像力,好好想想看,你之樣子 口無遮攔地去斥責一個年紀比你輕年得多,但是卻要背負更重責任的人,看在周轉 的人的眼里好看嗎?" " ̄ ̄" "啊,算了,你退下吧!如果尤里安真的生气,那么你早就變成一團肉球了。 我可是為了你的健康著想,才這么多管閑事的喲!" 那名男子嘴里咕噥咕噥地走出去之后,波布蘭回過頭來,用他那綠色的眼眸, 看著在旁邊站著的尤里安和卡琳,然后很豁達的笑了。 "嗯,看來你們這兩個年輕人好像有空的樣子哪,是不是可以讓在下我陪你們 到那邊喝杯咖啡什么的呢?" 后來,當這件事傳開的時候,華爾特.馮.先寇布對亞列克斯.卡介倫說: "尤里安知道自己還不夠成熟,不過還是接下了司令官的職務,主要是因為他 想要以他自己的方式,來完成沒有能夠守護楊提督的這個責任,換言之,他是想要 承繼楊提督的理念,然后加以實現。沒有辦法了解到這一個程度的人,還繼續留在 伊謝爾倫的話,不但沒有必要而且也沒有意義。應該要讓他們全部离開這儿吧!" 卡介倫听了對方這番听起來似乎正确的言論之后,另外提出了他不同的觀點。 "我也是希望讓這些人能夠离開這里,但是將所有异議分子予以排除的這种做 法,事實上就違反了民主政治的原則不是嗎?" "難道所謂的民主政治,就是將權力者本身的規則章程,予以法令條文化的体 制嗎?" 先寇布的嘴邊浮現一絲苦笑。 "權力者哪,也就是那個尤里安哪。楊威利是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英雄的人 ,如今他的得意門生也要效仿他是嗎?" 先寇布停止說話之后,卡介倫也沉默了。空調系統所吹送出來的新鮮空气,在 他們兩人之間,緩緩地繞著。 此刻的他們,已經從永遠失去楊的沖擊當中,完成精神上的重建了。但是,就 算春天來臨了,冬天的記憶依舊還是會留存。而他們那無畏而耿直的精神色彩,也 因為曾經受到冰河侵蝕而留下了痕跡。 自從宇宙歷七九六年的年底,楊威利就任伊謝爾倫要塞司令官以來,一直到他 過世為止,總共歷經了大約三年半的時間。雖然在一段期間當中,曾經因為短暫的 放棄而有所中斷,但是和現在比較起來,几乎要令人感到難以置信的是,在那一段 時間中,曾經是那么樣地充滿了活力与整体感,處處都充滿了光与熱。年輕的一代 ,或許都相信那樣的日子將永遠一直地持續下去,而較為年長的,像是卡介倫或先 寇布等人,几乎都還不到四十歲,他們也不認為過去那一段"慶典的季節"會這么 樣快地結束了。 像是痛惡沉默似地,卡介倫開口了。 "尤里安對于先人沒有任何的嫉妒心,這是身為一個后繼者很難得具備的一种 資質。希望他能夠一直這樣繼續成長下去。" 先寇布一面對卡介倫的話點頭表示贊同,一面重新將黑扁帽戴回頭上。 "借用一下楊威利說話的語气,應該是這樣子吧。以后歷史會怎么說呢?尤里 安.敏茲是楊威利的弟子,或者說楊威利是尤里安.敏茲的老師,總之,還不曉得 會是怎么的一個說法。" "不過現在可以确定的一點就是,我們這些人,全体的人都一樣,是一群死到 臨頭還不放棄的人。先寇布中將您的意見呢?" "可惜我提不出反對意見哪!" 先寇布笑了笑,然后揚起一只打個招呼之后,便离開了卡介倫的辦公室。因為 他還有責任要訓練這些殘留在要塞上的人,如果在量的方面處于少數的兵力還未能 達到精銳的話,這些士兵就沒有什么意義了。而卡介倫也再度開始自己的工作,他 的責任就是要負責喂飽這些少數的人。 IV 盡管早期帝國軍應該不會發動攻擊,但是卻不能疏于准備,隨時要能夠以軍事 力量對應對方的攻擊。尤里安自然不消說,另外梅爾卡茲、亞典波羅、波布蘭等人 ,也都全部埋首于編制、補給、人事、設施管理等各項作業,每天過著极為忙碌的 生活。 特別是年輕的一代,也變得勤勉起來了,這固然是因為他們所感受到的使命感 所致,另外還有一個無法否認的事實,那就是他們想藉著忙碌,好使自己能夠遠离 楊過切的那一段記憶。 "楊提督生前的時候,忙著准備慶典,現在他死了,得要費力气來收拾遺留下 來的難題。" 達斯提.亞典波羅回想著過去,說出了這几句話,不過有一天,他從司令官中 走出來,將正在檢查港灣設施的尤里安找了回去。他的表情非常僵硬,一點都不像 平時的他。 "您怎么了?亞典波羅中將,您也有感到害怕的事情嗎?" 亞典波羅默默地將臉轉向螢幕,尤里安的視線也隨著往螢幕的方向望去,然后 就被吸引在那上面無法离開了。他的理性打從心里面想要去否定他的視覺所傳送過 來的情報。這螢幕上所顯示的,真的是帝國所作的人事安排嗎? 在那螢幕上面,所出現的是一個非常眼熟的笑臉。一個曾經迷惑了几十億同盟 市民、有權有勢者以及支持者的笑臉。 "优布.特留尼西特 ̄ ̄" 尤里安的嘴里,吐出了自由行星同盟前任元首的姓名。他此時的聲音,不僅僅 像是低語時的聲音,更像是肺部机能急速降低、連呼吸都有困難樣子。新領土總督 府高等參事官优布.特留尼西特,這句話就像是剛睡醒的噩夢,竟然變成了事實。 "皇帝的人事安排的确出人意料之外,不過這名男子才真叫人吃惊。不知道他 的內心究竟是怎么樣想的,就算只有在表面上,也真虧他竟然還能夠那樣笑出來。 特留尼西特這個混帳,比我們所想像的還要更像是一個怪物啊!" 亞典波羅這几句感言,正好刺激了尤里安腦子里的記憶細胞。楊威利生前,非 常討厭特留尼西特那种愚弄眾人的政客面目,不過,另一方面,也對他在其他方面 的陰險作為,感到极為可怕甚至還有些恐怖感。 菲列特利加一直在旁邊沉默地凝視著畫面,尤里安試著詢問她的看法。 "在知道這樣的一個消息之后,楊夫人您還能夠保持平靜的心情嗎?" "不,實在是很難平靜下來。不過,不靜下心來好好想想也不行呀!究竟這人 事安排代表著什么樣的意義呢?" 事實上的确也如菲列特利加所說,如果這是一道不為任何人所期望的人事安排 ,照理講,應該是不可能會發布出來的,既然發布了,那么這究竟是任命的人還是 被任命的人的期望呢?究竟是誰、到底有什么目的,使得這道人事命令能夠成立呢 ?如果這單純只是特留尼西特厚顏無恥的權力欲望,那么尤里安就覺得安心多了, 但是看一個問題不能僅看它的表面,就像看植物是否健康,不能光看開出來的花朵 ,因為真正有問題的,是在于它的根部,還有种植的土壤。不過,到目前為止,尤 里安還不具備可以看穿其底細的能力,主要是因為所匯集的情報太少了。根据不充 分的情報,然后引導出較有利于自己的結論,這种愚蠢行為是楊特別加以警惕避免 的。尤里安希望自己能夠成為楊的后繼者,哪怕是只有在態度上,也要能夠做到這 一點。 楊的去世,將尤里安對于未來的愿望作了些許微妙的修正。但是到現在為止, 他還沒有對任何人說出來。尤里安打算在這一切全部結束之后,從政戰兩方面退隱 ,然后以一名歷史學家的身分,為這個時代作見証。 但是,在這之前,尤里安必須要先完成兩件事。其一、与歷史上最偉大的征服 者,也就是萊因哈特皇帝對抗,將民主共和政治的种子,散布于歷史的土壤當中。 這不僅是尤里安的理想,同時也是楊威利的遺志。 另外一件事,就是要為楊報仇。 尤里安一面責備自己沒有拯救楊威利,另一方面,他也絕不會那些計划謀殺楊 的歹徒。 不管楊是因為戰斗也好,或者是因為陰謀也好,而死于萊因哈特皇帝手中的話 ,那么尤里安唯一所能夠選擇的路,就只剩下憎惡萊因哈特并且將他打倒而已。由 于敵我雙方的軍事力量懸殊,如果無法經由戰斗取得胜利的話,那么就只能抑賴那 應該要避而不用的恐怖行動了。盡管這樣的選擇,可能違背了楊生前的意志,但是 尤里安勢必無法放棄這條路。 所以楊實際上是為地球教徒所殺的這個事實,使得尤里安得以從對萊因哈特那 种無益的憎恨當中被釋放出來。而這個事實,對于后世歷史的展開,也有著不少的 影響。 V 优布.特留尼西特接受了皇帝親自下達的人事命令之后,即前往行星海尼森, 就任"新領土總督府高等事務官"的事務,當時是新帝國歷零零二年的八月十日。 姨周遭的關系者所知道的,一直到去年為止,特留尼西特曾經是"新領土"主 權的代表人。但是自由行星同盟這個國家的名字,已經從現實的地平線上消失了。 過去曾經以武力千辛万苦想要使這個國家免于瓦解命運的兩閏名將,亞歷山大.比 克古元帥以及楊威利元帥,都已經逝去。但是特留尼西> ------------------------------------------------------------------------ Transfer interrupted! 背魷衷謐芏槳濾箍 隄螫衡r窌jH拿媲啊 "這种使祖國枯委而死的寄生木,究竟還有什么面目到這里來呢?" 盡管心里面這么想,羅嚴塔爾并沒有將內心的想法說出來。但是他的金銀妖瞳 卻閃爍著冷淡的光芒,他的視線像一把利刃似的,正橫切過特留尼西特的臉。 羅嚴塔爾和特留尼西特,這次并不是初資凶面。去年帝國軍急襲海尼森行星, 強迫同盟政府簽下"城下之盟"的時候,便是由三位帝國軍最高干部:渥佛根.米 達麥亞、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以及羅嚴塔爾接受特留尼西特投降的。他們三人 彼此之間的性格、思考都各不相同,但是對特留尼西特的行為感覺到丑陋而非高尚 這一點,卻是一致的。不要說是贊賞,就連去認同都很困難。這一回,特留尼西特 极度厚顏無恥地頂著帝國高官的頭銜,回到他的祖國,羅嚴塔爾心底那塊嫌惡的畫 布,好像被一只粗大的畫筆又加上了一道。 特留尼西特的致辭极為冗長,但是羅嚴塔爾的精神連一點都沒有感應到。他的 致辭最后是這樣結束的: "羅嚴塔爾元帥不但是銀河帝國第一重臣,而且還是聲望最高的名將。當然沒 有必要用到像我這般智慧貧瘠的人,但倘若有朝一日能為閣下略效綿薄之力,實為 光榮之至。" 先入為主的觀念和原有的偏見,已經使得羅嚴塔爾原本銳利的頭腦有些模糊不 清了。就在這位金銀妖瞳的總督,几乎要在特留尼西特這番极為巧言令色的言詞當 中猶豫不決的時候,他立即察覺到危險的陰影。至少,羅嚴塔爾本身是這么想的。 此時的嫌惡感,發生了生理化學反應,已經轉變成殺意,不過羅嚴塔爾還能夠 控制這种情緒,或許是因為強烈的情感,碰触到理性的界限,反而產生了抑制反應。 這位金銀妖瞳的名將,過去曾經因為對內務省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朗古大聲叱喝 ,而招致了朗古對于自己的憎恨。當時是因為沒有將朗古的存在看成一個威脅,還 另外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時他感到他最親密的朋友米達麥亞元帥受到侮辱 ,所以將單純的怒气一股腦儿地全發動了。羅嚴塔爾為了他親密的朋友,就算有再 大的危險,他也公冒險沖過來,而米達麥亞也同樣是如此地在對待他親密的朋友。 但是這一回就不是這樣了,羅嚴塔爾感受到他有必要對自我加以武裝,面對阿 諛奉承而且愈說愈起勁的特留尼西特,他以一种純粹形式上的禮儀去應對,在短短 的時間內就讓他退下去了。此后不久,他將輔佐軍事的查閱總監貝根格倫上將,傳 喚到他的面前,并且指示: "監視特留尼西特,照我想,那家伙一定又在策划著什么陰謀。" 貝根格倫稍稍地皺起眉毛。他當然不是想違背上司的指示,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對特留尼西特這种人太在意。 "這一點我也知道,不過,你試著改變一下觀點然后想想看,楊威利尚且死于 非命,何以那個特留尼西特能夠健康地活著?" 貝根格倫接受了上司這种辛辣的見解,不過他那看起來极為認真的臉上,卻浮 現出擔心的表情。 "元帥、總督閣下,改正知道這或許是無用之言,但希望能事先喚起閣下您的 注意。" "說說看,自從你成為我的輔佐人員以來,我不記得你曾經讓我听過任何無用 之言。" 查閱總監對上司的信賴一鞠躬表示感謝之后,即熱心地進言道: "特留尼西特再怎么樣,也沒有辦法和閣下您相提并論。閣下乃羅嚴克拉姆王 朝之重臣,支撐帝國之軀,無論如何,懇請閣下務必多多保重自己。" 羅嚴塔爾的眼里,充滿了黑与藍的笑意,其中有一半以上是裝出來的。 "就是因為想保重自己,所以才要你去監視特留尼西特呀!不過,還是謝謝你 的忠告。" "原來就一直极為明敏的皇帝,為何會信任特留尼西特這种人,這是卑職唯一 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不過,皇帝這种作法,或許有像卑職這种人,再怎么想也不 會懂的考慮吧 ̄ ̄" 也許不見得是這樣吧?羅嚴塔爾心想。萊因哈特皇帝所知道的只是因為有特留 尼西特這一號人物的存在,使得他精神上的沃野被水給弄臟了而已。如果可能的話 ,最好能夠將這一號人物從現實給除名,但是無論如何,總不能夠以厭惡為理由就 將人殺掉吧。對羅嚴塔爾來說,也是同樣的情形。 此時羅嚴塔爾的腦海中,描繪出的不是皇帝而是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 那張白里泛青、而且犀利异常的臉。那一個為了帝國与皇帝,一直企圖想要將所有 的障礙物給除去的男子,現在是不是正在計划著要如何讓羅嚴塔爾把特留尼西特給 除去,然后再以此為藉口,將羅嚴塔爾加以處決呢? "不管再怎么說,特留尼西特這家伙到底也是拿皇帝敕令來就任的,就算他有 罪,我也不能自己作主就把他處決掉,眼前絕對不可怠忽監視,我想時間應該不需 要太久,但總之先這么做就是了。" 只說了這么几句話之后,羅嚴塔爾就讓他的心腹查閱總監退下了。整人辦公室 只剩下他一個人,這位同時也以相貌俊美聞名的青年元帥,搔了搔他那暗褐色的頭 發,陷入一片沉默之中,好像在思考著什么似地。 后世有許多的歷史學家,認為這個時候的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堪稱"宇宙第 二的實力者"。帝國中央的兵權,此時划分為二,分別由奧貝斯坦以及米達麥亞兩 位元帥掌握。而羅嚴塔爾的軍事獨裁權力,雖然僅限定在"新領土"內,但是在多 位帝國的重臣當中,卻是最強且最大的。和他們比起來,奧貝斯坦并沒有掌握實戰 部隊,而米達麥亞則因為靠近權力中央,凡事都得要請示皇帝。擁有這么強大的權 限与實力,應該要以哪個目標為志向呢,現在這個時候,甚至羅嚴塔爾自己也不明 白。 -- <圖片> 第二章 夏末的薔薇 I “歷史上最強大的征服者”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已經選定行星費沙作 為新王朝的首都,但是他本人卻還一直以飯店作為他的住處。 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八月,萊因哈特二十四歲,從他繼承了羅嚴克拉姆伯爵家的 名號以來,已經過了四年又七個月了,從他加冕的那時候算起的話,到現在也已經 一年多。在這段期間,萊因哈特几乎每天都埋首在征戰和經略當中,直到現在為止 ,他仍是一位“尚未安定下來的當權者”。 萊因哈特所居住的飯店,是從前他還沒有加冕的時候,當作“諸神的黃昏”作 戰總司令部的那一棟建筑物。自從成為帝國大本營的所在地之后,內部曾經有過几 次的改裝整修,但是它的整体外觀再怎么看,仍只是一棟稱不上一流的飯店。 萊因哈特非常討厭多余的警備,而喜歡身邊能夠維持簡單朴素的狀態,因為如 此,他的臣子想盡辦法在皇帝那蒼冰色的眼眸所看不到的地方,設置警衛兵。時時 刻刻留意著這位金發霸主的安全。記得在一年前,皇帝剛登基不久的時候,曾經遭 受邱梅爾家族年輕男爵的企圖暗殺。每次一想到這件事,無論當時的气溫是熱或冷 ,親衛隊長金塔.奇斯里准將,就會感覺到自已的汗腺全部充滿了冷汗。 此外,在今年六月時,堪稱銀河帝國最強且值得敬畏的敵手楊威利,在即將与 皇帝進行會面的前夕,竟成了恐怖行動下的犧牲者。這個巨大的沖擊,甚至讓帝國 的机要部門都為之動搖。當全帝國最大的公敵楊過世的消息傳出之后,當然也有人 高興得几乎要跳起來,但是以皇帝萊因哈特為首,包括米達麥亞元帥、繆拉一級上 將等多位軍部的高級將領,都對敵手的過世表達哀悼之意,而奇斯里也在那個時候 深切地感受到,必須要再多加留意皇帝身邊的安全。 皇帝的辦公室在三樓的西翼部分,而起居則在十四樓的一間套房里面。皇帝平 常往來這兩個地方的時候,大多使用電梯,但是偶爾也會隨興之所至,用樓梯上下 ,所以他便派親衛隊員在樓梯和樓梯中間休息的平台上守護著。 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原本是負責興建皇帝的居住城堡,暫名為“獅子之泉” 的最高負責人,但是因為他后來遭到暗殺,所以整個工程便儀停留在設計以及選定 地點的階段。而這也是因為萊因哈特本身從來就沒有想要興建一座皇城的緣故。萊 因哈特与高登巴姆王朝開國始祖魯道夫大帝全然不同,像是用一座巨大的建筑物, 來張顯象征皇帝的權威与勢力這种事情,他一點都不關心。 事實上,關于這一點,新任的工部尚書古爾克就曾經試著要求皇帝能夠改變他 的作風。 “如果皇帝陛下您過著如此儉仆的生活,那么作臣下的人,自然也不能過太過 富裕的生活。恭請陛下再予以考慮。” “說得也是,我倒沒想到這一點。我知道了,讓我想一想吧。” 除了政治与戰爭以外,對于其他的事情,常會顯得生疏的萊因哈特,此時順從 地接受了臣下的忠告,在他考慮后的結果,遂將大本營搬到前費沙自治政府作為招 待賓客之用的迎賓館,并指示在九月一日以前完成遷移。而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 、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宇宙艦隊總司令官米達麥亞元帥等多位帝國重臣,也分 別在費沙修筑、或是購買、或是征借宅邸。瑪林道夫伯爵与女儿希爾德,也就是希 爾格爾一起住進了前費沙代表總督博爾德克的舊宅子。而米達麥亞被分配到的官舍 ,原本是費沙一些屈指可數的富豪巨商退隱以后所使用的大宅邸,共有三十個房間 。但是這棟大宅邸的華美与雄偉,与米達麥亞的個性不合,所以后來他僅僅征借了 距离大本營走路約十分鐘路程,一棟非常平凡的二樓房子。 八月二十二日,銀河帝國最高勇將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來到費沙第二宇宙 港,身邊沒有帶任何一名副官或隨從,正等著迎接從遠方來的人。當這名有著蜂蜜 色頭發和青年軍官,一找到那名有著奶油色頭發、眼眸像是紫蘿蘭一般的女子時, 他立即張開了雙手向她迎去。 “艾芳!” “渥佛!你還好嗎?” 這一次的相見,對米達麥亞夫婦來說,已經相隔了大約一年。銀河帝國軍現存 的三名元帥當中,有一人正擁著妻子親吻良久。 “不太好呀!已經好久沒有吃到艾芳做的菜了。味覺的水准退了好多!” “相對地,拍馬屁的水准倒進步了許多呢!” 兩人于是肩并肩地走出了宇宙港的閘門。表面上看起來,他們只不過是一對校 官或是尉官級的年輕夫婦罷了。 走在路上的行人見到他們的時候,有的經過他們身旁了又回過頭來,有的在路 上停住腳步,紛紛投以惊愕的眼光。渥佛根.米達麥亞,一位支配著大部分宇宙- -以人体來比喻的話,除了几根毛發之外,等于支配了整個人--的大帝國重臣, 而艾芳瑟琳則是帝國重臣的貴夫人,但是從他們的外表卻一點也看不出來。如果是 在高登巴姆王朝時代的話,一個元帥光是侍從就足以組成一個分隊了,而且一定用 刺耳的喇叭与警棍驅散群眾,乘著高級大轎車四處環游吧。但是米達麥亞夫婦,卻 坐進了极為平常、隨時可見的無人計程車离去。之后,米達麥亞夫人即前往拜見并 問候皇帝。 萊因哈特皇帝現年二十四歲,米達麥亞結婚的時候,也同樣是這個年齡,但是 皇帝現在身邊卻一點桃色傳聞都沒有,更別說是結婚了。諸位重臣以及皇帝身邊的 親信,不由得為此感到有些傷腦筋。 如果萊因哈特和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一樣,是個性好女色的人的話,或許是 也是一件讓重臣們擔憂的事情。米達麥亞的看法是,如果可能的話,皇帝最好能夠 按一般中庸或者平凡的世俗觀念,和平常人一樣擁有家族以及子嗣。當然,以萊因 哈特個人而言,不管選擇終生獨身也好,或者選擇清修戒欲也好,都是他個人的自 由,但是一旦他身為一個專制國家的專制君主,那么就一定得要完成兩個責任与義 務,也就是統治國家以及血統的傳承。以前者來說,萊因哈特所作所為沒有任何批 評的余地,但是對于后者,他毫無疑問地是個落第生了。有一個不知究竟是真是假 的傳聞,据說宮內省曾經設想非常周到地,不斷地將美女送到皇帝的寢室內,但是 卻被萊因哈特鄭重地一一拒于門外。 萊因哈特在大本營的會客廳,迎接了米達麥亞夫婦二人。前一天晚上,萊因哈 特又再度發燒了,但是隨著朝陽的出現,体溫又恢复正常,他仍然從一早開始就專 注于政務上。 “米達麥亞夫人,千里迢迢地到這里來,真是辛苦你了。你的丈夫對朕來說, 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戰友。能有你丈夫這樣的人在朕的麾下,真是朕的福气。” “惶恐之至,陛下,能夠在陛下您的麾下盡力,才是外子一生中最大的福气。” 皇帝的貼身侍者,名叫艾爾密.齊列的少年,將咖啡牛奶送到三個人的面前, 頓時香气四溢,談話的內容也從最初的生澀,快速地增加了新和力。盡管萊因哈特 本來就不是一個聊天高手,但是卻很高興地享受著与米達麥亞夫婦共同談話的這段 時間,從他們兩人認識到兩人結婚的种种經過,都听得津津有味。 “那個時候,米達麥亞元帥帶去的是什么花呢?” “哎呀,說到這個,真的好愧慚呀 ̄ ̄” 米達麥亞苦笑地說道。現在他已經明白黃色薔薇的花語,那种花根本不是用來 求婚的哪! 這番談笑并沒有占用太長的時間,米達麥亞便從大本營告退了,皇帝親自送客 送到門口。元帥夫婦兩人走出大門之后,便一起肩并肩步行到他們的新居。結束這 一次破例拜訪之后,米達麥亞低聲地說: “如果陛下有意思的話,陛下周圍的花園也都是相同的東西哪,真是太可惜了 !” “你是指瑪林道夫伯爵的千金嗎?” “也不僅限于她一個人,但如果我有那個權限的話,那么我還是想向皇帝進言 ,迎娶伯爵小姐為皇妃。”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千金,是一個富有見識以及知性的 活力的女子,如果能夠有她在身邊,應該也是皇帝所期望的事情。而且她又非常美 麗,和萊因哈特并列在一起也毫不遜色。還有其他女子具備如此條件來成為皇妃的 嗎? 但是,据米達麥亞平日的觀察,皇帝對于伯爵小姐的智力給予极正面的評价和 敬意,但是對于她的美貌,則好像沒有任何一點感動的樣子。不過萊因哈特對于他 自己本身的俊美,總覺得這是天生的屬性,也是一副毫不關心的樣子。對他來說, 矜持与自負的泉源是智勇与節操,而不是外貌。當然如果他是一個陶醉于自己俊美 外表的年輕人,那么米達麥亞也好,羅嚴塔爾也好還有其他的勇將和士兵們,怎樣 也不愿意將自己的命運以及人類的未來委托給他吧。但是,總感覺意識自己是普通 平凡的心情,的确是皇帝的欠缺的 ̄ ̄。 米達麥亞搖了搖頭,他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單純的軍人,如果還要再去煩惱政治 ,甚且是皇帝私生活的話,那可真是無窮無盡的。 于是他動了動視線,并且在年輕臉龐上綻放出愉悅的笑意,向妻子指出一棟屋 舍,那就是他們的新家,此時正靜悄悄佇立在午后的陽光中。 此時正值夏末的季節。由楊威利驟然去世的沖擊而揭開序幕的這年夏天,好像 是某個看不見的東西,悄悄地經過人們的胸口,留下一個時代就此曲終謝幕的感覺 ,在一抹寂寥中消逝了。 II “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應該可以說是一個革命的專制者,或者是專制的 革命家,他几乎廢除了所有高登巴姆王朝的惡劣慣例与不良傳統,但是唯獨除了一 件事之外,是他所沒有辦法改變的,那就是皇帝始終是刺客下手的目標的這個傳統 。” 后世歷史學家所記述的這個事件,發生在這一年的八月二十九日。 這一天,雨一直下到午后接近傍晚時才停止,云已經往地平線撤走,天空正快 速地恢复晴朗,大气經過雨水清洗之后,一顆一顆的粒子在夕陽的反射之下,將人 們的視線染成一片清澄透明的紅色。 萊因哈特在這一天里面,最后一個要參加的正式場合,就是陣亡將士墓地的新 建峻工典禮。儀式結束后,萊因哈特接受了几個遺族的行禮,然后由三万名士兵所 排列而成的隊伍之間,优雅地走了出去。 “皇帝万歲!皇帝万歲!” 充滿著狂熱与韻律性的呼聲,好像波浪似地,在他的左右形成一道音牆。高登 巴姆王朝的時代,“皇帝万歲”的呼聲,只不過是由貴族所主導的一個慣例,但是 現在的呼聲,卻是士兵內心忠誠的具体表現。 “看起來身体很健康哪,真是太好了!” 安心的情緒好像一把火炬似地,在金塔.奇斯里准將那黃玉色眼眸的眼角點燃 了起來。這位忠實且勇敢的親衛隊長,由于自己無法對萊因哈特的健康這樣一個重 大的問題有所貢獻,感到非常地惋惜。而不應該會如此無能的御醫團,竟然對皇帝 最近經常發燒的症狀感到束手無策,真是太讓人感到气憤了,研讀醫學而且還支領 高薪,到頭來卻一點用也沒有。 不過,一旦离開了病床,萊因哈特還是和往常一樣,青春的气息和活力好像結 晶了似地俊美,而体力与韻律性也給人絲毫未損的印象。從外表上看起來,皇帝一 點都沒有因病而衰弱的樣子。 這個時候与皇帝隨行的人有:國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 帝都防衛司令官兼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費沙方面軍司令官魯茲一級上將、大 本營幕僚總監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中將、皇帝首席副官修特萊中將、皇帝次席 副官流肯少校、以及貼身侍者艾爾密.馮.齊列等人,合計共有二十四名。如果有 人仔細加以觀察的話,大概還可以發現隨行的人當中有二名御醫。他們雖然也穿上 了軍服,但是看起來就明一种不協調的感覺。 米達麥亞元帥、繆拉一級上將、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瓦列一級上將以及艾杰 納一級上將,這五位為了完成在費沙回廊的兩端建設防衛新帝都的軍事据點的計划, 預定离開費沙兩個禮拜,前往當地視察。所以此時隨行在萊因哈特身邊的,只有費 沙帝國軍部中樞的人員。正因為如此,警備所負的責任更是重大。事實上,也不僅 限于這一次,親衛隊的干部軍官們,經常因為龐大的精神壓力,而与胃痛結下了不 解之緣。但是副隊長尤肯斯上校,雖然飯量小,但是卻不曾有過任何一次的胃痛經 驗,因此獲得了“鐵胃”的外號。 最行察覺有异樣的,便是這個“鐵胃”。他之所以能夠察覺狀況有變,根据他 后來的說法是--其他的人都在看皇帝,而他則是在注意那些凝視皇帝的人。 當上校對他報告情況可疑的時候,奇斯里的瞳孔立即停留在一名男子的身上。 那是一名身穿軍服、喬裝成士兵、年約三十過半的男子。但是他的行動舉止,卻沒 有集團成員所該表現出來的秩序。奇斯里快速且明确地下達不小心警戒的指示。 暗殺者在行動的哲學上,与“鐵胃”是處在完全相反的那一端,他將自己的憎 惡与殺意經由視線,全部投注到萊因哈特的身上,根本沒有見到其他的人。 就在皇帝身邊的三公尺前,暗殺未遂的犯人被逮捕了,從他身上發現了陶制的 氰酸瓦斯噴劑、以及涂了尼古丁毒劑的竹刀。但是這一出暗殺未遂的真正好戲,是 在犯人被逮捕以后才上演的。當犯人的雙手被銬上雙重電磁石手銬、兩邊腋下由士 兵挾持著,已經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的犯人,對著一直冷淡地注視著這一幕的萊因 哈特,發出了慘烈的叫罵聲。 “金發小子!” 這句叫罵聲,在萊因哈特還沒有登上帝位的時候,几乎已經是他耳熟能詳了。 當然,這一句話羅嚴克拉姆王朝則构成了大不敬的重罪,不過這名犯人既然已經犯 下了弒君未遂的大罪,這一句大不敬的叫罵,只不過是在一個大水池里再添了一滴 水罷了。 正當他張開嘴巴要再度叫罵的時候,奇斯里一揮手,甩了他一個大耳光。這一 擊毫不留情,罪犯整個人都搖晃起來,几乎讓人感覺犯人的頸椎就要被打斷了。 “你這個家伙,就是那企圖要破坏秩序的地球教信徒嗎?” “我不是什么地球教信徒!” 那男子呻吟著,鮮血和憎恨從他破裂的嘴唇流出來。他集中眼光注視著年輕俊 美的皇帝,好像想用瞪視燒死他似地。 “你難道忘了威斯塔朗特?三年前發生的那個慘劇,你已經忘了嗎?” 從男子口中說出的這個名詞,就像由一只弓上射出的無形的箭,從萊因哈特的 耳朵,貫穿到他的心臟。 “威斯塔朗特 ̄ ̄” 隨著萊因哈特低語的那一瞬間,原本燦爛閃爍的生气,已從皇帝俊美的臉龐被 奪去了。相反地這名暗殺者回复了生气,開始對皇帝加以譴責。 “你算什么皇帝?明君?你的權力不就是建立在流血和欺瞞之上嗎?我的妻子 就在威斯塔朗特上,因為布朗胥百克公爵還有你的關系,活活地被燒死了。” 奇斯里的手已經高舉到頭頂上了,但是這一回在空中停頓了起來,好像等著決 斷或是命令似地,注視著皇帝,但是這位金發的霸主,面對這么激烈的譴責,竟然 只是茫然地站著。 “哼,你殺了我吧,就像你和布朗胥百克公爵共同謀殺二百万無辜民眾那樣地 殺了我吧。那些根本無害于你的小孩、嬰儿,卻在一場熱核子武器的浩劫當中, 活 生生地被燒死,你也像像那樣燒死我吧!” 面對這名男子發生生命的怒吼,萊因哈特一點也沒有打算回答的樣子。他那剛 剛退燒的臉頰整個發青,蒼冰色的眼眸看起來好像擴散開來了似地,艾密爾靠到皇 帝的身邊,以便支撐他修長的身体。 “活著的人,或許會被你華麗的外表所迷惑,而忘記了威斯塔朗特上所發生的 事情,但是死者是不會忘記的,他們永遠會記得,自己是為了什么活活地被燒死!” 艾密爾的手,感覺到皇帝的身体正微微地顫抖著。同時他听到了另外一個聲音, 那個聲音冷靜地足以將對方的怒吼冰凍起來。 發出聲音的人,就是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他好像要保護皇帝免 受這場譴責暴風傷害似地,叉開兩條腿站在暗殺者的面前說明真相。 “你憎恨皇帝根本就是錯誤的,向皇帝進言,請皇帝不要干涉威斯塔朗特的熱 核子攻擊的人就是我。所以你應該要下手的對象,不該是皇帝而是我。要殺我的話, 妨礙你的人少,說不定你現在已經暗殺成功了!” 這名男子一面喘息一面掙扎著,但是僅吐出兩個字。在這道無形的冰牆之前, 原有的憤怒与憎惡,已經失去了發泄的方向,看起來已經化成了一道亂流。 “威斯塔朗特的虐殺事件,使得布朗胥百克公爵的人望盡失、人心背离,而門 閥貴族聯合也就此從內部瓦解,所以最后內亂至少早了三個月平定下來。” 軍務尚書所說的話,仿佛要為原本已經凍結的空气,再添加一些冷气似地。他 那著名的義眼,此時正發出淡淡的光芒,照射著四周。 “如果內亂再延長三個月,那么后續再增加死亡的人數,絕對不下于一千万吧! 而這個假設的死亡人數,還必須要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先揭發以布朗胥百克公 爵為代表貴族聯合軍的真面目。” “你們這些掌權者,永遠都是這樣!永遠說你們是為了拯救多數人,所以才不 得已犧牲少數人,事實上這不過是一個使你們的行為正當化的藉口。有哪一次是你 們自己本身或是你們自己的親兄弟,也被包含在被犧牲的少數人當中呢?” 滿怀憤怒的男子,將他的腳踏平地面,用鞋跟使勁地蹂躪著地面。 “萊因哈特殺人!金發小子!你寶座的底下就是一片血海,你的皇位就是浮在 這一片血海上面,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要記得。布朗胥百克已經用敗北和死亡替 他自己贖罪了,而你呢?你雖然還活著,但是總有一天你也得為你的所作所為贖罪。 宇宙里面還有許多手臂比我長的人啊,在不久的將來,你一定會發現現在就讓我殺 子還比較幸福一些!” “帶到憲兵司令部去!待會儿我要親自審問。現在立刻把他帶走!” 克斯拉一級上將發出命令,將這一道仿佛會無限延續下去的譴責狂流給截斷了 。這名弒君未遂犯在人數足可构成三個分隊的憲兵包圍下,被強行拖走了。之后, 在一片天色愈來愈暗的薄暮中,只留下皇帝一行還佇立著。艾密爾感覺到皇帝白晰 的手,正放在自己的頭上,但少年心中感到非常可惜,因為這只不過是一個無意識 的動作而已,皇帝的眼眸并沒有看著少年。 “克斯拉,那人的行為,依据法律會如何裁決呢?” “罪句是弒殺皇帝,雖然未遂,但是仍處唯一死刑。” “這是高登巴姆王朝的法律吧?” “誠如陛下所言,但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的法律尚未有這方面的規范,只得依 据舊法 ̄ ̄” 克斯拉看出這位年輕英明的君主,表情有种罕見的微粒存在,所以就不再說下 去。但軍務尚書那顯得過于沉著的聲音卻取代了克斯拉的聲音繼續說著。 “如果陛下您是想要挽救他的聲譽,那么就應該將他處以死刑。請您下令立刻 予以槍斃。” “不行,不許處死!” “如果陛下想要救他的命,只怕他本身也會拒絕吧。這么一來,皇室的權威將 受到雙重的傷害。” 這一番話好像冷酷且不容反駁地指責對方,萊因哈特這時反常地露出困惑的神 情注視著克斯拉。但是憲兵總監所提出來的回答,仍不是萊因哈特所想要的。 “陛下,關于這一件事,臣下所持意見与軍務尚書一致。或許處決罪句可以不 稱為死刑,可賜予他名譽的自殺權利,不知陛下您認為如何?” “不、不要。” 豪奢的金黃色頭發,隨著頭部的動作,一起搖晃了起來。但是此時他所撒落的 ,不是慣有的華麗、而是憂愁的花粉。 “絕對不得再殺害威斯塔朗特上的任何人。明白嗎?不得殺他,如何處置以后 再決定,所以 ̄ ̄” 萊因哈特語尾的含意并不甚明了,充分証明了這位年輕征服者的心中無法作出 決斷。他轉過身子,朝著他的專用座車走去。克斯拉目送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禁吃 了一惊,怎么可能?這么樣絢爛奪目的皇帝,怎么可能會喪气地垂著肩膀呢 ̄ ̄。 III 一個赤紅色的半球,從威斯塔朗特行星的地平線上升起來之后,便急遽膨脹、 變化成怪异的蘑菇型云層。由這個云層所散發出來的熱流,隨即化成秒速七十公尺 的高熱暴風,灼傷了行星的表面。二百万名男女老少,在這一瞬間活生生地被火化 了。那是在舊帝國歷四八八年也就是距今三年前。下令發動這場虐殺行動的是布朗 胥百克公爵,但是為了利用對方的暴行,來達到政略宣傳目的,而袖手旁觀的萊因 哈特本身。由于這次的決定,使得萊因哈特与他獨一無二的好友齊格飛.吉爾菲艾 斯之間,過去一直共有的精神水平,產生了深深的裂痕。當吉爾菲艾斯知道事實真 相的時候,不禁為金發友人感到悲哀。 “大門閥貴族做了不該做的事,但是萊因哈特大人卻沒有做您應該要做的事, 為什么呢?您要做這种貶低自己身价的事情嗎?”  ̄ ̄在“大本營”第十四樓套房,萊因哈特白晰的手正抓起一瓶四一零年的紅 酒,斜斜地往透明的水晶杯里面倒。此時支配著他的手的,仿佛是他的情感而不是 理智,酒從杯子里溢了出來,將白絹的桌巾染成不祥的顏色。酒精已經支配了他一 半的神智,他那蒼冰色的眼眸,正一動也不動地注視著桌面。盡管他現在神情恍惚 ,但仍難掩他俊美的臉龐。只是和他過去叱吒風云、率領大軍、穿梭在星海之間, 征服各地的英姿比較起來,他原有的魅力已經受到相當大的折損了。 酒的顏色令人聯想到血。這是一個很平庸的聯想,但是對于萊因哈特來說,這 個聯想更和一件令他傷心的往事連結在一起,此時他仿佛又看到那被鮮血濡濕了的 火紅頭發,由于對威斯塔朗特事件抱持著不同的意見,招致了萊因哈特疏遠,但仍 不顧自身危險,以自己的性命守護他的密友紅發青年。當他瀕臨死亡的時候,他連 一句不平或抗議的話都沒有說,他所說的只有這么一句話。 “萊因哈特大人,請您一定要將宇宙掌握在您手中。” 這句話是用珍貴的鮮血所寫下來的誓言。萊因哈特一直在遵守著這個誓言,他 先是消滅了高登巴姆王朝,然后消滅費沙自治領,最后又消滅了自由行星同盟,然 后使他自己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霸主,他已經成功地實踐了這個約定。但是--但 是,萊因哈特現在被迫要去面對他過去的罪孽。极盡光榮的最后,獲得最高權力的 最后,他所獲得的竟然是無法隨光蔭磨滅的罪人枷鎖,是那些被活活燒死幼儿的哀 號聲,原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了,但是就如同那個暗殺者所宣告的,死者絕對不會忘 記那些他人所施回在他們身上的暴虐。 此時有人怀著一顆關怀的心進到室內,將酒精形成的霧气驅散了。萊因哈特抬 起了他陰暗的眼眸,在室內各處游移之后,固定在某一處,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個暗 色調的金發。那一頭金發的所有人是伯爵小姐,她是受正站在門外鳴咽的艾密爾. 齊列的請托而進來的。萊因哈特發出一個失意的笑聲。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是你嗎 ̄ ̄” 已經喪失了絢爛華麗的聲音,從那已經冰結起來的空气表面滑過。 “那人說的沒有錯,朕不但殺了人,而且還是一個卑鄙怯懦的人!” “陛下 ̄ ̄” “如果朕去制止的話,那么那場屠殺就可以被阻止,可是我卻沒有那樣做。愚 蠢惡劣的布朗胥百克公爵自己犯下了罪孽,而我卻利用他的罪孽,自己獨占了利益 。我明白,我是一個徹底的卑劣者,我不配擁有皇帝的地位,而且也不值得讓士兵 們為我歡呼。” 希爾德并沒有回答。她所体會到的無力感覺与苦澀的程度并不亞于萊因哈特。 她只是靜靜地掏出手帕,擦拭著被染成血色的桌巾以及皇帝和手和衣袖。而萊因哈 特也停止了讓他心中的自我譴責再繼續宣泄出來,他緊閉著他端麗的嘴唇,但是希 爾德仍然能夠听見皇帝精神上的傷口在吱吱作聲。 雖然自己是自愿進到室內來的,但是要安慰皇帝的傷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 件事。尤其像“充其量面多也只是死了二百万人而已”的這种論調,絕對是用不得 的,這种論調正是魯道夫.馮.高登巴姆式的力學理論。萊因哈特的人生,正是以 否定這种思想為出發點。一旦將自己的罪責加以正當化,那么就會使自己從邁向自 我神格化的陡坡上滾落下來,淪為魯道夫第二。 萊因哈特是如此,已經成為過去的楊威利也是如此,希爾德既非全能也非万能 ,她沒有把握應該要用什么藥,來治療皇帝在精神上所受到的創傷。但是被酒精濡 濕的手、袖子、桌巾都已經擦拭好了,現在的她得要繼續下一個動作。她于是一面 猶豫著一面開口說道: “陛下,就算你曾經犯錯,不過我認為您已經得到懲罰了。而且您在得到懲罰 之后,确實在政治和社會方面做了相當大的改革。有犯錯,但也得到懲罰,最后留 下了成果。請您絕對不要因此而貶謫自己,因為民眾确實因為您的改革而獲救了。” 萊因哈特清楚地了解到希爾德所說的懲罰,其實是指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死 。他的眼眸仍然顯得陰郁,但酒精成分所形成的瘴气已經迅速地褪去了。他的眼眸 里面,接著出現了伯爵小姐折好了手帕,鞠躬之后,正打算要退出房間的身影。年 輕的皇帝著急地從椅子上稍微站起來,壓根儿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這么說。 “伯爵小姐。” “是,陛下。” “希望你不要走,在這里留下來。” 希爾德沒有立刻回答。她情緒自己的听覺是不是有問題,這樣的疑惑像潮水似 地逐漸上涌到她的胸口,并且超越她心臟位置的時候,她知道了,她知道年輕的皇 帝和他本身已經踏進了某個固定的角落。 “今天晚上沒有辦法自己一個獨處,拜托你,不要留下朕一個人。” “ ̄ ̄是的,陛下,遵照您的指示。” 希爾德此時無法判斷自己這樣的回答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她只知道這樣的回答 不是選擇而是必然的結果。但是對萊因哈特來說,事情又不一樣。希爾德知道自己 只不過是飄蕩在波浪間的一根麥杆,但是她下定決心,為了眼前的這個人,她要盡 可能讓自己在今天晚上成為一根好麥杆。 IV 八月三十日。 瑪林道夫伯爵家的管家漢斯.修德瓦掩不住從昨晚開始即徘徊在他心中的不安 、怀疑与困惑的情緒。他所一直引以為傲的“希爾德小姐”,昨晚竟然徹夜未歸。 早上六點,有部地面車停在門前,那位有著暗色調金發、頭發剪得短短的女孩,從 車上一走下來的時候,漢斯立刻慌慌張張地迎了上去。 “希爾德小姐,您昨晚到底怎么了?” “我回來了,漢斯,你起得真早啊!” 忠實的管家,對于伯爵小姐的反應,不得不再一次感到怀疑与不安。從希爾德 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開始,漢斯就一直照顧著她,無時不為她的聰明和活潑感到贊 嘆,甚至极為推崇。瑪林道夫家的小姐和其他家“深閨中的千金小姐”是不一樣的 ,她從不曾胡亂地購買絲綢衣裳,或者彈彈鋼琴、唆使和鋼琴老師談個戀愛,或者 整天就是收集一些宮廷內外的丑聞,然后牢牢地記在腦子里面,像是用圖釘釘住了 一般。 漢斯唯一覺得可惜的,就是希爾德不是男儿身。如果小姐是男儿身的話,那么 今早恐怕早就當上國務尚書或者元帥了。 當今那些大貴族的子弟中,論聰明、論秉性緊張,甚至還沒有人能及得上小姐 的。或許正是因為如此,“希爾德小姐”不僅當上了平凡男子絕不可能就任的大本 營幕僚總監,而且“伯爵大人”也當上了國務尚書。瑪林道夫家過去在貴族界、社 交界當中,一直沒沒無聞,在高登巴姆王朝的時候,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朴實、平 凡、徒有貴族之名的家族。但這樣的一個家族,今日卻成為支配宇宙權力体制的中 樞。這一切都是因為希爾德小姐的功勞。但這么了不起的小姐,為何昨晚徹夜不歸 ,而且還一副發愣的樣子呢?這是漢斯的記憶里面,從未曾有過的事。 但漢斯的觀察事實上并不全然正确。因為發愣的樣子是希爾德故意裝出來的。 因為她不知怎地只覺得羞澀,無法正面迎向忠實管家的臉孔。她刻意地放輕腳步, 走向二樓的臥室,淋浴一番之后,換好衣服,七點三十分便下樓走向餐廳。 此時佛朗茲.瑪林道夫伯爵已經在餐桌旁就座了。如果自己此時刻意避開早餐 的話,那么可能會使父親更加擔心,但是一旦入座,就一定得要面對父親了。希爾 德于是發揮自己最大的演技,向父親打過招呼之后,便開始把早餐的食物,送自己 那毫無食欲的胃里面。 忽然,父親出聲對著希爾德說: “昨晚,是和陛下在一起是嗎?希爾德?” 輕緩又溫和的聲音,在希爾德的腦子時引起不斷的回響。希爾德看著湯匙從她 的右手落下,湯盤里的湯濺到下巴的高度。 “瑪林道夫伯爵除了誠實之外,沒有任何的長處。今日的地位,還因為沾他?儿的光。” 希爾德從很久以前,就知道對父親如此嘲諷的人,其實是錯誤的,因為瑪林道 夫伯爵的誠實,是有外表不華麗但內涵深厚的知性与洞察力作為底襯的。貴族社會 的桎梏极為苛刻,但他并未對希爾德的才能加以限制,光就這一點,他人就應該可 以看出伯爵真正价值的所在了。 “爸爸,我 ̄ ̄” 父親看著女儿的面容,透露著些許的寂寥,但也浮現著慈祥、理解的神情。 “嗯,我明白,我想我大概明白。所以你不說沒關系,我只是想要确認一下而 已。” “對不起,爸爸。” 這句話并是因為希爾德做了什么坏事,只是她面對她所敬愛的父親,除了“對 不起”之外,再也沒有辦法說其他的話了。她的表達能力,仿佛突然干涸了。 此時一陣腳步聲在餐廳外響起,打破了父女之間的沉默。漢斯搖晃著他巨大的 身軀,急急忙忙地跑進來。 “伯爵大人!老爺!門口有客人 ̄ ̄” 漢斯喘著气,胸腔急遽地起伏著,好不容易才喘過气來向主人報告客人的身分。 “我打開門一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竟然就站在門外,他說無論如何希望能 和伯爵大人与小姐見面 ̄ ̄” 伯爵將視線轉移到女儿的身上。這位被人稱為智謀可抵整個艦隊的武力而且貌 美的幕僚總監,緊緊抓住餐巾的一角,眼睛睦盯著湯盤,身体一動也不動。 “希爾德 ̄ ̄” “ ̄ ̄爸爸,我站不起來。” “可是皇上可能有什么話想和你說哪。” “對不起,拜托你,爸爸。” 希爾德此時所說的話,完全沒有一點智慧和气魄。 伯爵一面在嘴里喃喃地說著什么似地,一面從桌旁站了起來,往大廳的方向走 去。 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此時正定定地站在大廳里,胸前抱著一把偌大的花 束,那些是紅色、白色和淡紅色的大朵薔薇,或許是這個夏天里,最后的薔薇了。 他認出迎面走來的人是伯爵家當家主人的時候,白晰秀麗的臉龐上,仿佛正映照映 著淡紅色的薔薇。 “陛下 ̄ ̄” “啊、啊、瑪林道夫伯爵。” “承蒙陛下特地前來,臣甚感惶恐,敢問陛下您大駕光臨,有何指示?” “不,過意不去的人是我,清晨一大早就前來叨扰,真是抱歉!” 這种表達方式能夠被容許,便可充分看出這位有著奪目的金發、歷史上最偉大 的霸主,是多么地緊張和激動。他用他那仿佛彌漫著煙霧的蒼冰色眼眸看著伯爵, 然后把花束硬塞給他。 “我想把這花送給伯爵小姐 ̄ ̄” “陛下您如此關怀,臣真是不胜惶恐。” 薔薇花濃郁的強烈香气,在伯爵接過花束之后,籠罩住伯爵的上半身,伯爵忽 然覺得有些要窒息了。 “我曾經問過米達麥亞元帥,他向他的夫人求婚的時候,就是帶著美麗的花束 去的。? “哦,原來是這樣子。” 在這樣模糊不清的回答當中,瑪林道夫伯爵已經完全洞察到年輕皇帝來訪的目 的了。不過,伯爵心里面想,不至于會向米達麥亞元帥請求請教如何作為一個求婚 者吧。 “所以,朕也想要這么做,不,應該是說不能不這么做,總局,朕還是讓人選 好花帶過來了。伯爵小姐喜歡花嗎?” “我想應該不討厭。” 萊因哈特點點頭,看來他內心已經設定了一個終點,但此時仿佛正在通往終點 的途中徘徊著,不久終于決定要說出來了。 “瑪林道夫伯爵,朕想要迎娶您家的小姐做朕的皇妃,不知是否可以得到您對 我們結婚的認可?” 瑪林道夫充分体會到皇帝、或者說這名不諳世故的金發年輕人內心的誠摯。這 樣的一個年輕人,當然不會是輕蔑的對象,但是就因為一個“曾有過什么”的夜晚 之后,天一亮就跑來要求結婚,這無論如何都讓人感到有些不太對勁。 瑪林道夫伯爵一面在心里面暗暗地想著,一面仿佛得到旁証似地,有了另外的 相當。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這名“天才少年”,在軍事和政治兩個范疇內 ,以极短的時間,便開拓出無与倫比的基業,但是對于男女之間的事情,就非常不 懂世故了。 才能嚴重偏頗的“天才少年”,還是激動地說道? “如果,我對伯爵小姐做了那、那樣的的事,卻沒有負起責任的話,那么朕就 和高登巴姆王朝那些個淫蕩的皇帝沒什么兩樣了。朕、朕,不想和那种家伙同流合 污。” 做臣下的人或許不應該有這种反應也說不定,不過伯爵卻還是忍不住要同時嘆 气和苦笑。每個人感覺必須要感覺必須要負責的方式,各有各的不同,但是萊因哈 特的感覺方式,很明顯是洁癖的觀念遠高于一切。 “陛下,您不必要覺得有任何的責任。我的女儿應該是基于她本身的意志,才 与陛下您在一起。我這個女儿決不會以一個夜晚作為武器,來束縛住陛下您的一生 。” “不過 ̄ ̄” “今天請到此為止,恭請陛下就此回去吧。一則因情緒尚未經過整理,且惟恐 對陛下有失禮之言行舉止。如今無論如何,已承蒙皇上賜予過高的地位,待平息穩 定之后,一定會讓她前往大本營謁見陛下。” “ ̄ ̄ ̄ ̄” “臣下惶恐之至,但懇請陛下將此事交付臣下,請陛下先行移駕回朝吧。” 這一段對話,并不是天才皇帝与庸才臣下之間的對話,而是未成熟的年輕人与 圓熟的成人之間的交談。 “朕明白了,就拜托賢聊--不,伯爵您了。今天一大早就來叨扰,而且提出 令您無法立刻回答的要求,真是對不起。那么朕就改天再拜訪吧。失禮之處,請您 多多見諒。” 萊因哈特說畢,打算回頭的他,卻又立刻停了下來,猶豫地對著伯爵的當家主 人說了一句話? “請代為向伯爵小姐問好 ̄ ̄” 這是一句一點都不机伶的話,難道沒有其他什么想說的話嗎?瑪林道夫伯爵揣 測著年輕主君的心情想著。但伯爵的視線里面,所看到的卻是萊因哈特轉過身去, 親衛隊長奇斯里准將將門打開,讓主君走出門外之后,自己旋即跟隨主君身后走?出去。 瑪林道夫伯爵將偌大的花束交給漢斯之后,便走回餐廳,渾身仍然為薔薇的香 气所環繞著。面對希爾德又想要發問又想要全部委由父親來處理的眼神,作父親的 人于是直率地回答說: “大概和你所想的一樣吧,希爾德。陛下說他想要迎娶你作為他的皇妃。” 作女儿的大吃一惊,雖然只發出小小的惊呼聲,但父親還是听見了。 “我 ̄ ̄,這种事情,真是太謊謬了。和陛下結婚,這是不可能的呀!” “盡管這么說,希爾德,到最后,還是會有個什么人,坐上皇妃的位置呀。” 瑪林道夫嘴里面這么說,但是他一點都沒有想要煽動女儿的女性野心,毋宁說 ,他的想法是相反的。對于身為主君的萊因哈特,他是絕對推崇尊敬的,但是如果 要作為女儿的丈夫,他的評价則又完全不同。 “西歷十七世紀的時候,据說有一位叫做北方流星的小國國王。十五歲的時候 即位,經常擊破鄰國的大軍,是一位聞名的軍事天才。不過一直到他三十歲過世的 時候,不管是异性也好,是同性也好,終身与性無緣。” “ ̄ ̄ ̄ ̄” “一個人如果具有所謂的异常才能,通常表示他可能是其他某些方面亦具有相 對的缺陷。如今我見到萊因哈特陛下,确實有這樣的想法。不過呢,如果只把他看 作是一個君主的話,只要他不是完全和常人相异也就可以了。” 希爾德張開端整的嘴唇,有些唐突地說道: “皇上燕不是愛我,這一點我還可以了解。皇上之所以會到家里求婚,完全是 因為他的義務感与責任感呀!爸爸。” “或許是因為這樣也說不定。不過,你自己怎樣想呢?希爾德。” “我 ̄ ̄?” 伯爵此時可以确認。女儿一貫的聰明,像是銳利的刀鋒上,突然出現了缺口。 “這么說好了,你愛上愛皇上呢?包括他那些孩子气的義務感以及責任感。” 作女儿的心里想,終于被問到這個問題了。而作父親的人心里面想的是,終于 問出口了。事實上這是一种如果能夠不問就最好還是不要去問的那种問題,而且一 旦問出來的話,勢必會成為日后永遠后悔的根源。但是位于大帝國中樞地位的兩名 男女,結果竟然因為那名因妻子慘死,而企圖要謀殺皇帝的男子的憤怒和悲傷,而 被迫要作出決定性的選擇。 希爾德左右搖晃著她那頭暗色調的金黃頭發,嘗試著要從那一片迷蒙的云霧中 走出來,但是并沒有成功。 “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尊敬他,至于是不是愛他,有沒有男与女之間的情愛, 我沒有自信。” 瑪林道夫伯爵深深地吧了一口气。 “哎呀、哎呀,看起來這不只限于萊因哈特陛下哪。我這個足以自豪的女儿, 有時候最好也能夠重視自己的感覺胜于自己的更改思考。當然不是常常,不過有時 候最好能夠這樣啊!? 用點時間了好地想一想吧!瑪林道夫伯爵對著從昨晚以來,就一直持續混亂著 的女儿,留下這么一句話之后,就步出了餐廳向書房走去。書房的一角有把安樂椅 ,伯爵坐了下來,讓自己的身子好好地窩在椅子里面之后,把自己的視線投向沒有 點火的暖爐。 “不過,這兩個人,昨晚過的還順利吧 ̄ ̄” 嘴里面喃喃地念著,瑪林道夫伯爵不覺得苦笑出來。他不記得他這半輩子里面 ,曾經有過像這樣既具有嚴肅性又具有滑稽性,兩种不同性質并存的問題。 如果只限在政治和軍事范疇的話,那么整個宇宙里面,大概也找不出任何一對 男女,像他們兩人一樣,擁有如此卓絕的才干吧。但是,遠比他倆不如的平凡男女 ,在私生活方面,一定比他們還要成熟得多。 事實上,瑪林道夫伯爵所指責的,只是萊因哈特之于他的女儿,可能會有什么 樣的缺陷,但是就与性欲無緣的這一點來說,希爾德也是同樣的,她對于研究政治 、分析軍事這方面的興趣,遠比談戀愛的興趣還要高得多。社會上即有所謂性欲過 剩的人,那么也一定有人是在相反的那一端的。處在相同一极的萊因哈特与希爾德 ,雖不見得能夠相聚甚歡,但至少也能夠平淡結合吧!盡管還有許多其他外在的因 素影響。 過去這三年當中,瑪林道夫伯爵家的命運,一直在激烈的旋渦當中打轉,如今 之所以能夠超越這個旋渦,全是因為希爾德的才智。這是一個事實,同時也是伯爵 親身的体認。 希爾德,你的成就超越了我這個身為父親的,只是,我知道這說了也沒用,不 過如果你能夠和一個更為平凡、看得近一些、野心較小的男子談戀愛的話,那么我 這一生或許可以過得更适合身份、更簡單一些吧 ̄ ̄ 瑪林道夫伯爵本身擔任國務尚書,眼看著上班的時間已經接近了,他于是回到 自己的臥室,在隨從的服侍之下,一面整理自己的服裝,一面想著,自己留在國務 尚書這位位子上的時間,大概不長了吧。 V 從瑪林道夫伯爵的宅邸回到大本營之后,萊因哈特進到辦公室,但是卻無法立 即靜下心來處理政務。 萊因哈特覺得可恥。因為自己身為全人類的皇帝、歷史上最偉大的征服者,竟 然也暴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希爾德固然有著無与倫比的聰明頭腦与強韌的精神?但是再怎么說,她的年紀比萊因哈特輕,而且又是一名女子。這倒不是說萊因哈特 歧視女性,而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在這世上全部的女性當中,除了一個人之外, 自己竟然也還依賴著其他的女性。 正如瑪林道夫伯爵所洞察到的,同時也是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所擔心的,萊 因哈特确實是有些缺陷的地方。 “萊因哈特皇帝本身雖然俊美,而且掌握權力,但在自我約束方面卻极為嚴格、 禁欲。” 后世的這种評語,不容否定的,應該是對萊因哈特的一种誤解或是過度推崇的 結果。因為萊因哈特基本上不算是什么禁欲的人,而是其本身對于生理方面的欲望, 雖不是完全沒有但卻极為淡薄。盡管他有著無与倫比的俊美面容与絕大的權力,但 是直到今日為止,卻未曾有過任何男女之間的性關系,這或許是常人或者說一般的 人,絕對無法理解的吧。 對于一般好色的人、或者相信“英雄本好色”這句俗語的人來說,萊因哈特可 能單純只是個异常的人。因為人們或許可以了解比自己還要有更強烈欲望的人,但 是要去了解那些欲望比自己還有薄弱的人可說是极為困難的事情。 不過,盡管他本身清心寡欲,他卻也一直約束著自己不要求濫用權力,特別是 在私生活方面,這是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 自從他繼承了羅嚴克拉姆伯爵之后,就開始有眾多的女性想要接近他。而在長 中帝國軍最高司令官,接著又當上帝國宰相,儼然已成為實質上的獨裁者之后,殘 存下來的貴族們,更是爭先恐后地把他們的妹妹或女儿送到萊因哈特的身邊。也有 人因為家里沒有女儿,便將其他人家里貌美的少女,收為養女,然后獻給萊因哈特。 盡管身邊群花環繞,但萊因哈特卻始終未曾有過采摘的意念。甚至也有人把自己的 妻子給獻上來,但那种卑鄙惡劣的行徑,只徒招致萊因哈特的憤怒与輕蔑而已。 從那個時候到現在,萊因哈特一直未曾將自己從失去他最親密的朋友齊格飛. 吉爾菲艾斯的沖擊与后悔中完全解放出來。或許是由于吉爾菲艾斯的死,在萊因哈 特的心理上造成了陰影,使得他對于自己本身的性欲產生了罪惡感,而將自己的性 欲完全抑制住也說不定。 吉爾菲艾斯甚至還沒有結婚就過世了。為了拯救萊因哈特的生命,竟然不惜犧 牲了自己的性命,當時的他不過二十一歲。  ̄ ̄而我犧牲了吉爾菲艾斯,獨自一個人活了下來,這一次竟然還想要結婚。 別人能夠原諒我嗎?就算活著的人會原諒我,但是死去的人難道會原諒我嗎? 萊因哈特感覺到自己似乎正想犯下一种近乎難以言喻的罪惡,這樣的感覺深深 地攫住萊因哈特。不過,如果沒有對瑪林道夫伯爵小姐負起昨晚的責任,那么萊因 哈特就与過去那些他所憎惡、輕蔑、反抗的對象,也就是高登巴姆王朝那些淫蕩的 皇帝,變成同一類的人了。瑪林道夫伯爵听到他這种想法的時候,不覺改變了萊因 哈特原有的評价,但是年輕俊美的皇帝卻沒有察覺到。他這种精神作用,或者只能 夠稱之為迂腐不切實際吧!因為不管怎么說,這個時候所意識到的,只是要表現出 他身為一個公眾人物的誠意而已。 萊因哈特撩起他前額那近乎華麗的金發,晚夏的微風吹撫著他的額頭。沉浸在 憂愁里面的眼眸,像是水晶杯中呈現液体化的月光,透露出淡淡的光芒,美得毫無 爭議,但卻蘊含著不安定的纖弱。 至今為止,萊因哈特從未以這种形式,深深地体認到自己的不成熟。不管在政 治或者軍事方面,他一直都表現得极為賢明,度量寬宏,而且總是能夠將自己主觀 与客觀之間的差距,修正到完美的地步,但是對于男女之間的事情,他所表現出事 的卻完全相反。 萊因哈特的心,只有在面對強敵的時候,才能夠顯得昂揚。這個事實,只有少 數几個人,比萊因哈特本人還要更清楚地了解到。萊因哈特必須要有敵人,而且, 那個敵人愈是強大,萊因哈特情感的灼熱与理性的冷徹,愈能夠同時達到极限,而 能夠從內在發出光輝,更能夠增添萊因哈特俊美面貌的華麗。但是,現在的他,卻 沒有強大的敵人 ̄ ̄。 大約十點過后,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帶著嚴肅且惋惜的表情,前來向皇 帝報告。那名出身于威斯塔朗特、企圖要弒殺皇帝的男子,昨晚在牢里自殺身亡了。 “是你們強迫他的嗎?” 由于克斯拉所帶來的二度沖擊,萊因哈特的聲音顫抖。克斯拉明快地否定了皇 帝的怀疑,因為事實上,弒殺未遂犯的自殺,克斯拉連用一根手指頭去脅迫都沒有, 只不過,他也沒有努力地去防止。克斯拉明白,縱使皇帝暫時釋放了犯人,犯人除 了自殺之外,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而萊因哈特在默默無言當中,也同樣察覺到整 個的情勢,他無法對克斯拉加以斥責,因為真正的罪過,在于缺乏決斷的萊因哈特 本身。萊因哈特命克斯拉秘密地但卻要鄭重地埋葬犯人之后,即命克斯拉退出。萊 因哈特無法對那名企圖要殺死他的男子,怀有任何憎惡之心,因為在萊因哈特的權 力之前,那名男子是一名弱者。 像這個時候,如果瑪林道夫伯爵小姐在的話,那么多少可以跟我一起商量吧, 萊因哈特心里這么想道,不過就像她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所言明的,暫時,自己大 概不能期望希爾德出勤了。不過萊因哈特就算見到希爾德,究竟應該用什么樣的表 情來面對她才好呢?萊因哈特自己都無法判斷。當瑪林道夫伯爵謝絕自己与他的女 儿見面的時候,在自己的某個無意識的角落,竟然出現了有點像是放下心來的心情。 “萊因哈特皇帝之所以重視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是因為不管于 公于私方面,她都能夠成為賢明的商談對象,而且可以作出有用的進言,并水是因 為性愛方面的滿足。皇帝并不受性別歧視這种愚蠢偏見的約束,他不曾因為她是一 名女性,而輕視她的才能。” 后世的歷史學家有人如此地描述,這似乎過度稱頌萊因哈特所成就的功績与表 現出來的才能,但是卻無視于他個人私生活上的不成熟。 “把偉人或英雄的傳記教給小孩子們,是最為愚劣的事情,因為這就好像要善 良的人們,去學習异常的人,這兩者其實是不同的。” 這是萊因哈特的敵手楊威利生前對尤里安.敏茲所說的話,萊因哈特當然不知 道這些。不過如果他知道的話,或許會一反他平常的作風,以稍微面帶苦澀的表情, 點頭同意也說不定。倒不是因為這樣會帶給誰麻煩,而是因為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沒 有注意到自己与大多數的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無論如何,萊因哈特的私生活方面,在這一年确實經歷了极大的變動。而君主 的私生活,會帶給國家与歷史某些正面或者負面的影響,這就是所謂的專制政治。 不過,在這之前,萊因哈特和他的帝國卻面臨了深刻而且巨大的危險。“多災多難 的新帝國第二年”,到此為止,還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前方等待著。 <圖片> 第三章 鳴動 I 這一年的九月一日,海尼森行星上發生了一椿事件,歷史上稱為“九月一日事 件”或者“古恩.基姆.霍爾廣場事件”。 萊因哈特皇帝盡管在私生活方面暴露出其未成熟之處,但卻絲毫不影響他施政 的公正和清新,現在的他仍然沒有改變,正由一位偉大的征服者朝向成為一位偉大 統治者的方向邁進。身為政府人物的萊因哈特,的确在政治的建設上充分發揮了他 的才華。 与新帝國的新首都費沙之間,相距五千光年的行星海尼森,正由萊因哈特皇帝 的全權代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總督開始執政。 “新領土總督府”并非是琱[設置的机關,遲早都要和舊帝國領土一樣,納入 內務省的管轄,确定為地方政府,而且政治与軍事兩權將采取分离制。到那個時候 ,人類社會的統合就應該完全成立了。 “新領土總督府的權力与權限,在帝國的行政体系當中,顯得過于龐大,几乎 有些失去均衡。將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安置在這個位置上,等于將他潛在的野心 給突顯出來,在應該和平的土壤里埋下爭亂的种子,這不能不說是皇帝的重大失敗 。” 后世的歷史學家中,有人如是地斷言,但當時對于奧斯卡.馮.羅嚴塔爾是否 一位有能力且強力的行政官這件事,并沒有任何人抱持著怀疑的心態。他掌握著“ 新領土治安軍”這支人數達五百二十二万六千四百名的軍隊的指揮權,有了這樣的 武力作為后盾,他絕對可以有恃無恐地施行鐵腕的行政措施,但他的施政卻一直相 當柔軟且富有彈性。 此處即有一個例子,可以証明羅嚴塔爾的行政触覺的确是非凡的,那就是他以 极為徹底根本的形式,將過去自由行星同盟統治底下一直積存著的不公平全部予以 糾正。彈劾舊權力体制下之神圣領域的腐敗,對新体制而言是宣傳自我正義的絕好 題材。過去一些經常受到反政府勢力与新聞界猛力批評,但是卻一直未受到當先制 裁的特權政治家、軍需產業經營者,共六百名左右,被總督府給一网打盡了。 如果以极端的觀點來看,這些處置僅是以儆效尤。但是,羅嚴塔爾很清楚地知 道,此時他所需要采取的手段,不是慢工出細活,而是快刀斬亂麻。因此,這些嫌 疑犯過去在民主共和体制下,以司法搜查為前提,將物証湮沒、采取法律武裝或收 買証人這些手段,此時全部都失去了作用。總督府憑藉著強權取締不法的時候,根 本不需要在意什么民主程序。僅憑著總督親自簽署的一紙搜捕狀,即可強行展開搜 查与拘捕,而且結果全部都是成功的。嘲弄民主共和政治的罪犯們所犯下的罪,卻 因專制政治的手法而受到制裁,這真是一個諷刺的結果。 羅嚴塔爾刻意將民主共和政治所不可避免的一個缺點“決定緩慢”,暴露在市 怕眼前,并精心布局,讓市民從實際效果上,來認可帝國的支配。這一切的措施到 此為止,看來几乎是完全成功了。 然后在九月一日那一天。 自由行星同盟的政府以及軍隊雖然都已經解体了,但是相關人員和后備軍人在 這一天集結起來,舉行自主性的聯合慰靈追悼會。羅嚴塔爾僅給予集會的許可,本 身則沒有出席,也沒有致任何的祝詞,因為他的個性一向討厭假惺惺地裝模作樣。 就連特留尼西特也沒有出席。超過二十万名的參加者,几乎都是默默無名的人們, 一名下級將領主持追悼會并致辭。 如果集會的事態能夠按照這個會場的負責人,也就是總督府民事總長艾爾斯亥 瑪的原定計划,那么這個集會應該是以一個和平的佘典來閉幕的。但是有些人卻不 這么希望。 光以二十万名群眾這個數字而言,就足以形成一股對抗秩序与整頓的勢力了。 羅嚴塔爾過去可以完美無瑕地指統御以一百万名為單位的將兵,但是控制群眾則又 是完全不同的問題。查閱總監貝根格倫上將,在總督的授意之下,派出二万名武裝 士兵,配置在會場的周圍擔任警備。事實上,總督本人和查閱總監,都感覺到自己 這樣的處置太題大做,但出動到現場去的士兵們,卻不見得是這樣想。 “每隔一秒鐘,就感覺到群眾的敵意逐漸地升高。我們最初的陣形是散開的, 可是卻開始逐漸地集中到一個地方。” 后來如此証言的士兵并不只有一個人。當時追悼儀式就在他們的不安中進行著 ,不久水后,呼聲從四處升起。 “楊提督万歲!民主主義万歲!自由永存!” 這种呼聲當中,含有過多的情緒成分,如果讓生前的楊听見的話,大概就閉著 嘴,對尤里安.敏茲聳聳肩吧。但是在狂熱的群眾當中,能夠像楊這樣堅持理性的 人,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二十万的狂熱融合起來,便逐漸形成巨大的感情波濤, 歌聲隨之響起,那是自由行星同盟的國歌。 “ ̄ ̄朋友啊、總有一天,讓我們打倒壓迫者,在解放后的行星領土上,高高 豎起自由之旗 ̄ ̄” 自由行星同盟的國歌,原本是為了要抵抗高登巴姆王朝的專制政治,所作詞譜 曲而成的反抗歌曲。再沒有其他的歌曲,可以像這樣把人們精神的情緒高漲,提升 到狂熱境界的了。 “從專制政治黑暗的另一方,讓我們用手把自由的黎明喚進來吧 ̄ ̄” 群眾的狂熱与陶醉愈來愈激動,帝國軍的士兵們,環繞在他們的外側,不知所 措地互相對望著。對他們來說,他們也有令他們產生狂熱与陶醉的歡呼聲,那就是 “皇帝万歲”!他們本身在狂熱至极甚至流下眼淚的時候,同樣也是不自覺的,但 是眼睜睜看著群眾的力量,毫無理性地流向某個固定的方向,那种洶涌沸騰的樣子 ,對于身在群眾之外的人們來說,那是副令人感覺不舒服而且壓迫感的情景。 “楊提督万歲!民主主義万歲!打倒壓迫者!” 原本小不的呼聲,此時呈几何級數地增幅,在大气的籠罩之下,不斷引起回響 。帝國軍的士兵們盡管一邊高呼著肅靜,但也畏縮地互相看著彼此的臉,不知不覺 地逐漸往后退。 根据記載,第一個石頭是在十四點零六分擲出來的。接著在零七分,投擲的石 頭像是流星群似地落在帝國軍士兵的頭上。 “滾出去!帝國軍的走狗!” “你們這些侵略者,滾回你們自己的老家去吧!” 自從帝國軍直接對同盟統治支配之后,人民的敵意還未曾如此明顯地表露出來 。市民們應該早已放棄反抗,接受強者的支配了。但是在表層的薄冰底下,有一道 熱流在竄動著,這道熱流現在更融化了薄冰,企圖讓站在冰上的帝國軍跌進水中溺 斃。 “鎮壓開始!” 軍官們發出命令,士兵跟著執行的時候,混亂的狀態已經變得難以收拾了。經 過武裝訓練的士兵,在一次同時被五、六個市民--帝國軍稱之為暴徒--包圍過 來的時候,還是無法應付。就算用槍托毆倒了其中一人,另一個便從后面用手指插 進士兵的兩眼。 十四時二十分,使人無力癱瘓的瓦斯和警棍的使用已經被許可了,但這不過是 對當時發生之事實的追認而已。 總督府好不容易一直勉強地克制槍枝的使用,但這個禁令在十四點二十四分的 時候被打破了。槍枝的火光一閃,殺死了兩名市民,卻引爆出一百人的憤怒。 “暴徒當時企圖奪取士兵的槍枝,使得士兵的性命產生危險,故不得不允許士 兵開槍,此為當時正當的防衛處置。” 帝國軍的正式記錄是這樣敘述的,這對當時整個局面中的一部分情形而言,的 确是個事實,但是在其他方面,則還有另外的事實存在。因為帝國軍當時是受到群 眾狂熱的直接沖擊,被一种歇斯底里的危机感所攫住,而對著手無寸鐵的市民開槍 。 于是慘叫聲響起了,變成一道逆向的風暴。在穿過壓倒性的怒吼當中,招來了 反向性的恐怖与被這种恐怖所刺激而產生的憤怒。 暴動擴大了。 十五時十九分,整個事件形式上地結束了,留下四千八百四十具市民的尸体, 受輕重傷的人超過五万名,其中的大部分遭到逮捕拘禁,而帝國軍方面也有一百一 十八名死者,整個事件的死傷极為慘重。 “我這些部下可真是了不起哪!竟然有辦法對手無寸鐵的民眾開槍,沒有勇气 和俠義心的,還真是做不出來呢!” 羅嚴塔爾的尖酸諷刺,對部下來說,或許丈過于嚴苛了。但他到此為止所花在 統治上的努力,此時都已經成了泡沫,以他的立場來說,忍不住還是要罵一聲的。 “不管怎么說,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煽動民眾,才導致這种結果的?” 蓄意引發古恩.基姆.霍爾廣場暴動的人,或許并不是企圖要顛覆帝國,而是 要讓羅嚴塔爾總督的權威跌落吧?羅嚴塔爾犀利的頭腦立刻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這 雖然是极不愉快的体認,但是卻不能將自己的眼睛故意岔開來。羅嚴塔爾自身,怎 么也難以想象,自己會是那种不會塑出敵人的個性。 盡管集會最后的結果是被人煽動而產生的,但是完全沒有不滿与憤怒的地方, 是不會有暴動或騷亂的。不管萊因哈特再怎么偉大,羅嚴塔爾再怎么有能力,在舊 同盟市民的眼中,他們仍舊是侵略者,這是一個千真万确的事實。市民們在古恩. 基姆.霍爾廣場上,所拋給帝國的那些怒罵聲,雖然失禮,但卻不做作。 “什么侵略者的德政,終究不過是一种的樣子。不過無論如何,到底這件事要 怎么去收拾呢 ̄ ̄” 事后處理的繁雜,令羅嚴塔爾感到不胜厭煩,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則報告,說是 在那些逮捕的群眾中,西德尼.席特列元帥也在里頭。 “西德尼.席特列元帥?” 羅嚴塔爾微微地皺起眉頭。這個名字,刻在他的記憶中,那是一位六十歲左右 的黑人,大約在三、四年前,還在自由行星同盟軍的首腦階層。他曾經擔任宇宙艦 隊總司令官和統合作戰本部部長,后來因為亞姆立札會戰失敗,他為表示負責而退 役了。其實席特列本身當時是反對同盟軍遠征的,但他因身居軍部制服組的首座, 故還是無法規避責任。 在羅嚴塔爾的指示之下,席特列元帥被人帶進總督的辦公室里來。 這位身高將近有二公尺的黑人提督,渾身臟污,衣服被扯破,臉上更有干涸的 血跡緊緊地附著著,但他的態度和他魁悟的身軀一樣地堅挺,他正面迎向金銀妖瞳 的雙眼所散發出來的光芒。 “席特列元帥,這個集會是因為在你的主導下,而招臻這個悲劇結果的嗎?” 這位魁悟的黑人提督,在羅嚴塔爾的質詢下,毫無畏懼之色。 “我只不過是一名單純的參与者。如果說參与本身就是有罪的話,那么我只得 甘受此罪名。” “你覺悟到這一點很好,那么我還想再請教你,促使今日這种悲劇場面發生的 人是誰,你知道嗎?” “不知道,就算我知道,我也沒理由要告訴你。” 這真是缺乏獨創性的回答,羅嚴塔爾心里如此地想著,不過他并不覺得特別失 望,因為對方的回答如果相反的話,那才會真正教他感到苦澀的失望吧! “那么,就我們的立場而言,我們也沒有理由釋放你哪 ̄ ̄” “如果你們釋放我的話,那么我會自己主導下一次的運動,來抗議你們的非法 統治。唯一令我遺憾的,是我們自己已被大勢給流放了。” “我對你的勇气表示敬意。不過我身為皇帝的代理人,自然得要遵守皇帝所制 定的法律,維護秩序。所以我必須要再次拘捕你。” “你是應該要這么做的,因為你有你們所謂的正義与道德,我對你個人不會有 任何怨恨。” 這位從前的同盟軍總司令官,轉過他寬大的身子,讓人給帶下去了。此時他給 人的印象并不是昂然,卻令人感到他已經看開了一切了,很難再去違背他的意志。 羅嚴塔爾一直目送著他,當視線被門給擋住的時候,總督對他的心腹手下問: “貝根格倫,你認為區區一個人的死,能夠叫數億人覺醒嗎?” “或許真的有也說不定。不過,直接面對這种事情是我們极力想要回避的事。” 羅嚴塔爾將他的視線固定在門板上,對著查閱總監的回答點點頭表示同意。 “你說的沒錯。如果他們真的發起起義的話,那么我們勢必要用武力來加以鎮 壓。不過身為一個軍人,能夠和偉大的敵將作戰是軍人的榮譽,但是鎮壓民眾卻只 是鼠輩一般的工作,真是太令人泄气了!” 貝根格倫不意地從側面凝視著上司的臉孔。從這個角度,貝根格倫只能看到這 位著名的金銀妖瞳那雙深沉的黑色右眼。 羅嚴塔爾的精神領域當中,或許有某种与主君萊因哈特皇帝有著微妙差异的潛 在要素,使他無意識中抗拒安住在和平与榮華當中吧。在九月一日事件發生之前, 他的巧妙統治的确是成功了,但是羅嚴塔爾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因此而滿足的樣子。 “楊威利元帥,你在戰斗的途中倒下去了,這或許是一种幸福吧。和平時代中 的軍人,只不過是讓人用鎖鏈給綁起來的看門狗,在怠惰与無為的日子當中,讓自 己逐漸地腐敗下去,不是嗎?” 這樣的想法,甚至也曾經掠過他的胸中。 其實,在他的敵手楊威利的語錄里,有下面這樣的一段話: “唯有能夠忍耐和平之無為的人,才能夠成為最終的胜利者。” 姑且不論這种斷定是否正确,但是羅嚴塔爾本人也自覺到自己一點都無法忍受 和平之無為。關于這一點,恐怕羅嚴塔爾的死對頭,也就是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 ,早已敏銳地洞察到了。 “羅嚴塔爾元帥是一頭猛獸,不是一個可以安住在籠中,乖乖地啼著和平之歌 來度過一生的男人。” 据說軍務尚書曾經有過這樣的評語。不過,關于“猛獸”以下的那些話,還有 其他的說法。 這個与羅嚴塔爾有關的評語,透過某個管道傳到了他的耳中。不過在現在這個 時間點上,人們并不明白他對這個評語究竟有什么樣的反應。 II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在帝國軍的諸位將帥當中,是個人生活最為豪華 的一個,而他也是最配得上這种豪華生活的人。在藝術方面的洗練度或許稍有些及 不上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但是卻沒有任何人,像他一樣有著一股渾然天生的富 貴气息。好比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給人的印象像是個終生過著軍旅生活 的青年軍官,很難令人聯想到羅嚴塔爾和畢典菲爾特竟會是同僚。當然,畢典菲爾 特不想要過這种飛黃騰達的貴族生活,自然又成為另一种美德。 “貴族品味的羅嚴塔爾元帥。” 有部分人給了羅嚴塔爾這樣的評价,不過這顯得有些缺乏公正。因為這名男子 的生活方式,基本上并不是因為他的品味,而是自然而然地就如此生活著。 研究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畢生生涯的人,發現到他的個人生活,与他的 面貌外表、野心、才能和功績比較起來,其實相當朴實乏味的時候,都不免要感到 惊訝。他們甚至說--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生活,才是真正具有王侯格調的。 他之所以能維持他豪華的生活水平,固然是因為繼承了他亡父的遺產,但羅嚴 塔爾并沒有淪為有錢人家的平庸繼承人。他進入与他亡父遺產完全無關的軍官學校 ,成為軍人之后,不管環境多么地酷烈,他都能夠悠然地睡臥其間,仿佛是睡在有 絲帷的臥鋪上,而且不管食物多么粗糙,事務多么繁重,他都能夠甘之如飴。因此 ,盡管他日常過著豪華的生活,卻也沒有招惹士兵的反感。 另外還有一則關于他的傳說。据說他在軍官學校就學的時候,曾經讀到在古代 地球上,某個帝國興亡的歷史,其中說到有名重臣對皇帝揭起反叛的旗幟,皇帝問 他,你對朕難道有什么不滿嗎?他回答皇帝道,沒有任何不滿,我只是想自己當皇 帝而已。讀到這里的時候,這名有著金銀妖瞳的年輕人自言自語地說道,“再也沒 有比這個更正當的理由了”。不過傳說終歸是傳說,新帝國歷零零二年以前,這則 傳說并未曾流傳過。就算是事實,當時羅嚴塔爾自言自語所說的話,也不曉得是傳 到了誰的耳朵里,所以這個傳說也不是那么可信的。 萊因哈特本身雖然明顯地欠缺性欲,但是他并未強制臣下必須要禁欲。在戰場 上,強暴婦女是嚴格禁止的,假使有人破坏這規定,將毫無容赦地被處以重刑,這 种重視軍規的作法,是為了不破坏人民對軍隊的信賴。介理萊因哈特几乎不干涉臣 下的私生活,就這一點或許已經足以証明萊因哈特身為君主的寬闊胸襟了。 羅嚴塔爾在私生活方面,是個備受非議的男子,譴責他的人從不曾消失,盡管 那些人并不像內務省次長海德里希.朗古那么地心地惡劣。因為還是有許多人希望 或者認為:新王朝的重臣個個都應該要品行端正。 有一天,米達麥亞來到皇帝的辦公室,突然不經意地被問到: “米達麥亞元帥,朕問你,羅嚴塔爾元帥的情人,有著什么樣顏色的頭發呢?” 年輕的主君突然提出這個奇怪的問題,令這位帝國軍的第一勇將一時不知所措 。他一面倒轉記憶的頁次,然后模糊不清地回答說: “我想應該是黑發沒錯吧,陛下!” “答錯了,是明亮的紅色。看來他還是一如往昔地獨占全帝國的花朵哪!” 萊因哈特發出惡作劇成功的笑聲,并且以宇宙艦隊總司令官的表情變化為娛。 因為他剛才接到羅嚴塔爾有關費沙回廊戰力重新配置的報告,報告結束之后,統帥 本部總長正要退出,萊因哈特身邊的待者艾密爾.齊列發現有一根頭發,從統帥本 部總長的肩膀上飄落下來。 米達麥亞甚至比他的密友本人還要惶恐,不過萊因哈特只是把這件事當作是一 時的笑話題材,并沒有斥責統帥本部總長個人私生活的意思。一則是因為萊因哈特 對于他人男女之間的關系完全不關心,二則是他雖然在眾人之上,但仍尊重臣下每 人個原有的個性。 “陰郁消极的畢典菲爾特、沒有女人在身旁的羅嚴塔爾、饒舌愛說話的艾杰納 、花心的米達麥亞、沒教養又粗野的梅克林格、盛气凌人的繆拉,這些都不是原來 的他們。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個性。如果羅嚴塔爾犯了法或者是欺騙對方的話就另 當別論,否則總不能因為雙方的男女關系,而強迫其中一方坐上被告席吧!” 萊因哈特說這些話的時候,确實是有身為一代明君,足以統御群臣的度量。如 果是在一個漠視臣下的個性、凡事后分的君主之下,那么像是畢典菲爾特這些人, 都不可能榮獲高升吧。萊因哈特在繼承羅嚴克拉姆家族的時候,也曾經因為受到失 望、怒气与他人的斥責,而用嚴厲懲罰來處置部下失敗的傾向,但是自從他至親的 密友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過以后,他對于自己的度量狹小感到深切的悔悟,也就因 為這种悔悟,才能夠讓他有今日的自我戒律。而且在現實方面,如果所有的失敗都 要嚴厲懲罰的話,那么被視為名將集團的銀河帝國軍,恐怕早已變成空殼了,因為 包括萊因哈特本身在內,几乎所有的將帥,都曾經吃過楊威利的敗仗。 不過,在戰術層次上,輸給“魔術師”楊威利的敗績,對于萊因哈特來說,決 不僅僅是單方面的負數戰果。因為經由這些戰敗的經驗,正好給予萊因哈特絕好的 試練机會,讓他鍛練身為一名用兵家的洗練,同時提升了這兩方面的層次。雖然楊 像是奇跡似地,連續獲得戰術上的胜利,但是萊因哈特從最初的一開始,即對同盟 采取戰略作戰,楊最后還是沒有能夠推翻萊因哈特所獲得的壓倒性戰略胜利。如果 一個指揮官所統帥的兵力在一個艦隊以下,那么先姑且不論。如果自己是身為全軍 大元帥的話,那么戰略比戰術還是重要得多,而戰爭的胜利遠比戰斗的胜利更顯得 貴重,萊因哈特那天才的頭腦,早對這一點有所認知,爾后也經由理論与經驗証實 了他的想法。 如果自由行星同盟軍部當中,沒有楊威利這一號人物的話,那么萊因哈特的胜 利就顯得太過于容易,而他也無法從其中學到些什么吧。萊因哈特雖然表現得很漠 然,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這种体認,所以楊過世時所帶給他的失落感,決不是若有若 似無的。 “吉爾菲艾斯過世的時候,我還以為沒有什么東西可以再失去的了 ̄ ̄” 這位年輕霸主的低聲自語,雖然宮他本人也几乎沒有察覺到,但其實卻与他的 生命力精華有著密切的深刻關系。 萊因哈特對于羅嚴塔爾身為一個將領的气度与才能,雖不若他對于楊威利那么 樣地推崇,卻也有著极高的評价。 “如果要就智与勇兩者之間的均衡,來作出一個評价的話,那么綜觀敵方与我 方,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得上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了吧!”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對他的僚友作了如此的評价。和羅嚴塔爾的智勇均衡比 起來,楊威利顯得偏向于智,而渥佛根.米達麥亞則本質上就偏向于勇。萊因哈特 皇帝雖然已經達到了人類身為一個戰略家的极限,但是就一個戰術家而言,他卻顯 得偏好攻擊。巴米利恩會戰之所以會有戰術上的敗退,其中的一個原因,應該可說 是由于他的防御不夠徹底吧。而羅嚴塔爾到現階段為止,卻能夠免受此類諸多弊害 之扰。 III 自九月一日事件之后,“新領土”的各處仍不斷地發生小規模的暴動和事故。 有一天,軍事查閱總監貝根格倫向長官報告: “暴動當中半數,是別有意圖且具有組織性的。其余半數則為偶發性乃至于仿 效性之行為。” “民事長官對這些治安的混亂怎么說?” “他認識只要能夠确保交通及通訊系統,那么局部地區性的暴動就不足為懼, 他只請求這些系統能夠确保。” “艾爾斯亥姆雖然是文官,不過卻是名沉穩的男子。軍方應該村滿足他這些小 小的請求,至于細節方面就交給你了,由你去安排。” “遵命。對了,總督閣下 ̄ ̄” “嗯?” “我們收到這封以總督府為收信人的投書,請總督閣下一讀。” 總督從貝根格倫手里接過那封信,然后看過一次。 “哼,這個嘛 ̄ ̄” 羅嚴塔爾那對金銀妖瞳,此時閃耀著諷刺性的光彩。 一個小時以后,优布.特留尼西特被傳喚到總督的辦公室,從正面迎向不怀好 意的總督所投射過來的視線,但是他并沒有作出惶恐的神色。其實羅嚴塔爾對于他 從來沒有表示過好感。 羅嚴塔爾一語不發,把那封投書的信件扔到大理石的桌面上,以冷漠的眼神注 視著特留尼西特開始閱讀那封信的表情,然后才對這個難得沉默的舊同盟元首說道: “你不認為這是一封很有趣的投書嗎?高等參事官。” “不過有趣和事實并不見得是同一回事,實在是很可惜哪!總督閣下。” “如果一百個有趣集合起來的話,大概就可以构成一個事實了。特別是有力量 的人如果這么希望的話,那么根本也不須要什么証据,而在你們所討厭,不,應該 說是憎惡的專制政治下,更是如此哪!” 這封投書的內容,主要是在告發特留尼西特。當中敘自九月一日事件之后,“ 新領土”上所發生各种險惡犯罪事件,都是特留尼西特為了恢复自己個人的權勢所 精心策划的,而且更有要加害總督的企圖。 “反過來說,在你們所信仰的民主共和体制當中,有個原則就是實現民眾所期 望的事情。” “所謂的民眾,其實是順著气流飛升起來的風箏,表面上飛得高,其實并沒有 實力。” “你不應該這么輕蔑民眾吧!過去把你捧上同盟元首的位置而且支持你的,不 就是他們嗎?你把他們說得這么差,會被人批評為忘恩負義的。” 事實上,羅嚴塔爾對于特留尼西特与過去將他捧上權力高位的那些民眾是打從 心里的輕蔑。雖然說自由行星同盟的國父亞雷.海尼森,還有与他一起長征,共同 經歷一万光年苦難的那些共和主義信奉者,是絕對值得贊賞的,但是他們的子孫, 卻只在這二百五十年的光陰中,將他們所創下的偉業一點一點地啃蝕掉,最后終于 降伏在專制政治的城門之下,更有一部分的人息旗倒戈,只為了确保已身的安樂。 而特留尼西特就是這一部分的人當中的一個,哪里還能不知羞恥地批評民眾。 不過羅嚴塔爾心里這么想著,卻又察覺到有异樣的不快感在心中蠢動著,因為他發 覺特留尼西特嘴里那些輕蔑民眾的話當中,竟有种奇妙的現實感。或許這名男子, 從過去就一直是用這种輕蔑的態度,在對待支持他的民眾 ̄ ̄。 如果和有“王座革命家”之稱的萊因哈特比較起來,羅嚴塔爾在政治的權想力 方面,确實稍微落實一些。以作為政治家而言,他是一個屬于實踐型的人物,決不 會遺漏任何他所被賦予的課題,他的處理能力較創造力更來得卓越。 羅嚴塔爾對于既是長官又是君主的萊因哈特,在政務、軍事上的表現是絕對地 尊敬,但是對于萊因哈特私生活方面的缺點和脆弱,卻也絲毫沒有放過。 不過,萊因哈特的私生活雖然有許多的缺點,而且不成熟,但是他在作為一個 政要人物時所表現出來的才干、气量和他所達成的功績,卻是不容否定的。羅嚴塔 爾并不會因此而對皇帝有所批評,因為他的气量不至于如此狹小,而處世態度也不 會這么不公平。 “不過,最終他還是讓人感到他是一個不甘處于在他人風頭之下的男子。”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在与羅嚴塔爾第一次會面之后,曾經說過這樣的評語, 不過唯一一個站在羅嚴塔爾風頭之上的人就是萊因哈特,而羅嚴塔爾也一直接受這 种從屬的立場。 在亂世當中,野心勃勃的君主与能力极強的臣下之間的關系,大多數就像是騎 著單輪車要越過白刃,有著极高的危險性。萊因哈特与羅嚴塔爾之間的關系,或許 最后也會成為這大多數的當中的一例,不過當然也會有例外的情形出現。 后世的人們經常這么說道,如果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一直到舊帝國歷四八八年 之后還活著,而且仍然身居“帝國的第二把交椅”的話,那么萊因哈特与羅嚴塔爾 之間的緊張關系,可能就只是潛在但始終都不會爆發。或許至少他与軍務尚書奧貝 斯坦之間的對立,可能就不會這么樣尖銳了。但是不管再怎么說,這些說法終究都 只是假設。任何人唯一所無法否認的便是,吉爾菲艾斯在年紀還很輕的時候便過世 了,在他生前的時候,不管是在下務軍事方面也好,在私生活方面也好,從不曾遭 受過任何人的責難,如果他還活著的話,那么就他本身和帝國的未來發展而言,其 實有著非常丰富的可能性。 暫時將特留尼西特遣回之后,羅嚴塔爾又再一次傳喚查閱總監貝根格倫,給予 他許多的指示,大多是有關于固守在伊謝爾倫要塞上的那批“楊威利軍”殘党。雖 然帝國軍方面并沒有任何部分的軍隊為了要搶功而有所妄動,但羅嚴塔爾之所以再 一次對要塞提起注意,是因為在沒有任何命令之下,有艦艇企圖要侵入伊謝爾倫回 廊。 另一方面,羅嚴塔爾當然也不可能像個老好人似地,允許伊謝爾倫回廊方面的 人、物資和情報流入完全自由化。對帝國軍來說,“封鎖并孤立楊威利的余党”是 他們理所當然的基本戰略,雖然伊謝爾倫回廊是個困難的攻擊場所,但是要封鎖它 就沒有那么困難。所以帝國軍首先得要切斷要塞所有的情報和對外界的交流,在心 理上把共和主義者赶盡殺絕。 因此,對于被困守在伊謝爾倫要塞上的尤里安.敏茲等這些“伊謝爾倫共和政 府”指導階層的人而言,如何設法收集到質量兼具的情報,就成了他們要繼續生存 下去的必要課題了。 IV 肩負重責大任的尤里安.敏茲,每天都在繁忙之中,消化他所被賦予的工作。 尤里安每天一點一滴地整理著資料,期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寫下“楊威利傳”。 楊生前沒有留下任何完整的著作就過世了,一生還不到三十五個年頭,而且都在忙 碌与多變之中度過。如果他沒有遭此非命,而能夠享有与他巨大的功績成比例的生 命,那么或許可把他膨大的知性活動的成果,透過文字的方式予以一般化吧。但是 這么丰富的可能性,卻因為他的過世而被永遠地斷絕了。 不過他還是留下了大量而片段的語錄,關于戰略方面、戰術方面、歷史方面、 同時代的人物、政治和社會,然后還有關于紅茶和酒。尤里安將這些沒有秩序的思 維和言行的只字片語,加以整理、重新排列,然后再加上自己所認為正确的注釋。 為了讓楊威利這种個性的存在,能夠流傳到后世,尤里安每天回到個人寢室之后, 仍不休止地埋首桌上。利用繁重事務當中的空隙來從事這樣的工作。這對尤里安來 說并不孤獨,因為在整理的過程中,尤里安可以藉此和死去的人交談。 每一個只字片語,都构成尤里安本身過去六年來的記憶与光陰,每一個字都伴 隨著丰富的背景,在尤里安的腦海里擴展開來。所有的景象當中,每幕都有楊威利 的存在,他的身材忽長忽短,那是因為這些景像都是透過尤里安的視點所形成的, 尤里安的身高在六年內增加了三十公分,而景象的出現并沒有依照時間先后的順序。 “确實是有某些東西是無法經由語言來傳達的。不過這句話只有已經腸枯思竭 的人才能夠講。” “所以,語言這個東西,像是人們心海上所漂浮的冰山。浮出海面的部分其實 是微乎其微的,不過存在于海面底下的絕大部分,透過知或感覺,仍然可以感覺得 到。” “言詞必須小心謹慎地使用,尤里安。因為這樣可以讓更多的事情,比單純只 是沉默的時候,能更正确地傳達出來 ̄ ̄” 還有-- “正确的判斷,唯有建立在正确的情報与分析之上,才有辦法成立。” 楊威利也曾經這么樣說過。 三年前,也就是因為“救國軍事會議”的政變,而導致同盟軍分裂的那個時候, 楊被迫必須与強大的第十一艦隊作戰。雙方的戰力几乎相等,而楊如果敗退的話, 那么就意味著反政變派的崩潰,所以楊拚命地探索敵方部隊的所在。當他們后來終 于确認了第十一艦隊戰力分散的事實,以及其個別所在地的時候,楊興奮地把報告 書拋向空中,然后就和著笨拙的歌聲,把尤里安當作舞伴,跳起笨拙的舞來了。由 此可見正确的情報是何其的珍貴。 因此,尤里安為了在自己的思考和輔佐人員建言所及的范圍內,盡可能地多收 集一些情報,也采取了各种策略。伊謝爾倫回廊的兩端,遲早會出現政治和軍事性 的變動吧。上前萊因哈特皇帝將伊謝爾倫回廊排除在外,正專注地构筑著宇宙的新 秩序,到了他那華麗的權威甲胄上產生裂痕的時候,一定會有變動產生。 既然已經作出了這樣的戰略預測,尤里安也得要思考對應的策略。畢竟他不是 后世的歷史學家,而是現代的行動者。 只是未來情勢的變化,不見得能夠讓眼前最理想的對策,還原封不動地持續到 未來。 就像五外多以前,有誰能夠預料到現在的宇宙情勢呢?宇宙歷七九五年的那個 時候,高登巴姆王朝和自由行星同盟之間,還在持續著永無休止的爭斗,而費沙的 蠢蠢欲動,則填補著兩者爭斗之間的縫隙,只讓人覺得這种情勢仿佛會緩慢地、抑 郁地、單調地流向未來。 大河盡管悠悠地流,有時還是會出現瀑布。或許和自己在一起的這一群人,此 時正在逼近歷史的瀑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變動或許會比預料的時間還要提 早到來。楊提督在世的話,自己只要安心地乘在他的船上就好了。一方面自己是這 么樣地愛戴他,而另一方面則憎恨著那些殺害他的人,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心胸狹小 嗎? 想到這里,楊威利開始在尤里安記憶里的一個角落低聲私語了。 “不!尤里安,我想不是這樣。沒有能力去恨的人,也就不可能有能力去愛。 我認為是這樣子。”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所以尤里安才會這么樣地愛著楊威利,還有環繞在他身邊 的人,以及他們所締造出來的小宇宙,并且認為這些是無比貴重的吧。也因為如此, 凡是對這些加以污損、擊碎的人,尤里安都會感到無可遏抑的憎恨。另外多半也是 因為受到楊的影響,尤里安認為民主共和政治的理念非常重要,也因為他憎恨与這 個理念相對的專制政治。一個人想要去愛所有的事物是絕對不可能的。 不過楊的這一番話并不能擴大解釋。楊的根本用意并不是在鼓勵人們去恨,而 是想要指出“愛可以解決一切”的這种想法,在基本上是有矛盾的。對于這一點決 不能有誤解。  ̄ ̄尤里安這种自省的心,很明顯是受到他的導師楊威利的影響而產生的,不 過如果這种心理往負面發展的話,那么進取的活力恐怕會受到損害,而且很可能會 從守舊退到消极、保守。 在那些從背后援助尤里安的“看護人”當中,如亞歷克斯.卡介倫等等,似乎 乎都對這一點有些擔心。 “才能方面就不用擔心了啦!” 波布蘭笑著說,而亞典波羅則應聲道: “也不可能會被坏女人拐走,毀了他自己啊!” 兩個人輪流地嘲弄年長者的擔憂。 要塞上屬于青年組的,仍有部分無法像他們兩個一樣完成精神上的重建。好比 施恩.史路少校就是其中的一個,當楊威利遭受暗殺之時,為守護長官而奮戰的他, 在伊謝爾倫醫院的病床上与尤里安再度會面的時候,竟黯然地哽咽著: “我還活著,就只有我一個人還 ̄ ̄” 施恩.史路的表情還有聲音,已經不像從前那么樣明朗、直爽了,比克古与楊 這兩名司令官都先他而死的悲痛,使得他無論如何也難以再回复到從前。 “如果你沒有活下來,這才真的會讓我們傷心。正因為少校您還健在,我們多 少還有點可以安慰自己的。” 尤里安并沒有讓自己也落入他的悲傷之中。因為不管是無可奈何也好,或者只 是表面比內心還要早恢复也好,只要自己是伊謝爾倫共和政府軍的代表人,那么就 必須要完成自己所被賦予的責任与義務,無論如何不得將人們引導到悲觀的方面去。 所以盡管尤里安認為自己只不過是后生晚輩,他還是想要盡力去安慰史路少校的心。 不過了對史路所說的話也不全是在撒謊。因為能夠讓他們救出來的,雖然只有 史路少校一個人,但是這個事實對尤里安、先寇布、林茲、馬遜等人,想要拯救楊 卻沒有能夠達成的懊悔,多少可以有一些彌補的作用,就這一點而言是無法否定的。 經過年少的尤里安一番安慰之后,史路少校擺脫了悔恨的心境。他离開病床之 后,立刻就投身成為亞典波羅的屬下。 伊謝爾倫共和政府的干部們,此時仍然在討論著优布.特留尼西特這個話題。 因為优布.特留尼西特竟然會甘愿接受萊因哈特皇帝指使的這個事實,讓卡介 倫和先寇布都覺得怀疑而且難以置信。至于亞典波羅甚至還有些認真地考慮著,是 否要送一封書信給萊因哈特,給他一個“絕對不要相信這個家伙”的忠告。 “反正特留尼西特這個混帳東西,鐵定又是在耍什么詭計。我是希望至少皇帝 不要再睛這种小人給害了!” 對著尤里安這么說道之后,亞典波羅立即苦笑了出來。 “其實,我們這些人根本只是所謂的雜碎。總之,不管特留尼西特這個老狐狸 又打算要搞什么鬼,奧貝斯坦元帥那個傳說中的對手,負擔就更要加重了。” V “黃金時代”。 尤里安在最近,覺得自己好像終于了解到這個字眼的意思了。但是他并沒有向 任何人提起,倒不是因為害怕被人笑話,而是覺得現在這個時候,好像已經沒有必 要用言語來再加以确認此事。不過,人們在那個時代已成為過去式之后,才了解到 那個時代的寶貴,這難道是造物者對人們的悟性和体會,所設下來的一個殘酷陷阱 嗎? 不過,黃金時代并不是永遠不可能再度來臨。而尤里安等人的義務,就是努力 去創造一個至少比較接近的時代。 和卡琳見面的次數,由每個月一次增加到每個禮拜一次,但是最近卻只有在餐 廳或者辦公室碰面的時候,才能互相講講話。這如果讓他們兩人共同的老師波布蘭 給知道的話,大概又會取笑一番吧! “今天工作結束之后,你還是要繼續整理楊提督的言行錄,是嗎?” “是啊!沒錯 ̄ ̄” “真是太悶了。” 卡琳用不容反駁的語气說道。正确說來,她是用這种像是不容反駁的口吻,用 她一貫的方式在為尤里安擔心。這一點尤里安也是明白的,其實更正确地應該只能 說尤里安覺得自己明白這一點。卡琳的感情很丰富,而她也一向不善于控制表達自 己的感情。 就在前不久,卡琳在司令部前的通路上碰見了她血統上的生父先寇布,先寇布 向她問道: “你還好嗎,克羅歇爾中士。” “碰巧現在變得很不好。” 事實上卡琳這种態度已經可以說是很有進步了,因為好歹她總算也有回答。不 像以前只要看到先寇布的影子,就一下子躲得不見蹤影了。 “哎呀!真是太可惜了,情緒不好就已經很漂亮了,如果情緒好的話大概會更 有魅力吧!” 像這种普通平常的話,先寇布是不說的,他只平淡地說句: “你可不要太勉強自己了,因為你能夠見到我明明是很高興的。” 說出這句話之后,先寇布就走了。卡琳沒說第二句話,只能目送著他的背影。 說出來可能會讓卡琳覺得不舒服,不過尤里安卻不禁覺得,角色失常似乎錯了。 卡琳本身好像也体會到了這個事實似地,最近已經不再嚴厲地批評先寇布,而且好 像也對自己為何單單沒有辦法用平靜或寬大的態度來對待他而覺得有些生气。 “菲列特利加所說的大概是真的吧 ̄ ̄” 尤里安听到卡琳低聲自語地說著。 有一天和先寇布討論完要塞防御的事情之后,尤里安提到了卡琳,他并沒有想 要斥責先寇布的意思,只是想要知道先寇布什么樣的想法。 “克羅歇爾中士對我有什么樣的看法?這是她的問題而不是我的問題啊!” 這很明顯是作父親的人所會說的話。 “如果你是問我對她有什么看法的話,這才是我的問題哪!” “那你有什么看法呢?” “我可是從來不曾討厭過任何一個美女啊,況且還是一個生气蓬勃的美女啊!” “那么,卡琳和她的母親很相像嗎?” “喂,年輕人,你腦袋瓜里面在想什么啊?” 先寇布笑得有點不正常。 “ ̄ ̄總之,女儿比母親更讓人印象深刻就是了,這一點錯不了!” 先寇布收住臉上的笑容之后,令人意外地用著嚴肅的口吻說道,然后輕輕地拍 拍尤里安的肩膀。 菲列特利加.G.楊,同樣也是每天埋首在繁忙的事務當中。她的父親過世的 時候,她同樣也是如此,或許她想藉著將義務和責任發揮到最大的极限,然后把哀 痛收藏到內心的抽屜當中。這种精神作用或許真的有用吧?菲列特利加說“如果我 喝酒的話,或許會好一點”,听到這樣的話,尤里安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現在想起來,如果洁西卡.愛德華女士還在的話,我們或許可以成為好朋友 也說不定。” 經菲列特利加這么一說起來,尤里安這才想到,那位女士同樣也是在她的丈夫 過世之后才投入政治界的,兩個人的遭遇真的是很相似,一想到這里,尤里安忍不 住打了一個寒顫。尤里安簡直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菲列特利加也遭遇到和洁西 卡.愛德華一樣的下場,會是怎樣的情況。尤里安全身不寒而栗,赶忙把這些無濟 于事的想像逐出腦外,他對著菲列特利加問道,她是給了卡琳什么樣的忠告。 “我只告訴她,先寇布中將絕對不是一個卑劣膽怯的人。事實上也是如此呀!” “看來您的話對她很有影響呢,克羅歇爾中士對楊夫人您非常敬愛,她還說以 后要像楊夫人您一樣。” “哎呀、哎呀,要是像我一樣不會作菜就糟糕了,為了她的將來著想,還是多 學學卡介倫夫人比較好哪!” 見到菲列特利加的笑臉,尤里安仿佛感覺到初春的微風吹進了他的內心。那微 風溫暖、柔和,但是感覺得到其中仍有揮不去的寒冬气氛,這是尤里安無能為力的。 那一天,他接到卡介倫夫人打來的電話。 “我請了菲列特利加還有先寇布中將的女儿到家里來吃飯,尤里安你也一起來 吧,人多一些熱鬧一點比較好。” “謝謝您,不過,要不要緊呢?如果不招待中將本人的話 ̄ ̄” “作父親的人,有屬于父親自己的夜生活,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不是一個适 合家庭團聚的人。” 夫人回答道,先請了卡琳,如果再讓她和先寇布中將面對面的話,可能會有反 效果? 伊謝爾倫要塞真正最有實力的人,或許就是這位夫人也說不定呢,尤里安想著 。總之,尤里安非常感謝地接受了邀約。自從楊過世以后,菲列特利加和尤里安都 漸漸地不再做飯,不想再為自己一個人吃飯的事情大費周章了。 伊謝爾倫最有實力的人的丈夫,一家四口招待了三位客人在家里吃飯,气氛极 為熱鬧的時候,卻有點愁眉苦臉的表情。 “喂!尤里安,讓這群嘈雜的女人們自己去玩個游戲什么的,我們男人好好來 喝杯酒吧!” 兩個人于是把那一群娘子軍留在起居室里干瞪眼,自己逃到圖書室兼談話室里 去了。不久,卡介倫夫人把裝有火腿、起司的托盤給這兩個逃亡者送了過來。 “男士們請慢用,當主人的人自己竟然臨逃亡,這說得過去嗎?” “不是!今天伊謝爾倫的名花全部齊聚一堂,真是美得讓我頭暉目眩哪!而且 耀眼得讓我睜不開眼睛,所以只好逃到這個小窟窿里來啦!” 听到這番拍馬屁的話,夫人有些不以為然,輕蔑地說道: “這种奉承話讓先寇布中將或者波布蘭中校來說,還讓人覺得相秒,讓你說起 來真是不倫不類喲!” “偶而說說也覺得新鮮嘛!對不對?尤里安。” 被人要求表示相同意見的亞麻色頭發的年輕人,靜靜地微笑著,避免自己卷入 其中。 菲列特利加、卡琳和卡介倫家的兩個小淑女,此時興高采烈地玩起“瘋狂馬迷 ”的游戲來了,也就是把兩個作成馬的形狀的小棋子放進振動器里面一起振動,然 后把振動器往地毯上一倒,看看馬是以什么樣的姿勢著地,評分以后比賽看誰的分 數最高。比如兩頭馬如果姿勢一致,同樣仰頭向上的話,就可以得到二十分,如果 一頭馬用四腳站著,而另一頭橫躺著的話,那么就只得五分,這是比賽的評分標准 。玩著玩著,她們的笑聲激烈地迸彈開來,變成一個個的泡泡,漂到圖書室里面來。 “真是!那么無聊的游戲也能夠玩得這么興高采烈。” 卡介倫家的當家主人,皺皺眉頭地說道,拿起酒瓶往尤里安的杯子里面又倒了 一杯。 “ ̄ ̄不過嘛,笑聲總比哭聲還要好得多哪!” 這一點尤里安也深有同感,無論如何,現在總是能夠笑得出來了,雖然說經常 會有退回原處的危險,不過人們已經逐漸擺脫寒冬的記憶,進入春天、然后夏季了。 VI “開出劇毒之陰謀花朵的膨大地下莖”。 被后世如此稱呼的組織,當時真的存在嗎? 沒錯,确實是存在的。不過,這個組織處于一种無法公然夸耀其本身存在与實 績的立場。除非這個組織本身已經成為宇宙中最強且最大的优勢地位,或者已經成 為接近最強、最大的勢力,否則還是不能光明正大地現身在地平面上的。 地球教團的大主教德.維利,潛伏在某個行星的地底下,親身策划、指揮著許 多既算不上是正确、也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陰謀。在陰謀實施的空閑中,他也會 向下級的司教或者祭司們,說明他的一些想法。 “你們不明白,為何暗殺的對象不是萊因哈特皇帝而是楊威利嗎?” 德.維利大主教的聲音威勢,充滿著傲然的光芒。自從暗殺楊威利成功之后, 他的權威和權勢,儼然已經成為首席大主教了。 “我們首先要讓萊因哈特皇帝成為絕對的支配者,然后讓他成為暴君,將人民 所有一切的憎惡和怨恨全部集中在他一人的身上。到了那個時候,能夠与暴君專制 相對抗的理念,就只有仰賴地球教的信仰,而不是那看了就令人討厭的民主共和政 治。” 從宗教專制的立場來看,民主共和政治的精神的确是讓人看了就討厭,因為民 主共和是以“讓多數价值觀能夠同時并立共存”為前提,以及為其精神主旨之所在 的一种体制。 而且,要篡奪一個權力体制的時候,權力集中的体制應該是要比權力分散的体 制,還要來得容易對付,而且人們几乎沒有什么個人的權利意義,并且已習慣于被 支配。因為魯道夫.馮.高登巴姆扳倒銀河聯邦時,所顯現出來的鋼鐵手腕,并不 是地球教團所需求的。 “臣下的叛逆,會招來專制君主的猜疑,猜疑之后便產生整肅行動,整肅行動 會讓臣下感到不安,不安之后便又開始叛逆。王朝的歷史,就是這樣反反覆覆的, 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要把這個不變的定律,援用到羅嚴克拉姆王朝上。” 德.維利的姿態,儼然是個自成一家的歷史研究家。他從其中研習所得的,并 非哲學,而是陰謀的實踐學,不過他能夠累積他所得到的知識,并且加以分析,然 后引導出統計性的結果,他的頭腦也可以稱得上极為犀利吧! “太古時候,君臨地球之上的羅馬大帝國在衰弱的時候,就是以某個一神教作 為國教,來支配后世的歷史与文明。這是一個我們應該要留意的故事,同時也是我 們今后的指標啊!” 年長的司教當中,或許有人對德.維利傲慢的言行覺得反感吧?不過已經沒有 人會把這反感放在嘴邊,倒是逢迎諂媚的人比較多。 “那么您就是要讓羅嚴塔爾元帥對皇帝叛變,是么?” “羅嚴塔爾在新王朝之中,是個排名一、二的重臣,雖然年輕不過卻是名宿將 。如果他造反的話,那么皇帝萊因哈特的心,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平靜得下來,他 對于忠實的臣下們,不禁會有難以克制的疑慮,隨時都會想著接下來又有誰要造反 了,我們到時只要讓他的疑心病愈來愈重就行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确是一位名將,不過他的部下會完全服從他,對萊 因哈特皇帝舉起叛旗嗎?” “令人擔心的是,就算有五百万名將兵,全部都肯誓死效忠羅嚴塔爾,這樣的 兵力還不到全帝國大軍的二成,以這樣的兵力,難道能打倒那個金發小子嗎?” 德.維利低聲地笑著,不用擔心,我早已經采取對策了。 “楊威利已經死了,羅嚴塔爾也要死了,接下來就輪到那個僭越自稱皇帝的金 發小子死了。全部死得精光之后,就是我方正義開花結果之日,我們就把他們當作 肥料來灌溉吧!” 到了那時候,政教合一的龐大帝國就要統一人類的社會了。從前人類只栖息在 地球這一個行星表面的時候,也曾經有過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維持著類似的政治体系。 如今這种政治体制要在整個宇宙中复活了,而且是自己使它复活的。過去那一段長 時間雌伏与隱忍的日子,不久之后就要結束,揚眉吐气的時刻將取而代之。 德.維利又再一次地笑了。那是一种黑色的笑容,一种企圖利用陰謀使歷史倒 轉的人所擁有的笑容。 <圖片> 第四章 萌芽 I 身為銀河帝國國務尚書的千金,而且本身也是大本營幕僚總監的希爾德,也就 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于九月七日,重新回到大本營擔任勤務。 “由于個人的緣故,給皇帝陛下帶來許多困扰,今后將极盡所能不使此類似的 事情再度發生,懇請陛下恕罪。” 希爾德對她的上司致意。其實她的上司,在這整個宇宙中,就只有一個人,那 就是銀河帝國的皇帝。萊因哈特有些生硬地點點頭,接受了伯爵千金的致歉,他的 表情看起來好像有些什么話想說似地,不過,他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就讓希爾德 退下了。 萊因哈特私人方面不夠成熟的包容力,在這個時候又暴露出來了,不過對希爾 德來說,這樣子反而讓她覺得松了一口气。 因為萊因哈特如果真的把他心中的話說出來,那么應該要怎么回答才好呢?希 爾德本身也覺得十分困惑,如果萊因哈特向自己表示歉意的話,自己應該要如何應 對呢? “那是一場夢,陛下,請您忘了它吧!我自己也不會在意的。” 或者應該要這么回答才好: “我是陛下的臣民,自當遵從陛下的命令。” 不管怎么說,這兩种說法對希爾德來說,都不是最适當的回答。因為這根本就 不是對方是不是應該要向自己謝罪的問題。 一旦回到自己崗位上,那么就不能放任公務不管,所以希爾德無法對皇帝的求 婚有個明确的回答。 或許自己應該要辭去幕僚總監這個職務吧?不過,在自己缺勤這么多天之后, 才剛出勤就馬上提出辭呈的話,恐怕只會招致人們的各种臆測。其實如果仔細想想 ,年輕單身的皇帝,和一位同樣年輕單身的女性幕僚共處在一起這么久,竟然還沒 有任何謠傳,這才真是有些不可思議吧?或許是因為萊因哈特總是給人与性愛無緣 的印象,而希爾德也始終保持著公務對公務的關系,表現出一副不仗著權力者的寵 愛而驕的作風。不過,如今事實已經發生了,今后會變成怎樣,應該要如何應對, 這個問題讓希爾德這么聰明的女子足足想了一個禮拜,仍然沒有得出答案。 另一方面,這位年輕俊美的皇帝,同樣也處在束手無策的情緒上,這种心境不 要說在公務方面從來沒有体驗過,就連在他私人方面的記憶里面,也是絕無僅有的。 自己向瑪林道夫伯爵的千金求婚了。如果能夠立刻得到回答的話,那么就算是 被拒絕了,自己也可以把心情好好地作一番整理,然而因為并沒有獲得回答,所以 萊因哈特本身的意識,此時像是漂浮在心海的水面上。不過萊因哈特自己也知道, 這不是一個能夠期望對方立刻回答的問題。 盡管有些人可能會嘲笑萊因哈特在處理私人生活時的不成熟,不過作為一個政 府公務人員的他,卻從不曾怠忽過身為皇帝的義務与責任,而且一直能夠在政務方 面,展現出正确的判斷与裁量,這是嘲笑他的人絕不能否認的。當然有些心存諷刺 的人,可能會認為萊因哈特如此專注于政務,是為了要逃避他私人生活中的苦惱, 這种諷刺的觀察當然可以成立,不過萊因哈特并沒有將他個人的苦惱,反映在政務 的處理上。萊因哈特的這一生中,到此時為止,只有一次曾經將他身為公務人員的 責任義務拋棄不顧,那就是剛剛失去齊格飛.吉爾菲艾斯的那個時候。 不過龐大的政務,也有處理完畢的時候。往往這個時候,年輕的皇帝就變得不 曉得應該做什么才好,有時恍惚發呆似地啜飲著咖啡,有時翻翻厚重的書本,但卻 不見得有把他的興趣放在書里,不然就是找貼身侍者艾密爾或者次席副官流肯一起 下下三次元西洋棋,再不然就是找他們一起到馬場去騎騎馬。從各种方面看來,他 過去的人生一直是和風流韻事無關的,所以如果戰爭和政務這些每天的例行公事結 束之后,他真不曉昨應該要如何打發時間。當然也從不曾忙于男女之間的肉体關系。 “皇帝不知如何消磨他空閑時間這件事姑且不論,倒是皇帝經常會發燒,這該 不會是什么大病的前兆吧 ̄ ̄” 重臣們不禁要覺得不安。 發燒雖然算不上是什么重病或者疑難雜症,但是卻像是小小的云塊,遮掩了太 陽的光芒。而萊因哈特到此刻為止,生命力的光輝是不容許被任何云層給遮掩住的, 不過那云層是多么地小。太陽是宇宙間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臣下當然很難不心生 疑慮。 “威斯塔朗特那件事,對皇帝的御体,恐怕有著很大的沖擊吧 ̄ ̄” 這個謠傳傳到親衛隊長奇斯里耳中的時候,他臉上毫無表情地听過就算了。國 務尚書瑪林道夫伯爵的千金,在皇帝私人的房間度過了一個晚上,還有皇帝捧著花 束,一早就前往瑪林道夫伯爵的宅邸拜訪的這兩件事情,奇斯里都知道,不過他卻 從來沒有透露過半句話。雖然說他并不像“沉默提督亞倫斯特.馮.艾杰納一級上 將,不過口風緊密也同樣是奇斯里的一個优點。 就算萊因哈特每個晚上都和不同的女子一起度過,奇斯里同樣會三緘其口,絕 對不會讓他人知道吧。就這一點而言,奇斯里口風緊密的這個优點,過去一直像是 從不曾發揮功能的瑰寶,如今終于發揮了它真正的价值。依奇斯里本身的看法,身 為皇帝的人,就算有几個愛妾或者情人也都是好的。 萊因哈特的确也是有其不知變通、笨拙的一面,而且還接近冥頑不靈。不管會 被答應也好,或者會被拒絕也好,他向瑪林道夫伯爵千金提出求婚是一個千真万确 的事實,所以在等待她回答的這段期間,如果和其他女性交際的話,等于是一种不 誠實的行為,這是萊因哈特根深蒂固的想法。不過人們或許可以這樣說,他其實一 直覺得男女之間的交往是极度麻煩的事情,所以如今等于是得到了一個理由,可以 把他這种想法正當化。 “ ̄ ̄有些人不容反駁地斷定皇帝极為俊美,所以一定是非常多情,或者說他 應該是多情的人。不過真不曉得這些人要如何解釋,為何會有好色的丑男存在?”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有些諷刺地批評道。不過如果光從表面上來看的容貌与 權勢,然后要想像他個人性生活的貧瘠,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吧。 不管怎么說,萊因哈特一點都沒有想要采摘其他花朵的念頭。 由于瑪林道夫伯爵忍不住發出那摻雜著同情的苦笑,所以萊因哈特不久之后, 便經常在政務結束之后外出。前往鑒賞那他從不曾表現出任何關心、興趣的戲劇、 音樂、電影等等。因為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獨處的話,情緒就會變得非常沉重。 不過真正對皇帝這些舉止感到退縮的,恐怕是那些被吩咐一起前往觀賞的高官 或者皇帝身邊侍者。萊因哈特就曾經有一次,要求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一 級上將,伴隨前往觀賞古典芭蕾,這個選擇真是錯得最离譜的一個例子了。不過一 直把這個例子當作是笑話的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卻也接到皇帝的命令,要求 一起出席詩歌朗誦會,讓他頭痛不已。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上將,在還 沒有輪到自己“值班”的時候,甚至還認真地考慮著,是不是能夠和駐守在本土的 “藝術家提督”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換一下工作。 “皇帝本身其實就是卓越的藝術品,所以根本不需要刻意對藝術抱持著興趣。 統治者對于藝術只要撥出金錢資助就可以了,不需要出眼睛,也不需要出嘴巴,否 則只怕會產生出一些故作權威的冒牌藝術家。” 這是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所作的評語,不過這也是因為他本身由于宇宙艦隊 軍事的理由,可以謝絕皇帝的招待,所以才能作這种第三者的評論也說不定。 “如果元帥您有如此的見識,那么就請您代替我們与皇帝同行吧。今天晚上的 節目是那种我听了也不可能會懂的前衛音樂,可是卻得要在皇帝面前洗耳恭听。” 奈特哈特.繆拉一級上將嘆息地說道。 “這還不如有場戰爭或者內亂來得有意思。” 這當然不是什么明确的預言,不過日后卻讓繆拉對于他此時所說的話,感到無 限地悵然。 II 正當萊因哈特一面忙于政務,一面為私人生活的航路圖不齊備,無法將自己導 向正确方向而擔憂,而他的幕僚人員為“藝術之秋”感到困扰之際,在邪惡的土壤 深處,陰謀的地下莖正開始萌芽。 陰謀地下莖的一端,縱橫過整個宇宙,此時已經伸展到費沙行星的地下了,當 然并不是一直線地伸展過來,而且這個地下莖的根并不只有一個,它們為了爭取單 一的太陽,于是互相糾纏在一起生長著,而且,這個奇怪的植物正近乎貪婪地吸取 著養分。 銀河帝國內務省次長兼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海德里希.朗古,還有費沙的前任自 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這兩個只要一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就會產生一股 欲望,想要當場就將其射殺的人,正在進行著某种會談,當然是非公開的。會談的 場所是在魯賓斯基所擁有的几個密室當中的一個,而這也是過去曾經決定過几個人 死亡的場所。光線透過水晶玻璃映照過來,使得以綠色為主要色調的室內,散發出 像是某個森林角落的气氛。兩名潛伏在這個人工森林里面的陰謀家,面貌和年齡都 迥然不同,不過卻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他們互相輕蔑与自己共謀的對方,而魯賓 斯基對于這一點的認識,比朗古更深刻。 朗古正用手帕擦拭著自己額頭上的汗水,在對方的視線之中,把自己真實的表 情隱藏起來,這是他一貫的作法,而魯賓斯基也把心中的冷笑隱藏在皮膚之下,繼 續說明著陰謀的進行方式。 “如果無法讓皇帝親臨新領土的話,那么要讓羅嚴塔爾元帥造反,就變成相當 困難了,關于這一點,次長閣下您應該也是很明白的。我們必須要給他一個巨大的 餌,大得足以掩蓋他的理智,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要替他制造一個好机會。” “或許是這樣吧,不過為羅嚴塔爾制造如此有利條件,這种作法本身行得通嗎? 万一,如果說万一那家伙弒殺皇帝成功的話,這可怎么辦才好?” 以朗古本身的立場,他不禁要如此擔心。因為他這個不吉利的空想,在未來是 絕對不得實現的,一旦羅嚴塔爾弒殺萊因哈特成功,整個宇宙的大權都在他掌握之 下的話,那么朗古一定會比誰都早成為被肅清的對象。雖然朗古經常是一個看不清 自我的人,不過這种事情他還能夠了解,這可說是一种既悲慘又滑稽的事情啊。 “這點您不用擔心,羅嚴塔爾弒殺皇帝的意圖,到頭只不過是一出戲,或者是 表面上的行為。我們會讓他一開始就失敗,并且使皇帝在千鈞一發之際被搶救回來, 然后決定討伐羅嚴塔爾,這一切都在我們精密的計算之下。” “真是這樣嗎?” “不然我們寫份誓約書吧!” “ ̄ ̄” 如果把朗古對于羅嚴塔爾個人的憎惡比喻作刀子,然后把他個人對于權勢的欲 望比喻作叉子的話,那么此時的他就像是想貪婪地吞下銀河帝國這一頓丰富的料理。 在武力占优勢的時候,自己不具有武力,卻又要達成這個目的的話,那么就非得要 借助皇帝萊因哈特的權威与勢力。 萊因哈特一旦對忠實的將帥們產生疑懼,并采取肅清將領的恐怖政治的話,那 么朗古就會成為皇帝整肅時的特別檢察官,或者是處刑的負責人,這么一來,自己 就可以賣弄一下皇帝所賦予自己的權勢了。所以羅嚴塔爾的造反,對于朗古來說, 就是一個絕對必要而且极為寶貴的轉机。 如果能讓羅嚴塔爾造反的話,那么萊因哈特在鎮壓叛亂之后,對于米達麥亞等 人,大概也會失去原有的信賴吧。米達麥亞是羅嚴塔爾的密友,羅嚴塔爾消失之后, 那么他就是所有活著的人當中,最為了不起的用兵家。如果能夠讓米達麥亞落入陷 阱之內,然后用兩虎相斗的方式,把朗古的恩人,也就是奧貝斯坦也一起除掉的話, 朗古通往要勢的障礙就全部不存在了。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終究只是一個無力 的小女子,而她的父親也是個只知道誠實的無能者,繆拉以下的高級軍官,如果离 開了戰場,也只不過是穿著軍服的木偶罷了 ̄ ̄。 朗古自己并沒有察覺到兩件事,一則是這樣的构想或者該說是妄想,是受到費 沙的舊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誘導才逐漸愈來愈擴大的。二則是對于魯賓 斯基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卑劣、不起眼、使用后即可丟棄的道具,魯賓斯基聰明地 沒有讓他察覺到這兩點。 如果說有人覺察到這些事情的話,那個人不是朗古,而另外的一個人,也就是 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而且可能也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在他那由光學電腦所組成的義眼里面所呈現的事物,一定是經朗古本身的眼睛 所能看到的還要多得多,不過他并沒有對朗古一一解說清楚。朗古不但是魯賓斯基 玩弄陰謀的道具,同時也是奧貝斯坦的政治道具。不過他本身卻反過來,把他們兩 個人都看成自己的道具。朗古認為奧貝斯坦雖然是自己非公開的地下上司,而且也 是錄用自己的恩人,不過他所能給予的最大恩惠,恐怕就是犧牲自己而讓朗古飛黃 騰達吧。 在這個時候,魯賓斯基和朗古,同時都希望羅嚴塔爾能夠起兵造反。不過,朗 古所希望的前提是,這必須是場維持一定規模但能夠被扑滅的火災,而魯賓斯基所 希望的則是一場能夠燎原的大火,因為他們各自怀有不同的動机和目的。魯賓斯基 對于這一點差异認識的非常清楚,而朗古則全然不知。一直不如奧貝斯坦,而基于 某個類似的理由,朗古同樣也及不上魯賓斯基。魯賓斯基能夠寒酸地剖析并嘲弄自 己,就如同對著自己映在鏡子上的影子恥笑一樣,而這一點正是朗古所無法做到的。 整個陰謀最后的結局是,朗古是羅嚴克拉姆王朝留下了一個佞臣的惡名,并且 一直流傳到后世。不過事實上他也有几個优點,好比在家庭中他是一個善良的丈夫 ,同時也是一個和藹的好父親,不過作為政府公務人員的他,卻怎么也逃不掉別人 對他的責難。 在“野心的時代”當中,确實是有這樣的事情。萊因哈特皇帝本身,雖然出生 在一個空有貴族之名的貧窮家庭,在不過十几歲的時候,就已經晉升為舊王朝的將 官;二十五歲還不到,就已經是頭戴至尊的冠冕了。 過去五個世紀以來,所有支配人類的人,不管是明君也好,是昏君也好,是直 系也好,是旁系也好,全部都限于魯道夫.馮.高登巴姆的子孫。而用實際行動打 破這种血統專制的人,歷史上只有兩上人,一個是亞雷.海尼森,另一個就是萊因 哈特.馮.羅嚴克拉姆。雖然他們的手法以及所信仰的主義都迥然不同,不過有一 點相同的就是,人們無法將他們的姓名從歷史上抹去。 一個創造性的行動,往往會產生無數的模仿者。就好比萊因哈特,他那种依靠 單一的支配者來統治宇宙的构想本身,就是延續了魯道夫大帝的野心。當然,他并 不是要模仿魯道夫大帝,而是企圖要超越他,而且在他還不到二十五歲的年紀,他 的野心不已經大致達成了。 他所創造的偉業令無數的人產生敬畏的心。朗古當然也是這無數人當中的一名 ,不過他并不認為年輕俊美的皇帝是從不犯錯或者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因為如果不 會犯錯的話,就不會讓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慘死,而且也不可能會敗給楊威利。朗 古讓年輕的皇帝成為自己的傀儡。為了這個目的,他必須要將萊因哈特從那群忠實 、能干的臣下手中奪過來,必須要讓萊因哈特孤立在猜疑和不信任當中,因為皇帝 的不幸与朗古的幸福是直接相關的。 III 這一年的八月底,有個奇怪的謠傳,開始在新帝都費沙的地表上徘徊,接著進 入九月的時候,這個原本像是地下暗流的謠傳,開始像是泉水般地噴出來,流進銀 河帝國政府官員的耳中,不祥的流言像是無數的水泡,不斷地將水泡破裂的音符送 進人們的耳中。 “ ̄ ̄新領土總督羅嚴塔爾有意要造反!” “ ̄ ̄羅嚴塔爾元帥非常了解如果倚靠軍事力量的話,一定無法和皇帝匹敵, 所以他打算假借視察新領土之名,邀請皇帝親臨海尼森行星,然后在皇帝旅行的途 中把皇帝暗殺掉。” “ ̄ ̄暗殺皇帝之后,羅嚴塔爾元帥可能會擁戴行蹤不明的先帝艾爾威.由謝 夫二世,發表高登巴姆王朝复辟之宣言,然后自己擔任攝政王,獨攬政治与軍事的 大權,不久之后,就打算為自己戴上至尊之冠了吧?” “ ̄ ̄不,羅嚴塔爾元帥的目的,不是暗殺皇帝,而是要把皇帝給軟禁起來, 逼迫皇帝簽寫退位宣言書,讓自己合法地坐上皇位。” “ ̄ ̄听說羅嚴塔爾元帥已經把邀請皇帝親臨海尼森行星的邀請函呈給皇帝了 ,不過皇帝不可能會接受他的邀請。” “ ̄ ̄說不定,皇帝會反過來把羅嚴塔爾元帥召到費沙來,好好地詢問一番呢 !” 有關于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元帥有反叛企圖的謠傳,在這一年冬天將結束的 時候也曾經流傳過,不過皇帝与元帥經由在公開場合上的對話,使得過去這個謠傳 終歸還是一個謠傳。不過,這一次是不是也能夠像從前一樣,得出一個完美的結局 呢,沒有人能夠有自信地加以預測。 皇帝的侍從長溫歇爾.馮.哈杰爾巴克男爵,是皇帝的姐姐格里華大公妃的朋 友,夏佛豪瑟子爵夫人的義弟。他以養子的身分繼承了男爵家,不過他并沒有特別 洋溢的才華,為了溫和誠實,沒有政治野心。以侍從長這樣的一個職務而言,這佯 的一個人便足以胜任,不需要什么大器或才能。因為他所要做的不是輔佐皇帝的政 務,只需要注意著不要讓皇帝的生活有任何的不便之處就可以了。不過像萊因哈特 那么朴實的生活,其實只要有艾密爾.齊列在他的身邊照顧也就足夠了。 這個在費沙流傳的謠言,之所以會傳到皇帝的耳中,是因為這個侍從長的緣故 ,不過并不是因為他喜歡亂嚼舌根。羅嚴塔爾邀請萊因哈特親臨行星海尼森的邀請 函送到萊因哈特手上的時候,被萊因哈特順手放在新住所的圖書室里的桌子上,侍 從長發現之后,便將邀請書信交給皇帝陛下。當時萊因哈特因為察覺侍從長臉上有 著不安的表情,詢問其原因之后才知道這個謠傳的。至少在侍從長晚年的回憶錄里 面是這么記載。 在這件事情之后的第二天,正式說來是九月十日,軍部的最高干部被集結在大 本營里面的時候,年輕俊美的皇帝一開始就流露出不悅的表情,眉宇之間布滿了無 形的雷云。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接触到皇帝的視線,立即往前半步。 “最近,宮廷內外流傳著一個說法,想必皇帝陛下也已經略有所聞。在這個會 傳言的真偽尚示証實以前,陛下是否可以暫時留在費沙?” “這是什么話!” 萊因哈特那端麗的兩唇之間,吐出巨大的怒气。他那蒼冰色的眼眸,宛如封住 火焰的青玉一般地閃閃發光。 “羅嚴塔爾不可能會暗殺朕,朕也不會怀疑他。你們竟然被這些世間的閑言閑 語所迷惑,難道想要挑撥朕与朕的重臣嗎?” 軍務尚書的義眼閃閃發光。 “那么,請至少帶領一個艦隊前往。” “皇帝前往重臣統領的地區,如果帶著過度龐大的兵力,只怕會招來疑慮与恐 懼。而且最重要的是,皇帝在自己的領土上旅行,為何要有大艦隊跟隨呢?像這种 廢話就不用再說了!” 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之后,萊因哈特把視線移到某個臣子的身上。 “繆拉一級上將。” “是,陛下。” “朕命你擔任朕的首席隨員,准備出發事宜。” “臣遵旨 ̄ ̄” 奈特哈特.繆拉輕微搖動他那像是砂一般顏色的頭發,接受了皇帝的命令。此 時奧貝斯坦和米達麥亞都沉默無言。就在其他將帥的一片寂靜當中,有一位提督開 口說話了,是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 “啟奏陛下,請允許臣下加入隨員的行列,隨同陛下前往新領土視察。臣下的 妹婿因在新領土總督府中擔任民事長官。而臣下与臣下之妹已許久不曾相見,盼能 藉由此次机會,完成私人的愿望。” 藉由這种側擊,魯茲成功地攻陷了皇帝萊因哈特這座難攻的城堡。另外不宜 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原本擔任費沙方面軍部司令部的職務,但由于首都正式遷移, 軍部組織隨之改編,這個職務變成懸在半空中,所以一直到新的職務确定之前,魯 茲等于處在空閑的狀態,只分別擔任大本營以及軍務省的參事官,這也是他的請求 會被批准的原因之一。 “真可惜,皇帝怎么不帶著我一起去呢?” 從皇帝的面前退下之后,畢典菲爾特嘆气說道,魯茲則閃耀著他那藤色的眼眸 笑著說道: “如果你說要去和羅嚴塔爾元帥打架摔角的話,陛下或許會帶著你一起去吧。 不過,這一次如果不是和平之旅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 還有一件事讓魯茲和其他將官們感到不可思議的,那就是經常跟隨在皇帝身邊 的希爾德,也就是瑪林道夫伯爵小姐,這一次竟然被留了下來。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最近的身体狀況不太好,作跳躍飛行恐怕會增加她体力上 的負擔。” 因為皇帝親口作這樣的說明,所以其他的人也就覺得,原來是如此啊!這么說 來,那位聰明的伯爵小姐今天之所以沒有被召來,而且最近也常缺勤,都是因為這 個緣故吧?! 不過,事實上萊因哈特很明顯地是因為有著私人的理由。因為自那一個晚上之 后,雖然已經過了十几天,而且希爾德也已經回到大本營,不過她還是沒有對萊因 哈特的求婚有任何的回答。這恐怕是希爾德直到現在的生涯中,第一次對事情無法 果斷處理吧?不過對于萊因哈特的來說,与她結婚究竟會不會幸福呢?希爾德到現 在為止,地直束手無策地站在這個問題的前面。 萊因哈特把她傳喚到辦公室里面之后,特意作出一副純事務性質的表情和聲音。 “伯爵小姐,朕在這個月的月底,要出發到新領土去。” “謹听陛下的指示。” “這一次,朕希望你留在費沙。” “ ̄ ̄是。” “另外,在朕回到費沙之后,希望你能夠對這些天的事情,先准備個明确的回 答。” 年輕的皇帝避開希爾德的眼眸,將視線投注在她暗調的金色短發上如此地說道。 “當然,前些天的事情,就是指朕對伯爵小姐求婚的事情。” 萊因哈特還特意地加以說明,這不能不說是他不成熟之處,不過卻也可以從中 看出萊因哈特的誠摯。而這個場合對于希爾德來說,毋宁說是得救了,因為萊因哈 特如果是個沒耐性的家伙或者极端本位主義的人的話,大可以強求對方在自己出發 以前,給予一個明确的回答。畢竟他是一個專制君主,大可以無視于希爾德本身的 意愿,而照他本身的意志為所欲為。不過希爾德的內心天秤,在這個時候,就會往 某個方向增加傾斜度了。 希爾德回到大本營之后,她的行政處理能力一點也沒有低落,不過在創造性思 考力方面的表現卻不甚完美,這大概也是因為理智能源的集中和持續沒有辦法兩全 的緣故吧! 希爾德自己本身也察覺到這一點,所以這一次不能与萊因哈特同行,也只覺得 無可奈何。她本身當然也听到過与羅嚴塔爾有關的謠傳,不過她覺得這不過是年初 時的謠言再度傳開罷了。或許這种想法本身,正可以証明希爾德的理智還与想法都 一時失調了。另外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她對隨行的繆拉等人有著絕對的信賴感。 此外,對希爾德來說,她本身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那也就是: “前往會見皇帝的姐姐格里華德大公妃吧!” 自從那個晚上以后,希爾德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可是一直沒有机會去拜訪她 ,萊因哈特不在的這一段期間,或許可以有机會吧。希爾德希望能夠讓這位皇姐, 也像希爾德自己的父親一樣,明白這期間所有的事情,因為她是從小疼愛著萊因哈 特,完全明白萊因哈特內心剛柔之處的皇姐哪。 萊因哈特到此時為止的人生歷程,雖然极為壯麗,可是卻稱不上多彩多姿,甚 或應該說是极為單純。他有著明确的价值觀,而且目的非常鮮明,所以他只要全心 全意地往那個目的地邁進就可以了。 擁有強大的敵人,而且為了要打倒敵人,必須竭盡一已所能的這种人生,一定 得是單純的。以萊因哈特的例子來說,他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的這個目的,雖然顯 得有些過度龐大,不過卻反而為展現在萊因哈特面前的廣大荒野,開辟出一條最短 的道路。 就這一方面而言,楊威利所走的是一條更為复雜、更為曲折的思想路程。他認 為民主共和政治就是最好的体制,而且他所抱持的這個想法一直是根深蒂固、毫不 動搖的,不過他卻以直接、間接的方式,体驗到這個体制以最差的形態來運作時所 產生的狀況。 楊的人生、思考和价值觀,經常是像雙重矛盾的螺旋狀態一樣,表面上看起來 頗為奇特,但卻有著安定的人格以及极寬廣的包容力,一直在制衡著這种特質。不 過這些都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對威斯塔朗特的虐殺事件覺得悔恨万分的萊因哈特,由此看來,他身為一個專 制支配者的神經纖維,或許比“鋼鐵巨人”魯道夫.馮.高登巴姆還要來得纖細也 說不定。 不過,希爾德并不希望萊因哈特具備魯道夫式強韌气質。 萊因哈特無法完全洞察到希爾德的心理,他把自己應該說的話說完之后,揚起 了他的一只手,動作顯得有些笨拙僵硬,就打算走出屋外。但在他的動作所產生的 气流,正好引起微風的那一瞬間,希爾德出聲說道: “陛下 ̄ ̄” “嗯 ̄ ̄?” “請陛下路上多加小心。” 年輕的皇帝好像有些不知所措地,凝視著美麗的幕僚總監。當他体會到伯爵千 金的話中的含義時,臉上浮現出將要展露微笑的表情,對著她點了一下頭之后轉身 离去。 就算把楊當作是例外,好比希爾德,她也有她的父親,作為她的理解者以及助 言者,但是萊因哈特的身邊有這樣的一個人嗎?過去曾經是有的,不過此時在他聲 音所及的范圍內,似乎沒有這樣的一個人。至少,這個人并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范 圍里面。 面對米達麥亞或者繆拉這樣的忠臣,萊因哈特沒有辦法把他們當作是可以筆自 己商討私人生活的對象。盡管他已經把自己的不成熟以及脆弱的一面在瑪林道夫父 女的面前暴露出來,不過不管是米達麥亞也好,是繆拉也好,他從沒想過要開口和 他們商談私人生活,畢竟萊因哈特不是一個可以讓他人知道自己的缺點之后,仍然 能夠處之泰然的人。 IV 米達麥亞因為必須要親身參与許多重要的軍務,所以沒有辦法像魯茲那些自愿 隨同皇帝前往新領土。于是他將繆拉召到宇宙艦隊司令部的辦公室,從整体的大局 一直到細部的問題,徹底重复地檢討著,他對于這名小自己兩歲的僚友,寄予著深 厚的信賴。 “我想我能夠明白你所擔心的是什么事,今年的六月,楊威利在前來与皇帝會 面的途中遭到了暗殺,你在害怕那樣的悲劇會再次重演嗎?” “如您所明察的。” 繆拉點點頭,他那顏色像是砂一般的眼眸浮現著輕微的憂慮。因為一旦曾經暗 殺成功,那些恐怖分子便可能食髓知味,進一步想要再干一次,這是就是人類的心 理。 “如果能夠的話,屬下是希望皇帝能夠留在費沙,不過到了這個地步,皇帝的 行程如果忽然中止的話,只怕人們反而會朝坏的方向去想像吧 ̄ ̄” “沒錯,不過,就算這樣也真是太巧妙了!” 米達麥亞不禁要恨恨地啐舌。 因為害怕羅嚴塔爾叛亂,所以皇帝便不敢离開新帝都的這种謠傳如果四處散播 的話,那么以萊因哈特皇帝的個性,便絕對不可能會讓自己窩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而且這樣一來,好像更証明了謠傳的真實性。這是一個無論如何都要把皇帝引到新 領土上的一個陷阱吧。米達麥亞想到這個陷阱其實非常單純,不過卻具有絕對的效 果而且极度狠辣的時候,不禁不寒而栗。 這個陰謀,在大約半年前,羅嚴塔爾因為与一名已故的立典拉德公爵有些關連 的女子之間的關系,而受到斥責的那時候開始,就已經細密地籌划并且布置好圈套 了吧。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么一直在背后用指尖引線操縱的人,難道就是那個令 人討厭的小人海德里希.朗古嗎? 米達麥亞不認為是這樣,因為姑且不論朗古的策謀能力如何,米達麥亞對于朗 古的實踐能力与組織能力一直有著相當低的評价,所以朗古毋宁說是受到某個更狡 猾的人物所影響,不過卻由他掌握著表面上的主導權。米達麥亞的這項疑慮,在不 久的未來即被証明是正确的。 “不過,陰謀者也不可能會擁有如何強大的戰力,所以只要有五十艘到一百艘 左右的艦艇跟隨皇帝前往的話,也就可以有足夠的抑制力了,而且也不會對羅嚴塔 爾有太大的刺激吧。” “的确是這樣,不過問題在于陛下的想法。” “這由我來提出請求。如果隨行艦隊只有這么一點數量的話,那么皇帝應該會 容許的。” 銀河帝國這兩名年輕的名將,不禁交換著輕微的苦笑。皇帝的霸气与矜持,有 時的确會讓臣下感到苦惱,不過以臣下的眼光看來,這也是值得他們敬愛的。 “對了,軍務尚書對于這次的事件,有說過什么樣的話嗎?” 米達麥亞那一對富有活力的灰色眼眸,此時正閃耀著充滿諷刺的光芒。只要一 提到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他肉体的机能就會和精神作用直接連結在 一起。奧貝斯坦當然不可能會心存好意地接受羅嚴塔爾呈給皇帝的邀請函,這是再 明白不過了。 “羅嚴塔爾如果真要背叛的話,一定會從正面堂堂地發動軍隊,來一場決戰, 絕不會像某個人,只會籌划一些陰險黑暗的策謀,想從背后刺陛下一刀。” 米達麥亞其實是想要這么說,不過如果真說出來的話,就不是能夠當作玩笑而 隔的。人的地位盡管升得再高,舌頭活動的范圍卻不見得會因此而變得更為寬闊。 “据我所知,在那之后他并沒有再發表任何意見,而且隨行者的名單上也沒有 尚書的名字。” “是么?這樣的話就好了 ̄ ̄” 軍務尚書如果隨行的話,米達麥亞當然要反對, 不過并不是因為他討厭軍務 尚書的緣故,而是因為他深深地了解到,奧貝斯坦与羅嚴塔爾這兩人之間錯綜复雜 、像是磁鐵互相排斥的對立關系,到時將會比呈現在表面上的,還要來得銳利而且 深刻。奧貝斯坦如果隨行的話,那么极可能會對羅嚴塔爾的情緒有著負面的刺激作 用。 在這种情況下,如果奧貝斯坦是以自我保命為优先的男子,那么從最初的一開 始,他便不可能打算到羅嚴塔爾的根据地。不過,有一件事是連米達麥亞都不得不 承認的,那就是奧貝斯坦不是一個以追求自我的利益与安全為滿足的人,如果對他 而言,還有其他重要目的的話,那么就算會犧牲他自己,他或許還是會令人意外地 付諸行動也說不定。這是米達麥亞必須要提防戒備的,這當然不是為了奧貝斯坦的 性命安全,而是為了羅嚴塔爾。 此時此刻正在宇宙間進行的所有陰謀,米達麥亞當然不可能察覺得到。雖然說 他原本就希望他的一生,不要与陰謀有任何的牽連,但是他這個愿望終究無緣實現。 如果說在這個時間點上,有人能夠察覺到某個以地球教的首腦為核心的組織, 在全宇宙中所策划的全部陰謀內容,那么這個人大概不能算是人類了吧。所以,在 人類的世界里面,沒有任何人能夠對米達麥亞洞察陰謀的极限能力有任何責難。 只是米達麥亞仍然能夠看透事態本質的危險性,這是基于他身為一國重臣所具 備的見識,而不是基于任何陰謀家的才能。如果羅嚴塔爾的叛逆真的變成一個事實 ,那么隨著鎮壓平息之后,緊接著來到的將會是君主与臣下之間的猜疑。一方想的 是“連羅嚴塔爾都會造反,接下來不知道會是誰呢”;而另一方面所想的則是“連 羅嚴塔爾都會遭到整肅,接著不曉得會輪到誰”。這么一來,整肅与叛逆只會陷入 無窮無盡的惡性循環。 “算了,不管軍務尚書是怎么想的,我有我自己的作法。就是把宇宙艦隊的主 力,暫且先集結在夏坦布魯格周邊的宙區吧。” 所謂夏坦布魯格,有著“影之城”的意思,這是一個已經要确定要建設在費沙 回廊的新領土方面,也就是舊同盟方面出入口地方的宇宙要塞名稱。重要性雖然無 法和伊謝爾倫要塞相提并論,不過卻能夠扼住回廊其中的一個出入口防衛新帝都, 而且還可以作為出擊、補給、通訊的据點,應當可以發揮相當大的机能。 另外值得順便一提的是,在費沙回廊通往帝國本土方面的出入口即將建設的一 個要塞,被命名為“多萊.古羅斯阿多米拉爾斯布魯格”,意思是“三元帥之城” ,也就是用來紀念羅嚴克拉姆王朝的六名元帥當中,已經死去的三名--吉爾菲艾 斯、海倫法特、斯坦梅茲元帥。 “如果再有一個人死去的話,那么就改名叫四元帥之城了吧.” 畢典菲爾特這個一點都不高明的玩笑,惹得僚友們只能苦笑。不過不管怎么樣 ,建造這兩個新要塞在費沙回廊的咽喉部,對于新王朝与新帝國的存續与發展,有 著极重大的意義。 萊因哈特咫建造一個壯大帝國的构想,經由這种實地的建設,逐漸踏實地具体 化。身在軍務的第一線、統轄并指揮這些新要塞建設工作的人,就是米達麥亞元帥 ,這也就是為什么他無法隨同皇帝前往新領土的緣故。 米達麥亞非常能夠适應新時代里面的新任務,而且對于他所被賦予的課題,也 都逐漸在圓滿地達成中。他是帝國軍第一勇將,不過卻不單單只是一名勇將,因為 他其實有著絕佳的彈性与气度,雖然他本身并不自覺,不過像奧斯卡.馮.羅嚴塔 爾等人,卻一直給予他极高的評价。萊因哈特當然也是充分掌握到這一點,所以才 一直把重托付給這位“疾風之狼”。 不過万一萊因哈特与臣下之間陷入了整肅与叛逆這兩者的惡性循環的話,那么 米達麥亞不禁要怀疑,自己和其他的僚友究竟是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 千辛万苦地打倒高登巴姆王朝、消滅自由行星同盟、不斷地作戰、將全宇宙勾勒出 一道流血的軌跡呢?羅嚴克拉姆王朝為宇宙帶來了和平与統一,并且以更進步更公 平的統治,支配了至少大半個宇宙。這么樣輝煌的功績只要稍有差錯,便可能被暗 紅色的恐怖政治給涂蓋上去,而后世的人,將會用嫌惡和冷笑來批判這一段政治史 吧! 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情況變成如此。自己除了要求萊因哈特皇帝能夠有寬大 的度量之外,同時也期望羅嚴塔爾能夠自制。 “繆拉一級上將,陛下的安危就交給你了。希望你能夠和魯茲同心協力,將陛 下平安無事地帶回到費沙。” 繆拉靜靜沉著地微笑著,大概是為了讓這位比自己年長二歲,同時也是自己所 敬愛的僚友安心吧。米達麥亞一面衷心地祈禱著繆拉所說的話是正确的,一面伸出 自己的手和他相握。 V “不管最后的結果是因為有多么毒辣的陰謀才產生的,一開始的時候,叛亂的 种子之所以會發芽,必須要有相對的土壤配合。萊因哈特皇帝与羅嚴塔爾元帥之間, 終究是有一道能夠讓陰謀家利用的裂痕。” 后世所作的上述批評,雖然有些太過于偏向唯物論的嫌疑,不過就某部分而言 ,應該也有其正确性吧。 原本在戰亂平息之后,皇帝本身臨視新領土的這個計划,早已納萊因哈特本身 以及帝國政府所制定的預定表當中。正因為是新領土,所以只要一有机會或者應該 要積极地制造机會,讓皇帝的威信与恩惠能夠照告“臣民”,讓所有的臣民都能夠 深刻地感受到。 所以羅嚴塔爾所呈送給皇帝的邀請書,應該是要毫無疑義地為皇帝所接受。 在羅嚴塔爾這一方面所遭遇到的事情,其實更顯得复雜。就在他即將要送出邀 請書的時候,從他留在費沙的眼線那儿傳來了奇怪的謠傳。 “皇帝陛下雖然身在費沙,卻還經常有原因不明的發燒。藉著皇帝臥病的机會, 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和內務省次長朗古的專橫便愈演愈烈,軍務尚書儼然是一副 宰相的姿態,而朗古次長則儼然已經是內務尚書,有心者莫不緊皺眉頭、靜默不語。 特別是朗古次長基于私人恩怨,屢屢在皇帝面前毀諦羅嚴塔爾元帥,并進言請皇帝 召喚羅嚴塔爾元帥前往費沙,然后予以綏靖。另外還聲稱羅嚴塔爾元帥邀請皇帝前 往新領土,背地里其實正在策划暗殺皇帝的陰謀 ̄ ̄” 朗古本身將這個情報散播出來,其中可能有著某种陰險的意圖吧。羅嚴塔爾固 然是一個能夠作极度敏銳之政略觀察的人,但是卻沒有注意到朗古為了要“讓”羅 嚴塔爾“知道”這個情報,刻意用夸張和塑造的手法來捏造一些假象。羅嚴塔爾以 武人的身分,深深地知道叛亂對于一個支配者來說,絕對是造成負面效果的因素, 而這与引發一場從一開始就是以被平定為條件的叛亂--的想法是很難互相融合在 一起的。雖然羅嚴塔爾對于用兵极為自信,不過怎么也無法以平靜的心態,來看待 任何企圖要破坏皇帝与自己之間信賴關系的舉動。而且他內心對于朗古這一號人物 原本就有著先入為主的觀念,他認為朗古對于皇帝根本沒有發自內心的尊敬,而且 隨時都抱著想要加害羅嚴塔爾的企圖。事實上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是正确的,不過 羅嚴塔爾卻因為這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反而中了朗古的陰謀。 “陛下不可能會被朗古這种奸佞小人所說的話欺騙。像今年初春的時候,那家 伙就曾經企圖要把我推進粗陋的陷阱里面,最后還不是很凄慘地失敗了!” 羅嚴塔爾一面想要對自己這么說,一過卻還是多少有些不安。于是他把自己的 心腹,也就是軍事查閱總監貝根格倫上將傳喚到自己的面前,試丰詢問他對于最近 在新首都流傳的謠言有什么樣的判斷。 “皇帝陛下當然不會被朗古奸佞的言詞所蒙蔽。不過屬下所擔心的是另外一個 人物的動向。因為朗古這种人,應當只是腹語術的傀儡罷了!” 貝根格倫特意避免明白地指名道姓,不過羅嚴塔爾對于他所指的是什么人,卻 是明白不過了。此時他的腦海里面,浮現出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那對閃耀 著异樣光芒的義眼。奧貝斯坦的內心對皇帝可能是极度輕蔑的,這种擔憂和不快的 感覺,對于羅嚴塔爾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如果皇帝陛下果真的化為奧貝斯坦与朗古那种人的木偶,那可真是太令人失 望了。” 果真如此的話,那位年輕霸主的人生不就是典型的虎頭蛇尾嗎?羅嚴塔爾心里 這么想著,而且由于他本身霸气之所驅,他甚至還想到,不如自己就取代奧貝斯坦 那些人來擁戴皇帝吧。 這一次皇帝即將在少許護衛的隨行之下,前來羅嚴塔爾所掌管的領土,如果在 皇帝來訪新領土的時候,就請皇帝留焉為,不讓皇帝回去,然后宣布大本營和宮廷 遷到海尼森的話,那么奧貝斯坦等人因為沒有与皇帝同行,到時就一點辦法都沒有 了吧。 這難道不是一個可以將全宇宙掌握在手掌之間的絕佳机會嗎! 當然,萊因哈特不可能會輕易地承認羅嚴塔爾的优勢,一定會企圖從他的手中 逃脫,然后奪回他的權力吧。如果真演變成這樣的話,又何嘗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如果雙方真要以戰爭來取胜的話,朗古不用說,就連奧貝斯坦都只不過是戰場舞台 上演技欠佳的三流演員罷了。雖說奧貝斯坦長于權謀,卻也必須要仰仗皇帝的權威 才能夠站立,羅嚴塔爾是一名擁有五百万兵力而且具有用兵之長才,奧貝斯坦根本 還不配作他的敵手。 在高登巴姆王朝的時候,有能力的臣下遭到整肅的例子,根本沒有什么稀奇。 甚至還有將領剛從戰場上凱旋歸來之后,立刻莫明其妙地被奪了兵權,然后直接被 押解到刑場去的例子。萊因哈特如果因為臥病在床,而導致判斷力低落的話,舊王 朝的惡例或許會在羅嚴塔爾的身上重演也說不定。 況且羅嚴塔爾本身的叛逆色彩,也不完全是透明無色的,正因為他确實有宛如 梟的另外一面,所以自從他就任總督以來,便不時在研究按照新領土的生產能力, 能夠對帝國本土行使何种程度的政戰策略,雖然說在他這些研究當中,都是把奧貝 斯坦當作假想敵。 也因為如此,所以后世對羅嚴塔爾抱持著批判態度的歷史學者,便有著如下所 述的言論: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如果要作為萊因哈特皇帝的忠臣,卻沒有足夠的忠誠 度;如果要作為叛逆者的話,卻又欠決斷的毅力。所以他也算不上是一名叛逆者, 最后終究只是一名永遠的不滿分子罷了。” “他如果能夠對于自己在歷史中所扮演的角色、所處的位置,有更深刻体認的 話,那么他應該可以明了他應該把自己的心力貢獻在和平与秩序的确立之上。不過 從那些幫助他成功与榮達的理性与智慧,地在他爬到臣子之最高地位的那一瞬間, 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在最后的階段變節,給予人一种印象,那就是他過去貢獻給萊因哈特.馮. 羅嚴克拉姆的忠誠,全部都是欺瞞的行為。這不是因為別人而是為了他自己 ̄ ̄” 雖然有這么多的批判,不過卻也沒有人歪曲事實,硬是要指羅嚴塔爾是一個無 能的人。毋宁說他那持量并具的才能与力量,才是將他的人生引導到錯誤航向的因 素,這樣的說法還比較中肯。 如果問問其他同在一個時代的証人有何見解的話,那么經常与羅嚴塔爾處在對 立陣營的尤里安.敏茲,他的說法是這樣的: “ ̄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可以說昌一位有著雄才大略的偉大人才,不管 是擔任大軍的指揮官也好,廣大領土的總督也好,亦或是宰相也好,以他的才干來 說,絕對沒有不足之處。不過,在這個時候,似乎還有一個地位不适合他,那就是 新帝國皇帝的位置。其實如果就第三代的皇帝來看的話,大概沒有一個人的才干与 气度,像羅嚴塔爾一樣的卓越。他可以毫無疑問地繼承前任政權的政策,發揮其長, 修正其短,肅正綱幻,使國家的組織再生,并且藉由他強大的指導力來維持一個統 一而且屹立不搖的集權政治,他一定可以成為一個比高登巴姆王朝大部分的皇帝都 還要來得偉大的君主 ̄ ̄。可是,在他統治下的帝國首都,可能還是會繼續在行星 奧丁之上吧。然而和他在同一個時代,卻有一名憑藉著無与倫比的天才,把支配宇 宙的中樞移到行星費沙的年輕人。這么看來,羅嚴塔爾是一個出生在創業時代的守 成人才,而与創業的人才,也就是皇帝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生在同一個時代, 這對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來說,大概是一种不幸吧?又或者 ̄ ̄” 尤里安.敏茲的記載只敘述到這里就停止了,接下來的仿佛是以無言的方式, 在訴說著羅嚴塔爾的叛亂,對于生在同一時代的他來說,也是在接受真實而不是事 實所支配的領域當中所發生的。不過如果尤里安.敏茲的分配正确的話,那么這与 羅嚴塔爾本身主觀認識之間,似乎有著明顯的差距,因為羅嚴塔爾一直認為,自己 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适合栖息在亂世中的人,或者應該說他希望自己成為亂世英雄的 愿望,比他祈求安定的志向更為強烈。 無論如何,羅嚴塔爾絕對不想讓已身處在奧貝斯坦或者朗古的風頭之下,這是 當然的,不過他對于自己的未來,卻也無法太過樂觀。 羅嚴塔爾明明知道有些令人覺得不舒服的謠傳,在費沙方面四處流傳,卻還是 把邀請書呈送給皇帝,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想要知道皇帝的反應。如果皇帝不离開費 沙的話,那么皇帝就是相信那些謠傳而對羅嚴塔爾有所怀疑,面對這种情形,羅嚴 塔爾只能無奈地說“皇帝已經淪為奧貝斯坦与朗古的傀儡了”,雖然會讓人覺得不 痛快,不過至少事態已經澄清。但是皇帝如果應羅嚴塔爾的邀請親臨新領土的話, 就可以証明他對羅嚴塔爾的信賴了嗎?可惜事實不見得就是這樣,或許是想要讓羅 嚴塔爾先松懈下來,然后再立刻予以逮捕、處決也說不定啊。雖然以萊因哈特皇帝 的為人并不公玩弄這种計謀,不過如果是奧貝斯坦和朗古這般人的話,要玩弄這种 計謀也沒有什么難處的。 不管怎么說,九月二十二日,萊因哈特皇帝已經离開新帝都踏上親臨新領土的 路途了。而總督羅嚴塔爾也必須有些歡迎的准備。 <圖片> 第五章 烏魯瓦希事件 I 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宇宙歷八零零年的九月下旬。 這一年的夏天,對銀河帝國的人民來說,是一個平靜而且爽朗的季節,現在已 經要接近尾聲了。戰爭在長期、持續的消耗之后,終于要迎向它的結束,許多人的 父親、丈夫、兄弟、愛人、儿子,終于要從長久的遠征歸來。据說一到達故鄉的宇 宙港,就和前來迎接的愛人一起直接赶到結婚典禮會場的年輕士兵,有數万人之多。 但是烏云卻在這個時候悄悄地籠罩在地平線上某個不為人所知的一端。 云層的產生并不是人民的責任,可是一旦云層散布開來又變成豪雨的時候,人 民卻無可避免地要被豪雨所打濕。人民沒有參与起因的權力,可是卻又被迫要負擔 結果,這就是与民主共和政治有所不同卻又与封建制度有些許差异的情況下,所建 立的專制政治的罪惡所在--這是楊威利在生前對尤里安.敏茲所說過的話,不久 之后,尤里安就已經深切地体會到楊所說的這些話,是多么真實的預言。 當尤里安等人被封鎖在伊謝爾倫要塞的時候,為他們帶來珍貴情報的,就是民 間許多的通訊网,以及波利斯.高尼夫所組織的“封鎖突破集團”里的每個人。 現年三十一歲的波利斯.高尼夫,并不是伊謝爾倫共和政府的正式成員,也從 來沒有擔任過任何公職,因為他一生下來就是費沙自治領的公民。不過當這個特殊 的政治地位在銀河帝國的武力脅迫下趨于瓦解的時候,就已經不再有任何的法律或 條文可以保障像波利斯.高尼夫這种人物的權力了。 這位勇敢的獨立商人,不但不因為自己是“不屬于任何組織的存在”而有所不 妥,反而還以這种身分為樂。他拚著性命突破帝國軍層層的封鎖网,歸集情報,秘 密運送物資,這种种的行為并不是因為受命于某個人,而是基于個人的自由意志, 所以他由其中獲得無上的快感。對他來說,去成為哪個人的上司或臣下,也就是去 取得一個法律上的地位,還不如去成為与某個人相等的朋友來得有意義。就好像達 斯提.亞典波羅熱中于革命戰爭似地,波利斯.高尼夫也一直固執于“自由獨立商 人”的立場。他認為所有的一切只要不是義務而是他想做的就可以去做,而且他還 曾經說過“心理的利益比物質利益還為重要”之類的話,所以也有人認為他所具有 的資質,与其說是一個商人,不如說是一個冒險家。如果讓奧利比.波布蘭來評論 的話,他一定會一針見血地說“那家伙反正就是喜歡惊險恐怖的生活”。 “以前我大概也說過吧,我和高尼夫這個姓氏,天生就是八字不合,這個姓氏 的家族,一定是天生有种不能和安分守已的人共存的遺傳特質。” 一面說著這种惡毒的話,一面卻又關心著那個听說是在海尼森行星上的伊凡. 高尼夫家族的安危,而頻頻向波利斯.高尼夫打听消息的就是波布蘭。這位有著綠 色眼眸的擊墜王,卻反而對自己這個波布蘭家族沒有表現出任何關心--至少表面 上是如此的。 奧利比.波布蘭和達斯提.亞典波羅兩個人,共同被后世的人視為伊謝爾倫共 和政府中,具有“爽朗慶典气息”的代表人物。除了那一段曾經流露出傷心的短期 間之外,這個評語應該是正确的吧。不過,達斯提.亞典波羅的記載當中曾經提到 ,尤里安時代的波布蘭与楊時代的波布蘭有些不同,從側面上可以看出他是有意識 地想要帶動這种爽朗的气息。不過几乎所有的都不是能夠讓他人如此看透的淺底容 器,所以達斯提.亞典波羅之所以能夠察覺到這一點,想必是因為他本身的言行和 心情,与波布蘭有某些共通的部分吧。 波布蘭在青少年當中,是個极有聲望而且備受歡迎的人,這是當時同一個時代 的人所一致共有的証言。少年士兵還有已成家的將兵家里的孩子們,總是喜歡圍繞 在這位爽朗、瀟洒、無畏的青年身邊听他說話,甚至連他戴帽子的方式、走路的樣 子,都有許多青少年喜歡模仿。至于他和异性間的關系,則是眾多的父母親不希望 自己的儿子去模仿的地方吧。另外如果說到姑娘的話,波布蘭只會把“女人”而不 是“女孩”當作對象的這個事實是眾所皆知的,使得這名男子反而意外地獲得別人 對他的信任。 “ ̄ ̄所以說呢,這樣好嗎?各位青少年朋友,以后就稱呼我是深謀遠慮、品 行端正的波布蘭好了。” “不是叫采花大盜波布蘭嗎?” “咦?你們也知道這种無聊話啊,是不是從亞典波羅中將那儿听來的?” “不是!是從卡介倫中將那儿。” “這种來自老一輩人的誤解,是年輕的改革者注定要背負的宿命。大家一起站 起來吧!把他們統統赶進對過去的追憶里面吧!”  ̄ ̄因為波布蘭同時也肩負著要把空戰技術教授給這些孩子們的責任,所以他 的聲望以及他對青少年的一种极為自然的統率力和說服力,的确是一种极為難得的 特質。當亞典波羅兩手交叉在胸前看著波布蘭帶領著一小隊少年少女,往戰斗机駕 駛員的培訓所走去的時候,便喃喃地說道: “這家伙如果是出生在和平時代的話,大概會出人意料地作個幼稚園老師吧? 讓他作個孩子王還真是恰當哪!” 亞典波羅一面挖苦地說道,一面卻有著發自內心的感動。這使得他身六的尤里 安不由得露出自然的笑容。 “波布蘭中校都能夠搖身一變,從采花大盜變成幼稚園老師了,亞典波羅中將 何不也放棄獨身主義呢?” “是獨身主義不放棄我啊!畢竟我和獨身主義也交往這么多年了,倒也舒不得 棄之不顧哪!” 其實如果亞典波羅有這個意思的話,那么他一定早就擁有一個可以与他的地位 、個人魅力相稱的家庭或者愛人了。不過此時他的心境,大概就像是一艘暫時還不 需要港口的船吧。 亞典波羅手里抱著文件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之后,尤里安也走進隔壁的自己的 辦公室里去,他的桌子上放著几封投書信函。利用投書來發泄不滿或者表示意見的 這种方式,是尤里安所接受的。在這些信件當中,固然有些建設性的內容,不過也 有一些盡是對于尤里安個人的惡言惡語。 “一個不能公然對指導者表示惡意的社會,便稱不上是一個開放的社會。” 因此,尤里安從來不曾企圖要堵住別人對于他的批判或責難。他只有在楊被人 惡意中傷的時候,才會有忘我的反應產生。關于這一點,可以從卡特羅捷.馮.克 羅歇爾等人証言中得知。 楊威利在世的時候,在他身旁的尤里安,看起來仿佛是個比黑發魔術師有著更 丰富判斷力的天才型人物。但是在楊過世之后,這個印象便改變了,雖然說這是因 為看的人本身的情感有了變化,而不是尤里安變了,不過和這位有著亞麻色的頭發 与纖細容貌的年輕人,總是奉著楊威利語錄這一本圣經,儼然像是個辛苦努力的布 道家也脫不了關系。 盡管如此,尤里安絕不陰郁,同時也不強硬。他沒有萊因哈特皇帝那么樣華麗 、充滿熱力的自信,不過卻是依著一种极為自然的作風,成為楊的后繼者。 在這段時期,他本身作為一個政務人員的基本態度就是“等待”。 “帝國的人民,在過去這將近五個世紀的歲月中,已經習慣了被統治、被支 配。所謂的政治對他們來說,就是被迫去做一些事情、或者靠別人為他們去做些什 么事。但是當羅嚴克拉姆王朝在歲月的風化作用當中,開始走上自然崩坏的下坡道 路時,就是民主共和制開始變得有意義的時候了吧。” 所以尤里安認為現在需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以伊謝爾倫共和政府本身目前的狀 況,要成為一個可以促使情況發生變化的核心,而且是一個積极的核心,力量還是 過于薄弱。尤里安甚至認為,在行動之前,或許得要用上好几個世代儲備力量才行。 不過在另一方面,尤里安憑藉著本身的感性与理性,知道狀況的變化正急遽地 加速。所以除了以長期的觀點來經營共和政府之外,同時也要設想一些可以對應短 期性變化的方法,這也就是為什么,尤里安等人可以在宇宙歷八零零年的后半期以 來,創造出一個有效成果的原因。 “ ̄ ̄尤里安從不曾說過任何一句屬于他自己的話。他所有一切發言和知識的 源頭,都在楊威利的語錄里面。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經由他的創造而是經由剽竊得來 的。只因為他比楊活得更久,所以就不當地獨占了所有的光榮。” 這种對尤里安個人近乎殘忍的毀謗,達斯提.亞典波羅有著反對的意見。 “尤里安.敏茲不是作曲家,而是一個演奏家。他不是作家,而是一個翻譯。 而尤里安的愿望,也就是讓自己成為一個最优秀的演奏家,或者最优秀的翻譯。他 從不曾隱瞞過任何一句話的出處,所以沒有道理指責他是剽竊,因為世界上絕不可 能有任何一首不經由演奏卻能夠叫人感動的名曲。” 而尤里安則終其一生,不曾試著要為自己辯護。當然也有些歷史學家,從他始 終可以忍住那种為自我辯護的沖動和欲望,并且堅持自己扮演楊威利的后繼者、介 紹者之角色的這些地方,發現到尤里安的确有他的不凡之處。無論如何,楊威利的 生涯、事跡和思想,能夠以近乎完整的形式被記錄下來并流傳到后世,尤里安.敏 茲絕對是功不可沒的,這一點沒有任何人能夠予以否認。雖然有人對于尤里安記錄 的正确性与客觀性,多少提出了一些疑問。 不管怎么樣,后來事態的改變,卻使得尤里安和他的同僚們不需要等待那么久 的時間。 十月中旬的時候,“封鎖突破者”也就是波利斯.高尼夫,為伊謝爾倫帶來一 個重大且具有沖擊性的情報,這是繼五月底,高尼夫告知有人企圖要殺害楊威利的 暗殺計划之后,又一個無形爆炸物。這個情報的內容就是,“銀河帝國新領土總督 羅嚴塔爾元帥反叛萊因哈特皇帝 ̄ ̄” II “皇帝陛下及隨從等一行人,將順路前往干達爾巴星系的烏魯瓦希行星,憑吊 大親征時陣亡者的墓碑,以慰藉英魂,之后再前往海尼森。” 這是萊因哈特這閃親臨新領土的旅程中的一個預定行程。其余具体的內容是臨 時決定的,因為萊因哈特本身原本就不喜歡死板的行程表,所以除了在十一月上旬 回到帝都的事情是已經預定好了的之外,其余的行程都是具有彈性的。 主要的隨員的繆拉一級上將、魯茲一級上將、修特萊中將、奇斯里准將、流肯 少校以及少年艾密爾.齊列,沒有文官隨行,可以說是一個特征,同時也是個缺點。 其他的成員就是醫生、總旗艦伯倫希爾以及護衛小艦隊的搭乘員。 后世有人批評萊因哈特,是一個“皇帝軍人而不是軍人皇帝”,從他擔任舊王 朝提督的時候開始,比起在宮廷里為眾美女環繞,他宁可在宇宙戰艦的艦橋上或者 在周遭的軍事設備當中,与將兵們同在一起。或許士兵們也認為,他們的皇帝身穿 黑、銀相間的軍服,比周圍環繞著穿著絲綢衣裳与寶石的公主,還要更為華麗耀眼 吧。 皇帝一行人,比預定的行程還要早一天,也就是在十月七日,到達烏魯瓦希行 星。 烏魯瓦希行星,在人類居住的條件上,和費沙有些類似。气候較寒冷,水資源 极度寶貴。為了滿足屯駐在此地的將兵對于水的需求,這個行星上有一個大約八十 平方公里的人工湖,而以這個人工湖為中心,面積大約六百平方公里的人工綠洲, 可以說是這個行星上全部人類的生活圈。過去這個地方,是由于已故的卡爾.羅貝 爾特.斯坦梅茲元帥率軍屯駐,現在則是由隸屬于新領土總督府的五十万名治安軍 駐守在這里。一旦總督府所在地的行星海尼森發生變故的話,那么在帝國新首都費 沙的救援到達之前,這里便需要扮演軍事行動中樞的角色。這也就是為什么把治安 軍總兵力的一成,放在這個半沙漠行星上的緣故。 皇帝一行人首先接受烏魯瓦希基地司令官阿爾夫雷特.亞羅伊斯.維庫勒中將 的歡迎,然后与高級軍官共同進餐,接著再轉移到鄰接司令部的迎賓館時,已經是 二十一點十分了。雖然名為迎賓館,也同樣有著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特性,那就是完 全沒有華美的外表,大廳里所張挂的油畫,也都是觀摩比賽中獲得优胜的士兵作品 。僅僅只有這种程度而已,要是太過复繁复的話就令人覺得有些討厭了。 繆拉等人在二十二點四十分,從圖書室兼談話室的房間退出。不過因為睡眠的 妖精還沒有開始向人人耳語,所以萊因哈特便從書架上,取下“自由行星同盟建國 史”的第一卷,然后在沙發上坐下來開始閱讀,貼身侍者艾密爾.齊列將一杯檸檬 水放在桌上,然后也躬身退下了。二十三點三十分,房間的門忽然又打開了,艾密 爾緊張的臉,又再一次出現在皇帝的面前。 “怎么了?艾密爾。” 年輕的皇帝笑著對少年問道。米達麥亞曾經嘲弄地說,“艾密爾崇拜皇帝,從 頭到皇帝踩在腳下的地面也都同樣崇拜吧!”雖然是句玩笑的話,卻也几乎將事實 完全指出來了。 “陛下,魯茲提督与繆拉提督,說是有非常緊急的事情,可以讓他們進來嗎?” 少年看出此時的皇帝,其實很歡迎有人能夠打破這一段無所事事的時間。于是 克涅利斯.魯茲高大的身軀便出現在門口。 “臣惶恐之至,懇請陛下立即准備出發离開這里。警備兵的動態有些不穩定。” 魯茲的雙眼閃耀著藤色的光彩。這是這名沉著、堅實的用兵家,每次在緊張或 者興奮的時候,就會出現的一個特征。同僚畢典菲爾特就曾經笑說魯茲是一名“玩 扑克牌時必須要戴太陽眼鏡的男子”,雖然這种玩笑并不适合現在的气氛。萊因哈 特蒼冰色的眼睛注視著魯茲,合上書本之后站了起來,艾密爾隨即把上衣呈遞給皇 帝。 忠實的奈特哈特.繆拉,此時正佇立在門外,守護著年輕的君主,為了要向皇 帝敬禮,只得用左手拿著槍。 “辛苦了,繆拉,不過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萊因哈特一面用手將落在額頭上的金黃色頭發往上撥起,一面如此問道。奇斯 里坐在駕駛座上,而魯茲則坐進助手座位。其他的兩輛地面車,則由其他的親衛隊 員分別乘坐,不過還是有部分人因坐不上去,只得留下來。地面車開始奔馳之后, 萊因哈特立刻開啟他那端麗的嘴問道: “修特萊呢?流肯怎么了?” 萊因哈特這個性急的問題被繆拉報以沉痛的表情。 “臣下不知道,陛下,而且連我們本身現在的處境也不明白。” “可是卻知道處于危險是么?” 萊因哈特有些諷刺地低語著,隨即有一道探照燈的光,以白得刺眼的光線切割 著萊因哈特秀麗的臉龐。同時地面車的周圍也因為遭到好几條能源光束的射擊,頓 時冒起了白煙。憑藉著奇斯里的駕駛技術以及地面車本身的回避系統,使車身免于 被直接擊中,不過此時萊因哈特卻也不是不承認繆拉等人的判斷是正确的。手上持 有武器的武裝士兵隊伍,此時正浮現在車頭燈的前方以及車內的紅外線螢幕上。而 背后也有好几道車頭燈散發出光束以及警報聲緊追了上來。 “一個連隊前來送行了哪。” “要加害銀河帝國的皇帝以及兩名一級上將,竟然只動用區區一個連隊,真是 太小看我們了!” 克涅利斯.魯茲像是有些無可奈何地低語著。他兩眼的藤色光彩此時已經消失 了。因為危險已經得到确認,所以緊張也就隨之消除,并且逐漸地恢复日常的平靜 剛毅,宛如一個身在第一線的軍人。 突然間,大約有五名的武裝士兵,出現在車頭燈的正前方。 地面車的速度正要減低的時候,竟發現士兵們把荷電粒子來福槍的槍口,朝向 這邊發射,在這一瞬間地面車又立刻加速,車身受到一陣柔軟沖擊,而車窗外則有 士兵方才被撞得飛起來的身体,正快速地落下。 “失禮了,陛下。” 繆拉把自己的身体,壓在皇帝以及艾密爾的身上,一道光束射線,僅瞬間之差 ,從右邊車窗貫穿到左邊。繆拉那砂色的頭發,有几根和軍服背部的表面,已經一 起碳化了。 “繆拉!沒事吧?” “臣惶恐,陛下,微臣背部的皮很厚,請陛下無須擔心。” 繆拉一面說著拙劣的笑話,一面撐起身子,然后拔出槍,把視線投向窗外。 “不過就眼前看來,整個基地都像是要取陛下性命的樣子。” “那么,你想說的是羅嚴塔爾背叛朕了是嗎?” 萊因哈特的聲音之中,充滿了像是要結冰的气氛。激動的表現,并不只有熱風 或者雷鳴,暴風雪同樣也是其中之一。不過繆拉此時毫無畏縮神色地回答皇帝的質 詢。 “微臣無意說任何貶低僚友的言詞,但是支有保護陛下免于危險的義務。如果 微臣有涉嫌毀謗之罪,爾后自當主動請罪,請陛下此時先以已身的安全為重。” 將認真嚴肅的言詞呈現具体化的視線,也同樣出現在艾密爾少年的身上。年輕 的皇帝凝視著貼身侍者的這名少年,臉上露出微笑。 “不用做多余的擔心哪,艾密爾,朕現在已經決定讓自己死在一個看起來很漂 亮的地方。皇帝陵墓在什么烏魯瓦希,不好听。” 地面車突然以大幅度的轉彎,避開一輛企圖要沖撞上來的地面車,使得萊因哈 特金黃色的頭發像波浪似地拍打著車窗,繆拉比右邊的車窗用槍射擊。而皇帝則一 面調整著身体的姿勢,一面開口說道: “假設羅嚴塔爾真的已經反叛的話,那他的計划可是一點泄露的縫隙都沒有哪 !現在朕和你們都不是自由之身了,不是嗎 ̄ ̄?” 魯茲和繆拉同時沉默不語,因為萊因哈特給人的感覺像是和他自己的理性及感 性對話似的,而且就算是在對他們說話,這語气也未免太奇怪了。 魯茲仍然用單手拿著槍,然后用另一只手調整在助手位置上的通信系統,好不 容易,終于勉強聯絡上總旗艦伯倫希爾。雖然有雜音的干扰,不過還可以确認那的 确是艦長德利茲的聲音沒錯,此時的伯倫希爾,同時也受到地面上的攻擊,正在交 戰中。 III 軍用宇宙港此時早已被“叛亂部隊”所壓制住了,了解到這一點之后,萊因哈 特所乘坐的地面車,立即一個急轉彎,切換前進的角度,往人工湖的方向駛去。而 原本尾隨在后的地面車,不知在什么時候已經失散,早已不見蹤影。 橘紅色的光線一直朝地面車行進的方向向波動著,這一次企圖要加害萊因哈特 一行人的行動,已經不能說是小規模的了。 “伯倫希爾已經暫時离開了宇宙港,要在湖面上著水。” 魯茲說明著。 好不容易抵達人工湖之后,湖面上整片為水注和飛沫所覆蓋,環繞在湖四周的 森林,正以火焰和濃煙侵略著夜空的領域。閃耀著純白光芒优美的宇宙戰艦的身影 ,正在看不見的水面上滑行過來。這艘不可侵犯的船--美麗的伯倫希爾,正前來 迎接它唯一的主人。 到達靠近湖岸的地方以后,皇帝一行人拋下了地面車,朝著已經著水的伯倫希 爾的方向飛奔過去,這時有許多條人影,從側面樹林的暗處里跳了出來,繆拉已經 把槍口對准人影的那一瞬間。 “陛下,陛下平安元事,多謝奧丁大神的保佑。” 因為這個聲音,所有的人終于都明白了。那個臉上涂著黑炭的男子,原來就是 皇帝的次席副官肯少校。如果身分表白稍微慢一點的話,皇帝的忠臣不但射殺了忠 臣,而且連苦笑的時間都沒有。 流肯和修特萊等人,同時都接到一則謊報,說是“皇帝已經脫离了”,不過隨 后不久,他們也發現這原來是一則謊報,立刻就開始四處尋找皇帝了,因為想到万 一的可能性所以便先赶到人工湖這邊來。 “修特萊中將等人,在前方恭候陛下。” “那么,立刻讓伯倫希爾出發吧!” “不,請等一下。” 以尖銳的聲音制止下一步行動之后,魯茲的兩眼又開始產生藤色的光彩。 “如果此次叛亂行為并非突發性質的話,那么只怕敵人已經在行星軌道上等著 我們了。” 魯茲所指出的重點,讓一行人同時都屏住呼吸,眾人頓時鴉雀無聲。時間上和 空間上都變得非常狹小,而且极度凝重的沉默,最后被皇帝的聲音所打破。 “魯茲,你所說的敵人是指什么人?” 萊因哈特的聲音因為不悅而顯得有些尖銳。 “大概是指羅嚴塔爾吧,因為沒有确鑿的証据,所以你也同樣不說出真正名字 是嗎 ̄ ̄” “臣僅藉由繆拉提督方才的說法,新領土總督羅嚴塔爾元帥,有責任要保護皇 帝陛下在新領土的安全。但是依照如今的事實,如果要說他不應該受到批評的話, 非常地遺憾,臣下實在不這么認為。” 魯茲本來不是一個會有這种思考方法的男子。這位耿直的軍人,無疑是受到“ 羅嚴塔爾元帥企圖造反”這种謠傳的影響,盡管他原本和羅嚴塔爾之間絕無任何不 快,不過正因為如此,更不得划清他身為一個公務人員的界限。 “總之,請先登上伯倫希爾吧,陛下。如果要繼續留在地面上的話,那么在艦 內至少會安全許多。至于對策是否等進入艦內之后再議。” 繆拉居中調和皇帝与魯茲之間的气氛,由于他正确的建議,同時幫助了他們兩 個人。于是一行人,在交錯著黑暗与橘紅色光線的森林中前進,而環繞在衛星周圍 的大气層,也像是一陣冷气、一陣熱气的瀑布,正由上往下傾瀉著。火焰帶來气流 ,而气流則運送著濃煙,群飛亂舞的火焰一同對著人耳朵,高唱著脅迫的歌聲。 突然間,有几條像是從森林那一片黑暗中用剪刀剪下來的黑影,從他們的前后 跳出來,并且高聲盤問著來者何人。原來是隸屬于治安軍的士兵。其他的五個人, 在皇帝的周圍筑起人牆,但萊因哈特那閃閃發亮的金發,仍然成為士兵們視線的焦 點。 “皇上 ̄ ̄” 萊因哈特正面的士兵喘息似地叫了起來,內心無可隱藏的敬畏,不只經由他的 聲音,更從他全身上下流露出來。他雖然把槍口對准皇帝,可是力量卻好像從他扣 住扳机的手指頭上快速地流失。 “看來你多少還有一點正气哪!沒錯!朕就是你們的皇帝。” 萊因哈特試著要往前踏出一步。繆拉見狀立刻想要阻止,可是卻反而被皇帝抓 住他的一只手腕,萊因哈特昂然地讓自己的胸膛坦露在士兵們的槍口前方。這時, 所有的光亮和黑暗,仿佛都只是為了要強調這一位年輕人的俊美与權威的附屬品。 “你們開槍好了,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只有一個,所以歷史上殺他的人 也只有一個,只是這一個人會是誰呢?” 繆拉立刻挺身要阻擋在皇帝的前面保護皇帝。可是萊因哈特卻第二次,冷靜但 有卻強而有力地,將這位忠實提督的身軀推回去。 從過去到現在,萊因哈特完全不需要像高登巴姆王朝那些大貴族出身的指揮官 ,以故作威風的方式來教士兵服從自己。他那無与倫比的功勛与將材,使他獨占士 兵們的信仰与忠誠且受之無愧,至于他那隨風飄揚的金發,宛若天神般俊美的容瘢 ,更是眾人熱烈崇拜的對象。 “如果萊因哈特皇帝的相貌丑陋的話,那么士兵對他的崇拜心一定會低落許多 。” 這是某些人心怀惡意的見解,不過又有些人表示了相反的意見。 “如果說萊因哈特皇帝是因為相貌俊美,所以他的敵對勢力都應該要敗給他, 這是毫無道理的。士兵對于他的崇拜,在質和量上都与他的實力相稱。” 無論如何,這個時候,這個場合,士兵們的确是讓萊因哈特的權威給壓倒了。 原本對准他胸口的槍,已經有些因為畏懼而左右上下地顫抖著,看樣子是無法達到 他們原來的目的了。 又有一道熱風使气流產生新的旋渦,橘紅色的光投照在這群互相面對面的人身 上,取代這橘紅色光波的黑影出現的同時,響起了一聲大喝: “你們到底在干什么!皇帝的首級可是值十億帝國馬克啊!” 煽動性的喊聲,刺著几個人的欲望和動作,几個槍口看起來好像已經不再顫抖 的時候,有一名士兵,從他那些与皇帝為敵的僚友身后,搶行一步發難。 “皇帝万歲!” 那名士兵在大喊的同時,便開槍射殺那些在前一秒鐘還是与自己在同一戰線的 僚友。 錯綜的槍火停下來的時候,地面上已經倒下了七具尸体。站著的有八個人,那 就是萊因哈特一行全体的人,以及那名高呼“皇帝万歲”的士兵。保護皇帝的繆拉 的右手腕被擊中,奇斯里的右側面頰和流肯和左手指頭受輕傷,但是沒有人死亡, 這或許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那名士兵于是放下槍,跪在地上,請求皇帝饒恕他的罪,萊因哈特對著他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是的,陛下,是的,卑職是麥恩荷夫下士。卑職雖是遭人唆使,但是將槍口 瞄向陛下,卑職罪該万死,懇請陛下恕罪 ̄ ̄” “可以。從現在開始,你就是上士了,只要你能夠將我們帶到伯倫希爾戰艦, 明白嗎?麥恩荷夫上士。” 麥恩荷夫臉上心蕩神馳的表情,像個夢游症患者似地,他立刻走在前頭,為皇 帝等人帶路。他所走的是一條通往湖邊的捷徑,那里好像連地面車都無法通過似地。 在森林里大約走了一分鐘之后,大火与濃煙已經都被拋在后面,可是一道突如 其來的光束,卻從前方飛快地竄過來,命中了這位剛剛才晉升的上士,在他的臉部 中央打穿了一個洞。不幸的士兵還沒有倒下去之前,魯茲立刻便撥槍還擊,那名擊 中麥恩荷夫的男子,自己同樣被光束射線貫穿了臉部的中央,連慘叫都還來不及發 出便橫倒在地上。 這時,魯茲地著右手腕纏繞著已經被血濡濕的手帕的繆拉低聲說道: “如果只有這個人就好辦了,可是一定還會有其他人赶過來,這是可以想見的 ,所以我留下來阻止他們,請你保護皇帝安全地乘上伯倫希爾。” “不要說這种蠢話,魯茲提督。” “喂喂喂,好歹我也比你年長五歲,應該不至于愚蠢吧?我只是盡到年長的人 所應盡的責任。” “對不起。” 繆拉循規蹈矩地為自己的無禮道歉。 “不過,我同樣也有責任,而且你還有未婚妻哪,我沒有什么負擔,就讓我留 下來吧!” “你的右手腕受傷,把你留下來有什么用?” “可是 ̄ ̄” “你只要把你應該負的責任完成,其他形式的話就不要再說了,如果你再這樣 的話,那么我就把你的左手腕也打傷來回敬你。” 繆拉不再作堅持了,一來因為時間很寶貴,二來他不得不承認魯茲的說法是正 确的。后續的敵人一定還會源源不斷地殺過來,一定得要留下某個人,為皇帝一行 人爭取一些時間,就算只有些微的時間。方才乘坐地面車逃走的時候,与皇帝一行 失散的親衛隊,讓繆拉感到深地地懊悔,但是再多說也無濟于事。原本還想要向麥 恩荷夫詢問這些謀殺行動,是受到哪個人的唆使,但是卻同樣地失去了他,繆拉感 到無限的遺憾。 奇斯里等人要求該由他們留下來,但遭到魯茲的拒絕,反而把他們的能源彈匣 接了過來。 萊因哈特知道魯茲已經不會再改變主意的時候,便用他那白晰的手,緊緊抓住 魯茲的手。但是如果還繼續在這里依依不舍的話,那么等于把魯茲的忠誠給糟蹋了 。皇帝到底有皇帝不能踏錯的腳步。 “魯茲。” “是,陛下。” “朕不希望在你死后,才把你擢升為元帥。再怎么遲都沒有關系,你一定要赶 來。” “卑職原本就打算要活著從皇帝的手中接過元帥杖。過去承蒙陛下賜予諸多与 陛下共同建國的苦勞,當請陛下無論如何將今后的安樂与榮華分賜臣下。” 魯茲并不是在逞強。他充滿微笑地回答著皇帝的話,然后將視線投向繆拉。“ 鐵壁繆拉”了解地點點頭,因為萊因哈特站在魯茲的前面,一點沒有想移動的樣子 ,他只得恭謹地抓住皇帝的手腕。 “走吧!陛下。” 萊因哈特那頭金黃色的頭發,在火焰的映照之下,顯得格外地華麗耀眼。 “魯茲,槍無法射擊的時候就投降吧!羅嚴塔爾應該曉得何為對待勇者之道。” 魯茲向皇帝一鞠躬,但是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他目送著皇帝等人的背影,當 萊因哈特最后一次回過頭來看著魯茲的時候,魯茲對著他那白晰的臉龐再行一次禮 之后,并沒有加快他的腳步,反而讓他的身体躲在路旁的大樹后面藏起來。 但是魯茲耐心的极限并沒有受到考驗,大約經過十秒鐘之后,便大約有一小隊 的人緊追了過來。魯茲一個人阻止他們的前進,于是乎一場槍戰開始了。 追蹤的人看起來顯得有些膽怯,他們固然知道魯茲是一位聲名极高的名將,但 是怎么也不會想到他竟是一個奇准無比的神射手。 短短二分鐘的時間,魯茲憑著他一個人的槍,打倒了八個個,而且其中一半是 立即死亡。在敵方逐步逼近的猛烈炮火之前,魯茲的沉著仍然像是沒有缺口的刀鋒 ,他的身子半藏在大樹干的后面,有時還有閑暇把順風飄送到過來的火灰拂開,展 現出一夫當關、万夫莫敵的雄風。當對方高呼著要他投降的時候,他的回答是這樣 的: “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机會,不管你們是死也好,是活也好,就讓你們開開眼 界,好好地看著,羅嚴克拉姆王朝的一級上將是怎樣的一個死法。” 魯茲用他一貫平靜的聲調放聲說道,而他本身的精神也仿佛同樣的平靜,他的 把手臂伸直,然后扣動扳机。 魯茲的意志于是化成能源体,從槍口迸裂出來。襲擊的人忘了已方的人數,好 像在与對方一對一決斗似地拚命射擊,接著竟像是要逃開那奇准無比的射擊似地, 沖進森林里頭,露出被火焰追得跳起來的丑態。 一面裝填著密封的、同時也是最后的一個能源彈匣,魯茲竟然還為著其他的人 擔心著,為什么伯倫希爾還沒有离開湖面呢? 火焰猛烈地擺動著,在那一片紅与黑、火焰与黑暗競相彼此吞噬的上方,銀白 色的耀眼光芒壓過了一切,魯茲仰起臉,他那像是箭一樣鋒利的視線里面,出現了 凡是銀河帝國的軍人都絕對不會盾錯的宇宙戰艦那优美的身影,在地面上几十道光 束射線的緊追不舍之中,像是一只白色的巨鳥,正無比自豪地振翅高飛。這名男子 從地面上,正贊嘆地仰望著巨鳥的身影。 就在忘我的那一瞬間,克涅利斯。魯茲看見一道細細的白光,鑽進了自己的左 鎖骨下面,他真實地感覺到那道光線,由左肩胛骨的側面貫穿到自己的背部。疼痛 的感覺從一個點迸裂開來,然后迅速地擴散,自身体的內部占据了整個身体。魯茲 只踉蹌了半步,稍微地皺著眉頭,然后再度扣動扳机,擊中兩名敵人,讓他們滾落 到燃燒的火焰當中。魯茲用自己的左手按住穿著軍服的胸部,感覺到有一股令人覺 得不舒服的黏稠感。已經變成黑色的血液,像是几條黑色的小蛇,從魯茲的指縫間 爬竄出來。 此時魯茲以同樣的姿勢,扣動他手中仿佛突然變重的扳机,于是又有一名敵人 ,在身后的火焰背景之中,跳著死亡的舞蹈,但是從斜向射出來的還擊閃光,卻在 此時貫穿過魯茲右側的頭部,鮮血從耳朵涌出來。火焰迅速在忠臣的視線里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皇帝陛下,從您手中接過元帥杖的約定,已經無法實現了。臣下愿在天上接 受您的責備。不過那會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的未來 ̄ ̄” 不屈的勇將不曾再站起來。襲擊的士兵看見他倒向那已經開始起火燃燒的大樹 根部,知道他已經受了致命傷,但是他們仍不敢靠近過去,直到大樹燃燒的枝葉, 落到魯茲頭上的時候,才确認他們所畏懼的神射手真的已經死了。 IV 烏魯瓦希行星上所發生的變故,當然立刻就傳到身在海尼森行星上的奧斯卡. 馮.羅嚴塔爾的耳中。當他獲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竟然茫然不知所措,但是不一會 儿之后就恢复了。 “無論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皇帝等人的行蹤,并保護皇帝的安全。另外格 利魯帕爾茲上將即刻前往烏魯瓦希,以恢复當地的治安并查明事實的真相。” 除此之外,羅嚴塔爾就沒有再發布其他的命令。如果他能夠确保皇帝的安全, 那么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還能夠向皇帝解釋、說明,要是皇帝一旦再回到費沙的 話,那么羅嚴塔爾只怕要成為叛逆的罪人,只有接受皇帝的處決了。姑且不論是否 會被皇帝處決,無論如何,自己要為自己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情而受到罪人待遇,絕 不是羅嚴塔爾本身的矜持所能夠容忍的。況且,一定是有著令人討厭的人物在皇帝 与他之間從中作梗。 盡管來自烏魯瓦希的報告,在量的方面非常地貧乏,而且明顯地缺乏整合性, 但是不久之后,至少有一個凶訊已經确定了。那就是皇帝的隨員,克涅利斯.魯茲 一級上將死亡的消息。 “魯茲死了?” 羅嚴塔爾的聲音,首度出現裂痕,他清楚地听到他背后的那一扇門,緊緊地被 人關閉起來的聲音。不僅僅是他的退路被堵死了,而且現在可以通往未來的一條路 也已經被封閉。事到如今,要將已經造成的誤解忘卻然后彼此和解的可能性已經失 去了,羅嚴塔爾不禁絕對地這么想。 “總督閣,您怎么了?” 軍事查閱總監貝根格倫上將,用他那已經喪失血色的臉面向長官。他是一位勇 者,如果現在當場命令他死的話,他大概連眉毛動不都不會動一下吧,但是他現在 得花費好大的力气,才能夠勉強克制住自己的恐慌。 “就像你已經听到的了,貝根格倫,看來我將要成為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第一個 叛逆者了。” “不過,總督閣下,盡管确實是有一些毫無前例可循的不幸事件,但是如果將 閣下您毫無所知,向皇帝陛下說明事情原委的話 ̄ ̄” “沒有用的!” 羅嚴塔爾憤憤地說,從他的聲音里面,可以看出他連自己的命運都豁出去的態 度。他是無辜的,但是他無辜的身軀,為何非得要死得這么卑屈,又如何毫無辯解 的余地呢?真的是太沒有价值了!這种不甘心的想法,在羅嚴塔爾的胸中,像漲潮 似地充滿了他整個胸腔。難道自己過去在皇帝的麾下出生入死,就是為了今天的這 個下場嗎? “向皇帝低頭沒有關系,不,對做臣下的人來說,這也是應當的,但是 ̄ ̄” 羅嚴塔爾緊緊地閉著他的雙唇,但是貝根格倫已經可以猜測上司心里面想著但 是卻沒有說出來的話。這位金銀妖瞳的提督所想要說的是“要向奧貝斯坦或者朗古 那种人低頭,是絕對不可能的”。對于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的反感,是貝根格倫 与長官所共通的情緒,所以不需要再特意地陳述自己的意見。兩人之間的沉默之歌 ,演奏了大約三個小節之后,羅嚴塔爾低聲地說道: “如果自己是出于自愿才成為叛逆者倒也無妨,但是被迫出于無奈地變成一個 叛逆者,這我可不干!” 羅嚴塔爾那只黑色的右眼漾著几乎是沉痛的眼神,但是另一只藍色的左眼則閃 爍著接近激烈的霸气。羅嚴塔爾對于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態,總是沒有一般凡人恐慌 失惜的可怜相,這也就是為什么他經常會遭人誤解的原因。羅嚴塔爾在這一方面的 表現,和他所反對的奧貝斯坦有著些許相似的地方,但是如果經人這么指出的話, 他或許會覺得無可奈何吧。 “對了,貝根格倫,你打算怎么辦?” “打算怎么辦是指 ̄ ̄” “如果你打算對皇帝竭盡忠誠的話,那么你現在就把我殺了,否則,恐怕我會 變成皇帝的一個災厄吧。不,現在我已經淪落到這种處境了 ̄ ̄” 羅嚴塔爾的自我嘲諷顯得有些偏頗,查閱總監极為擔憂地注視著長官的嘴角。 “我打算要走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放下武器与閣下一起前往謁見皇帝,將閣 下与陰謀叛亂無關的事實,向皇帝陛下稟明。” “貝根格倫,我曾經被皇帝質疑過是否有叛逆的企圖,如今是第二次,這已經 太多了。不只有我是這么想,皇帝也會這么想吧?” “只要嫌疑經証實不是事實的話,那么就算是第二次、第三次,皇帝的誤解都 可澄清的。現在不應該因為如此而不嘗試著去解釋。” 羅嚴塔爾的理性,可以諒解部下這番正确的言詞,但是無法衡量的火焰仍然在 胸中若隱若現,并且映照在他兩只不同顏色的眼眸。 “貝根格倫,單槍匹馬前往謁見皇帝是可以,但是難保在途呂或者在面謁之前 ,不會被軍務尚書或者內務省次長暗殺啊!” “ ̄ ̄” “我的名字被記載在軍務尚書的整肅黑名單當中,被后世人怜憫恥笑的這种死 法,我絕對無法忍受。” 如果要這樣的話,宁可--羅嚴塔爾說到一半,用力地咬著嘴唇,強忍住即將 傾瀉而出的激情。 “ ̄ ̄總而言之,如果我真遭人不當之誣陷,那么這一定是身在費沙的內務省 次長朗古,那個偽裝成人形的害虫所陰謀籌划出來的結果。” 話題一轉之后,羅嚴塔爾吐出這几句話,他深信這几句話絕對沒有錯,不過后 來事實証明也是如此。 “就算事實不是如此也無妨。我自己要這么想,就讓我這么想吧。如果是像楊 威利那种用兵的藝術家倒也就認,如今自己竟被那种人渣的手載上手銬,然后從此 了度余生,那么也未免太過悲哀了 ̄ ̄” 羅嚴塔爾又猛然地想到。 戰爭結束之后,自己其他的僚友,難道就應該要像被套上黃金項圈的狗在宮廷 中并而立,在用寶石所堆砌起來的狗欄里,貪婪地享受酒色与睡眠,以此終養殘老 嗎?難道自己應該要甘于這种境遇,在和平与安逸之中,一點一點地逐漸腐朽嗎? 如果在楊威利的話,應該可以在和平的年代中,過著和平的生活方式吧?盡管 他本身一直希望過著如此的生活,但是這樣的心愿卻始終沒有達成,他就過世了, 但是在另一方面,存活在這世上的人,卻又盡是將和平視為無所作為、而沒有耐力 來忍受這樣的日子。從對人們充滿惡意的這一點看來,造物者或許是公平的吧。 “你是為了讓我們夫婦不幸才出生的。” 這是羅嚴塔爾的父親結著他幼小的儿子所說的話,而這也的确是事實,不需要 去反駁。正因為有他的存在,所以父母親才遭遇不幸,雖然說他并沒有這個意思。 “或者,我也可以擁有一個家庭,過著和平安樂的生活呢!” 事實給人的想法并非如此。 過去曾經對他付出真情、真心愛他的女子,已經可以編成一個中隊了。而且几 乎每一個人都具有一定的美貌,要論哪個人夠資格作為一個妻子或者母親的話,那 么至少也有一個小隊的人在及格以上吧。 沒有達到水准以上的,是男的這一方,不管是要作為人家的丈夫或者父親,羅 嚴塔爾都遠在及格之下,而且又從不曾想要努力地填補這個缺陷。 “羅嚴塔爾家族,到我這一代就絕后了,幸好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沒有留 下令后人為難的血統。” 羅嚴塔爾在一次喝醉的時候,曾經對他最親密的朋友渥佛根.米達麥亞如此信 口說道。翌日他又到米達麥亞的家中,并且帶了一把花束,低聲地說著“送給尊夫 人”,大概是因為他事后想起米達麥亞夫婦到現在還沒有小孩,自己卻又說那种無 緣由的話,所以感到后悔吧!米達麥亞明白這一點,而且也能夠諒解自己的這個朋 友無法老實向人謝罪的心理,所以便假裝認真地把花束接過來,然后親手交給妻子。 米達麥亞夫婦已經結婚許久還沒有小孩,而不想結婚也不想生子的自己,竟然 有小孩出世了,這樣的一個事實,讓羅嚴塔爾不得不更加深信造物者原來對人們是 充滿惡意的。自己這一對顏色不同的雙眼,冷淡地看著自己的出生--或者同樣冷 淡地看著自己的死亡吧!羅嚴塔爾想要用自己的眼睛,看著自己即將要死的那一瞬 間。歷史上曾經有過一段苛烈的插曲,敘述一個古代的名將,他親手挖出自己的眼 球,好讓自己能夠親眼看著故國的滅亡。 “少年時代之所以會讓人覺得幸福,是因為他們還可以不用知道自己真實的本 色。” 羅嚴塔爾曾經對著渥佛根.米達麥亞這么說道。 “帝國軍的雙璧”過去曾經一起到一所幼年學校演講,為少上們充滿熱情欽佩 的眼光所包圍。他們兩個人,同樣都是對演講之類的行為感到害怕的類型,所以便 早早地結束了演說,坐在校園一角的一棵大偷樹底,与學生們一起聯歡。 米達麥亞當時听到這一句話的時候,曾經用他那雙灰色的眼眸望了僚友一眼, 不過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那時正忙著一一地回應那一群因為興奮臉夾呈現著紅 潮的少年們,熱情希望能夠与他們握手的要求。待告一段落之后,他才出聲對著僚 友說: “這應該說是酒醉或者說是清醒呢?到底是哪一种狀況?” “啊!無論如何,如果能夠在酒醉的時候死去,那應該是一种幸福吧!” 這是羅嚴塔爾的真心話,不過“酒醉”這個字眼里面,或許還包含一些好比愛 著某一個人或者竭盡忠誠這些情緒在里頭吧?但是這些更進一步的想法,羅嚴塔爾 并未再向他人說出。 “所謂的貴族,就是一群不可救藥的人。終有一天,一定會在人類社會中消失 吧!” 這樣的想法,從少年時代開始,就已經在羅嚴塔爾的精神世界中根深蒂固了。 他知道他的母親,是如何在貴族社會中的微暖潮濕地帶,過著自我摧殘、精神頹廢 的生活,他不想要知道的事情,卻還是無可避免地知道了。 但是,過去的五個世紀以來,所培養出來的臣民意識--高登巴姆王朝是神圣 不可侵犯而且是永不毀滅的這种先天洗腦的成果,卻像是無形的鐵環,套在羅嚴塔 爾的腳踝上,就算他可以將大地一腳踢開,卻怎么也沒有辦法讓自己飛翔起來。 所以當他知道萊因哈特企圖要打倒高登巴姆王朝篡奪帝位的時候,羅嚴塔爾所 感受到的沖擊,不可謂之不大。過去他一直無法超越的心理障礙,卻由一名小他九 歲、乘著黃金的羽翼飛得又高又遠的年輕人給超越了。 “所謂的偉人和所謂的平庸之輩,志向的差距竟然是如此之大!” 一分的自我嘲諷、九分的贊賞,讓羅嚴塔爾改變了自我的人生航行。他把密友 米達麥亞以及自身的命運作為賭注,押在金發的年輕人這邊,結果贏了、成功了。 但是眼前的成功,今后是不是能夠永久持續,還存在著太多的不确定因素。況且, 皇帝一行人在烏魯瓦希行星遭到襲擊,魯茲提督又不幸身亡,要怎么做才能夠讓已 經失去的再重新恢复呢? 唯一的希望,就是親自用他自己的手,來保護下落不明的皇帝一行人。如果不 這樣做的話,那么要向皇帝解釋烏魯瓦希行星上的襲擊,不是出自羅嚴塔爾本身意 志的這個机會,只怕要永遠地失去了。不!或許還是有也說不定,但是那將會是在 自己已經成為囚犯,然后請愿的時候,無法以一种与皇帝對等的立場來說明原委。 “米達麥亞,我多么想要再与你一起對飲哪!可是我已經親手把這個可能給摧 毀了 ̄ ̄” 羅嚴塔爾在內心低聲吶喊的時候,伴隨著悲傷而來的激痛,像針一樣地刺痛著 他的心。我的朋友啊!有著蜂蜜色頭發的“疾風之狼”啊!你一定會賭上自己的性 命,為我向皇帝辯護吧。但是惡運超越了你的善意,正在挑撥著皇帝与我之間的關 系,我為了我自己的矜持,我為了我自己的矜持,不得不放手一搏。 在作戰時,我將竭盡所能与智慧,盡最大的努力求取胜利,如果不這樣的話, 那么就是對皇帝失禮了 ̄ ̄。 一想到萊因哈特皇帝,羅嚴塔爾并不感到痛苦,甚至有一种异常激奮的感覺, 順著羅嚴塔爾的脊椎竄流而上,然后有种戰栗感隨之而生,羅嚴塔爾終于勉強地克 制住体內的熱气,強硬地切換他關心的方向。 “特留尼西特怎么了?” 這個質問,讓貝根格倫感到惊愕。因為只要一提到這個專有名詞,金銀妖瞳的 總督,一定無法克制住心中那股厭惡的不快感。為什么在這個時机,會提這個相稱 的名字呢? “那人有用處嗎?閣下。” 貝根格倫有些刻意地反問。 “那個家伙有個那個家伙的用處,不過不是什么好的用途,因為是令人討厭的 用途,所以就先把它完成吧!叫那個家伙進來!” “這得要透過民事長官傳話才行,要通知他嗎?” “不,沒這個必要。” 這名有著金銀妖瞳的男子,竟然也有些膽怯。總督府的民事長官优利烏斯.艾 爾斯亥瑪,是死于烏魯瓦希行星的克涅利斯.魯茲一級上將的妹婿。面對大伯的死 ,以及羅嚴塔爾為他的死所必須要負起的責任,他怎么也無法平靜吧?魯茲過去曾 經在羅嚴塔爾的麾下擔任副將,從事伊謝爾倫的攻略戰,是一名值得信賴的男子, 應該是為了保護皇帝才英勇戰死的吧?終生与污名無緣,是個了不起的男子。 和魯茲對照起來,那個將污名化為液体,然后涂布在全身的人物,三十分鐘之 后,出現在總督辦公室。羅嚴塔爾每次一見到這個优布.特留尼西特,都不禁要對 培育他、使他成功的政治制度發出冷笑。 “民主共和政治的迂腐,總是讓民眾感到心焦,如果能夠在辦事速度上,滿足 這些民眾的話,那么也不見得要拘泥在民主共和制吧。 ̄ ̄” 羅嚴塔爾對于民主共和政治的偏風与侮蔑,往往可以從行政的末端層次上得到 証實,因為政府官廳与公共机關原先明顯惡化的服務水准,現在已經逐漸提升了。 “地下高速鐵路已經照著時刻表在行駛了,區公所窗口的辦事員,過去一直是 一副傲慢的樣子,現在也變得親切起來了。” 總督府接到許多像這种從小處著眼的報告。用看的就可以了,所謂的公仆,雖 然害怕權力者的處罰,可是要他們為民主主義的主我,也就是市民們犧牲奉獻,那 是不可能的 ̄ ̄。 特留尼西特仍舊是以一种無可非議的紳士態度,向總督致意,羅嚴塔爾也形式 上地答禮。 “我有些事想要你去做,希望你能夠幫忙。” “請盡管吩咐。” “對了,以前我一直有一件事想要問你,你不是這么說過?自己過去之所以一 直做出各种遭受他人非難的行為,全都是為了要促進民主共和政治的健全發展,為 拯救世人敲響警鐘,還有 ̄ ̄” “不愧是羅嚴塔爾元帥,承蒙您能洞察我的本意,真是不胜感激。” “什么 ̄ ̄?” “這全是開玩笑,我沒有興趣裝成一副殉教者的樣子,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很 遺憾地,都是為我個人的福祉。” 此時站在羅嚴塔爾面前的這名男子,正是一個“勒緊領帶的愚眾政客”,除此 之外還能夠用什么字眼來形容他呢?羅嚴塔爾到現在,已經不認為這名男子除了天 生就具有缺德政客的坏胚子之外,骨子里還有什么其它的組成因子。過去羅嚴塔爾 就曾經對貝根格倫說過,楊威利死了之后,特留尼西特一定還會活著,而現在,羅 嚴塔爾自己死了以后,這名男子就同樣會繼續活下去吧,然后像他過去腐蝕民主共 和政治吸吮民主共和制的骨髓似地,開始讓專制政治枯死,然后貪婪地吞噬專制政 治的尸体吧,這种事情是必然的,如果沒有人愿意負責把這個禍害處理掉的話。 羅嚴塔爾于是將頭轉向查閱總監這一邊,對著總監發布命令,這時的羅嚴塔爾 已經不再介意表面上的禮儀,像是在指著什么臟東西似地,用下巴指向特留尼西特 說道: “把這只陰溝里的老鼠監禁在适當的地方,他不過是一只會說人話的老鼠,沒 有必要与他交談。不過如此讓他餓死的話,事后的回味大概不會太好,所以不要忘 了喂飼料啊!” 士兵架走了特留尼西特,他沒有一點恐懼的神情,就算他是虛張聲勢,或許也 值得一點贊佩吧。 羅嚴塔爾微低著頭,很不愉快地沉思著,接著忽然很快地抬起頭來。 “貝根格倫!” “在!” “馬上派遣使者到伊謝爾倫要塞,把這些話轉達給他們。告訴他們說假使帝國 軍要通過伊謝爾倫回廊的時候,他們能夠加以阻止的話,那么舊同盟領全部的支配 權就讓給他們。” 查閱總監目瞪口呆的表情好像波浪似地,在原本沉著堅毅的臉蕩開。羅嚴塔爾 凝視著他的表情,笑著說道: “你不用惊訝,我想要的是帝國的支配權,至于舊同盟領的話,就讓給民主共 和主義的那些余党吧!” 羅嚴塔爾放話的時候,充滿了霸气的光彩,宛如一代梟雄。這個時候,羅嚴塔 爾已經不再回顧背后的那一道門,而是往前方邁進了吧。 “不管怎么樣,總沒有人會為自己招臻軍事上的不利,先采取決策總不會有錯 ,如果他們希望的話,我們還可以把出賣民主政治的叛徒--也就是优布.特留尼 西特活生生的、或者是首級附贈給他們,這一點不要忘記。” 貝根格倫好像有什么話想說,可是卻又像改變了主意似地把嘴巴閉起來,對長 官敬禮之后,便走出總督辦公室。羅嚴塔爾搔了搔他那近乎是黑色的深棕色頭發, 然后又再度恢复沉思的姿態。 V 以上的事情,并非全經由波利斯.高尼夫傳送到伊謝爾倫,他所帶來的情報, 只到“羅嚴塔爾叛亂、皇帝行蹤不明”的階段,盡管如此,已經是很珍貴的情報了 ,而且從高尼夫船長可以比過去更容易地“突破封鎖”這一點,也可以証明新領土 治安軍的混亂狀態。 接獲他的報告之后,伊謝爾倫的干部們,對于狀況產生變化的期望變得熱切起 來,都希望事態都能夠有更進一步的發展。 尤里安過去曾經對亞歷克斯.卡介倫明白地說過。只有在伊謝爾倫回廊的兩端 ,產生不同的政治性、軍事性勢力團体的時候,伊謝爾倫要塞才能夠產生戰略性的 价值,只不過這种變化可能要在半個世紀以后的未來才會出現。 可是這個變化根本不需要半個世紀,從楊威利意外去世以后,到現在還不到半 年的時間,時間的刻度似乎縮到一百分之一以下的,情況的變化是何其激烈啊!不 過再回頭過來想想的話,萊因哈特皇帝自從以羅嚴克拉姆伯爵的身分登上歷史舞台 以來,根本也還不到五年的時候。或許現在的歷史腳步,已經不是一條悠悠的大河 ,反而更像是一道足以將万物吞噬的洪流吧! 尤里安搔了搔他那一頭亞麻色的頭發,此時掠過他胸中的感慨,并不是非常開 朗的。他感覺到他所直接、間接認識的許多人,仿佛都在這個歷史整体加快腳步的 時代中,匆匆忙忙地活著,然后匆匆忙忙地死去。萊因哈特皇帝也好,羅嚴塔爾元 帥也好,大概也都免不了要走向這條路吧!盡管他們是自己的敵人,不過卻也都是 充滿了光彩、世間難得的人才哪! “怎么樣呢?尤里安,是不是要藉著這次机會,改善一下我們所處的狀況?” 華爾特.馮.先寇布,向楊提督的后繼者詢問他的意見。 “我想我們是一定要這么做,可是 ̄ ̄” 可是如果判斷錯誤的話,整個伊謝爾倫的航行方向恐怕就要大亂了,而且這個 決定,与民主共和政治本身的命運,有著密切的關系。萊因哈特皇帝与羅嚴塔爾元 帥之間的抗爭,終究只是專制支配体制內的權力斗爭,所以不伊謝爾倫共和政府的 立場而言,當然想要利用這個間隙,獲取漁人之利。盡管如此,尤里安仍有個無法 忽視的疑問。 “羅嚴塔爾是一位古今少有的名將,不過他真有辦法能胜過萊因哈特皇帝嗎? 梅爾卡茲提督?” 從剛剛一直兩手交叉在胸前的維利伯爾.由希姆.馮.梅爾卡茲,回答這位年 輕的司令官說道。 “依照我個人認為,羅嚴塔爾是一個懂得隨著自己地位的攀升、舞台的逐漸寬 廣,而隨時充實自己實力的人,我認為利普休達特戰役以前,不全然是因為經驗的 差距才敗給他,當然,他還是無法及得上萊因哈特皇帝。不過,如果能避免雙方正 面作戰,等待補給的极限的話,可能還會有活路也說不定。” 尤里安低聲地喃喃說道,他現在正試著利用他尊敬的老師所給予自己的提示為 基礎,然后构筑出自己思考的金字塔。尤里安注意到有一個應該要堆上去的大石頭 ,他用提問的方式在自言自語的。 “ ̄ ̄可是,暫且不論羅嚴塔爾元帥的才干如何,他的部下是否會同意對萊因 哈特皇帝興起叛旗呢?” 尤里安這個問題,同樣也是演出這出陰謀劇的地球教團內部所不能忽視的。萊 因哈特既不是昏君,也不是暴君,士兵們更是把他當作軍神一樣地崇拜著,羅嚴塔 爾元帥盡管從擁五百万以上的兵力,但是其中有几成愿意把對于他個人的忠誠,放 在一個比對于皇帝本身的信仰心還要优先的位置呢? 如果楊提督還活著的話 ̄ ̄一開始想到這里,尤里安赶忙在心底深處搖搖頭, 過去長年累月培養起來的依賴心,竟是如此地頑固哪。 “自己想一想啊,尤里安,用自己的腦袋。” 尤里安仿佛又听見楊對自己說話的聲音。楊過去總是用手指尖輕輕戮一下少年 亞麻色的頭發,然后這么說道。 尤里安深思著,卡介倫、先寇布、亞典波羅、波布蘭,以及梅爾卡茲等多位幕 僚則靜靜地看著尤里安的表情与姿勢,菲列特利加也是。甚且不在這個現場的生者 与死者,也一定是在追循著他思考的軌跡。 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宇宙歷八零零年十月,“羅嚴塔爾元帥叛亂”的消息,好 像是一道強烈的雷光,撕裂了整個宇宙。楊威利的死并沒有為宇宙帶來永久的和平 ,仿佛更像是把人們推進一道昏暗的深淵里去。 <圖片> 第六章 叛逆是英雄的特權 I 混亂的事態与雜亂的情報,呈螺旋狀地相互糾纏在一起,將不祥的漣漪擴大到 整個宇宙。“皇帝下落不明”這個非正式的情報,讓整個帝國上層階級戰栗了起來 。首都与新領土總督府之間,交換著慎重甚至激烈的通信,但是徒勞、疑惑与焦慮 這些感覺,卻好像薪柴似地堆積起來,只等待起火燃燒。 接著在十月二十九日,銀河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終于被瓦列一級上將從“ 影之城”附近出航的艦隊所發現,并且加以保護。 這個好消息立刻傳送到新首都費沙。如果事態呈現明朗化的話,或許又會有其 他深刻的問題重新困扰著人們吧?不過繆拉覺得眼前至少已經完成克涅利斯.魯茲 所托付的責任了。當然,繆拉不可能會知道,萊因哈特會活著并且讓已方的艦隊救 回,其實是那些傲慢的、自認為可以把人們的命運任意玩弄在股掌之間的陰謀家, 早已經安排好的一個計划。 陰謀和知性之間沒有任何關聯,和品德也無法并存。繆拉無法察覺到這种對人 性有著負面影響的陰謀,讓后世的人無法給予他更高的評价。但是,對繆拉來說, 失去了克涅利斯.魯茲這位年長而且值得信賴的僚友,比后世對他本身的評价更教 他傷心。 在伯倫希爾艦內,通過通信竊听得知魯茲死訊的萊因哈特,緊閉起他的雙眼前 兩手交叉頂住額頭,許久一動也不動。修特萊中將有些擔心地想要上前說話的時候 ,萊因哈特改變了他的姿勢,他的聲音讓人聯想到安魂曲的旋律。 “魯茲敘勛為帝國元帥。或許他會不愿意接受,不過對于一個破坏約定的人來 說,這是懲罰!” 羅嚴塔爾元帥叛變! 接獲這個報告的時候,銀河帝國軍著名的將領們這才深切地体會到,原來過去 在眾多戰場上出生入死,視消滅強大的敵軍而建立武勛如探囊取物的自己,仍然不 見得能夠從惊愕的魔掌中獲得解放。 另一方面,也產生了一些奇怪的体認。當今的時代,一個同時具有霸气、才能 与气度的人,也能夠從一個下級貴族到戴上至尊之冠。如果有机會的話,那么在支 配全宇宙的誘惑之下,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甘愿鋌而走險。羅嚴塔爾的地位与自負 ,的确能夠和他的野心相匹配,絕對不是缺乏自知之明的。 當然,也有人是不相信此說法的,或許應該說是不愿相信。羅嚴塔爾的密友渥 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最初接到這個報告的時候,激動地叫了起來。 “我一直以為這個謠傳已經像今年的早霜一樣,在初春時就已經消失了,可是 看起來卻好像不是這樣子哪,難道你們也是高興見到夏天下雪的一群嗎?” 報告的人一動也不動。 “那個時候還只是一個謠傳,可是這一次真的成為事實了。就算羅嚴塔爾元帥 和這個陰謀無關,可是他卻沒有負起保護皇帝安全的責任,這一點要怎么解釋呢?” 米達麥亞擔任宇宙艦隊總司令官,在> ------------------------------------------------------------------------ Transfer interrupted! 動。在執行勤務的時候,情報像是濁流似地涌到他的身邊,其中有人報告皇帝已經 死亡,或者通知他羅嚴塔爾已經登基了。但是唯一确定的一個事實,只有魯茲死亡 的消息。不管是虛是實,直到瓦列向自己報告皇帝的确還活著的消息為止,讓米達 麥亞覺得輕松的情報,連一則都沒有。 十一月一日,萊因哈特皇帝以及隨員們,在瓦列艦隊的保護之下,進入費沙回 廊,米達麥亞親往迎接。“疾風之狼”移乘到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一面為皇帝 的平安無恙感到歡喜,一面則感謝繆拉等人的辛勞。 “朕有話和總司令官說,其他人暫且退下。” 萊因哈特說這句話的時候,繆拉等人難掩臉上稍有些复雜的表情,靜靜地退出 了。 “米達麥亞!” “在。” “朕留下你的理由,你可以理解吧?羅嚴塔爾是當代的名將,可以戰胜他的人 ,在帝國全軍當中,只有兩個,一個是朕,另一個是你。” “ ̄ ̄” “所以說,朕留下你,你明白朕的意思嗎?” 已經不須要再重复說明了,米達麥亞低下他那蜂蜜色的頭發,涔涔的汗水在他 的額頭上形成一條條的細流。 “朕明白這對你來說非常殘酷,因為你和羅嚴塔爾是十年以上的密友。所以, 只限于這一次,朕給你拒絕命令的權利。對你來說,這或許反而是一個侮辱也說不 定 ̄ ̄” 米達麥亞第二度了解到萊因哈特的意思。那也就是說,他如果拒絕接受敕令的 話,那么皇帝就打算親自率軍討伐叛逆者。 “請等一等,陛下。” 帝國軍最高勇將的聲音在顫抖著。這位過去曾經遭到高登巴姆王朝最大的門閥 貴族布朗胥百克公爵以死脅迫,但是仍昂然地指責對方過失的年輕提督,現在整個 人或許連心臟都變得蒼白了。萊因哈特在椅子上坐了起來,左腳交疊在右腳的膝蓋 上面,以這种姿勢目不轉睛地看著米達麥亞,蒼冰色的新星在他的兩眼里閃爍著。 “臣下愿意交出過去所有的武勛,但求陛下回心轉讓。不知陛下是否能予以采 納?” “回心轉意?回心轉意是什么意思?” 萊因哈特提高了他的聲調。激動的情緒在他白晰的臉頰上添了淡紅色的妝。 “米達麥亞,你是不是誤解了什么?應該要回心轉意的人不是朕而是羅嚴塔爾 吧!是他背叛了朕,而不是朕辜負了他,不是嗎?” 憤怒与意外的火焰,使得萊因哈特全身閃耀著金黃的火花。 “恕臣下贅言,羅嚴塔爾應該不會背叛陛下。他的忠誠与功績,非臣等能夠相 提并論。懇請陛下無論如何,賜予他一個辯解的机會。” “什么机會?從朕在魯茲的犧牲之下,脫离烏魯瓦希的時候開始,一直到被瓦 列所拯救,這中間歷經了多少時日?如果羅嚴塔爾有心想要証實他的清白,他少說 有一百次的机會了。” 在烏魯瓦希的時候,萊因哈特也想要否定羅嚴塔爾是這不幸事件主謀者的想法 ,但是忠實的魯茲死亡和逃避襲擊的行動,深深地傷害了他的矜持。貴為皇帝之尊 ,竟然在自己的領土上被重臣所追殺,甚至還因為害怕成為階下辦,而不得不惊慌 逃走。 “請恕臣下冒昧,陛下,今年二月羅嚴塔爾受到中傷的時候,您不是也相信他 而且絲毫不為所動嗎?” “但是朕遭到襲擊,魯茲喪失性命,這難道也是某個人的中傷嗎?” 萊因哈特白晰的手往桌上的玻璃杯一揮,牆壁發出刺耳的聲響之后,水晶玻璃 的碎片与酒的飛沫頓時洒了一地。米達麥亞內心的地平線上,密布了絕望的黑云。 畢竟皇帝曾經無視于种种傳言,几乎完全是以非武裝的准備,前往羅嚴塔爾的管轄 區視察,但是他的寬容卻遭到仇視的回報。因為相信一個重臣,卻導致另一個重臣 的死亡,萊因哈特對于這個結果,怎么也無法平靜下來。況且,對于死者的哀惜与 對于自身的自責,朝向生存者反扑的時候,經常會變本加厲。 但是萊因哈特沒有道理要責備米達麥亞。況且,一想到他与羅嚴塔爾之間的友 誼,但不難体會他的苦惱。萊因哈特并不是不明白這一點,只是年輕的皇帝也有他 本身精神上的痛苦,他無法不讓這個痛苦傾瀉出体外。而米達麥亞對于那個將自己 赶進今日處境的友人,竟然沒有絲毫的怒意,這种表現更使得萊因哈特感到難以忍 受的憤怒与不快。 “難道朕愿意討伐羅嚴塔爾?或許他确實也有些想要辯解的地方。雖然及不上 你与他之間友情的深固,但是朕与他之間也同樣有著友誼,如果他想要辯解的話, 為什么他不來到朕的面前說明原委呢?朕在狼狽地逃亡躲藏的期間,他在做什么? 他連張謝罪文都沒有送來,而且也沒有任何書信表達他對魯茲身亡的哀悼,他的行 為要教朕要如何相信他的誠意?” 米達麥亞無言以對。萊因哈特的指責是正确的,羅嚴塔爾的行為的确有太多教 人批評的地方。此時米達麥亞的腦海里,所浮現的是密友咎由自取、一步一步進進 迷宮深處的身影,但是不能把這幕情景告訴主君,因為他認為一旦說出來將不可收 拾。這是為了皇帝、也是為了羅嚴塔爾。 他口中所說出來的,又是另外的事情。 “陛下,臣實在難以啟齒,但是羅嚴塔爾一定是害怕在前來參見陛下的途中, 為某些人所害。” “某些人指的是什么人?” “說來恐有毀謗之嫌,我是指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及內務次長朗古。” “他們難道會漠視朕的旨意而加害羅嚴塔爾嗎?” “陛下,臣謹請求陛下,撤換方才臣所指之兩人的現職,請求陛下更進一步向 羅嚴塔爾表示和解的意思。” “ ̄ ̄” “陛下如果能和臣下作此約束,則臣下將不惜以臣下的性命作為交換,說服羅 嚴塔爾,使之跪在陛下的御前。羅嚴塔爾由于一時迷妄,請陛下無論如何寬恕他。 臣下自知此作法尊卑顛倒,本末倒置,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難道朕非得要做到如此的讓步不可嗎?你要朕不去討伐反叛的臣下,反倒要 朕撤換重臣來要求他回來,這個帝國的主君到底是誰?是朕還是羅嚴塔爾?” 萊因哈特將激動的情緒原封不動地傾瀉而出,對米達麥亞來說,再沒有教他如 此痛苦的質問了。 “陛下,臣下与軍務尚書固然不和,但是臣下并不是為此緣故才要求陛下將其 撤換。就算陛下暫時撤換軍務尚書,但也還有再度恢复其地位与名譽的机會。但是 如果錯失了這個机會,羅嚴塔爾將永遠失去回到陛下御前的机會了。” “你以為這种論調軍務尚書會接受嗎?” “背負此一不名譽的人不只軍務尚書,卑職也同樣辭去宇宙艦隊司令官的職務 。這么一來,軍務尚書的不快應該可以稍減。” “蠢話!如果你去職的話,那要誰來負責指揮宇宙艦隊。我軍中樞現有三名元 帥,難道要朕全部失去嗎?” “宇宙艦隊交付給繆拉一級上將,將不會有任何的不妥。至于軍務尚書,恕臣 下僭越,克斯拉或者梅克林格也應該可以胜任,陛下無須擔憂。” “你是說你才三十五歲不到就想要過著退役的生活嗎?朕真是難以想像,我軍 最高的勇將,竟然學起那個楊威利的人生觀。” 萊因哈特不禁為自己的玩笑話笑了起來,但是在陽光還沒有升起的時候,云層 仍然遮住了他的笑容。萊因哈特的不悅甚至更增加了,他再度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米 達麥亞。 “朕會記住你的意見。不過朕的命令如何呢?朕還沒有听見你的回答,愿意或 者不愿意,不愿意的話,朕只有親自率軍 ̄ ̄” 帝國軍最高的勇將把頭深深地低下來,蜂蜜色的頭發掩蓋他的臉,從皇帝的視 線中把表情藏匿起來,沉默之樂奏了几十小節,漲滿了他們兩人的耳膜。 “ ̄ ̄臣謹遵陛下圣旨。” 米達麥亞并沒有說出:臣乃不得已只好接受。 II 總司令官從“影之城”周邊宙域回到宇宙艦隊司令部的時候,幕僚人員沒有人 敢正視他的臉,米達麥亞仿佛全身為蒼白的磁場所環繞著,走進辦公室。三十分鐘 之后,最年少的幕僚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上將,以裹著公務盔甲的表情和聲音 ,硬著頭皮接受上司的召見。 “聯絡瓦列以及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這一次出征,由他們兩人負責加強鞏固 兩翼。” “是的,那么繆拉一級上將呢?” “繆拉負傷還沒有痊愈,所以他必須要留在陛下的身邊。而且我戰敗的時候, 還有他可以作為最后的盾牌保護陛下,所以這一次要讓他留下來。” “那么這一次繆拉一級上將就不上陣了,不過閣下還不是會戰敗的。” 年輕的部下說著自己充滿信賴与尊敬的話,使得米達麥亞臉部的表情顯得有些 猶豫。 “ ̄ ̄我,這一次希望能夠敗給羅嚴塔爾這家伙。” “長官!” “不,這家伙可是非常驕傲自滿,就算我傾盡全力,也不見得能夠胜過羅嚴塔 爾哪。” 米達麥亞苦笑著說道。他那充滿酸澀的表情,与拜耶爾藍心目中所敬愛的長官 ,顯得非常地不相稱。“疾風之狼”總是顯得那么年輕、爽快、大膽無畏,而且總 是注視著前方,對上不諂媚,對屬下极為和藹,融洽上人給人爽朗澄明的感覺。不 管是在拜耶爾藍的眼中,或者在幼校的學生眼里看來,都稱得上是一個理想的軍人 。那些被指派擔任他勤務兵的幼年學校學生,總是眼里透出閃閃發亮的光芒,集所 有同年級學生的羡慕于一身。甚至還有些少年,特意將米達麥亞無從送給他們的糖 果餅干帶到學校里炫耀。但是,這一片原本應該是晴朗的天空,此時卻出現彼此糾 結的黑云,籠罩在一片即將要下起雷雨的气氛當中。 “屬下不這么認為。” “你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反正是遠比不上羅嚴塔爾的。” “閣下,這 ̄ ̄” “我比不上。我只不過是一名單純的軍人,而羅嚴塔爾就不是了,那家伙 ̄ ̄” 米達麥亞把下面想說的話吞到肚子里去了。拜耶爾藍對長官的心事深深地感到 同情,他一面猶豫著,不過還是忍不住要問出來。 “假設閣下您所說的話不是因為謙遜,您同樣也會同羅嚴塔爾元帥決戰,是嗎 ?為了不讓皇帝親自 ̄ ̄” 拜耶爾藍所指正中米達麥亞的內心,米達麥亞望著他,視線雖然銳利卻稍微有 些缺乏力量。不過他并沒有贊賞年輕部下的洞察力,也沒有斥責他的多嘴。 “我不能讓陛下弄臟了他的手。” 米達麥亞只說了這句話,便閉上了口。雖然稍微需要一點時間,不過拜耶爾藍 可以理解到長官所沒有說出來的話。 如果萊因哈特皇帝親征討伐羅嚴塔爾的話,那么皇帝的手將被叛逆者的血玷污 。萊因哈特過去一直是以“將兵們的皇帝”如此完美無缺的形象出現在士兵們面前 ,這次讓皇帝親征,只怕會使士兵們對于偶像的信仰蒙上一片烏云。 而和皇帝過去無法戰胜的楊威利的印象比較起來,這個污點將會造成皇帝与士 兵之間更深刻的裂痕吧?米達麥亞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撇開自己個人的情感,阻止這 一道裂痕的發生。 “就算羅嚴塔爾和我兩人同時喪命的話,銀河帝國仍然可以存續下去。但皇帝 就不同了,如果陛下有個万一的話,那么我們好不容易才掙來的和平与統一就會毀 于一旦。我就算沒有辦法獲胜,也沒有道理會戰敗。” 米達麥亞這個時候的口吻极為平淡,這反而讓拜耶爾藍感到不安。 “閣下,如果這樣的話就麻煩了,假設閣下与羅嚴塔爾元帥當真同時戰死的話 ,那么今后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撓那個奧貝斯坦元帥的專橫了。” 拜耶爾藍心想無論如何都要設法激勵長官,于是抬出了軍務尚書的名字,不過 米達麥亞好像也沒有因此而受到多大的刺激。 “哦,如果羅嚴塔爾和我同時消失的話,那么軍務尚書也就可以安心了,或許 會就此歸隱也說不定。” “閣下,您這玩笑未免 ̄ ̄” “ ̄ ̄算了吧!我們結束這种假設的討論吧!立刻聯絡畢典菲爾特和瓦列。” 拜耶爾藍對長官投以擔憂的眼神之后,便敬禮离開辦公室,留下米達麥亞一個 人在胸中低語著。 “奧貝斯坦暫且不管,不過,另外還有一個家伙,那個家伙是絕對不能饒恕的 。在我上陣之前,一定要先為皇帝陛下驅除這只害虫。” 內務省次長兼國內安全保障局長的海德里希.朗古盡管不是軍務省所屬的一員 ,卻從以前開始,就老是三天兩頭地到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的面前,一副忠實勤 奮的樣子。 這一天,朗古又來到這里,向軍務尚書報告可憎的羅嚴塔爾終于淪為叛賊的消 息,當然奧貝斯坦早已經知道了,就在朗古歡欣地賣弄著口舌的時候,奧貝斯坦若 無其事地回他道: “因為這一回新領土發生的不幸事件,我或許要以特使的身分,出使到羅嚴塔 爾那儿也不一定。” “這 ̄ ̄這 ̄ ̄您真是太辛苦了,而且說不定還會有危險 ̄ ̄” “你不必特別對我表示同情,因為你也要跟我一起去哪!” 說的人態度极為冷靜,但听的人卻好像是給恐慌的情緒打了一巴掌似地,態度 不得不蹌踉了起來。頭發半白的軍務尚書無視內務閃長的丑態,仍然逕自地啜飲著 咖啡。 “你准備一下以便隨時出發,至于我的話早就已經准備好了。” “我、我只要一出現在羅嚴塔爾元帥的面前,一定會被他當場殺死的,不曉得 為什么,元帥總是一副憎恨我的樣子哪!” “我倒不認為你會比我更讓人家討厭。” 奧貝斯坦的聲音,听不出絲毫嘲諷的意味,裝著義眼的軍務尚書,只是以一副 像學者的沉著態度,將事實指出來。 朗古于是顧左右而言他,暫時拖延著不回答,然后飛快地沖出軍務尚書的辦公 室。正好菲爾納准將走了起來,与他擦身而過,朗古發現對方好像正投以自已一記 冷笑,可是卻沒有工夫來加以确認。 朗古心里想著,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奧貝斯坦如果為羅嚴塔爾所害的話,其實 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甚至這還是朗古為了自己日后的榮達所希望的。如果奧貝斯坦 能夠和羅嚴塔爾同時死去的話就更好了,這將是一幅完美的理想圖,但是要自己加 入這幅圖當中,根本就是毫無道理的。 這時候朗古的自我意識就像是鵝肝餡餅似地油亮、极度地肥大。他甚至沒有想 到,在他人的眼里,自己是個遠比奧貝斯坦低劣的人。 朗古刻意地繞到建筑物背面的樓梯,多少也是有些想要避開他人耳目,不過當 他開始下樓梯的時候,他的身体突然全部僵硬起來了。一名身穿黑銀相間的帝國軍 軍服的青年,正從下面的樓梯望著他。灰色的眼眸里,充滿了与好意完全相反的极 端的光芒。 “米、米達麥亞元帥 ̄ ̄” “喔!現在正當紅的內務次長閣下,竟然知道在下的名字,真是榮幸之至。” 米達麥亞的聲音里,一反平常地充滿著惡意的毒素。在對方灰色眼眸的掃射之 下,朗古無意識地倒退了兩步。這是朗古第一次与帝國軍最高的勇將作一對一的面 對面,他甚至沒有辦法躲到某個人的外衣的衣角里。 “嗯!如果您找軍務尚書的話,請上五樓的辦公室 ̄ ̄” “不過我是找你有事哪,內務次長。” 由敵意化成殺意的轉變,從米達麥亞的聲音里面滲出來。 “或者我應該要稱呼您一聲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才好,是不是?不過生前的地位 ,對于往后的你已經是無用的了。” 米達麥亞開始爬上樓梯,腳上的軍靴發出巨大響聲,他把右手按在槍把上,但 腳步卻是不急不徐。米達麥亞人還沒有走到,可是他所發出的銳气,卻像是無形的 鐵釘,刺進朗古雙腳的腳背上,把他釘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好!就站在那里不要動,直到我走過來。” 朗古的精神想無視于米達麥亞的命令,可是他的肉体卻做不到,他或許正想著 赶快逃走吧,可是思考的速度卻比蝸牛還要慢似地,在神經通路中慢慢地爬著。他 的兩眼睜大,嘴巴縮小,兩种器官一樣都是開的,在這已經凝結為半固体狀態的空 气中,朗古想要掙扎也難。并不是因為周遭都沒有人,而是讓米達麥亞的銳气給壓 倒,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不!另外還有一個能夠移動的人。就在米達麥亞要登上最后一層階梯的時候, 有一只手突然按在“疾風之狼”的肩膀上。 “請住手,米達麥亞元帥。朗古次長也是皇帝陛下的臣下啊!” 佇立在元帥那充滿殺气的視線前方的人,原來是憲兵總監兼帝都防衛司令官伍 爾利.克斯拉一級上將。 “米達麥亞元帥,您所立下的武勛雖然無与倫比,但是在軍務省時面私斗的話 ,那么卑職只有以本身的職權加以制止,這一點請你諒解。” 米達麥亞的表情和聲音都充滿了苛烈的气味,灰色的眼眸更是迸射出怒气的洪 流。 “憲兵總監所言真是叫人意外,不過如果這是私斗的話,那么就讓你這樣認為 也無所謂。這個朗古是一只人面蛀虫,如果再這么放任他的話,那么我無論如何也 無法安心地出征,這個時候,我不妨說清楚,我--” “朗古的亂行自有法律來制裁。如果不這樣的慶,那么羅嚴克拉姆王朝所賴以 建立的基礎將會崩潰。您身為重臣中的重臣、宿將中的宿將,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 。” “這可真是了不起的意見,憲兵總監,但是對于這只在這里發抖的蛀虫來說, 法律經常是無力的,不是嗎?只要能夠讓這家伙得到相對的報應,那么就算我要受 到懲罰也無所謂。” “你冷靜一點,元帥,這樣一點也不像聰敏的你了。如果你有什么万一的話, 那么究竟要讓誰來負責保護黃金獅子旗的榮耀呢?人稱疾風之狼的你,難道要因為 私情而罔顧保護國家的重責大任嗎?” 克斯拉的聲音,既不宏亮也不高昂,可是卻直接沖擊到米達麥亞的肺腑。米達 麥亞那頭蜂蜜色的頭發顯得有些雜亂,激情的汗水從頭發流到額頭,再從額頭流到 他的臉頰。克斯拉沉痛地凝視著他,然后以較為和緩的語气說服他。 “皇帝是一位明君,如果朗古次長有罪的話,陛下一定會以帝權和國法和懲治 他。無論如何,請元帥信任下官,安心地完成您的任務吧。” “ ̄ ̄我明白了,就交給你了。” 元帥的聲音极低,而且缺乏生气。 “讓你看到這么難看的一幕,引起騷亂的罪過,請讓我來彌補。” 米達麥亞踩著仿佛虛脫了的腳步走遠了,克斯拉默然地目送他的背影,之后便 將視線轉過來看著還僵在那里的朗古,一种想要對他吐口水的表情,在克斯拉的臉 上一閃而過。 III 帝國歷零零二年的十月以及十一月。 地球教團的陰謀得到了几乎是藝術性的成功。不過從另一方面來看,卻也有些 類似一幅幼儿胡亂涂鴨的圖畫,結果卻被給予极高藝術評价的現象。后來在教團干 部的報告當中,曾經說到“羅嚴塔爾元帥如果失敗的話,那么接下來的話,就以米 達麥亞元帥、乃至于奧貝斯坦元帥為目標來進行”,這句話或許正可以証明,這個 陰謀恐怕是因為成功的結果,而在達成的程度認定上,有些被給予過度評价的傾向 吧? 在此時所發生的,被稱為“羅嚴塔爾元帥叛亂事件”、“海尼森行星動亂”、 “新領土戰役”或者“零零二年兵亂”的巨大動亂當中,個人的資質其實占著絕大 部分的影響力。 羅嚴塔爾其實知道自己是及不上萊因哈特的。萊因哈特篡奪了高登巴姆王朝的 作法是獨創的,羅嚴塔爾如果篡奪羅嚴克拉姆王朝的話,那么就是模仿了。羅嚴塔 爾既然知道這一點,但仍然走向高舉叛旗的下場,固然是因為被地球教的陰謀追赶 至絕地,但是其后也并非完全沒有挽救破裂局面的可能性。如果他听從貝根格倫的 勸說,以非武裝的姿態前往新首都費沙,向皇帝說明原委的話,那么米達麥亞也不 至于坐視他走上絕路,一場動亂也會無疾而終。根据后世歷史學家的觀察,羅嚴塔 爾或許必須對克涅利斯.魯茲的死負起最終的責任,但是當時可能只是被撤換總督 職務,或者暫時編入預備役就了事了吧。 不過其實還有一個羅嚴塔爾所無法知道的事實,在宇宙的另一個角落里發生了。 格利魯帕爾茲上交在十月中句,成功地壓制了烏魯瓦希行星上的叛亂,并且恢 复了治安。不過他所采用的是相當果斷的處理手法,在那些沒有立即服從放棄武器 复歸原隊此一命令的將兵當中,因為戰斗与槍斃而死亡的人數,多達二千名以上。 爾后格利魯帕爾茲雖然說明了整個使皇帝瀕臨險境的事件經過,但是結論并沒 有這么容易就歸結出來。 因為基地司令官維庫勒中將后來行蹤不明,而且尸体也沒有被尋獲,故無法取 得与這個消息有關的明确証言。而最近,他被卡魯特軍醫發現有麻藥中毒的症狀, 但是像他這樣才能与閱歷兼具,被委以重任的高級軍官,為何會淪為麻藥中毒者, 這個搜索的線索后來也斷了。 士兵們的証言极為混亂,甚至還有人指出: “因為魯茲以及繆拉兩位提督,被地球教團洗腦,企圖要加害陛下,我們接獲 上司的命令,奉命要救出皇帝所以才出動的。” 此外,在死者當中,發現有十個以上的人,身上怀有地球教的教典及徽章,而 且存活者當中也有人持有同樣的東西,所以整個事件怎么看起來都像是地球教的陰 謀,但是格利魯帕爾茲在這個時間點上,卻一點都沒有想發表這個事實的意思。 格利魯帕爾茲在烏魯瓦希行星上,看起來想是正在解開這些有刺鐵線的時候, 周圍的狀況正在一點一點逐漸地惡化當中,帝國政府与新領土之間,也正筑起一道 又高又厚、充滿惡意的牆。結果,他不但沒有逃回費沙,反而回到海尼森行星,并 且向羅嚴塔爾言明,自己原歸屬在他的麾下,總督當然無法掩飾意外的表情,反而 還特意追問: “你是真心的話?要站在我這一邊?” “是真心的。只是 ̄ ̄” “只是?” “我也有我的野心,希望閣下能夠允諾屬下,當閣下成就霸業的時候,給予我 軍務尚書帝國元帥的地位。” “沒問題。” 金銀妖瞳的眼眸當中,注滿了冷笑的微粒,羅嚴塔爾點點頭,說: “我想你現在是希望能夠得到較高的地位,如果你以軍務尚書為滿足的話,那 就依照你的希望吧!其他的期待你為了本身的希望而盡力吧!” 羅嚴塔爾以及格利魯帕爾茲,同樣都是亂世的軍人,所以在野心這种共通的精 神基礎上,對于相同价值的追求,應該是一致的。或許正因為格利魯帕爾茲在這個 場合刻意地耍些小手段,表明自己追求地位的野心,所以羅嚴塔爾才反而信任他也 說不定。總之,也是基于彼此利害關系盤算,才達成雙方合作的關系。不過,在這 個時候,就算羅嚴塔爾對格利魯帕爾茲抱持著怀疑的態度,然而在沒有任何証据可 以証明他的怀疑的情況下,如果貿然立下前例,將他排除掉的話,只怕會引起其他 的部下動搖,所以事實上羅嚴塔爾應該是沒有其他選擇的。 另一方面,克納普斯坦上將則是被軟禁在官舍里,不過在得知僚友格利魯帕爾 茲來訪的時候,不免惊訝而且憤怒地詰問他: “你為什么回來?難道是想袒護羅嚴塔爾舉兵叛亂,在新王朝的歷史上留下叛 徒的污名?” “ ̄ ̄” “哼!不只這樣,听說你還向羅嚴塔爾宣誓忠誠,甚至還要求地位是嗎?你到 底想怎么樣?” “冷靜一點,克納普斯坦,你難道以為我是真心擁護羅嚴塔爾高舉叛旗的嗎?” 身為地理學者兼軍人的這名男子,仿佛是在揶揄僚友的單純。克納普斯坦收起 四成的不快,露出求教的神色。 “難道不是嗎?那么我倒想听听你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不過我和你不一樣,我 是個沒有學問的人,太复雜的理論我可听不懂。” 克納普斯坦刻意諷刺地說道,不過似乎并沒有引起多大的效果。 “你想想看,克納普斯坦,我們才二十几歲,卻能夠獲得帝國軍上將的地位, 究竟是什么緣故呢?” “因為皇帝的恩寵,和我們本身所建立的功勛。” “所以,功勛是怎么樣建立起來的呢?只有和敵人作戰才能夠建立功勛對不對 ?可是現在自由行星同盟已經滅亡,楊威利也死了,從此之后宇宙間就不再有點戰 爭。如果我們就此袖手旁觀的話,那么在這個和平的時代里,我們就不可能再建立 任何功勛,當然也不可能再繼續飛黃騰達了,是不是這樣子?” “或、或許是這樣也說不定。” “所以,我們一定要再繼續建立輝煌的功勛,就算必須要耍點小手段也在所不 惜。怎么樣,還不明白嗎?” 格利魯帕爾茲用笑臉迎向僚友。透過他這种虛偽的笑臉而認識到僚友骨子里的 野心時,克納普斯坦不禁因為一股無意識的戰栗而背脊萎縮。 “也、也就是,暫時先讓羅嚴塔爾把你看成自己人,最后的打算卻是要出賣他 嘍?” “出賣?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用辭呢?克納普斯坦。我們畢竟是萊因哈特皇 帝陛下的臣民,只不過是碰巧被編在羅嚴塔爾元帥的麾下,到底應該以對什么人的 忠誠心為优先呢,這應該再明白不過了,不是嗎?” 克納普斯坦嘟噥了起來,格利魯帕爾茲的說法是沒有錯,不過既是如此的話, 為什么不一開始就厘清自己的立場,高聲指出羅嚴塔爾的不對,歸投皇帝的麾下呢 ?否則不應變成現在反叛皇帝,將來又出賣羅嚴塔爾,這樣做不是只會讓自己犯下 雙重背信嗎?格利魯帕爾茲是想要利用羅嚴塔爾的背叛,作為自己飛黃騰達的手段 ,可是情況要是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樣順利呢? ̄ ̄想著想著,克納普斯坦結果還是 變成与僚友持相同的主張。暫且似乎好像也沒有什么其他選擇的余地。 另一方面,新領土總督府的民事長官优利烏斯.艾爾斯亥碼,拒絕對總督宣誓 忠誠。盡管他已經因為恐懼而臉色發白,而且冷汗直流濡濕了他的衣領,他仍然以 顫抖的聲音,說明他不支持背叛皇帝的行為。盡管他被羅嚴塔爾的威脅,以及他那 金銀妖瞳所散發出來的目光所壓倒,但是最后還是沒有屈服。 “ ̄ ̄而且以我私人的立場而言,總督閣下對于我義史克涅利斯.魯茲的死必 須要負起責任。在這一點還沒有獲得法律上以及道義上的解決時,絕無法接受閣下 為已方的事實。” 羅嚴塔爾只是稍微地扭曲他的嘴角,但是一直保持著沉默,不久之后,在他終 于擠出來的聲音當中,有著接近是沉痛的口吻。 “你以公務員的立場發表的意見雖陳腐而平凡,不過在私人立場的主張,卻有 著勇气与正義。如果你不能協助我的話,那么這件事就到此算了。只要你走出官舍, 而且不對我有任何敵對行為,那么你和你的家族就可确保安全。” 羅嚴塔爾當場寫了一張簡函,交予艾爾斯亥瑪帶在身上,并且讓他毫發無傷地 回到家中。那封簡函的抬頭是給渥佛根.米達麥亞的,羅嚴塔爾在當中載明艾爾斯 亥瑪對于皇帝的忠誠心絕對沒有怀疑的余地,并且要求米達麥亞多予關照,以免他 在將來遭受皇帝的斥責或處斷。 羅嚴塔爾對于艾爾斯亥瑪的寬容,証明他的精神當中,的确有著高洁的情操, 但是另外,還是有著為了生存和發展,所必須預先采取的對策。 “不管最后是敗給皇帝也好,是被皇帝給消滅也好,至少必須要是在竭盡全力 以后。” 羅嚴塔爾的黑色右眼無聲地咕噥著,但是他那只藍色的左眼,馬上就反對了。 “既然要作戰就應該要期望胜利。一開始就想著要失敗,這怎么行呢?難道你 所希望的是敗北和滅亡嗎?” 沒有回答。這名有著黑色右眼与藍色左眼的人,從牆壁上懸持的鏡子里看到自 己的身影,理所當然地,在鏡子上所映照出來的,右邊眼睛是黑色的,而左邊眼睛 則是藍色的。 “真是不可救藥哪!連我自己 ̄ ̄” 羅嚴塔爾在嘴里面低聲地說著,不過還好沒有給我听見,至少這一點應該是要 值得感謝的。 IV 在眼前這种情況下,當然不可能發布什么宣戰公告。不過正因為沒有明确的出 發點,所以帝國本土与新領土之間的敵意与緊張的水位愈漲愈高。奧貝斯坦元帥在 軍務省,米達麥亞元帥則在宇宙艦隊司令部,盡管兩人的心理与表情各不相同,不 過卻都已經准備好出動的態勢。 在大本營,有兩個人再度相見了。萊因哈特從“影之城”周邊宙區回到費沙, 走進大本營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有一個人影正佇立在胡桃木厚重質地的辦公桌旁。 年輕的皇帝絲毫未加思索地,自然地喊了出來: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 ̄ ̄” “陛下,恭迎陛下回都,陛下安然無恙,臣感到無限的欣喜。” 希爾德也就是希爾格爾.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說話的口吻絲毫未見紊亂,然 而聲音當中充滿著柔和的情感,萊因哈特的感受力或許有所感應,但是卻因為表達 能力的遲緩,只是簡單地說聲“嗯,讓你擔心了。” “ ̄ ̄魯茲死了。” 萊因哈特一面說著毫無情趣的話,一面對希爾德指著沙發,示意她坐下之后, 自己也坐了起來。 “到此為止,已經有多少人為了朕的緣故而犧牲了呢?三年前,朕以為再也沒 有任何人的死去,會讓朕覺得痛切惋惜的了,可是今年一年當中,已經有海倫法特 、舒坦梅茲、魯茲三個人相繼死去了。上天用這樣的方法來懲罰朕的愚昧,難道不 覺得太重了嗎?” “各位元帥大人,不是命運用來懲罰陛下的道具,而且死去的元帥在回天的時 候,心中對陛下一定沒有任何怨尤。請陛下不要再如此自責。” “我想我明白了 ̄ ̄” 萊因哈特一面低聲地自語著,然后像是察覺到自己太過粗心大意似地,忽然有 些唐突地問道: “伯爵小姐,你還好嗎?” “是的,陛下,托陛下鴻福。” 這樣的回答听起來或許讓人覺得有些莫明奇妙也說不定,不過萊因哈特倒像是 獲救了似地點點頭。 在年紀上,希爾德雖然比萊因哈特小一歲,不過有時候在態度上卻像是一個“ 恭謹的長者”。在萊因哈特的精神領域當中,沒有所謂高貴与卑劣的差距,卻有兩 种心靈上的角色,一面像個十足的、現實的實務家,另外一面則是個充滿夢想、單 純,只能注視正面,而且容易受傷的少年。這兩种角色時而互相融合,時而分离, 但是卻一直并存在萊因哈特的心中,這是一個事實,所以當后者的特質特別明顯突 出的時候,希爾德在應對上不得不特別地小心謹慎。 如果說萊因哈特的誕生和存在是歷史上的一個奇跡,那么希爾德也同樣是個奇 跡似地存在吧。萊因哈特出生在一個空有貴族之名的貧窮家庭,而希爾德則生在一 個与門閥主流扯不上關系的伯爵家族。就這一點看來,毋宁說希爾德的存在,更可 以說是閉鎖的溫室世界中的一個异端。 三年前,利普休達特戰役當中,門閥貴族与立典拉德聯合与羅嚴克拉姆的核心 勢力之間,正如火如荼地展開爭斗的時候,為了避免瑪林道夫伯爵家也被卷入其中 ,希爾德作了一個政治上的選擇,加入了萊因哈特的陣營。正因為這個選擇,是极 為卓越的政治性、戰略性的判斷力兩者融合之后所得出的結果,所以給了萊因哈特 一個知性上的巨大沖擊,并使得希爾德因此而得到帝國宰相秘官的地位。 希爾德并非以姿色迷惑這位年輕的霸者。盡管她的确是一位美貌的伯爵千金, 但是這与姿色或美麗并非同一种資質。而且萊因哈特是一個對姿色的感受极為冷淡 ,或者可以說根本是個遲鈍的人,如果希爾德企圖以她的姿色來攻占萊因哈特的心 ,那么她一開始就毫無成功的可能。希爾德其實也未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她之所以 能夠擁有与萊因哈特同一頻率的精神頻道,并不是全然因為她一個人的功勞。萊因 哈特如果僅從她的外表來衡量她的智慧人格的話,很可能會一口斷定她是一個“故 作聰明的傲慢女子”,然后就把她從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排除掉了吧。如果真是如此 的話,恐怕萊因哈特早已在巴米利恩會戰的時候失去了未來,而且全人類歷史的發 展也截然不同。 “羅嚴塔爾送來一封以帝國政府為抬頭的通訊文,這件事伯爵小姐你知道嗎?” “是的!” 萊因哈特所提到的是他返國的前后,羅嚴塔爾送來費沙的一封通訊文,收信人 的名稱是帝國政府而不是皇帝,從這一點便足以顯現出發信人的心情有著极不單純 的一面。萊因哈特對這一點或許覺得不悅,但是讓他更覺得不高興的一定是通訊文 的內容,當中提到“軍務尚書奧貝斯坦与內務省次長朗古兩人,壟斷國政,漠視皇 帝的存在,逕自進行肅清。我羅嚴塔爾元帥無法坐視,如果因情勢之所需,將以實 力來排除他們二人之專橫”。另外希爾德認為,這封通訊文更讓萊因哈特覺得受刺 激的,一定是文中有“乘著皇帝因臥病衰弱之際 ̄ ̄”這樣的一句話,令人感覺他 仿佛就是在向皇帝挑舋。 “朕什么時候允許過奧貝斯坦或者朗古這一班人壟斷政治?如果真像羅嚴塔爾 所說的,那么哪有讓他當上新領土總督的道理?為了要讓他的叛逆名正言順,難道 就非得要把朕貶低到這种程度嗎?” 萊因哈特一向就是個厭惡服從他人、受他人支配的人,因為矜持而受到傷害所 產生的憤怒,不但強烈、深刻,而且是理所當然的。況且,羅嚴塔爾在通訊文中堅 決地指稱皇帝“因病而衰弱”,無疑是一道強風吹進年輕皇帝熾烈的火焰當中。 另一方面,羅嚴塔爾也有他必須如此主張的理由。因為皇帝本身在政治上既然 沒有什么失策之處,那么以“君側的奸臣”作為彈劾的重點,必然是一個叛逆者理 所當然的說法。朝廷重臣對于奧貝斯坦的反感固然挽雜著些許敬畏,但是對于朗古 就不是這么回事了。所以羅嚴塔爾提出排除他們二人的主張,以便獲得其他朝廷重 臣某种程度的共鳴,這無論是在政治上、或者在戰略上都是必然的。而且,羅嚴塔 爾對于奧貝斯坦和朗古的反感,是早已存在的事實。不過希爾德并不認為在他們二 人遭到處決的時候,羅嚴塔爾會因此而停止這場即將發生的紛亂,因為到頭來,羅 嚴塔爾所希望的應該是一個奧貝斯坦所擁有的,甚且是在奧貝斯坦之上的地位。 不過話說回來,像朗古這种佞臣型的,或者是酷吏型的人物存在,應該是專制 國家當中一個無可避免的缺點吧?在過去歷史上,就算是一個被后世稱頌為賢主或 明君的人物,有時恐怕也得要允許佞臣或者酷吏的擅權。不過正因為這种佞臣或酷 吏對君主來說,并不是什么值得要留意警惕的人物,所以往往應君主的漠視和放任 之中,逐漸坐大成為其他臣下的威脅。朝廷重臣對于朗古這种人的反感,可能會讓 他們反過來同情或者認同羅嚴塔爾的反叛。希爾德無論如何一定要讓萊因哈特理解 到這一點。 萊因哈特此時的眼神,就像是兩顆蒼冰色的太陽正在眼底里沸滾著。希爾德悄 悄地看著他,然后張開她那絲毫不比萊因哈特遜色的美麗嘴唇說道: “請陛下恕臣直言。姑且不論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元帥閣下的風評如何,但是朗 古內務次長不管是對于國家或者對于陛下您,都是罪大于功。他的所作所為以及為 人已經招致許多人的反感,這一點陛下是否也有所知?” 年輕俊美的皇帝好像已經稍微息怒了似地,用他的手指尖揉著俊挺的下巴,沉 思地說道: “ ̄ ̄這一點不用伯爵小姐來告訴朕,朕當然知道朗古那种人是十足的小人, 但是,一只老鼠固然會糟蹋了倉庫的糧食,但是為害畢竟有限,如果說連這种鼠輩 的栖息都不能允許的話,那么銀河帝國也未免太狹隘了,不是嗎?” 這些話未必是萊因哈特內心真正的想法。但是萊因哈特本身雖然廉洁,但是卻 也有他身為君主的复雜意識。自古以來,“君主為了調和清濁,亦應有包容小人之 度量。”是一個有力的君主論,深知此理論的萊因哈特,在朗古既沒有犯下刑法或 大不敬的情況下,沒有理由來革他的職。而且,不管怎么說,萊因哈特也始終未曾 把朗古這种人物放在眼里。畢竟金發的霸主在欣賞冬日薔薇之們,沒有道理會把視 線轉向爬在花朵上的害虫。而且朗古本身也知道一旦招致皇帝的不悅的話,一定會 遭到處決的下場,所以在萊因哈特面前永遠是卑躬屈膝、畢恭畢敬。而且在職務上 也勤奮地力求表現,以迎合皇帝的心意,這是因為朗古在本質上就是一個佞臣的緣 故。而軍務尚書奧貝斯坦就算會違拗皇帝的心意,仍然會以近乎冷漠的方式,從正 面提出他的主張。基本上兩個人的作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其實希爾德此時內心真正的想法,是想要建議皇帝連奧貝斯坦一起撤職。但是 正因為她知道奧貝斯坦与朗古之間的差异,所以不能用与萊因哈特之間特別的關系, 要求連著奧貝斯坦一起治罪。 “無論是現職的賢能官員,或者在野的人才,能夠取代朗古次長的大有人在。 如果能夠將他撤職查辦的話,那么暫時,羅嚴塔爾元帥舉兵的藉口就少了一個,而 且提督們也會欣然接受吧。” “但是,朗古并沒有任何罪行,怎么能夠因為他受眾人討厭就將他治罪。” “不,陛下,他的罪狀确鑿,這份報告書能否請陛下過目。” 希爾德向皇帝呈遞出一份報告書,那是憲兵總監克斯拉一級上將接受魯茲提督 生前的委托,進行調查后所制作的。主要的內容是提到前費沙代理總督尼可拉斯. 博爾德克,因被指稱參与炸死工部尚書席爾瓦貝爾西的陰謀,而被捕下獄,最后橫 死在獄中的這整件事,其實是朗古所設計的冤獄事件。 “這份報告書是在伯爵小姐你的指示下完成的嗎?” “不是,這份報告書是過世的魯茲元帥生前,因見朗古次長橫行猖獗,唯恐將 有害于國家,故委托克斯拉一級上將進行調查后所完成。” “魯茲 ̄ ̄原來如此。” 像是陽光被云層遮掩似地,萊因哈特那蒼冰色的眼眸顯得有些黯淡,不過視線 仍落在報告書,年輕的皇帝開始閱讀起來了。 在一面讀下去的時候,萊因哈特的臉頰,像是夕陽映照在洁白無瑕的雪地上似 地,呈現一片紅霞。閱讀整份報告書并不需要太長的時間,萊因哈特看完最后一個 字之后,不禁嘆了長長的一口气,一陣幽率的短短沉默之后,萊因哈特自言自語地 獨白著。 “ ̄ ̄魯茲原來一直都沒有拋棄朕哪,甚且還豁出他自己的性命來解救朕。” 萊因哈特白晰的手指,從下巴移動到眉頭之間。他的手指微微地顫動著,將他 內心的悸動無言地表現出來。 “朕太愚蠢了,為了維護小人的權利,竟然讓賢能的忠臣,陷在一片不滿和不 安之中。” 希爾德看著萊因哈特那珠玉似的牙齒正用力地咬著他那端麗的嘴唇。 “對羅嚴塔爾來說,或許已經太遲了,但是就算從現在開始,也要采取适當的 處置,好讓魯茲的忠誠不至于白費,這樣子好嗎?伯爵小姐。” 希爾德從沙發上站起來,向皇帝一鞠躬。此時的她并非全然不希望萊因哈特能 夠給予自己一個接吻或者擁抱,但是也覺得萊因哈特表明他對于自己的信賴感,比 起接吻或擁抱更來得讓她欣喜。 V 走出萊因哈特的辦公室之后,希爾德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嘔吐感,從腹部急遽 地竄升上來,壓迫著她的胸部,希爾德原先按著自己的胸口,接著卻不得不一面掩 住自己的嘴巴,飛快地沖向化妝室。來往的几名士兵,一面向她敬禮,卻也不禁以 奇异的眼神望著她。 希爾德對著白色的陶瓷洗臉盆一陣嘔吐之后,打開水龍頭讓水將嘔吐物沖走, 然后用漱口杯含口水將嘴巴內部漱干淨。待身体上的狀況恢复正常之后,精神上的 動搖卻從此刻開始了。 “難道,就因為那一個晚上 ̄ ̄不過,除此之外,再也想不起其他的可能性了 。” 希爾德又回想到從上個月開始,自己的生理狀況已經產生了一些變化,從那一 晚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月,如果說剛才的嘔吐是怀孕的第一次害喜,就時間上來 講,也不算是太早。希爾德也想到過是不是因為食物中毒才引起嘔吐,但是自己在 還沒見到萊因哈特之前,一直都處在不安与期待的情緒之中,這一天的早上根本只 喝了一點牛奶。不過就算不是這樣,希爾德憑著她的理性,一一地否定了其它逃避 性的想法。 希爾德此時真是不知所措,自己即將成為母親,而萊因哈特即將成為父親,這 些都還在她想象力的地平線之外。但是此時的她,已經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 怀孕的事,此時絕不能告訴萊因哈特。希爾德走出化妝室的時候,已經調整好身体 的狀態,并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表情和步伐,然后外表平靜地走向自己擔任皇帝幕 僚總監所擁有的那間辦公室。 萊因哈特与希爾德重逢的另一方,是一場傷心的离別。艾芳瑟琳.米達麥亞雖 然不想把這次离別看成是永遠的分离,但是兩人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分處兩地一年之 后,僅重逢兩個月的時間,卻又必須要与自己丈夫分開。 “往后會有一陣子不能回家唷!” 當丈夫的人這种像是在說對不起的聲音,在米達麥亞家已經不是什么罕有的事 情了。艾芳瑟琳.米達麥亞的丈夫是一位軍人,而且又是指揮大軍之人,像這种几 百光年甚至几千光年的征旅,對他們來說已經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但是,這一次的情況卻是特別的多,她無法對著丈夫若無其事地說“安心地去 吧”,在這個她剛剛适應的新居起居室,她對著丈夫說: “渥佛,我敬愛羅嚴塔爾元帥,是因為他是你親密的朋友。不過,如果他一旦 變成了你的敵人,那么我也可以毫無條件憎惡他。” 如果再多說的話,只怕澎湃的感情會妨礙她的表達。 渥佛根.米達麥亞感覺到妻子溫暖纖細的手,正輕輕地扶住自己的兩邊臉頰。 灰色的眼眸和紫羅蘭的眼眸當中,互相映照著彼此的臉龐,而其中一方更是明顯地 极力忍住眼眶中的淚水。 “你一定要平安的歸來,到時候我一定會每天幫你做你最欣賞的、最喜歡吃的 肉骨湯干酪火鍋。” “吃得太胖那可傷腦筋呀,一個星期一次就好了。” 一點沒有肥胖的征兆,而且全身硬挺堅實的青年元帥,說著拙劣的笑話,想要 博妻一笑,但是卻說不上成功。他把妻子的手從自己的臉頰上拿下來,然后深情地 吻著妻子,技術明顯地要比已故的楊威利好得多了。 “你不要這么擔心嘛,艾芳。” 想到妻子或許有足夠的理由來憎恨羅嚴塔爾也說不定,所以米達麥亞用力地抱 住妻子那從少女時代起,絲毫未曾變形的身軀。 “第一點,是不是一定會打起來還未可知,而且陛下已經逮捕了朗古內務次長 ,羅嚴塔爾的气或許因此就消了也是有可能的啊!” 愛情當中,有時候虛偽似乎是不可或缺的,不過接下來的卻絕對真實。 “所以呢,如果你為我祈禱的話,希望你祈禱這一次能夠不戰而終,一定要這 樣告訴天神唷,艾芳。”  ̄ ̄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十一月十四日。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所指揮的帝國軍 宇宙艦隊的艦艇,已經布滿了“影之城”周邊的宙域,共有艦艇四万二千七百七十 艘,將兵四百六十万八千九百名。在他所指揮下的一級上將,有畢典菲爾特与瓦列 兩名。 <圖片> 第七章 因劍而生 ̄ ̄ I 銀河帝國宇宙艦隊總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此時正在旗艦“人狼”上 ,召集瓦列与畢典菲爾特兩名一級上將,商討作戰計划。不過,基本的作戰計划其 實早就已經擬訂好了。只要一出兵討伐羅嚴塔爾的話,那么就得搶在敵方)這是多 么令人不悅的字眼啊!)作戰態勢展開以前,使主導權快速為我方所掌握,然后發 動一場快攻,給予敵人致命的一擊,使敵人整個瓦解。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只要獲 得了首戰的胜利,那么最后的戰況的歸趨大概就能明朗,因為羅嚴塔爾的軍隊,不 管在物質上或者在心理上,都沒有可供支撐的后盾。 作戰商討進行沒有多久就結束了,當咖啡送進來的時候,畢典菲爾特提出了一 個嚴重卻毫無顧忌的疑問。 “究竟羅嚴塔爾對皇帝有什么不滿,竟然這么亂來,不,竟會出此下策呢?” 瓦列用眼神無聲地責備著畢典菲爾特的魯莽。因為若明白總司令官与新領土總督之 間的友誼,那么就不難想象米達麥亞此時內心的苦澀了。畢典菲爾特此時說出這樣 的話,倒不是因為了是一個無情苛刻的人,不過他的感覺卻也太不敏感了。 “不,瓦列提督,不要特別顧慮我,羅嚴塔爾元帥和我個人之間的友誼,終究 只是個人的私情,不能夠和國家的重責相提并論。” 米達麥亞輕描淡寫地化解僚友對于他個人的顧慮,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 句話底下,究竟掩藏住多么澎湃洶涌的怀古,不了解米達麥亞的人,只怕難以想象 吧。瓦列听到這些話,也感到非常傷感,甚至無法正面對著這位帝國軍最高勇將的 臉。 “就是說嘛!瓦列提督,總司令官在執行公務的時候,我們還在心里揣測著私 情,這不是太失禮了嗎?” 畢典菲爾特的說詞,著實讓瓦列感到惊愕,不過這位橘紅色頭發的猛將,好歹 也是以他自己的方式在為米達麥亞擔憂著,而米達麥亞仿佛也感受到這一點,臉上 于是呈現出像是要苦笑起來的表情。他在內心里面自問自答著: “在整個宇宙中,能夠讓羅嚴塔爾彎下膝蓋來的人,恐怕只有吾皇萊因哈特陛 下一個吧。如果要讓他在皇帝之前,先向軍務尚書跪拜的話,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忍 受的。就算是我也同樣不愿意 ̄ ̄” 奧貝斯坦元帥,過去曾經將羅嚴塔爾比喻為“無法馴養的猛禽”,米達麥亞此 時不禁感到這樣的評語似乎是正确的。那只原本已經對宇宙中唯一的巨大白鳥宣誓 忠誠的大鷲,到頭來,還是乘著暴風企圖要飛离白鳥的身旁是吧! 瓦列与畢典菲爾特告辭“人狼”之后,米達麥亞目送著他們兩人,獨自佇立在 窗邊沉思良久。他身為优美的白色巨鳥的臣下,必須要親自去討伐那只身為自己摯 友的大鷲。米達麥亞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与羅嚴塔爾的友誼,竟然要划下這樣的一 個句點。他一面讓星星的光芒洒落在自己蜂蜜色的頭發上,一面想著,包括他個人 在內的銀河帝國歷史,一直到現在這一刻為止,究竟有過多少次錯誤的選擇啊。 如果那位聰明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還活著的話,或許能夠把萊因哈特皇帝与 羅嚴塔爾之間糾纏不清的鋼索給解開來吧?又或者即使有他的存在,今日的事態仍 舊是無可避免的必然結果呢? ̄ ̄ 米達麥亞等人出發之后,萊因哈特皇帝也立刻從費沙出發,乘著總旗艦伯倫希 爾來到“影之城”的周邊宙域。此時跟隨在皇帝身邊的幕僚人員是艾杰納及繆拉兩 位一級上將。“鐵壁繆拉”--也是奈特哈特.繆拉所受的傷還沒有痊愈,右手臂 仍由繃帶纏繞著吊在脖子上就上陣來了。萊因哈特想要授予他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武勛勛章,并讓他晉升為元帥,不過這位有著砂色頭發以及砂色眼眸的年輕提督, 卻惶恐地堅決推辭。他回應皇帝的好意說話,自己并沒有立下什么功勛,所以絕不 能接受元帥杖,待日后建立起相稱的功勛之后,會很感謝陛下給他這個榮譽,萊因 哈特听到這一番話之后,無言地點點頭,的确,繆拉和魯茲不同,他今后還是有机 會可以立功的。 “那么,除此之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還有什么其他的方式來報答你為朕負 傷呢?” “既然陛下您這么說,那么臣有一個請求,不知陛下是不是可以考慮?” “哦 ̄ ̄” 此時如一層薄紗籠罩在萊因哈特臉上的表情,是凄愴而非辛辣。但這只是掠過 大海一角的暴風,絲毫無損年輕霸主的俊美。萊因哈特那近乎燦爛的金發晃動著, 就像是這場風暴匠余波。 “朕想朕明白你想要求的是什么。” 萊因哈特的聲音充滿不快,不過卻也有著音樂性的節奏韻律。 “你想要說的是,要朕饒羅嚴塔爾一命是嗎?” “陛下明察,臣万分惶恐。” 皇帝看起來頗不悅地稍微轉動了身軀。他的兩眼仿佛迸射出冰色的火花。 “繆拉,你是朕的宿將,而且也是朕的恩人,所以朕很想要答應你的要求,但 是唯獨這件事朕無法讓你如愿以償。” “陛下 ̄ ̄” “問題不在于朕,而是在羅嚴塔爾那邊。你應該要問的人是他而不是我,不, 不是過去的事情,而是今后的事情。” “陛下的意思是?” “你應該要去問羅嚴塔爾,現在他反正已經興起叛旗,不過等戰事結束之后, 他有沒有意思向朕低頭,請求朕饒恕他的性命,難道不是這樣嗎?” 繆拉惶恐而且悵然若有所失,他不禁覺得像這种時候,如果希爾格爾.馮.瑪 林道夫伯爵千金在場的話就好了,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為繆拉幫腔,從情理兩面 來說服皇帝吧!可惜的是,那位美麗聰明的幕僚總監這次因為生病而無法离開費沙 ,真是太可惜了。 當然,繆拉并不曉得,不,甚至連萊因哈特也不知情,怀孕以后的希爾德,是 因為害怕跳躍飛行可能會給胎儿帶來不好的影響,所以才沒有辦法离開費沙的。 萊因哈特對于渥佛根.米達麥亞的心情,可以由對其能力和人格具有的深厚信 賴感來說明。而萊因哈特對羅嚴塔爾的感覺就复雜得多,還有著其他情感像螺旋糾 結在一起。這种复雜的心理,在羅嚴塔爾的內心或許來得更為深刻,但是對于一向 肯定羅嚴塔爾的才能,并且一直重用著他的萊因哈特來說,的确是有一种被出賣了 的感覺。在烏魯瓦希行星上的時候,魯茲主張羅嚴塔爾應該為行星的暴動負責,當 時萊因哈特也想要否定魯茲的主張,但是當魯茲為保護皇帝而喪失性命的時候,他 的主張便被萊因哈特所接受了。這种因為魯茲喪命所產生的自責心理,被轉向羅嚴 塔爾身上的時候,一种微妙的化學變化不禁在萊因哈特的胸中產生。 “不過,一旦真的出兵討伐羅嚴塔爾,那么我的心就真的能夠毫無牽挂嗎?” 萊因哈特向自己提出問題之后,他給自己的答案是“否”。那么如果不出兵討 伐就這樣算了的話呢?萊因哈特再度這樣對自己問道,所得到的答案同樣也是“否 ”。前者的答案是由性的思考所得來的,而后者的回答則是理性的思考結果。如果 在此時無條件赦免羅嚴塔爾的話,那么君主對臣下的支配權、与國家整体的上下秩 序關系無法确立了。而且今后再有人叛亂或者違法的話,那么可以用來作公平處理 的根据也將在此失去。 “如果羅嚴塔爾這家伙能夠向朕低頭不就好了。如果能夠這樣的話,那么朕就 不須要去討伐他了,羅嚴塔爾要為眼前的事態負絕大部分的責任。” 為了守護皇帝的權威与國家的支配秩序,萊因哈特不得不出兵討伐羅嚴塔爾, 他到此為止所作的一切思考,都還在理性与正當信念的領域當中,但如果超越此一 步的話,那么萊因哈特的內心或許會想“向我低頭難道是這么樣讓他厭惡的事情嗎 ”,而使得他整個情緒都在感情的深淵中沸騰。 已經成為故人的楊威利,總是若無其事地,而且從容不迫地与萊因哈特保持對 等的立場,但是萊因哈特從來不曾感到有任何的不快,反而覺得非常地自然。 楊的作風為人或許有助于萊因哈特產生這樣的感覺,不過不管怎么樣,最主要 的原因還是因為楊從不曾接受萊因哈特的俸祿。但是羅嚴塔爾的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是萊因哈特的臣下。不過反過來說的話,或許他過去已經對萊因哈特低頭這么多 年也夠了吧。或者,難道說是實踐了從前的那句話了嗎?三年前的那句話。如果真 是這樣的話,那么真正的過錯應當在自己的身上嗎?不!即使答案為是,自己也沒 有義務要使羅嚴塔爾叛亂成功。總而言之,唯有优越的力量才是成為霸者的條件, 圓滿轉讓的霸權,應該是一种可笑的權力存在吧 ̄ ̄。  ̄ ̄在這段期間當中,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所指揮一万一千九百艘 艦隊,已經從舊帝國本土朝伊謝爾倫的方向進軍,以迫使羅嚴塔爾非得應付二面作 戰不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必須要對伊謝爾倫要塞提出通過回廊的要求。所以梅 克林格此時除了擔任艦隊指揮官之外,同時還肩負皇帝所委托的交涉權--行使外 交使節的職權。 几乎已經是一座空城的舊帝國本土,為了要維持出兵期間的治安,而由接掌了 魯茲艦隊指揮權的克留尼曼上將駐守著。在巴米利恩會戰當中,身負重傷而瀕臨死 亡的他,在經過一段長時間的療養之后,終于重新回到崗位复職了。另外一位曾經 對魯茲竭盡忠誠的輔佐官,則自我推荐轉往米達麥亞元帥的司令部,他的意圖已經 十分明顯,所以沒有任何人詢問有關他轉移所屬的理由。 每個人怀著不同的意圖与行動,在宇宙間奔走著,或者說在宇宙間优游著。此 時各种不同的戰略觀戰,一定呈現著頗富趣味的狀況。對于后世的歷史學者們來說 ,想必樂于對當時的情勢加以分析与考察吧。 “如果那個魔術師楊威利還活著的話,他會如何活用現今的狀況呢? ̄ ̄” 萊因哈特不自覺把內心的思緒說了出來,不待兩名一級上將回答,隨即又循著 自己的思考軌跡繼續探索下去了。 “對了,就是這樣,只要看他怎么樣選擇,就可以看出楊威利的后繼者有多大 本事 ̄ ̄” 事實上或許不見得如此。如果伊謝爾倫要塞的民主共和勢力与羅嚴塔爾締結盟 約,而彼此相依的話,那么他們就可以勉強成立二面作戰,羅嚴塔爾可以由正面迎 擊遠從費沙長驅而至的帝國軍,而伊謝爾倫的兵力則可以步出回廊,進攻帝國本土 。屆時皇帝恐怕不得不重回費沙,然后再折返帝國本土,与侵入軍交點。万一舊帝 都奧丁淪陷到敵人手里的話,那么新王朝的權威或許會因此而蒙受不小損傷吧! “臣所稟奏者并非是不吉的預測,只是,如果真演變成這种情勢的話,我帝國 應該如何對應呢?陛下。” 繆拉問道。此時浮現在他腦海里的,或許是楊的后繼者,也就是尤里安.敏茲 的身影也說不定。 “到了那時候的話 ̄ ̄” 萊因哈特体內所散發出來的光与熱,仿佛正穿透那蒼冰色的眼眸,迸射出几乎 令人難以正視的熾烈火花。 “到了那個時候,把伊謝爾倫軍的舉動,視為對朕的一种敵對行為,帝國以此 為由,便可對伊謝爾倫要塞發動攻擊。至于討伐羅嚴塔爾的先鋒,則仍然繼續攻擊 乃至殲滅叛亂部隊。短暫的戰術劣勢,不足引以為意。” 繆拉与艾杰納互相對視。皇帝的霸气還是絲毫沒有失色,叛亂行動到此為止, 皇帝根本未曾想過自己會敗給羅嚴塔爾,他的視野极度寬廣,視線的距离又長又遠 ,整個宇宙都在他的俯瞰之下。 “楊威利的后繼者,如果只是一個單純想利用眼前混亂形勢的小術士,那么大 概只會加重羅嚴塔爾的負擔吧?不管怎么說,全看他們怎么選擇了。” II 十一月十六日,銀河帝國以皇帝的名義,褫奪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元帥 稱號。如此一來,羅嚴塔爾便喪失了對他麾下總計五百万大軍的指揮權,而且在法 律上也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叛逆者。 如果內務省次長兼國內安全保障局長海德里希.朗古還是個自由之身的話,大 概會高興地鼓掌叫好吧,但是他現在因為尼古拉斯.博爾德克的冤獄事件,遭到憲 兵隊的拘禁,而正在接受審訊當中。此時的羅嚴塔爾并不知道這一件事,不過就算 他知道,也一定不會相信命運是公正的吧。羅嚴塔爾想都沒想過自己會与朗古那种 卑鄙小人适用于同一評斷標准。 羅嚴塔爾听到自己被褫奪元帥稱號的時候,臉上不禁蕩漾著苦笑的漣漪,自從 進入軍官學校以后,這還是第一次自己身上沒有一官半職。自己的身分不受到任何 權力保障的情況,令羅嚴塔爾感覺到有些奇妙。在苦笑還沒有褪去以前,一則來自 “敵將”渥佛根.米達麥亞的超光速通信,傳送到托利斯坦戰艦上來了。 這一則通信對米達麥亞來說,是整個狀況演變到此之后,第一次可以和羅嚴塔 爾直接交談的机會。當通信官前來報告的時候,羅嚴塔爾瞬時陷入沉思之中,不久 之后即命令通信官,將超光速通信轉接到他的個人通訊室。 個人通訊室中的螢幕,由原來的灰白轉而呈現出友人年輕朝气蓬勃的臉龐。 “羅嚴塔爾,在你百忙之中前來打扰,抱歉了!” 如果仔細一想的話,這的确是個奇怪的開場白。 “這說什么話?好了啦!米達麥亞,我們兩個是什么交情嘛。” 羅嚴塔爾的口吻當中絲毫沒有諷刺或者憎惡的万分。在這位友人的面前,他可 以將內心的盔甲全部卸下來說話。失去了這么樣真摯的友情,完全是因為自己的過 錯,所以如果能夠使友情恢复,無論以何种形式,無論時間多么短暫,他都將滿心 歡喜。 “羅嚴塔爾,隨我一起去謁見陛下吧!如何?我一點都不想和你交點,趁現在 還來得及。” “米達麥亞,我也不想与你交戰。” “羅嚴塔爾,既然這樣的話 ̄ ̄” “不過,我特意要与你一戰,你想問為什么是嗎?因為如果不与你作戰,將你 打倒的話,那么皇帝大概不會和我作戰吧!” 這一句若無其事的話,讓米達麥亞無言以對。沉靜的激情在羅嚴塔爾的黑色右 眼与藍色左眼當中閃耀著,使得他兩個眼球仿佛分別映射出兩只眼眸不同的顏色。 “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我不明白自己是為了什么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是本身 沒有智慧的悲哀呀!不過,最近這些日子,我終于有些領悟了,我終于想到我不就 是為了与皇帝交戰,為了從其中獲得滿足感而活著的嗎?” 米達麥亞想要反駁羅嚴塔爾所說的話,不過咽喉中卻好像有一道門堵住了似地 ,經過了感覺上像是會無限延續下去的几瞬間之后,門終于被撬開了,米達麥亞還 是試著以常識性的論點來說服他。 “重新考慮吧!羅嚴塔爾。如果你能夠把這件事交給我的話,那么我就算拼了 自己的命,也會保護你應有的正當權利。皇帝已經把朗古拘禁起來了,事態也逐漸 一點一點地往好的方向進展,接下來輪到你用自己的誠意來加快事態的好轉了,不 是嗎?你相信我的承諾吧!” “疾風之狼的承諾,真是一言万金哪!” 感謝的分子回蕩在羅嚴塔爾的聲音之中,不過他隨即像是要切斷這种感謝念頭 似地,搖搖頭說道: “不!不行,米達麥亞,我這個人不是能夠和你的存在相提并論的,你所走的 一直是正道,這是我無法做到的,我能夠做的是 ̄ ̄” 說到這里,羅嚴塔爾緊緊地閉起他的嘴唇,他的心中興起了一股沖動,他想要 告訴這個他所敬愛的友人,三年前,利普休達特戰役結束,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意 外慘死之后,羅嚴塔爾向萊因哈特報告立典拉德公爵已經被逮捕的消息時,萊因哈 特那像是水晶雕刻般俊美的面容上,蕩漾著無机質、不帶感情万分的微笑對他說: “如果你認為我有缺點可乘的話,那么你隨時可以向我挑戰,一個沒有實力的霸者 被打倒也是理所當然的。”從那時起他就知道了,強大的敵人才是這個人真正的渴 望的啊 ̄ ̄ 不久之后,羅嚴塔爾刻意作出一個頗富野心的表情,然后轉移話題說道: “我們先不要說別的,米達麥亞,你覺得如何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聯手呢?” “由你來說的話,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這不是什么玩笑,我作正皇帝,你作副皇帝,不不不,反過來也沒有關系, 兩個人一起來分割支配整個宇宙也不坏啊!就連那個特留尼西特過去也是這樣做的 。” 米達麥亞灰色的眼眸,在通信螢幕之中,為一層沉痛的陰云所籠罩,年輕富有 朝气的臉龐几乎可以說得上是英俊,但是他的活力与銳气,反而更給予人一种酷似 頑劣少年的強烈印象。此時這張臉上密布著無色的云彩。 “你醉了,羅嚴塔爾。” “我沒醉。” “你醉了。不是因為酒,而是一場沾染血腥的夢。” 經對方這么一指出,這回輪到羅嚴塔爾無言以對了。米達麥亞深深地嘆了一口 气,透過通訊螢幕,羅嚴塔爾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米達麥亞嘆气之后,接著 質問: “夢總有一天要醒過來,醒來之后又該如何呢?你說你想要与皇帝交戰,藉著 交戰得到滿足感,但是戰爭過后,也獲胜了,你要怎么辦呢?皇帝不存在以后,你 要如何來填補你內心的飢渴?” 羅嚴塔爾緊閉著眼睛,然后又睜開。 “這或許是夢也說不定,但不管怎么樣,反正是我自己的夢,不是你的夢。看 來我們怎么也不可能會有相同的意見了,所以這种無益的長談就到此為止吧!” “等等,羅嚴塔爾,再一會儿就好,你听我說 ̄ ̄” “ ̄ ̄再見,米達麥亞。我要說的話或許會很奇怪,不過我是真心的。皇帝拜 托你了。” 通訊到此便切斷了。米達麥亞只得將他內心還要要說的話咽回肚子里去,將無 聲的憂慮与嘆息一口吐盡,然后將他內心沸騰的感情全部集中到聲帶,使勁地對著 螢幕大吼一聲: “羅嚴塔爾你這個大混蛋!” 此時的米達麥亞不再是大帝國元帥的身份,仿佛時光倒轉,又回到昔日剛從軍 官學校畢業不久的年輕軍官。米達麥亞甚至憎惡地瞪著那片又回复到灰色的螢幕, 仿佛那片螢幕是阻擋在他与友人之間,毫無慈悲的障礙。 通信即將切斷前的那一瞬間,羅嚴塔爾臉上所呈現的表情,將是米達麥亞這一 生中永遠無法忘怀的吧!那將是他必須要連著自己的性命,一起帶回費沙的記憶。 走出個人通信室之后,米達麥亞坐上艦橋的指揮席。擔任隨從任務的幼校學生 送來咖啡,米達麥亞机械式地道謝之后,便沉陷到屬于他自己的思考,一個屬于用 兵家的思考當中。 “羅嚴塔爾的弱點,在于他沒有一個可以信賴的副司令官。在作戰方案的訂定 方面是沒有什么問題,不過是不是能付諸實行就值得怀疑了。” 米達麥亞正确地看穿了這個既是友人同時也是敵將的人物,在軍事上的弱點。 這并不是因為羅嚴塔爾在人格上的缺陷,而是羅嚴塔爾在強制部下對皇帝与帝國作 出叛逆行為的時候,可能會自己負責分散兵力的總指揮,將主力部隊与欺敵部隊對 調,讓米達麥亞等人落入張開的陷阱當中也說不定。不過,無論采取什么樣的戰法 ,都必須要有一個人能夠作為羅嚴塔爾的分身。這個人會是誰呢?米達麥亞的腦海 里,此時列印出平日輔佐羅嚴塔爾的幕僚人員的名字的面容。會是貝根格倫呢?或 者巴特豪瑟、狄塔斯多夫、宋年菲爾斯、修拉,還是新領土總督府設立的時候,被 配置在總督府的格利魯帕爾茲、克納普斯坦之中的一個人呢? 米達麥亞一面想著,一面煩惱著,卻也同時以旁人無法跟隨的飛快速度,攻進 “新領土”的核心地區。 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的艦橋牆壁上,現在仍然挂飾著那面豪奢的“黃金獅 子旗”,吸引著人們的目光。 羅嚴塔爾無間把皇帝所賜予的這面“黃金獅子旗”,從牆壁上給扯下來,這或 許是因為他認為唯有自己,才是這面旗幟的真正守護者也說不定。這种心理,讓他 不得不自覺到自己實在是不可救藥,同時也是造成他的叛逆看起來雖然壯大,可是 卻欠缺徹底決心的一個原因。 統帥的心理,同時也反應在士兵們的身上。所到之處,都可以看到手持武器的 士兵們就著本身的正當性,以及作戰的理由在熱烈地討論著。 “我們現在只是追隨著羅嚴塔爾元帥而已啊!其他還能夠做什么呢?” “不過,我們要和皇帝作戰不是嗎?和那個皇帝!” 士兵們此時所用的指稱詞“那個”,正表現出他們內心對皇帝怀抱的敬畏之感 。那位在戰場上獲得無數的胜利、率領大軍征服星海、支配著空前未有的偌大版圖 、長相俊美的年輕皇帝,在士兵們的眼里看來,簡直就是軍神的化身。“如果和皇 帝陛下作戰的話,那么我們不就成了叛賊了嗎?” “不對,我們不是和陛下作戰,我們是要打倒那些圍繞在皇帝身旁,無視于陛 下存在的奸臣和佞臣。” “就是指那個軍務尚書嗎?我也不喜歡這個人,不過他應該不是一個圖利個人 以滿足私欲的人啊!” “你們知道嗎?我倒是听說,陛下最近經常生病,國政都是由這個軍務尚書在 把持的。” “不管怎么樣,現在和我們正面作戰的,不是皇帝陛下,也不是軍務尚書,而 是疾風之狼呀!” 說到這里,士兵們頓時精神抖擻了起來。他們彼此無言對看著對方的臉,感覺 到一股像是興奮的情緒,由体內火熱熱地升了起來。他們互相交耳地說道:“那個 人可真是不得了 ̄ ̄” “帝國軍的雙璧互相撞擊,孰胜孰負呢?” 帝國軍所有的將兵,大概沒有人不對這個問題感到興趣吧?但是,若將這個問 題現實化,想到本身也參与其中一方的時候,熱烈的興奮不禁急遽地變成冷顫。 在這個戰爭即將爆發的前一刻,羅嚴塔爾所率領的軍隊,几乎沒有出現任何逃 兵。從這一點來看,或許可以說羅嚴塔爾是一位深得軍心的名將。不過,不管再怎 么說,他終究還是“皇帝的名將”,如果他自立門戶,另擁勢力的話,這些士兵們 是不是還會真心地追隨他,就要另當別論。所以羅嚴塔爾必須對士兵說明“我們不 是要背叛皇帝而是要討伐奸臣,并且要進一步藉著确立戰場上的胜利,使士兵們的 斗志昂揚起來。 III 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十一月。整個宇宙仿佛只是為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以及 渥佛根.米達麥亞,這兩位稀世罕見的偉大用兵家而存在的。楊威利的死,似乎并 不表示名將們竭盡本身一切智慧与才干,傾注在戰爭之中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羅嚴塔爾最初訂定下來,并且想要付諸實行的作戰大綱是這樣的: 一、米達麥亞所率領的艦隊攻來之時,應以新領土各處所配置的兵力來應戰, 并建造多層的防御線,給予敵方最大限度的損害,并使其前進速度遲緩化。 二、誘導敵方主力深入行星海尼森,并切斷其后方的補給,或者,假裝要誘導 敵人深入,以迫使敵人后退。 三、敵人后退之際,立刻重新集結各地配置的兵力,截斷敵人的退路,并快速 由海尼森出動主力与之相呼應,分別從前后夾擊敵人,致使敵人敗北。 以上是羅嚴塔爾的基本作戰計划。 羅嚴塔爾的戰略构想与戰術技巧,后世均公認為是极為壯大、致密的作戰典范 。但是,這個作戰計划要要獲得全面的成功,必須要具備兩個先決條件。其一:這 個作戰在完全結束以前,不能有任何敵方兵力由伊謝爾倫方面侵入,方可避免被迫 采取二面作戰。其二:必須要有一個能夠擔任指揮官的人才,負責運用新領土各地 所配置的兵力,并且把所有的兵力再重新集結起來。 為了使第一個條件能夠成立,羅嚴塔爾派遣使者出使到伊謝爾倫要塞。而且不 能只是一個單純的使者,所有羅嚴塔爾的优點与缺點,都必須要能夠在這個人選的 身上被明顯地表現出來。 至于第二個條件,對羅嚴塔爾來說,貝根格倫上將不管是人格方面,或者在能 力方面,都是得到他最大信賴的人,所以這個任務就由他擔任。貝根格倫默默地從 事准備工作,不過到最后也僅是准備而已就結束了。 這個壯麗的作戰計划,最后還沒有發動就流產的原因,在于米達麥亞果然不辱 沒他“疾風之狼”的名號,運用其他用兵家絕對無法達到的速度發動快攻,使得羅 嚴塔爾沒有充分的時間來從事作戰构筑所致。 世上沒有任何人,比羅嚴塔爾更了解米達麥亞用兵神速的真正价值是在于何處 。他固然早已預料到米達麥亞用兵神速,不過卻仍出現了預料中最惡劣的結果。盡 管如此,羅嚴塔爾卻也有著絕妙的手腕,可以使正要分散的兵力,在千鈞一發之際 ,再重新折返回來,然后加以編排配置成密集陣勢。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夠在所 面臨的戰場上,以凌駕在米達麥亞之上的兵力,成功地發動攻勢。 “帝國軍雙璧”的對決,其水准之高令一般庸將難以想象,雙方的前鋒部隊尚 未正式交鋒以前,激烈的火花已經迸裂開來了。 “看那移動展開的手腕,速度何其地快呀!” 金銀妖瞳充滿了贊嘆之意,不過接著又閃耀著用兵家的苛烈。 “可惜啊可惜,陣容稍嫌單薄。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米達麥亞腳步之快, 可不是一般凡人跟得上的。” 羅嚴塔爾當机立斷決定采取各個擊破的戰術。 這位有著金銀妖瞳的名將,此時因為將与一個可以和自己匹敵的用兵家在戰場 上遭遇,而感到一股痛快美妙的興奮。盡管他對于米達麥亞的友愛与敬畏并不受到 絲毫的影響,但是昂揚的情緒确實是存在的。由這一點便可以証明,這种屬于用兵 家的人類,是多么地不可救藥啊! 就連米達麥亞這樣的人物,也同樣有著用兵家不可救藥的特性。米達麥亞的內 心,此時也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低語著,能夠和羅嚴塔爾這樣的名將對決,不就是 身為軍人的心愿嗎?只是他的內心除了因為將与友人互相殺伐而感到苦惱之外,還 存在著不同的苦惱。 羅嚴塔爾麾下的士兵,全部都是萊因哈特皇帝的臣民。如果有什么方法能夠不 需殺害他們就將事態解決的話,米達麥亞多么希望能這么做,因為一旦戰端開啟, 那么原本應該屬于同一陣線的兄弟或者戰友將被迫互相殘殺。米達麥亞想起有一名 軍官,他的長男和父親同在米達麥亞的麾下,而次男則配置在羅嚴塔爾那一方。其 他像這佯的例子會有多少呢? “既然狀況已經演變到這种地步,羅嚴塔爾必定會將他麾下所有的兵力投入主 戰場吧?” 米達麥亞如此地預測著,理由有兩個。一個是積极的理由,那就是羅嚴塔爾可 以藉著优越的龐大兵力,一舉擊潰敵人,獲取戰術上的胜利,并進一步為戰略的胜 利布局。另一個則是消极的理由,也就是說羅嚴塔爾如果將一部分的兵力留在海尼 森上,一旦叛亂--對敵國來說是歸順--發生的話,那么他的根据地就失去了。 羅嚴塔爾率領著全軍迎戰敵方艦隊,反過來看,正暴露出他對已方有著無法產生万 全信心的心理弱點。 接著到了十一月二十四日。 羅嚴塔爾与米達麥亞雙方的艦隊,在蘭提瑪利歐星域對陣。這是星域也就是過 去自由行星同盟軍,已故的亞歷山大.比克古元帥,和萊因哈特皇帝所率領的帝國 軍首開戰火的地方。這倒不是有什么奇怪之處,而是因為這個星域是一個眾人公認 的戰略要沖。 九點五十分,雙方的距离正以五點四光秒的速度在接近當中,通信回路經過短 暫的空白之后,隨即為激烈的叫聲所取代。 “攻擊!” “攻擊!” 同一种語言,下達了同一個命令。 數万道的光柱,將星星原有光芒打散了。艦艇被包圍在能源中和磁場當中,像 是巨大的螢火虫似地閃閃發亮,無法負荷強大能源直擊的艦艇,頓時爆炸成碎片四 散紛飛,像是在光与影交錯而成的巨大的帆布上,潑洒死亡与破坏的鮮艷顏色。戰 爭女神好像擲撒著被扯斷的項鏈似地,光球与火焰琚毫無秩序地零落紛散著,而第 二波的還擊又接踵而至了。艦体被能源光束割裂而殘破不堪,能源流無聲地咆哮著 ,將生命体与非生命体全部拋向真空。無聲的哀號貫穿了整個宇宙,高熱与火焰像 是一件件發光的壽衣緊緊地包裹著他們的身軀。不管統率軍隊的是多么高洁的指揮 官,他們的目的仍是确保已方能夠維持兵力的优勢,而殺人便是一個能夠獲得最大 效果的手段。軍人的責任与義務,就是殺人与死亡。 光束与飛彈在黯淡的黑夜中,開辟出一個個不幸的白晝小領域。在這些領域當 中,艦艇一艘艘地被打得千瘡百孔,動力部分被熱浪刮跑了,士兵們活活地被燒烤 著,口里發出一陣陣的慘叫哀號,然后滾倒在艦艇的地面上,鮮血与內臟流到体外 痛苦地死去。 這場激戰被稱謂“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也有人稱之為“雙璧爭霸戰”。 最初參戰的兵力,是羅嚴塔爾的五百二十万大軍對米達麥亞的二百五十九万,在數 量上是前者占有絕對优勢,所以兩者的基本應戰姿態是:羅嚴塔爾攻,而米達麥亞 守,但米達麥亞將了直接指揮的机動戰力,發揮到最大限度的活用,堅決阻撓羅嚴 塔爾軍的滲透,所以胜負還不能輕易地立見曉。此時的米達麥亞明知已方的兵力在 這個時間點上是處于劣勢,但是他仍然果斷地開啟戰端,其目的在于使羅嚴塔爾舍 棄持久戰策略,而采取各個擊破的戰術。因為在戰略上采取速戰速決;在戰術層次 上,在已方的兵力全部到齊以前保持守勢的作法,本來就是米達麥亞所采取的基本 應戰姿態。 雙方戰力均衡的時間點,比原先的預期還要來得早。 十一月二十五日八時三十分,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也到達戰 場。盡管在猛烈進擊的過程中,有些部分因為跟不上而脫隊了,但是超過一万艘艦 艇的新戰力還是會給戰局帶來不小的影響吧! “前進!力戰!敢斗!奮勵!” 這是“黑色槍騎兵”的座右銘。這支部隊所忌諱的是卑層、消极和猶豫。 “沖鋒!幫米達麥亞爭取一些吃早餐的時間吧!” 畢典菲爾特旗艦“王虎”,挺立在部下的前頭,率先躍進戰場。据傳說,此時 的畢典菲爾特,正一邊啃著充作早餐的熱狗,上面沾滿了芥末,然后一邊站在艦橋 的主螢幕前輩。如果這是刻意演出的話,那么或許難逃別人認為他太過火的批評也 說不定。 “黑色槍騎兵已經來了嗎?” 羅嚴塔爾在旗艦托利斯坦的艦橋上,不禁發出尖銳的啐舌聲。事實上,當這只 黑色槍騎兵還是已方的時候,倒不覺得這么具有威脅性,但是當它以敵人的姿態出 現的時候,卻讓人不得不覺得有一股炸裂似的壓迫感朝自己緊逼過來。那互相重疊 的光點,一個一個張牙舞爪、呲牙露齒地扑了過來。 在爆炸光連連不斷,洶涌的能源如惊濤駭浪之中,“王虎”帶頭的黑色槍騎兵 仍未稍減他們的速度,凶猛的气勢也絲毫不受挫折地朝羅嚴塔爾的艦隊直逼過去。 羅嚴塔爾軍的左翼,在直接承受到對方那几乎是傲慢的攻勢之時,心理上開始 動搖了起來,艦隊的陣型開始出現微妙的崩潰現象。米達麥亞的主力艦隊,像是在 与黑色槍騎兵相響應似地,所有的主炮連續三齊射,一面集中高密度的火力,一面 維持著毫無間隙可乘的隊形開始推進。此時的時間是九點十五分。 III 畢典菲爾特所率領的“黑色槍騎兵”,在這一年四月到五月的“回廊會戰”期 間,折損了近一半的兵力。不過后來經過重新編排,并且將海倫法特的舊艦隊也一 起并入之后,現有的實力凌駕羅嚴克拉姆王朝成立初期的黑色槍騎兵艦隊有一成之 多。 只是,不管是原來的“黑色槍騎兵”也好,或者海倫法特的舊艦隊也好,過去 都因為有身經百戰的勇將擔任他們的指揮官,所以一直是赫赫有名、勇猛善戰的部 隊,但是現在五十的戰斗力与五十的戰斗力合并起來,卻不見得能夠得出一百這個 數值。因為一支勇猛且具有特殊性格的部隊,要与其他部隊融合起來其實是相當困 難的。 黑色槍騎兵部隊和他們的司令官的號令同步運動,殺進戰場,躍進敵陣。當司 令官高喊著“前面的家伙全部都是敵人”的時候,他們已經拿著大刀開始揮舞著, 可是海倫法特的舊部隊,在配合上就顯得有些遲緩。而羅嚴塔爾的一部分艦隊,便 乘著這么小的一點縫隙,混進他們的行列之中,使得無秩序的混戰,像波紋似地膛 漸向外擴散。 由于這是一場帝國軍對抗帝國軍的戰役,所以當同型的艦艇因交戰而相互混在 一起的時候,便產生了一個敵我辯識上的困難。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的一個特征 ,便在于這個敵我難分的混亂。 “千万不要出丑哪!帝國軍互相對抗的戰役,在利普休達特戰役中就經歷過了 ,不是嗎?現在還慌什么慌!” 可是此時卻只有正在怒吼的畢典菲爾特所率領的艦隊,在眾人的面前,展示著 他們不至于被敵方或已方誤認的漆黑色身影。原海倫法特所率領的艦隊,在合并的 同時,當然也漆上了同樣的色彩,但是海倫法特的舊艦隊,在心理上卻很難抹去他 們是讓人收容合并的感覺,而且在他們之中還有人相信,海倫法特之所以戰死,原 因之一便是因為畢典菲爾特在“回廊戰役”中太過于蠻干所致,雖然這些事情都已 經過去了,但還是有些人無法釋怀。海倫法特一直深得軍心,三年前在“利普休達 特戰役”的時候,有些士兵曾追隨著這位有著水色眼眸的勇將,与羅嚴塔爾等人所 代表的萊因哈特一党作戰。奈何事態是如此地變幻莫測,過去的那些士兵,如今卻 被編制在畢典菲爾特的麾下,為了萊因哈特皇帝与羅嚴塔爾交點,回顧這段過去, 或許不禁要感嘆命運弄人的手法也不免太諷刺、苛烈了吧。 瓦列艦隊繼黑色槍騎兵之后,于二十五日十九點也加入了戰場,至此雙方的戰 力比數几乎已經對等。米達麥亞堅忍地支撐到現在,几乎可以确定已方已經优勢在 握了。但是,當他將戰場全幅的兩軍配置圖放在輔助螢幕上的時候,卻發現敵方一 支小部隊的移動有些怪异。 “那支部隊是 ̄ ̄” 司令官低語著,而幕僚人員克里中校則回答道: “是羅嚴塔爾元帥的直屬部隊吧?” “這個我明白,難道是什么奇兵嗎?” 米達麥亞所擔心的是,那一小支艦隊可能就是敵人的最精銳的部隊,此時作出 這种奇妙的移動,究竟是有什么企圖呢?正因為那一小支艦隊的移動路線并不是呈 一直線,所以要了解他們的目的得花一點時間,不過不久之后,米達麥亞隨即發出 “原來如此,完了”的啐舌聲。原來已方最突出戰線的拜耶爾藍艦隊,已經被敵方 的一部分故意后退的艦隊誘導,正朝前方直前當中,而且那一小支艦隊已經截斷了 他的后方。 雖然曾經預先警告過拜耶爾藍,千万不要中了羅嚴塔爾的伎倆,但是他年輕輕 ,作風又极為驃悍,所以發覺時已經無法制止他的攻勢了。 羅嚴塔爾此時以“令人覺得可怕的冷靜”,注視著眼前的拜耶爾藍的窘狀,然 后回過頭看著副官瑞肯道夫,沒出聲地笑著說道: “我們來教教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究竟什么才能夠叫作真正的用兵吧,瑞肯 道夫。” 羅嚴塔爾本身其實也是被人稱為乳臭未干的年齡,可是在他与拜耶爾藍之間的 風格与魄力差距,卻不只是由五歲的年齡差所造成的。 羅嚴塔爾軍引誘拜耶爾藍的艦隊,來到火線密集的中心點之后,立即以光束和 飛彈發動近距离掃射。拜耶爾藍一面反擊,一面后退,可是這兩种動作每次相互交 替的時候,前鋒馬上就遭到攻擊,所以一直到米達麥亞將他們拯救出來為止,整個 艦隊已經遭到相當嚴重的損害了。不但副司令官雷瑪中將戰死,而且還失去了其他 三名提督。 “完全被整慘了,非常對不起。” 出現在通信螢幕上的拜耶爾藍感嘆地說著,而米達麥亞則毫無笑容地回答道: “現在還是繼續在被整之中,所以你用完成式來說還太早了,我還想在后面接 個逆接的連續詞哩。” 說完這個和梅克林格還比較相稱的比喻之后,“疾風之狼”開始深思了。 “就算羅嚴塔爾的攻守都完美無缺,可是他的部下并非如此,從那里應該可以 打開一條活路吧!” 米達麥亞此時當然不可能知道格利魯帕爾茲對羅嚴塔爾的背叛,以及克納普斯 坦為人所誘導的事情,介理他很難相信羅嚴塔爾的部下會愿意与羅嚴塔爾生死与共 ,所以便想要將已方的戰力,集中在敵方較薄弱的一環。這個构想雖然极為尋常, 但是猛攻的戰力与速度卻是非比尋常的。所以克納普斯坦艦隊,几乎是在一瞬間, 就面臨到敵人壓倒性的攻勢了。 米達麥亞的猛攻令人措手不及,克納普斯坦艦隊的艦列變得零亂,并開始后退 ,司令官當然拼命想要重整指揮系統,但是米達麥亞并不給對方這個机會,于是克 納普斯坦艦隊的防御線像是砂城倒塌似地崩潰、分裂了。 “格利魯帕爾茲這個家伙,什么時候要行動呢.” 對克納普斯坦來說,這像是一個無形的鎖,牽制了他的判斷与行動。他原本并 不是一個無能的男子,他能夠為萊因哈特所錄用,而且曾經在已故的菲爾姆特.雷 內肯普的手下被鍛煉成一個戰術家,五年以后,或者十年以后,應該是一個可以將 統率帝國軍的大任扛在肩上的人才。 但是,他此時無法將能力作完全的發揮,是由于他的內心理所造成的。他原本 是一個清教徒式的嚴肅認真的男子,所以盡管有個藉口說是要對皇帝竭盡忠誠,但 是他的內心無論如何也無法對這些背信或者出賣的行為釋怀。而且是敵將實在太過 于偉大了。當克納普斯坦注意到艦艇監控員發出慘叫聲的時候,他的旗艦已經被連 鎖的火球給團團圍住了。死亡虹色的火花,拍打著能源中和磁場,一只無形的巨大 手掌,開始使勁地撬開磁場的裂縫。 “愚蠢!怎會有這种愚蠢的事呢!” 克納普斯坦對著超越者和人們大聲地呼叫,無奈時空中充滿了不公平,既不是 積极的叛亂者,同時也不是積极對這個叛亂者背信的克納普斯坦,卻必須在這場毫 無意義的戰爭當中,比任何人還要早失去他的生命。 接下來的那一瞬間,一道火柱撕裂了旗艦,克納普斯坦的肉体和精神,隨著旗 艦在那一團球形的巨大白熱光中四散紛飛,還原成最基本的原子。而走向死亡的人 所發出的抗議,則在短短的時間內,由那些构成時間的無數小粒子吸進黑暗的深淵。 這是在十一月二十九日六點零九分。 克納普斯坦可以說是這場內戰當中,死得最不值得的一個人吧?而且知道這個 內幕的人只有一個,只有那個誘使他作出雙重叛逆行為的格利魯帕爾茲。也就是說 從犯卻比主犯還早遭受到報應。 十分鐘后,金銀妖瞳的總指揮接獲他陣亡的報告。 “是么?克納普斯坦真是不幸哪!” 羅嚴塔爾所說的這句話,當然不是因為他已經了解到事態的全部真相,他的同 情是出自一般的常理和理儀。不過,就算他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可能也只是說著同 樣的台詞吧。 知悉一切內幕的格利魯帕爾茲,無言無表情地接受了僚友的死訊。究竟他是在 內心為克納普斯坦的不得竅門而啐舌呢,或者是為自己在不久后的未來可能獨占那 不可告人的功勛而洋洋自得呢,其他人最后還是無法得知。 或許,在這個瞬間,是他出賣羅嚴塔爾的好机會也說不定,可是他卻錯過了決 斷的机會,因為米達麥亞苛烈的攻熱沒有給他時間。如果他一旦停止抵抗,并轉而 背叛羅嚴塔爾的話,他很可能在那一瞬間被米達麥亞的光束擊中,被粉碎寸斷而气 絕吧。 克納普斯坦艦隊失去了指揮官,指揮系統被擊潰,只能一面左來右往不知所措 ,然后一面嘗試著發動效果极差的絕望反擊。 盡管情況逐漸在惡化中,此時的羅嚴塔爾仍發揮了他身為戰術家的巧妙之處, 成功地使得米達麥亞軍的陣形出現不均衡的狀態。他故意使火力的分布處于疏密不 均的混亂狀態,然后利用已方的火力,在米達麥亞的本軍与“黑色槍騎兵”之間作 成一個斷層。 當火線瘋狂地掃射在“黑色槍騎兵”身上的時候,這支艦隊顯露出他們不善于 防守的弱點,一時之間几乎要從半慌亂的狀態中潰敗而走了。 “不准后退!我說不准后退!” 畢典菲爾特一面弄亂了他橘色的頭發,一面在“王虎”的艦橋上跳腳,將地面 踩得砰砰響。 “要想后退的家伙也沒關系,我會用王虎的主炮來轟他。与其讓他當一個苟且 偷生的卑層者,不如讓他成為一個驕勇的軍人!” 當然這樣的命令是不可能付諸實行的,不過由于副參謀長歐根少將的机智,當 司令官的命令流經整個通信回路的時候,各個艦艇都楞住了,不過卻也停止了無秩 序的潰走,紛紛停留在原地不動。而“王虎”不僅僅待在火球与閃光所形成的漩渦 當中,而且還稍稍加快了前進的速度,連那些無生命的光束与飛彈,也好像害怕“ 王虎”的凶猛驃悍似地,紛紛回避著這艘勇猛的艦艇。 “對畢典菲爾特這個人來說,還真是沒有什么暴行是他做不出來的。看來惡名 有時也有它的用途啊!” 羅嚴塔爾笑著說道,不過在他的話當中,卻也含著冷笑以外的成分。因為無論 動机或者目的如何,“黑色槍騎兵”事實上已經從潰走前一刻的險境當中,重新建 立起戰意与陣形了,也就是說他們的鐵腕已經粉碎了羅嚴塔爾巧妙的攻勢。 這么一來,原“黑色槍騎兵”与舊海倫法特艦隊之間,原本接近反目的狀態, 卻產生了正面的連鎖反應。 “我們不要羞辱了死去了海倫法特元帥英勇的名聲哪!不要讓那群魯莽的黑色 槍騎兵在我們面前擺起可笑的架子!” 海倫法特麾下有名的勇將荷夫麥斯達中將,在僚友的前面帶頭打頭陣,開始了 反擊攻勢。 大概再沒有像這种与戰術理論起源于不同層面上的士气,能夠如此叫用兵專家 跌破眼鏡的了。帝國軍之所以對已故的楊威利油然產生出敬畏的贊嘆之意,固然是 因為他有那頂每每生出無數奇跡的魔法大禮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部下的士气, 一直到他死了也都繼續保持著最高的水准。 盡管毫無協調与聯系,但“黑色槍騎兵”不但超越了恐怖,甚且根本是無視于 恐怖的存在,憑著一股狂熱,不僅抵抗,而且更粉碎了迎面而來的死亡与破坏。羅 嚴塔爾此時已經不再像是個冷靜沉著的用兵家,只是目瞪口呆地注視著戰況的發展 ,而且几乎要失笑出聲了。不過他最后卻也不得不避免從正面阻擋這群狂熱家,以 免作出愚蠢的舉動。盡管如此,羅嚴塔爾的大軍仍然始終維持條條不紊的陣形,絲 毫沒有露出破綻,如果讓畢典菲爾特來形容的話,他大概會說這真是“一點都不可 愛的用兵法”吧。 十一月三十日,雙方的戰斗仍然毫無間斷、執拗地持續著。 由于雙方的總指揮官具有不相上下的實力,而且都能夠迅速地洞察對方的戰術 ,并且采取有效的應對,所以雙方雖然都蒙受了不少損失,可是卻不至受到致命的 傷害,一場場必須付出相當代价的流血戰接二連三地持續著。 羅嚴塔爾此時不禁覺得大勢不妙了。如果戰力再以相同的規模耗損下去的話, 那么羅嚴塔爾的大軍,將要被攔進無底的沼澤當中埋沒。雖然米達麥亞所率領的艦 隊同樣也會遭到殲滅的結局,不過他的背后還有毫發無傷的皇帝直屬軍在那里等著 哪! 米達麥亞并不是生來就是個慢性子、有耐性的人,不過他知道對手既然是羅嚴 塔爾,那么所有一切的焦慮或性急都是极度危險的。他對自己要求雙重忍耐,繼續 忍受著苛烈得足以令一般怯懦的指揮官昏迷失神的身心消耗。而他的密友,同時也 是偉大敵手的羅嚴塔爾也是同樣受到這种身心的煎熬吧! “楊威利所受的身心煎熬是多么地苛烈,現在我總算是明白了,那是一种真正 的偉大呀!” 羅嚴塔爾一面苦笑著,一面對著自己低聲說道,和這樣有著近乎無限回复力的 敵人作戰所帶來的疲勞,就像是用銼刀在銼著神經般的痛苦。狂妄地說什么“以少 胜多”的冒牌用兵家,是多么地愚劣啊!再怎忠實勇敢的士兵,也都有身心精力的 极限,唯有靠數量上的齊備,讓士兵們輪流上陣,一面休息,一面作戰,才能夠維 持、補充他們的体力,這也就是為什么大軍較占优勢的原因。 羅嚴塔爾這一回,對士兵們的士气,一點都沒有挽持著幻想,這固然也是因為 他對自己沒有任何幻想,不過結果也完全表現出一個用兵家的冷徹。 十二月一日十六點,原本經常處在戰火中心的畢典菲爾特,也得要暫時后退, 以便重新編整艦隊的陣列了,所以羅嚴塔爾軍便得到了一個前線戰力比敵方优越的 時机。羅嚴塔爾于是將正面戰線縮小,以高密度的火力來阻止米達麥亞軍的前進, 并率領机動力為中心的直屬部隊,企圖包抄敵人的左側,如果此舉成功的話,那么 羅嚴塔爾軍便可以對米達麥亞軍形成一個半包圍的環,然后以左右兩道火牆夾攻米 達麥亞軍,一舉橫掃成功。 不過,這個可能產生戲劇性結果的攻勢,因為奧古斯特.沙姆艾爾.瓦列一級 上將及時的反應,在即將包抄成功的前一刻被阻擋下來了。雙方你來我往的“炮火 應酬”极為激烈,放出的能源已經超出了宇宙區的負載极限,于是形成巨大的能源 旋風,如狂風暴浪般席卷了雙方的艦艇。 瓦列的旗艦“火龍”在這個情況下,遭到二發炮彈的直接命中,單座式戰斗艇 王爾古雷的第二机庫,与艦橋下部受到嚴重損傷,艦橋的牆壁与地面為狂濤刮過, 造成監控員与護衛兵八名當場死亡,二十名受到輕重傷。而司令官瓦列本身的左手 臂也遭到能源旋風的侵襲,軍服的左袖子被撕成碎片,義手的骨骼露出金屬的光澤。 “已經失去過一次的東西,召集再失去一次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不便。” 瓦列苦笑地說著,然后依照參謀長比爾梅林中將的建議,把義手切除掉,義手 落地的時候,瓦列用軍靴的鞋尖把金屬骨踢走。這位一向穩重的司令官,此時注視 著參謀長,竟然也難得地開起玩笑來。 “好了,這下子把厄運給切除掉了,我們唯一害怕的就只有怯懦這兩個字了。” 連續三個小時的纏半、死戰就這樣進行到最后,羅嚴塔爾只得放棄繼續采取攻 勢,因為米達麥亞此時正在防御線的各處,制造一些小小的突破口然后把這些小突 口連成一橫線,企圖要一舉展開正面的前進,如果這個戰術成功--事實上,已經 接近成功了--的話,那么羅嚴塔爾軍就將要整個為烈火与鋼鐵的怒濤給壓碎擠扁 ,然后整個被壓死了吧。而現在位于這個危險地帶的人,便是格利魯帕爾茲。 格利魯帕爾茲本身也有一個失算,這個失算与無奈戰死的僚友是不同的。格利 魯帕爾茲原本打算在會戰當中,尋找一個最具效果的時机,將矛頭轉過來刺向羅嚴 塔爾的后背,可是卻一直沒有等到這個時机的到來。原因之一是因為他所有的部下 并不曉得司令官的想法,所以許多艦艇只是一味果敢地与米達麥亞軍進行你來我往 的炮火應酬。 格利魯帕爾茲從至近的距离,觀看著米達麥亞那令人畏懼的戰術,忍不住全身 的戰栗与衷心的感嘆。他的心中此時正在盤算著,是不是藉此机會,將米達麥亞軍 的攻勢給引過來,以導致羅嚴塔爾軍全面的崩潰,但是此決斷的緊急關頭,他又再 度猶豫了。因為米達麥亞的攻勢,勢必會帶來出乎想象的壓力,他害怕自己會像是 個挖掘堤防的人,反而會被洪水給淹沒。因此,格利魯帕爾茲只顧著保護自己,不 得不拼命阻擋米達麥亞的攻勢,這就像是一出笑不出來的黑色喜劇,必須要一直演 到羅嚴塔爾率領直屬部隊反轉過來為止。在上演的期間,格利魯帕爾茲又企圖把自 己降服的意愿傳達給米達麥亞,不過羅嚴塔爾卻在通信回路即將接通前的一剎那, 出現在他的背后,使他不得不放棄這個念頭。 此時米達麥亞軍已排列成縱長列,于是羅嚴塔爾集中精密的火力,擊潰米達麥 亞軍的一個突破口,并且反過來施加攻勢,從該突破口往橫的方向沖刺,由側面攻 擊米達麥亞軍的一個艦隊。攻擊時間雖短,但是激烈的程度几乎要讓雙方打斷牙齒 ,米達麥亞被逼得不得不讓整個艦隊后退六十万公里。 流血的筵席,至此仍然沒有一點要結束的气息。 IV 在這之前,正當米達麥亞与羅嚴塔爾即將在蘭提馬利歐星域展開這場死斗的時 候,一名使者來到伊謝爾倫要塞上。這名使者是羅嚴塔爾基于戰略上的考量所派遣 來的,目的是希望伊謝爾倫要塞能夠在帝國軍企圖通過回廊的時候,出兵加以阻止 。這名使者并不是羅嚴塔爾的部下,而是目前居住在海尼森行星上的一名退役軍人 ,過去与尤里安等人有著极為密切的關系。 “姆萊中將,好久不見了,真沒有想到我們會在這种情況下見面。您的气色看 起來很好哪!真是太好了!” 尤里安滿怀誠意地向他問好,并且握他這位前參謀長的手。奧利比.波布蘭見 到姆萊,只留一下句“哎呀,慘了”,然后就像是野生動物發現了天敵似地逃之夭 夭。而達斯提.亞典波羅則一面說著,“我們可是用紳士禮送你走的哪,沒想到你 會再回來”,一面像是有些難為情似地主動跟姆萊握手。卡介倫与先寇布在一旁露 出歡喜的微笑,互相交換敬禮,而菲列特利加真心地向丈夫生前的這位誠實幕僚點 頭致意。 羅嚴塔爾選中了從前曾是舊敵的姆萊,作為使者出使到伊謝爾倫,這真可說是 一個兼具巧思与辛辣的人事安排。姆萊在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后,不得不接受下來 。但是他本身在接受這個任務的背后,究竟有著什么樣的動机,他卻沒有一點想要 透露的樣子。尤里安猜測著姆萊想法可能是,姑且不論羅嚴塔爾真正希望他達成的 任務是什么,不過如此能為尤里安等人帶來舊同盟領上最近所發生的變故的相關情 報,那么單就這一點而言,也不是沒有意義的吧。 羅嚴塔爾所提出的建議,的确展現出他作為一個梟雄的不凡气概,如果阻擋成 功,便將舊同盟領全域歸還給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這并不是一個可以很容易開 出來的條件,而且會讓人覺得不妨就照著他的要求去做,因為即使失敗了也不會有 什么大損失。 但是,尤里安是楊威利的弟子,除了考慮能有多少胜算之外,還必須考慮到另 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自己的選擇在歷史上將會有什么樣的意義。雖然這終 究不過是一种思考的模仿行為,不過對尤里安來說,卻是一支在迷路又沒有地圖時 ,可以為自己照亮方向的火炬。 “有關于您所提出的要求,必須与楊夫人和梅爾卡茲提督等人商談,我們會盡 快將您所需要的答案帶來給您,不過在這之前,請您輕松一下,隨便坐坐。” “說的也是,就麻煩你們盡快了,一旦坐久了,只怕我最后會想插嘴年輕同伙 們所做的事情哪,雖然這里已經沒有我的位子了。” 姆萊說完之后就舉起自己的一只手,然后朝著被分配的客室走去了。尤里安原 本想要說,中將你不回來嗎,可是他又將這句話吞到肚子里去,因為姆萊笑著謝絕 了使用他過去的宿舍。 這一整天,尤里安努力地思考著羅嚴塔爾的提案。 羅嚴塔爾如果想要以政治正統性,作為對皇帝萊因哈特和新王朝申述的重點, 就必須要使新帝國歷使用的前二大政治体制复活。難道說,他想要擁戴下落不明的 先帝艾爾威.由謝夫二世,向天下人宣告高登巴姆王朝复活,或者要复興舊自由行 星同盟,成為共和政治的旗手嗎?后者的可能性,光是用想的就覺得愚蠢可笑。如 果羅嚴塔爾真正的意圖,是想要萊因哈特皇帝作傀儡來掌握政治實權,那么尤里安 等人,無論如何也沒有理由介入這种專制權力的內部紛爭。 不管怎么說,在萊因哈特皇帝統治下的社會,就政治体制而言,雖是屬于專制 体制,但是就所得到的成果而言,卻是屬于中庸之道。萊因哈特皇帝的統治,已經 得到良好的改革成果是一個事實,絕不能因為体制不同,就把這個成果扔在地上踩 。而且,就算羅嚴塔爾暫時成功地打倒萊因哈特皇帝,其他的重臣也不可能會對他 屈膝唯命是從。如此一來,只是重新開啟了一個無秩序、無原則的長期紛爭時代罷 了。 盡管羅嚴塔爾元帥,在政治上与軍事上的實務能力,和萊因哈特皇帝比較起來 ,并沒有什么遜色之處,但是在歷史上,他卻只能夠成為皇帝的一個反叛者。 為了讓歷史能夠盡量朝好的方向進展,毋宁讓萊因哈特皇帝的治世繼續下去, 才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至少在他還持續著賢明、公正統治的這段期間,應該是如 此的。至此,尤里安的想法已經如此确定下來了。 問題在于另外一個條件,羅嚴塔爾打算將优布.特留尼西特的性命,交給伊謝 爾倫來處理。這一個條件所帶給尤里安等人的,不是政治上的動搖,而是一個諷刺 的、心理上的誘惑。 一听到這個條件的時候,尤里安的內心的确產生了強烈的動搖。而奧利比.波 布蘭更是興奮地吹著口哨,慫恿尤里安說:“光看在這個條件的份上,我們就可以 接受他的建議了。” “我不要求把特留尼西特的頭給我,他的頭就讓給各位了,我只要他的一只手 臂。” 尤里安當然也不是沒想過要耍些手段、賣弄權術。事實上,他們根本可以先提 出把特留尼西特交給他們的要求,讓羅嚴塔爾先松懈下來,可是最后卻讓帝國軍通 過回廊。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賣個人情給帝國軍,同時也可以了卻他們与特留尼西 特之間的私怨。 但是,這种作法顯得太無情。因為不管尤里安等人對特留尼西特個人有多么憎 恨与嫌惡,如果拿他的性命來當作政治交易的籌碼,那么尤里安等人也就沒有資格 譴責特留尼西特從前對民主主義的种种背信行為了。 羅嚴塔爾向伊謝爾倫開出這樣的條件,固然是非人道的,但是從他的政略和戰 術上來看卻是理所當然的。只是尤里安等人如果接受了,終究會是一种可恥的行為。 尤里安此時突然想起另一個重要問題,他于是試著詢問姆萊,羅嚴塔爾對于這 次內戰抱持著什么樣的態度,而舊同盟的民眾是否也被卷入其中。 “不,這純粹是帝國的內戰,和民眾完全沒有關系。這是他所抱持的態度,或 許有些傲慢,不過确實是以這樣的態度在進行的。” “哦,原來是這樣。” 尤里安覺得從這其中,似乎可以看出羅嚴塔爾這人的矜持。而且如果將舊同盟 的民眾卷進爭斗之中,發起一場徹底的焦土戰爭的話,那么勢必引起一場長期的抵 抗,所以他刻意避開,決定采取正面決戰。或許有人會嘲笑這种作法,不過也許他 認為要笑就讓他們去笑吧。 但是對于羅嚴塔爾的贊嘆与自己應該要作的選擇,是不同的兩回事。尤里安將 自己的判斷告訴了姆萊,說自己不能接受羅嚴塔爾的建議。 “拒絕是嗎?我明白了。” “姆萊中將,勞駕您跑這一趟,真是抱歉。” “什么,我只是把條件轉達給各位罷了,不是要負責讓這個交涉成立哪!” 姆萊靜靜地笑著說道,之后,他的表情改變了。 “尤里安,其實我必須要向你道歉,我原本還一直以為你會因為眼前的利益, 而作出錯誤的判斷。所以,我一直覺得就算會落得一句多管閑事,我也必須要阻止 你。” “您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毫無道理的。” “不過,我的擔心已經是沒有用的了,你果然是楊提督最得意的弟子。” 對尤里安來說,姆萊所說的話是最高的贊美了。 雖然這件事應該是已經确定下來,不過幕僚們仍有些人覺得十分可惜。好比華 爾特.馮.先寇布中將等人,并沒有因為有些顧慮而私底下議論,反倒是直接了當 地公然提議說道: “尤里安,讓我和姆萊中將一起到海尼森去吧!” “您是想遍訪昔日的情人嗎?” “這當然是主要目的,不過我另外還想做一件事,就是左手提著羅嚴塔爾的首 級 ̄ ̄” 先寇布的笑容,好像高貴的食人虎似地,有著危險的風采与魄力。 “右腳底下踩著优布.特留尼西特的頭,然后右手持著戰斧,用這种姿勢拍張 照片來當作紀念,然后再把照片賣給新聞界。” “這個計划請務必讓我參加。” 波布蘭探出身子來了。 “羅嚴塔爾元帥就讓給先寇布中將,至于我只好將就另外那一個了。” “我就想到你會這么說,你就只想著輕松的事情自己攬下來,你這個人!” “也不是這樣,只是我跟羅嚴塔爾元帥之間沒有什么恩怨,而且我不想讓帝國 的貴婦人都痛恨我呀!” 尤里安嘆气地說道。 “兩位請不要輕舉妄動。海尼森目前還是在帝國軍的支配之下,無法活著回來 的可能性恐怕會很大。” “難道我們會貪生怕死嗎?” 奧利比.波布蘭毫無笑意地重新載上黑色扁帽。雖然有部分人把波布蘭喚俐“ 輕薄的好色男子”,不過尤里安最近卻對他有了一個新的感想,認為他其實是從這 樣一個角色的扮演中,享受著一些充滿諷刺的樂趣吧。 “這話真是勇敢哪!真想不到一見到姆萊中將的臉,就急忙逃走的這位仁史, 會說出這樣的話哪!” 達斯提.亞典波羅嘲弄地說后,波布蘭好像又答了句什么似地,不過尤里安的 听覺并沒有抓住那些話。他一個人走向了望室想要好好地靜一靜,不過一走到那邊 ,卻發現那里也有許多人,正想要折返的時候,卡琳--也就是卡特羅捷.馮.克 羅歇爾叫住了了。他們隔著透視牆一面看著星星,最后話題還是回到尤里安所面對 的軍事決斷,竟然全然沒有朝他們共同的老師所得意的范圍發展。 “波布蘭中校說,只要一看到尤里安的臉,就可以看的出來這一次沒有我們上 陣的机會了,是這樣子么?” “這一次?是啊,雖然只有這一次 ̄ ̄” 尤里安的眼眸里,綻放出思慮頗深的深褐色光芒。其實尤里安內心真的很想要 放手一戰。代表銀河帝國的名將,如今背叛皇帝舉起了反幟,帝國軍內部所產生的 動搖,定是非同小可,而且隱藏在尤里安內心,屬于軍事冒險家的聲音,正低聲地 向尤里安訴說著一個甜美的夢,如果能夠利用這次机會的話,那么 ̄ ̄這個誘惑太 強烈了。但是四年前,自由行星同盟之所以會吃了一個大敗仗,也是因為受到這种 誘惑吸引的緣故。 如果尤里安在這個時候和羅嚴塔爾締結盟約,与萊因哈特皇帝一戰的話,將會 把整個歷史引導到不同的方向吧?但是甜美的夢,往往帶來苦澀的結果,最后只怕 會引導萊因哈特的大軍,走向攻擊伊謝爾倫這一條路。 “雖然可惜,不過我認為你作的判斷是正确的,不要卷入皇帝与羅嚴塔爾元帥 的內戰,你對自己的判斷要有信心唷!” “謝謝,讓你擔心了。” “你在說什么,我才不是擔心呢!我只是著急啊!如果你不好好加油的話,不 但會讓楊夫婦蒙羞,而且還會影響到我們自己的命運呢!” “我明白。” “不是什么明不明白嘛,我又不是說你沒好好地在加油啊!” 在尤里安不知如何回答的時候,卡琳已經轉過身去,踩著尤里安印象中的极富 韻律的步伐走掉了。此時尤里安真想自己也能夠學著卡琳的父親一樣,那么瀟洒地 對付她,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手腕也好,不過這樣的想法并沒有持續很久,因為另 一個必須要作的決斷,此時又加諸在他的身上了。 回到指令室的時候,剛剛正在与通信官談話的菲列特利加.G.楊微笑地對著 尤里安說道: “看來今天的稀客還真不少唷!帝國軍一位叫作梅克林格一級上將的人剛剛才 要求交涉,要不要听听他說的內容呢?尤里安。” “ ̄ ̄嗯,當然。” 將自己惊訝的思緒整理過后,尤里安點點頭,帝國軍交涉的內容,早已在意料 之中,那將是和羅嚴塔爾完全對立的要求吧?當尤里安對著菲列特利加點頭的時候 ,他早已經將決斷的門扉推開一半了。 尤里安的決斷,在十二月三日的時候,被具体地帶到戰場上。 “有一支大軍正從伊謝爾倫方向朝海尼森行星進攻過來了。” 羅嚴塔爾的副官艾密爾.瑞肯道夫少校向司令官報告了這件大事。 “帝國軍是嗎?這個 ̄ ̄” “是,指揮官是梅克林格一級上將,伊謝爾倫的共和主義者,允許他們通過回 廊。” 羅嚴塔爾將自己的視線,從臉上印著緊張与不安的瑞肯道夫臉上移向宇宙的時 候,發表評論說: “伊謝爾倫的小子,看來也有著認真正經的戰略眼光哪!或者,是因為有一位 好參謀在身邊,梅爾卡茲那個老人給他們這种智慧的吧!” 不過這個猜測并沒有命中真實的情況,“伊謝爾倫的小子”是憑著自己的判斷 ,然后作出選擇決定下來的。至少他并沒有借助任何活著的人的力量。 不過,羅嚴塔爾還是正确地理解到,尤里安作這樣的一個決定所代表的意義。 他一方面“賣人情”給帝國人,以便作為日后面臨交涉時的政治籌碼,另一方面他 讓梅克林格通過回廊,便可以使帝國在回廊方向的出入口,呈現毫無戰力的空白狀 態,如此一來他們便可以入侵、攪亂帝國本土,乃至于有其他更進一步的行動,就 算他們沒有這個意圖,也勢必可以獲得行動上的自由。 無論如何,再繼續現在的正面戰斗已經沒有意義了。一旦海尼森為梅克林格所 奪,那么羅嚴塔爾將被孤立在虛空中,而且在不久的將來,勢必會被迫采取二面作 戰。 “真不愧是一代名將,一面作戰,一面后退,還能維持絲毫不紊亂的陣形,這 么完美的例子,連戰術教科書里面都沒有記載。” 瓦列注視著螢幕上逐漸遠去的光點,然后贊嘆地說道。而米達麥亞則沉默不語 ,因為這种本事對他來說已經不需要再加以言語化,他早已有所体認了。此時的他 ,眉頭緊緊地皺著,在心里作出了一尖銳且沉重的決定,那就是今年之內一定要了 結這場戰亂。如果過了這個年頭的話,很可能會發起暴動,而且目前困守在伊謝爾 倫要塞的人不曉得將會采取什么動作。所以趁著危險和混亂還沒有大量成熟孵化以 前,應該要及早將孕育的卵全部擊碎。 不過,米達麥亞所謂的了結,指的是討伐密友的軍事行動。而帝國軍所有的將 帥們,也都深知羅嚴塔爾不是一個會向人求饒的男子,所以當米達麥亞從僚友的臉 上,看出近似亂流的感情起伏時,他毅然決然地下達一道指令: “全軍以最大戰速,在羅嚴塔爾回到海尼森之前,加以逮捕。” 米達麥亞的聲音和表情,將僚友們的議論給堵住了。 <圖片> 第八章 因劍而亡 ̄ ̄ I “不幸內戰的產生,現在似乎將帶給我們一個小小的幸福,也就是有了內戰的 結束。雖然說只是一個比沒有結束還好一點的結局 ̄ ̄” 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在通過伊謝爾倫回廊,并且抵達新領土宙域的 時候,在日記里如此地記載著。過去僅有少數人,能夠在沒有引發戰火的情況下, 從舊帝國本土這一方,經由伊謝爾倫回廊前往舊同盟領土,如今梅克林格也有資格 將名字列在這少數人的名單當中了。 當伊謝爾倫共和政府同意帝國軍通過回廊的時候,這位富有智慧和理性、屬于 戰略家型的指揮官,不免也感到些許意外。他把這個消息,報告給費沙方面的萊因 哈特皇帝知道的時候,這位有著醒目金發的年輕霸主,也因此而沉思了好一段時間 。倒不是因為萊因哈特或者梅克林格將尤里安評估得太低,而是因為他們對于尤里 安的存在和力量完全不知情所以根本無法產生任何先入為主的觀念。 “既然他們應我們的要求讓我們通過,那么你就率軍通過吧。看起來我們應該 要感謝楊威利為我們留下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后繼者。對方或許還會有其他的考慮, 不過就把那些都當作以后的事吧!” 皇帝這么說道,梅克林格當然就遵照皇帝的指示進行,不過幕僚人員當中,當 然也會有人表示擔心。 “万一伊謝爾倫要塞發射雷神之錘,那么我們整個艦隊豈不全完了。這一點請 你留神。” “藝術家提督”的上唇有著修刮得极為整齊的胡須,而此時在那胡須之下,好 像顯露著一點苦笑。 “留神就可以讓雷神之錘失去效用嗎?如果這樣的話,那么我一定會非常留神 的不過我認為,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這种權利了 ̄ ̄” 自己的人雖然不安,不過那些固守在伊謝爾倫要塞的共和主義者,應該也是自 己一樣的不安吧?因為就算他們逞一時之快,讓梅克林格艦隊成了雷神的祭品,結 果也只是徒然招來帝國軍全面的報复罷了。而且他們或許還不免要擔心,梅克林格 會不會是想趁要塞松懈之際加以攻擊。 “老實說,在我自己的心理上,希望的成分比自信的成分還要稍微多一些。這 個時候,如果要塞上的楊威利還健在的話,那么此時這個心理万分的比例就會反過 來了,或許根本還可以向對方寄予完全的信賴。這是我自己內心的希望,希望楊威 利年輕的后繼者,不會被沖動役使,而讓野比理性來得优先。” 后來的情形倒不是因為尤里安感應到梅克林格的愿望,而是尤里安自制的結果 。這位有著亞麻色頭發的年輕人,深深地明白一旦同意了帝國軍的要求,就絕對不 能再節外生枝,以免損害了雙方信賴關系。 “帝國軍若有任何背信行為,我們可以立即攻擊,即使有艦炮的射擊,也不至 于損傷伊謝爾倫要塞的外壁。但是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可以對全宇宙發表他們可恥 的行為。” 尤里安在要塞的中央指令室,仔細凝神地注視著主螢幕上的動靜。此時帝國軍 梅克林格艦隊,正以整齊的行列通過“雷神之錘”的射程。他們之所以刻意將航路 設定于經過距离要塞极近的地方,正是要以行動証明他們對尤里安等人的信賴吧。 達斯提.亞典波羅此時正在尤里安的身旁,用紙杯裝著咖啡輕輕地啜飲狀,他 湊近尤里安耳邊低聲說道: “看來帝國軍是不會攻過來了。既然如此,我們何妨用雷神之錘,輕輕摸一下 他們的頭呢?” “不用太浪費,只要稍微放一下煙火就行了,不過如果要讓煙火看起來壯觀一 點也行啊!” 奧利比.波布蘭那綠色的眼眸上,蕩漾著充滿爽朗神采的表情,不過卻是好占 的。雖然他充分理解尤里安這次不主張上陣的构想,不過假設有什么危險的突發事 件的話,他大概也不會有什么失望的感覺吧? 另外佇立在波布蘭旁邊的梅爾卡茲,与立在梅爾卡茲身旁半步的舒奈德,始終 都沉默不語,或許他們在心中也有有什么話想說吧? “通過中的帝國軍送來電文。” 負責通信的監控員前來報告。送到尤里安手中的通信文是這樣說著的: “銀河帝國軍一級上將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至伊謝爾倫各政府与軍部的代表 人:謹在此向各位所表現出來的善意致謝,并期待今后雙方關系的正常化。此外, 我答軍并向各位偉大的指導者楊威利元帥的神圣陵寢,以敬禮方式致敬,但愿能夠 為貴方接受。” “總而言之,敵方和我方盡是一些感傷主義者。伊謝爾倫是神圣之墓,是嗎?” 華爾特.馮.先寇布的視線掃過尤里安的側面。 “那么,司令官閣下,你認為這些感傷主義者的同志們,可以看出將來的展望 嗎?” “是的,的确是能看到的,不過那些不會是一條平坦的路,這是我看到的。” 尤里安的這番話,与其說是出自預測不如說是出自期待。這雖然是楊威利曾經 勸誡過的事,不過此時的尤里安,對于歷史潮流的方向与速度的掌握,的确是經由 皮膚的感覺,而不是理性,而且似乎已經正确地預測出歸結點了。 “說起來,宇宙就像是一個劇場。” 楊威利曾經過這樣的話。各個大大小小的悲劇,在這個時空的舞台上演出,開 幕、閉幕,然后更換主角。而自己所被允許參与演出的這一出戲--以壯麗的夢想 和大量的流血來裝飾的、鮮紅与金黃的歷史劇--已經逐漸在接近尾聲了,尤里安 有這樣的預感。只是尤里安身為楊的弟子,對于自己這种并不是根据理性和認知能 力分析得來的預感,感覺到有些羞,所以并不想多說。 尤里安所預測的這种歷史劇其中的一幕,在相隔五千光年的虛空中,有了一個 劇烈的轉變,那是在帝國的客人离開伊謝爾倫回廊以后不久后所發生的。 II 十二月七日。 羅嚴塔爾軍后退時,米達麥亞軍緊追不舍,羅嚴塔爾軍的后部,此時已經陷入 米達麥亞軍的射程之內。這种情勢的發展,原本應該是追擊与反擊相互交替展開的 ,可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混亂,卻攫住了正要進入反擊態勢的羅嚴塔爾軍。 “格利魯帕爾茲艦隊向我軍發炮射擊。” 監控員的慘叫聲,飛快地閃過羅嚴塔爾的听覺神經。 跟在听覺神經之后,是視覺神經遭到閃光的攻擊。盡管入光量已經在調整之中 ,但是整個螢幕仍然充滿了像是脈搏般跳動的白濁光芒。通信回路連續呼叫著戰艦 和戰斗群的名稱,并告知了通信中斷的消息。充滿惡念与殺意的巨大能源,在“托 利斯坦”的周圍炸裂開來。 “這個自以為有點聰明的小子,原來從一開始就在暗中等待這個机會啊!” 這個苦澀的体認,讓羅嚴塔爾几乎說不出話來。他過去所思考的戰略与戰術, 一直只把萊因哈特皇帝与米達麥亞當和對象,根本沒有意識到這种小人物的小陰謀 。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行為,隨即造成群情激憤的反噬。 “卑鄙小人!難道我們會袖手旁觀讓你獨占功勞嗎?我們送你去當同路人,到 天上去向戰死的人道歉去吧!” 士兵們如此怒吼著,而其中反擊最為猛烈的部隊,正是克納普斯坦的舊部,這 种情形只能說是一种諷刺吧。他們正哀悼著自己戰死的司令官,遂將他們的情感全 部發泄到格利魯帕爾茲的身上。 而格利魯帕爾茲本身所率領的艦隊,也并非上下一心。有些不幸的艦艇,對突 來的命令感到惊訝,正在猶豫著該不該攻擊的時候,竟然遭到反擊,平白被炸碎四 散到宇宙中。也就因為如此,事態急速地奔向殘破的深淵,士兵的悟性与本能相互 起沖突,遂演出苛烈的大內哄。 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為這個原本以華麗色彩所描繪的內戰歷史畫,染上了一 大片污漬。過去不管是在能力上或者道義上都絕少受到他人責難的格利魯帕爾茲, 也是一個受到眾人期許他能夠集大成的學者。甚至連渥佛根.米達麥亞,也曾經教 誨他麾下的拜耶爾藍說,光是打仗還不足以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要多學學格利魯 帕爾茲,放寬自己視野。 但是,后世的歷史在提到拜耶爾藍的時候,則稱他是“米達麥亞的后繼者,一 位有能力、誠實、清廉的軍人”。說到格利魯帕爾茲的時候,則將他的罪名定為“ 應遭人唾棄的背信者”。因為他最后一段生涯--還不到他人生的百分之一,所采 取的行動,使得他過去生涯的功績,全部都遭到否定。而他也因此加入那幅不幸人 們的群像中。 米達麥亞對于眼前所展開的這場混亂中,在剛開始的一瞬間難以掌握它的意義 。但是當透過監听通信,听見在這一片混亂當中,冒出一句“叛徒”的時候,他全 部都理解了。“疾風之狼”年輕富有朝气的臉龐,頓時因為激憤而漲紅了。他完全 無法料想到這場由他与密友使出所有的智慧与能力交點的這個戰斗,竟然會出現如 此丑惡的局面。 在那一片色彩紛雜的混亂當中,炮火都對准了羅嚴塔爾的旗艦托利斯坦,一枚 磁力炮彈此時正由一點鐘方向,翰托利斯坦發射過來。 “托利斯坦”躲過了這一枚磁力炮彈,可卻又另一枚飛彈,從托利斯坦回避的 方向發射過來,在飛彈与旗艦相對速度增加的狀態下,穿透了“托利斯坦”的外壁 ,并沖進旗艦內部,然后爆炸了。 羅嚴塔爾的視野內,最初是上下劇烈地振動,接著又左右大幅地搖晃著,一道 強烈的閃光似乎將所有艦內的物体都染白之后,緊接著燃起了場橘紅色的大火。在 這一場巨響和暴風之中,羅嚴塔爾挺直身子站著,可是指揮席卻倒了下來,正好壓 住羅嚴塔爾的一條腿。此起彼落的爆炸聲,几乎要震破人鼓膜。 就在視線与听覺亂成一片的時候,羅嚴塔爾那黑与藍的眼眸,注意到一個既沒 有光也沒有影的物体,正朝著自己襲擊過來。如果指揮席的座位并沒有壓住他的一 條腿,那么要避開這個物体應該沒有什么困難。可是他卓越的反射神經,卻也有些 違背主人的意志,那個物体的沖擊,直刺進他的左胸膛,連貫成一直線。 陶瓷的細長破片扎進左鎖骨底下所產生的熱痛,一直竄流到他的后背。幸運躲 過這一劫的副官瑞肯道夫少校,從這一片煙霧与混亂當中,看到司令官被陶瓷長槍 刺穿的身影,不禁惊呼一聲。 “閣下!” “不要喧嘩,受傷的是我不是你!” 羅嚴塔爾在這個時候,仍不忘用手梳攏他那有些零亂的頭發。 “副官的任務當中,應該沒有代替長官發出尖叫聲這一項吧!” 金銀妖瞳的名將,露出內心正在忍受繁雜思緒而非痛苦的表情,用力把將近四 十公分長、貫穿了鎖骨底下的陶瓷破片給出來的那一瞬間,鮮血立刻像是細流般地 泉涌而出,軍服的正面馬上就濡濕了一片,而他的雙手看起來,更像是用紅色的布 片裹起來似地。 “看來不管眼睛和皮膚的顏色再怎么不一樣,血的顏色還都是一樣的,是么!” 陶瓷的破片扔掉之后,噴出來的血已經順著身体流到靴尖,滴到地板上去了。 而后背同時遭陶瓷破片刺穿的小傷口,在背筋收縮前的短短時間內,也已經形成了 一條紅色的涌泉。羅嚴塔爾受傷的地方,說起來其實只是純粹地偶然,不過卻和死 去的克涅利斯.魯茲的傷口在同樣的部位,就這一點來說,主張命運主義的人,或 許已經從其中看出了特殊意義也說不定。 令人感到惊嘆的是,羅嚴塔爾將指揮席的座位推開時,鮮血也跟著大量地涌出 來,然而他竟然還能夠面不改色地挺直著身体,至少從他的表情和動作,絲毫看不 出有任何苦痛,這可說是一股近乎傲慢不遜的剛毅。軍醫應少校的呼聲赶了過來, 立刻急急忙忙地為羅嚴塔爾進行治療,而瑞肯道夫少校在軍醫的旁邊看著,臉頰的 肌肉因憤怒而不由自主地顫動著。 “閣下,我們讓格利魯帕爾茲那個背信者知道,卑劣的人要如何被打進地獄的 煉火。” “放他走!” “可是 ̄ ̄” “現在讓他苟且活下去,對他來說反而是一件不幸的事情。皇帝和米達麥亞難 道會饒恕那种人嗎?哎,怎么樣了?” 后面這個疑問是針對那位正忙著施行治療的軍醫問的。軍醫的雙手也已經沾滿 了司令官的鮮血,他一面用手背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然后回答說: “連結心臟和肺部的血管,有部分已經受傷。現在已經用冷凍療法先加以止血, 把傷口接合起來,不過還是必須要立刻進行正式的手術。” “手術這玩意儿我可不喜歡。” “閣下,這應該不是喜歡或討厭的問題吧?這攸關閣下的性命哪!” “不!這是一個超越喜歡或討厭的問題,軍醫,穿著睡袍死在醫院的病床上, 這樣的死法不适合我,難道你不這么認為嗎?” 蒼白卻又傲慢不遜的平靜笑容,阻止了軍醫的异論。這個時候,羅嚴塔爾的腦 海里,浮現出過去一些死者的名單。齊格飛.吉爾菲艾斯、坎普、雷內肯普、海倫 法特、舒坦梅茲、魯茲以及敵比克古、楊威利,每個人的死法,都配得上他們生前 的名譽。而自己呢?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將以什么樣的方式加入他們的行列呢? 過去他從沒有如此深刻地思考過這個問題,不過現在或許已經有人開始在為他打掃 通往天上的路了。 利用冷凍聞法做好止血處置,并用繃帶和冰袋覆蓋在傷口上包扎好,然后注射 抗生物質。 “辛苦了,其他傷患的治療就拜托你了。” 讓軍醫退下之后,羅嚴塔爾把指揮席重新扶起來然后坐下。事實上,受傷的人 并不只他一個,整個艦橋仿佛已經成了一個血与肉的展示場:一個還只有十几歲的 士兵,正一面哭叫著媽媽,一面找著被旋風削走的一只手臂;在另一個角落,有些 士兵流著疼痛与恐懼的眼淚,用兩只手試著把已經狼藉的內臟,再從腹部的傷口塞 回去。 一名擔任隨從兵的幼年學校學生,滿頭金褐色的亂發,他按照听從上級的吩咐, 正努力把臟污的桌面擦拭干,可是卻忍不住抬起他几乎快要哭出來的臉。 “閣下,這樣對您的傷口會有不好的影響啊,請您不要太勉強自己了。” “你不用擔心,倒不如拿干淨的軍服和襯衫來讓我換,連續五分鐘聞著自己的 血腥味,我已經快反胃了!” 托利斯坦艦內的火災已經被扑滅了,可是旗艦的戰斗和防御能力,卻也已經明 顯地降低許多,不得不立刻從戰場上脫离。這是在十二月七日八時四十分。羅嚴塔 爾軍已經接近潰亂的邊緣。可是憑著總指揮官沉著的統御,還是有部分的艦艇成功 地隨著旗艦脫离戰場。 “羅嚴塔爾元帥,當時只靠著定時注射鎮痛劑和造血劑,竟然還能端坐在指揮 席的座位上,繼續指揮全軍。更換軍服的時候,還將衣服的領子折整齊,表情仍然 和平時一樣絲毫沒有改變。盡管身体上承受著難以想象的苦痛,可是他所作的判斷 与指示仍然十分精确。我得以親眼目睹一個真正勇敢的人,是如何發揮他的毅力, 不禁以自己能夠接受羅嚴塔爾元帥的指揮,而深深引以為傲。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 可是我已經完全忘記自己正与偉大的萊因哈特皇帝敵對的可怕事實。” 連后來作了上述這段証明的副官瑞肯道夫少校,也沒有否認當時羅嚴塔爾的臉 逐漸失去血色。后來羅嚴塔爾因為暫時腦貧血而陷入昏迷狀態,部下們急忙要把他 從指揮席上扶到病房的時候,他又恢复了意識,把部下痛斥一番之后,再度坐回原 來的位置。在部下的眼里看起來,他似乎是在向死神挑戰,不禁更加深了內心的敬 畏。不過他們也都覺悟到,如此的毅力既是建筑在肉体的犧牲之上,那么司令官的 余生恐怕不長了。 格利魯帕爾茲的背信行為至此已經暴露出五重的丑態。第一、袒護羅嚴塔爾對 萊因哈特皇帝的叛逆行動,雖然只有在表面上。第二、出賣羅嚴塔爾,盡管曾一度 立下誓約。第三、背叛的時机選擇极差。第二、背叛的行動本身沒有成功,反被羅 嚴塔爾擊破。第五、在毫無貢獻的情況下,卻向极為憎惡他這种背信行為的人要求 降服。格利魯帕爾茲選擇了瓦列作為他要求降服的對象,顯然是因為考慮到米達麥 亞是羅嚴塔爾最親密的朋友,不過他這個考慮的結果,卻只是更加深了他人對他狡 詐的坏印象。 米達麥亞并沒有會見這個不名譽、無恥的投降者,因為他沒有把握當自己見到 他的時候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 III 從軍官學校畢業后這十三年年,羅嚴塔爾曾經參加過大大小小超過二百次的戰 役,以及多達三十回的私人決斗。當他是一名戰士的時候,遠比身為用兵家的他, 更富有攻擊性,并且喜歡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不過,或許是因為他那极具有貴公 子气息的端正面貌上,有著一對金銀妖瞳,給人极強烈的印象,所以人們才會特意 想要從他的為人當中,看出其性格的兩面性也說不定。不過無論如何,在過去那些 不管是公或私的戰斗當中,羅嚴塔爾始終都不曾身負重傷。在戰斗和決斗之外与人 互毆的時候,能夠將拳頭打在他臉上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渥佛根.米達麥亞。 對羅嚴塔爾來說,這次的負傷讓他感覺到這一生的晚鐘已經開始敲響了。當他 一想到自己竟然被格利魯帕爾茲這种人由背后襲擊的時候,自嘲的念頭或許比對年 輕背叛者的憎惡,還要來得更為強烈也說不定。 雖然不曉得羅嚴塔爾已經身負重傷,不過米達麥亞軍也了解到旗艦托利斯坦剛 剛被飛彈擊中。所以當托利斯坦中彈脫离戰場,以后的事態等于已經完全決定了。 降服的人,并不只有格利魯帕爾茲。許多受傷或者已經疲于戰斗的艦艇,此時 已經停止動力,并且放棄對抗的意思。如果此次戰斗的對象,是大貴族聯合軍或者 自由行星同盟軍的話,那么他們或許還會執拗地繼續戰斗下去也說不定,可是這次 的對手,卻是昔日共同擁護“黃金獅子旗”的戰友同志。 “吾等并非背叛羅嚴塔爾元帥,而是希望歸順皇帝,回歸帝國軍人的正道 ̄ ̄” 听見這些軍官在投降所申述的主張,畢典菲爾特一級上將回答說: “不要強詞奪理了,他們只是因為吝惜自己的性命罷了!” 而大部分的下級士兵所表現出來的,就与這些一心一意想要使自己的行為正當 化的高級軍官大不相同,他們顯得极為單純率直。一名因受傷而為醫療船所收容, 年紀只有十几歲的年輕士兵,在接受詢問的時候回答: “我們以自己的性命与疾風之狼、黑色槍騎兵作戰,所以對羅嚴塔爾元帥的義 理也已經盡了,出院以后,我想在皇帝麾下從事軍務工作。不過,像我們這种小兵, 會不會要受軍事審判呢?” 米達麥亞接獲這個報告的時候,并沒有憤怒的表情,看到部下們的眼里,反而 更像是受到深刻的沖擊似地。米達麥亞体會到士兵所說的話,其實正适切地、絲毫 無過与不及地道出了士兵們參与這場內戰的心理,而這場內戰其實并沒有任何意義。 對于士兵們的心理上來說,戰爭已經結束了。能夠在叛旗之下,統率士兵直到這种 階段,或許只有羅嚴塔爾才做得到,不過相對地,我也應該看作是羅嚴塔爾已經達 到极限了。對于士兵們來說,主君是皇帝萊因哈特,不是羅嚴塔爾。士兵們沒有義 務在羅嚴塔爾敗北之后,還要与他共同走向滅亡的命運。 “結束了 ̄ ̄” 米達麥亞低聲地自語著,并且像是他本身遭到敗北似地垂頭喪气。 米達麥亞的預測是正确的,原本多達五百五十万人的“新領土治安軍”,不斷 有士兵投降或脫离部隊,正快速在解体之中。 米達麥亞軍的進擊,因為這些投降士兵的艦艇群,反而受到妨礙。米達麥亞于 是把管理整頓這些投降士兵的權責,委托給布羅上將。由于投降士兵當中,負傷的 人相當多,而且還有些艦艇盡管已經半毀,卻仍然頑強地抵抗著,所以要收拾這些 殘局,看來得花費不少工夫。米達麥亞質詢一名受傷被俘虜的軍官。 “你們的司令官羅嚴塔爾怎么了.” “他現在正逃往巴拉特星系的海尼森行星,閣下。” 米達麥亞皺起了他的眉頭,或許是因為“逃往”這個字眼刺激了他的神經。不 過他說出口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他可能准備在巴拉特星系東山再起,立刻做好追擊准備。” 羅嚴塔爾或許已經死了,這樣的推測并不是現在才產生的。當面臨第二次蘭提 瑪利歐會戰的時候,不,應該說是在更早以前的時候,羅嚴塔爾就將敗北和死亡看 成同一件事,一旦戰敗,他絕對無法再活下去。這不僅僅是米達麥亞的想法,更是 曾經与羅嚴塔爾作戰的所有將帥們一致沉痛的体認。 “總之,我們的人生傳記,不管翻到哪一頁,都是用血記錄下來的文字,已經 到了這种地步,就算用再厚的人道主義來粉飾,還是無法消除血的痕跡啊!” 就連猛將畢典菲爾特,也不禁悵然若有所失地對著戰友瓦列這么說道。 “不過,在這一生中,有些事情最好能夠無須經歷。像是和戰友互相殘殺的這 种事情。如果,皇帝命令你來討伐我的話,你會遵照皇帝的命令嗎?” “會啊。” 瓦列几乎是立刻明快地回答了這個問題,以致畢典菲爾特反而有些怯懦地說道: “像這种問題,你起碼該表現出有些煩惱之后再回答吧!” “問題本身不好,出題的人自己應該反省。” 瓦列本身無法在意這种假設的問題。因為甚至連帝國軍雙璧中的一個人--羅 嚴塔爾這种宿將當中的宿將,都無法擺脫這种悲慘的命運。萊因哈特皇帝對于將帥 們的信賴感,將會產生什么樣的變化,這种想象不禁讓我感到不安。畢典菲爾特現 在雖然說是“如果”,可是又有誰能夠說,有朝一日這個假設不會變成事實呢? 十二月十一日。耶爾涅斯特.梅克林格一級上將所率領的艦隊,在通過伊謝爾 倫回廊之后,和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的本隊會合了,地點是在干達爾巴星系的外 緣,也就是那個可以稱為因緣際會之地--烏魯瓦希行星所屬的星系外緣。 梅克林格雖然沒有直接參加戰斗,可是因為他通過伊謝爾倫回廊之后,隨時可 以切斷羅嚴塔爾的后背,使羅嚴塔爾軍感到威脅,然后后退,對于已方贏得戰略胜 利仍有所貢獻。 米達麥亞、畢典菲爾特、瓦列并沒有在烏魯瓦希行星的帝國軍基地著陸,他們 直拉率軍往海尼森行星的方向繼續進擊,而梅克林格則屯駐在烏魯瓦希行星上,負 責秩序的重建与維持。在導致克涅利斯.魯茲元帥慘死的皇帝遇襲之后,格利魯帕 爾茲的駐留也在短短的時間內便結束了,如今又而臨羅嚴塔爾軍敗走的事態,這個 烏魯瓦希就像是一艘在動蕩不安的大海中漂浮的小船。梅克林格的才干与聲望,以 及他所率領的艦隊本身的武力,成了一個為烏魯瓦希帶來安定的主要因素。在一場 匆忙不過卻极為确切的商議中,梅克林格向米達麥亞表達了自己想盡快對前些日子 的皇帝遇襲事件進行調查的意愿。 “我想日前在烏魯瓦希,企圖要加害皇帝陛下的主謀者,應該不是羅嚴塔爾元 帥。” 正确說來,羅嚴塔爾已經被褫奪元帥稱號了,可是這些不得不采取与他敵對立 場的將帥們,并無意直呼他為羅嚴塔爾。唯一例外的是米達麥亞,不過這是他以前 就養成的習慣,并不是特意迎合皇帝的處置。 “為什么這么想呢?梅克林格提督。” “第一、与他的為人不符。第二、与他的能力不符。” “嗯 ̄ ̄” 米達麥亞皺起眉頭,一片像是困惑的陰影籠罩在他那朝气蓬勃的臉上。 梅克林格的主張确實是正确的。羅嚴塔爾如果想要兼任駕皇帝企圖舉起叛旗的 話,應該會從正面堂堂起兵,与皇帝一決雌雄吧!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那么叛逆的 原始動机根本就不成立。就算他想要不擇手段,只企圖掌握權力的話,其實可以在 皇帝到達海尼森行星之后,再加以辦禁或殺害就算成功了,根本不需要在皇帝出巡 的途中,在烏魯瓦希這种地方,對皇帝發動那种沒有把握的襲擊。而且又怎么會在 伯倫希爾戰艦飛离烏魯瓦希的時候,袖手旁觀地任由它脫离行星。羅嚴塔爾如果真 有意的話,絕不可能讓皇帝一行人脫逃的。 在最初的時候,米達麥亞就對這一回的“叛逆”事件感覺到有些怪异,或許就 是起因于這些矛盾、不協調的現象也說不定。只是,以他此刻的立場,他必須要重 視的是結果而不是原因,所以只得委托留駐在烏魯瓦希的梅克林格查明究竟,然后 赶忙率軍前往海尼森。 梅克林格將直屬部隊配置在烏魯瓦希的各個地方之后,一面完全掌握基地、一 面讓賓雪中將協助自己進行調查。賓雪中將的面貌像是個朴實的農民,是梅克林格 最為信賴的幕僚人員。 “如果羅嚴塔爾元帥本身沒有襲擊皇帝的話,為什么不大聲主張自己是冤枉的 呢?” “你也知道,羅嚴塔爾是一個极度自豪的男子。要他向人解釋自己是因為某個 人的陰謀,現在正被人推上犧牲者祭壇的這种話,他是絕對說不出口的。” 或許羅嚴塔爾是想尋使自己相信,自己之所以背叛皇帝,完全是基于自己的意 愿,是因為受到野心的驅使所致。這是梅克林格的一种想法。羅嚴塔爾應該是那种 与其高喊冤枉、祈求皇帝饒命,宁可選擇挺身一戰的男子。 “ ̄ ̄兩個人的野心,共存在同一個時代,看來銀河系好像真的太狹小了。” 梅克林格一面慨嘆著,一面仍感到有些難以說服自己的地方,羅嚴塔爾為何放 任襲擊皇帝的犯人不管,不去追究犯人的罪名与刑責呢? “不過,就算真的是這樣,羅嚴塔爾元帥為什么沒有懲罰烏魯瓦希行星上這個 不幸事件的主謀者呢?這一點我想不通,你有什么看法?” “會不會是因為事態的發展太過于急速,以致沒有充分的時間來進行周密的調 查呢?” 梅克林格有一半想法也是這么認為,不過還是有些無法釋怀,所以便向一些遭 到逮捕的羅嚴塔爾軍的軍官,詢問和這個疑點相關的問題,然后又對烏魯瓦希的士 兵進行調查。結果發現當時接受羅嚴塔爾的命令,前來烏魯瓦希鎮壓這個事件并進 行調查的格利魯帕爾茲,不但沒有報告正确的實情,反而將一些可以証明此事件乃 地球教團余党之陰謀的証据隱藏起來,然后向長官報告說犯人不詳。聰敏的梅克林 格明白到這些詳情之后,格利魯帕爾茲的思考与行動也就是串連起來了。 應傳喚出現在梅克林格面前的格利魯帕爾茲,臉上的表情可以划分成不安、不 滿与期待這三等分。不安与不滿是因為自己出賣羅嚴塔爾的功績沒有受到諸位前輩 的贊賞,而期待則是因為相信梅克林格一定會認可自己在身為一個軍人以外所具備 的資質。 不過,梅克林格卻嚴厲譴責他,是一個利用地球教徒的陰謀,造成羅嚴塔爾的 叛逆,企圖為自己謀求利益的罪犯。 “格利魯帕爾茲,不管你是作為一個軍人好了,是作為一個學者也好,都是個 前途受人期許的人才。就算你不出賣他人,不賣弄權策,遲早還是可以獲得更高的 地位与權限,可惜你卻因為沉迷于自己的野心,以致最后毀了自己的名節。” 梅克林格這些暗示死亡的言詞,使得格利魯帕爾茲的体溫急速地下降,冷汗由 內側濡濕了襯衫。 “你犯下了雙重的罪名。先是背叛皇帝的隆恩,接著又辜負羅嚴塔爾元帥的信 賴。如果你將真實的情形向羅嚴塔爾元帥作正确的報告,那么這場叛亂或許還沒開 始就結束了,你竟然為了一已之私,讓上司背負叛逆的污名。” 遭到彈劾的青年提督,試著為自己辯護,說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是為了皇帝好, 羅嚴塔爾叛逆是一個事實,他的敗北,不也是因為自己奉獻心力才造成的嗎? “你以為皇帝會希望靠背叛行為來取得胜利嗎?” 梅克林格的聲音充滿了沉痛。 “ ̄ ̄不,就是因為有這种想法,你才會出賣羅嚴塔爾元帥。區區鼠輩的智慧, 怎么能夠度量獅子的心胸呢?原來你終究也是一個無法成為獅子之友的人哪!” 格利魯帕爾茲還想要繼續為自己辯護的時候,張開的嘴巴卻只是一直發抖著, 無法再說出任何一個字。他低頭頭,垂著肩膀,仿佛已經自覺到自己的過去和未來 都一起失去了。衛兵從左右兩邊將格利魯帕爾茲架走之后,梅克林格充滿疲憊地嘆 口气,為格利魯帕爾茲的才能和前途感到惋惜。他知道羅嚴塔爾的叛亂,是因為地 球教團余党的陰謀以及格利魯帕爾茲更進一步利用該陰謀的野心,所造成的一個無 可挽回的結果,但此時米達麥亞元帥卻為了該不該將這個事實的真相告知皇帝,而 猶豫不決。 IV 回到海尼森行星之后,羅嚴塔爾軍的數量,已經減少到原有總數的一成多,只 剩下艦艇四千五百八十艘,將兵六十五万八千九百名。沒有回來的人一半是戰死或 受傷了,另一半是被俘虜或投降了,其他极少數的人則下落不明。 這是一次徹底的慘敗。不過羅嚴塔爾的統率能力之強,卻也可以從戰敗部隊的 秩序井然、行動整齊划一上得到証明。當然,這已經可以說是落日的最后余光,照 耀在斷崖邊緣上的一點點光亮而已。 被炮彈擊傷的旗艦托利斯坦在回程上作跳躍飛行的時候,振動的程度比平時更 為激烈,羅嚴塔爾左胸的傷口也因而裂開,再度造成大量出血,意識又陷入昏迷不 醒的狀態,不過后來經過緊急輸血,羅嚴塔爾總算重新恢复意識,他仍然繼續指揮 ,而且絲毫不紊亂地統率著敗軍。貝根格倫等人試著勸他移乘到醫療船,或者其他 沒有受損的艦艇上,但是羅嚴塔爾拒絕了。 “繆拉舍棄了旗艦之后,之所以會受到贊賞,是因為他在激戰旋渦中繼續指揮 。如今我戰敗潰逃,若連旗艦也舍棄的話,那么我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名字, 將變成膽小鬼的代名詞。” 羅嚴塔爾笑笑地說道,最后還是沒有把他的司令座遷移到別的艦艇上。 如果一般普通人的話,此時早已在昏睡的斜坡上逐漸滑落到死亡的深淵了。但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仍有著清晰的意識,而且一直到最后,他始終都沒有失去他 一貫冷徹的理性与強韌的自制心。關于這一點,所有的直接証言全部都是一樣的。 “羅嚴塔爾元帥,一直到死亡前的那一瞬間,始終都是羅嚴塔爾元帥。” 當他從地面車上下來,走進總督府大門的時候,襯衫、軍服和儀容都和平常一 樣的整齊,除了臉色极差之外,沒有任何線索會讓人聯想到他即將与死亡擁抱。 羅嚴塔爾的高級幕僚人員當中,此時還有貝根格倫、宋年菲爾斯跟隨在司令官 身旁。其他巴爾豪瑟与修拉已經戰死,而狄塔斯多夫則在負傷后棄械投降。超過四 千名的將兵,攜帶武器集結在總督府,愿意為總督誓死效忠,竭盡他們的義務和責 任感,直到總督死去為止。 “是嗎?真沒想到,這個世上的笨蛋還真多哪!” 鏡子中的另一個羅嚴塔爾此時正對著自己冷笑地說道,其中最笨的一個就是你 啊!盡管他對著那些人冷笑著,但另一方面他也感覺到自己不能讓忠實的部下為自 己個人的愚蠢行為犧牲,支撐著這個男子的兩道精神支柱之一--深廣的理性這樣 告訴他。他讓自己瀕死的身軀在總督府的辦公桌后面坐下來之后,隨即傳喚被軟禁 的民事長官艾爾斯亥瑪。魯茲的妹婿走進辦公室之后,看見總督的臉色感到十分地 惊愕,一時間只知呆呆地站著,羅嚴塔爾蒼白著臉對他笑著說: “我失敗了。本來是沒有顏面見你的,不過我還是厚臉皮活著回來了!” “那是您的運气不好。” “不,就算再有一次机會還是會得到相同的結果。看來這就是我的才干和能力 的极限了。” 如果皇帝萊因哈特不存在的話 ̄ ̄羅嚴塔爾本身比誰都明白這是一個毫無意義 的假設。 “民事長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要不要听听看呢?” “您請說。” “我希望你能夠到總督府,全權掌管所有的政務和事務。我擅自開啟的事端, 卻推給你來善后,我很過意不去。不過不管是到了誰的手里,都不能隨便敷衍統治 者所交付的責任,是吧?” 艾爾斯亥瑪恭謹地答允羅嚴塔爾的請求,退出辦公室之后,羅嚴塔爾又向副官 瑞肯道夫少校指示下一個他要傳喚的人。 “把特留尼西特叫來!看到那個人雖然會讓我覺得不舒服,不過正好可以練習 一下如何忍耐死亡的不悅啊!” 瑞肯道夫對于總督在這個時候所想傳喚的人,感到十分地意外,臉上的表情好 像是想要反對似地,不過大概又想說自己不能夠和已經瀕死的長官唱反調,所以便 立刻遵照命令,把特留尼西特帶過來。 此時主動召見的一方和應傳喚被召見的一方,呈現极為明顯的對比。主動召見 的人,已經瀕臨死亡,蒼白的臉上黑与藍的兩只眼睛在閃爍著,他的眼光仍然不失 銳利,只是已經不像平常那樣的強而有力了。 而被召見的人,仍然儀表堂堂、生气盎然,而且血色丰潤,有著充分的可能性 ,可以實現他這個少壯的政治動物滿怀的野心。雖然他比羅嚴塔爾至少還要年長十 歲以上,可是兩者距离死亡的數值,顯然是相反的。 “真高興看到你這么健康,高等參事官。” “托總督閣下您的福。” 在充滿惡意的應酬話之后,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這個時候,和羅嚴塔爾的聲音 比較起來,特留尼西特的音量顯得中气十足,音調也更有抑揚頓挫。 “我丑態就如你眼前所見的。我陷入專制主義的陷阱,發動了這場無謂的叛亂 ,將以不受任何人贊賞的死法結束我的生命。你所信奉的什么民主主義,大概和這 种悲喜劇無緣是吧。” 羅嚴塔爾的論點顯得极不分明,不過特留尼西特并不認為羅嚴塔爾怀有什么特 別意圖,反而認為那是他在即將死亡前的昏迷狀態下所說的話。他的嘴邊于是閃現 出淺淺的笑意。 “民主主義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東西,看看我就知道,元帥,像我這种人都能 夠掌握權力,操縱其他人的生殺大權,如果這不是民主共和政治的缺陷,那么又應 該叫做什么呢?” 特留尼西特的舌頭,又開始加快回轉的速度,自我陶醉所散發出的臭味,開始 壓過科隆香水的香气。 “這也真是奇怪,听起來你好像很憎恨民主主義。不過,你之所以能夠獲得你 所希望的權力,正是因為你將民主主義的制度做最大限度利用的結果,所以說起來 民主主義正是你的恩人,你不應該這么樣貶謫它的,不是嗎?” “如果專制主義能夠給予我權力的話,那么專制主義同樣會變成我的恩人。我 會以更真摯的贊美,比我崇尚民主主義更為真摯的贊美,來信奉專制主義。” “這么說來的話,你也有心在羅嚴克拉姆王朝,當個宰相掌握權力是嗎?” “如果皇帝也這么希望的話。” “然后你就會像過去使自由行星同盟枯死一樣,也讓羅嚴克拉姆王朝枯死,是 嗎?” 這真是個怪物,羅嚴塔爾在苦痛的脈動之中想著。這是一個和軍務尚書奧貝斯 坦不同种類的怪物,一個利已主義的怪物。這名男子啃蝕了民主主義,全然只是因 為他偶然地歸屬在那個陣營之中,一旦他身在專制主義陣營的話,也同樣會以相似 的手法,將專制主義啃蝕掉吧。這名男子的精神,就像是一只以利已主義為核心的 變形虫,蠕動著不固定的外貌,貪婪地吸取著其他人的生命。 “為了這個目的,你也宁可為地球教所利用,不管是宗教、制度,甚至是皇帝 。對了,當然包括你所背叛的那個皇帝,固然他是有些才能,不過距离一個完整的 成人還太遠,他其實只是一個不成熟的小弟弟哪。這個金發的小弟弟一副高傲自大 的樣子,想必羅嚴塔爾閣下也覺得可笑,是吧?” 在這一番滔滔不絕的能言善道之中,优布.特留尼西特等于已經用舌頭簽下了 他自己的死刑宣告書。令人感覺到奇妙的是,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會被羅 嚴塔爾所殺,他認為羅嚴塔爾沒有理由要殺他,更何況殺了他,羅嚴塔爾也不會得 到任何好處。 羅嚴塔爾以看來近乎优雅的手勢,其實是傾注了全身的力量,拿起一把槍,瞄 准特留尼西特胸膛的時候,這位自由行星同盟的前元首,臉上依然堆滿了笑,甚至 連子彈已經貫穿他胸膛的正中央時,他還是在笑著。當劇烈的疼痛支配了他所有的 神經,噴出來的血液已經使他那身成套定制的高級西服變色的時候,他的表情才有 了變化。不過呈現在他臉上的并不是恐懼或苦痛的表情,看起來卻像是在譴責這個 加害他的人,怎么能夠不依照他的計划和計算,竟然做出這种非理性的行動。不過 當他一張口的時候,取代那千万句美麗的詞藻,從嘴巴溢出來的,卻是由肺部逆流 上來的一百CC血液。 “你想要愚弄民主共和政治也好,想要腐蝕國家也好,或者要欺騙市民也好, 這些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可是 ̄ ̄” 羅嚴塔爾那兩只异色的眼睛,用苛烈的眼光鞭打著特留尼西特的臉,使得自由 行星同盟前任元首的身軀,因此而踉蹌地站不穩腳步。 “可是,我不能容許你,用那肮臟的舌頭,把穢物涂抹在皇帝的尊嚴之上。我 并不是‘服侍’那位被你侮辱的人,我也沒有‘背叛’他。” 當羅嚴塔爾閉起嘴巴的時候,优布.特留尼西特已經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滾倒 在地面上。他的兩只眼睛望向天空,充滿了失望与失意。這企圖用一种資質,來操 縱兩种不同体制的稀有男子,盡管內心怀藏著极大的可能性,可是卻因為這名瀕臨 死亡邊緣、有著金銀妖瞳的男子,給奪去了他的未來。一名已經不需要再拘泥于任 何正當理由或法律的人物,隨著私人感情的奔放,把這名稀有的男子擊倒了。這名 可以在萊因哈特皇帝面前或者在已故的楊威利面前,完美地守護著一已的性命与地 位的自保人才,因為一名失敗的叛逆者的“暴行”,不得不從這個時空舞台上退場 。要能夠破坏特留尼西特那种像九命怪貓的不死性,只有這樣的行動才能奏效。 此時滾倒在地面上的,已經不再是优布.特留尼西特了。倒不是因為他死了, 而是因為他沒有辦法再賣弄他的嘴皮子,特留尼西特一旦無法再活動他的舌頭、嘴 唇与聲帶,那么他就已經不再是特留尼西特,而只是一堆失去了人格的細胞集合体 。羅嚴塔爾松開槍!不應該是槍從他的手中掉落,和地板產生了猛烈的碰撞。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自己臨死之前,為那些應該是在他死后才會展開的歷 史,做了些許的修正。眾人了解到這些事是在他死后,因為要揭穿特留尼西特那些 不得已被中斷的野心与构想的全部內容,還需要不少的時間。 V 讓人將特留尼西特的遺体收拾掉之后,累積在羅嚴塔爾身上的無數疲勞,仿佛 一只無形的手,使勁地想要從背后將羅嚴塔爾推下死亡的深淵。可是這個時候,屬 下支進來報告說有客人來訪,羅嚴塔爾心想這人來的真不是時候,不過他卻連做出 不可思議的表情都沒有力气。 “希望這個人不要打扰我哪!” 羅嚴塔爾的聲音,當然有著些許苦笑的意味。不過他此時的內心有种債務已經 全部清償還畢的安然。 “我不是一下子死亡,而是逐漸地死去。我正在好好享受這种過程,希望不要 來阻撓我最后的樂趣才好。” 已經失去血色的皮膚上,有著些許冷汗冒了出來。受傷以來這一個多星期的時 間,自己正逐漸死去的這种感覺,真是非常奇妙。這股從身体中央擴散到全身各個 角落的痛覺,已經成了他感覺中不可缺或的一部分,如果這种痛覺失去了,那么羅 嚴塔爾的內部,大概就要變成一片虛空、完全崩潰了吧。 殺害特留尼西特這個人,在羅嚴塔爾折身心上造成了龐大的負擔。此時的他就 好像是一位奮力殺死毒龍的騎士,疲憊了,身心耗盡了精力,只能一心一意想要得 到和死亡直接相連的睡眠。不過一個冷淡得如同從鐘乳石上滴落下來的水滴同樣冰 涼的女人聲音,阻止他進入睡眠。 “好久不見了,你終于還是成了一個大逆不道的罪人。” 羅嚴塔爾揚起他的視線,努力聚合他視野的焦點,然后才看清楚這名女子的輪 廓。不過視覺要實際進入理性的領域,卻需要五秒鐘的時間。 “ ̄ ̄原來是立典拉德的遺族啊!” 好不容易推開笨重石頭所堆砌而成的記憶之門之后,羅嚴塔爾低聲地說道。或 許是因為她總夸光地強調自己的“身份”,所以她的出身才比愛爾芙莉德.馮.克 勞希這個名字還令人印象深刻吧。 “你被你自已的野心給絆倒、擊潰了,我特地來看你將會如何悲慘地死去。” 這個在羅嚴塔爾記憶中的聲音流進了他的耳朵。這個披著甲胃的聲音,听起來 卻有些不安定的奇妙振動。 “那么真是辛苦你了 ̄ ̄” 這個認真的、缺乏熱度的反應,或許有些出乎愛爾芙莉德的預料吧。 “再等一會儿,你的愿望就可以實現了。反正,我也想要滿足一下女性的期望 。” 想要說些惡毒的話,似乎也得要有些力气才行。這名女子的臉上或許已經露出 憎惡的凶光。他雖然想要觀察得更仔細一些,可是卻力不從心。羅嚴塔爾對女性所 抱持的一种否定情感,是從人生的出發點上就已經開始培養到現在的,不過此時好 像也隨著生命逐漸地蒸發了。 “ ̄ ̄不管怎么樣,是誰帶你到這儿來的呢?” “是個親切的的人。” “名字呢?” “你不認識的。” “說的也是啊,确實不是我所認識的哪 ̄ ̄” 羅嚴塔爾接著好像還想說些什么似地,不過侵入他听覺里面的一個聲音卻制止 了他。在還沒有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聲音的時候,羅嚴塔爾有些發愣,而更覺得奇 怪。怎么會呢?現在這個時候,在這樣的一個場所,怎么會听到嬰儿的哭聲呢? 他于是將僅存的一點生命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視力上,這才注意到愛爾芙莉德 原來不是自己一個人,手上還抱著一個出生大約半年多的嬰儿。 嬰儿有粉紅色的肌膚、褐色的頭發,此時正努力想把眼睛張大似地,靜靜地看 著這名毫無期待的情況下變成父親的男子。左邊的眼珠是大气圈最上層的天空顏色 ,右邊的眼珠也是--同樣的顏色。 羅嚴塔爾听見自己濃重的呼吸聲音,這樣的呼吸是因為自己的內心有著什么樣 的感情呢?羅嚴塔爾不明白,在沒有弄明白的情況下,他便開口問道: “是我的孩子嗎 ̄ ̄?” 這或許是個自然且早已在預料中的問題,不過這名女子卻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 男子提出的問題。經過一陣默靜之后,她連另外一個沒有被問到的事實也一并回答 了。 “是你的儿子。” “你來這儿是為了讓我見這個孩子嗎?” 女子并沒有回答。不過羅嚴塔爾自己也已經沒有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出聲問 出這個問題了。在羅嚴塔爾的視野中,蕩漾在嬰儿眼里的天空色愈來愈擴大,好像 要把父親的全部人生給包含進去似地。在羅嚴塔爾的內心最深處,好像有個人在對 著嬰儿說話。  ̄ ̄你的祖父和父親,看起來似乎不同,其實卻都是一樣的。父親的人生似乎 比祖父來的浩大,不過本質都一樣沒有改變。而你會走出什么樣的人生呢?羅嚴塔 爾家的第三代,會繼續在不毛的荒野上撒种灌溉,或者 ̄ ̄或者過著比祖父和父親 更為明智、充實的人生呢 ̄ ̄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 ̄?” 苦痛的程度像水漲一樣地上升,將羅嚴塔爾從回想中拉回到現實世界。死亡這 一件事,基本上是一個難得的狀態,不需要再為自己的未來擔憂,可是活著的人, 卻遲早必須要和未來相互擁抱。 愛爾芙莉德還是沒有回答。如果羅嚴塔爾同樣還具有原本的銳利和明敏,或許 可以發現她臉上此時的表情,會是他未曾看過的。不過這名男子已經即將要失去了 自己,而這名女子也即將要失去這名男子了。當确認到這將是自己過去從未曾經歷 過的一种失去時,不知這名女子是否能夠承受。羅嚴塔爾用盡他最后的一點點生命 力,試著將他的思想用言語表達出來。 “古代好像有個了不起的家伙,似乎曾經說過這么一句了不起的話。他說一個 人臨死的時候,如果能夠有個可以把孩子托付給他的朋友,是人生至高無上的幸福  ̄ ̄” 一滴冷汗滴落在桌面上,就好像是又一滴生命力流出体外了。 “去見渥佛根.米達麥亞,把這個孩子的將來托付給他就可以了。那將是這個 孩子一生最好的保障。” 比起這名女子和自己的組合,那一對夫婦更有資格來作為孩子的父母親。盡管 如此,他們之間卻沒有小孩,而自己卻和這名女子生下了小孩。宇宙生命誕生的掌 管者,一定相當無能,或者生性喜歡對人冷笑嘲諷。 羅嚴塔爾的視野逐漸為黑色的窗帘所遮掩了,現實的情節与意識也一點一點地 褪去。 “如果你想殺我,現在就動手吧!否則就永遠失去這個机會了。沒有武器的話 ,就用我的槍吧!” 幽暗的視線再度恢复明亮的時候,大約已經過了五百秒的時間了。死神似乎不 接受羅嚴塔爾前往他的國度,不過這名有著金銀妖瞳的男子憑著他的理性和感性, 知道死神的拒絕只是暫時的現象,桌耶放著一條女用的手帕,手帕已經完全為他的 汗水所濕透了。自我嘲諷的想法,讓他又再度冷汗直流,冷汗好像流水似地從脖子 流落到衣領上。這就是所謂的調落,看來我已經連被殺的价值都沒有了 ̄ ̄ 羅嚴塔爾輕輕抓住手帕的時候,擔任隨從的少年膽怯地走進辦公室來,他金褐 色的頭發零亂著,滿困惑的表情,手臂里抱著剛才的嬰儿。 “那位女士走了,她說要我把這個嬰儿交給米達麥亞元帥 ̄ ̄怎么辦好呢?閣 下。” 少年的表情和聲音,讓羅嚴塔爾的臉上露出微笑。哎呀、哎呀!母親自己走了 ,然后把小孩留下來。兩代都是這樣,你示免和父親太相像了吧! “抱歉了,在米達麥亞還沒來到這里之前,麻煩你抱著那孩子。啊,還有,那 邊的柜子里有威士忌,然后再幫我拿兩個杯子來,好嗎?” 羅嚴塔爾的聲音极為微弱,只勉強達到听得見的程度。此時的羅嚴塔爾,對著 自己發出生涯中最后的冷笑,因為他憑著最后僅剩的一點意識力,發覺到自己在瀕 臨死亡的時候,原有的棱角逐漸失去了,不過這名少年當然不可能發現羅嚴塔爾內 心的自我嘲諷。像奧斯卡.馮.羅嚴塔爾這种男子的死法,也使自以為道德的道德 家們為他啼泣說“那個人死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個善人了呀”,會這樣嗎?這真 是有些愚蠢啊!不過這或許是好的結果也說不定哪!每個人有每個人各自不同的生, 也有各自不同的死。不過至少我所敬愛的极少數人,會擁有更美麗的死亡呀 ̄ ̄。 少年用一只手抱著嬰儿,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取出兩個杯了放在總督的桌上,接 著再把顏色像是落日余暉的液体注入杯中。少年有肺与心臟雖然已經快要迸出胸腔 ,不過了還是完成了長官的命令,然后退到牆角的沙發上。 羅嚴塔爾兩只手臂頂著桌面,然后把臉朝向杯子,不,是把臉朝向那個應該坐 在杯子對面的友人,他無聲地對著虛空說道: “未免太遲了啊,米達麥亞 ̄ ̄” 美酒的香气,緩慢地淹沒了逐漸失去亮度与色彩的視覺。 “我原本想活著到你來到為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是嗎?疾風之狼,你有辱 這個夸大的名號哪 ̄ ̄” 坐在沙發上的少年,見到這名被褫奪元帥封號的男子,那個有著接近黑色的深 褐色頭發的頭往前傾的時候,摒住自己的聲音和呼吸站了起來,卻一時不知該如何 處置在自己的臂彎中睡著的嬰儿。不過他隨即將那小小的軀体放在沙發上,赶忙跑 向桌子旁邊,把自己的耳朵貼近那微微動著的嘴邊。 這名少年慌忙地、拼命地在筆記上寫下那輕微搔動著鼓膜的几句話。之后少年 就呆呆地拿著筆,然后凝視著那蒼白、端整的臉。死亡已經無聲地振動著翅膀籠罩 在這名男子的身上了。 “ ̄ ̄元帥,羅嚴塔爾閣下 ̄ ̄” 少年低聲地呼喚,可是沒有任何的回答。 十二月十六日十六點五十一分。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享年三十三歲,与他過 去和他在敵對陣營的楊威利出生于同一年,也死于同一年。 <圖片> 第九章 無休止的安魂曲 I “銀河帝國軍的雙璧”奧斯卡.馮.羅嚴塔爾与渥佛根.米達麥亞,在第二次 蘭提瑪利歐會戰中的用兵對決中,究竟是孰胜孰敗呢?歷史年表中的記載是“新帝 國歷零零二年十二月,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羅嚴塔爾戰敗而死”,不過當事者 卻有不同的見解。 “表面上看起來或許是旗鼓相當,不過我身邊有瓦列和畢典菲爾特輔助,羅嚴 塔爾那邊卻沒有任何幫助他,所以到底誰才配得上胜利者的名號呢?根本無須議論 。” 每當有人稱他是“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的胜利者”,米達麥亞總是會說這些 話來予以糾正。不過,在戰爭之后,他仍然還存活著,這是一個客觀的事實,而且 羅嚴塔爾确實也是比對方還早退兵。 米達麥亞和畢典菲爾特、瓦列、拜耶爾藍,一起在海尼森行星的宇宙港著陸的 時候,前來迎接他們的分別是文官和武官的代表,民事長官艾爾斯亥瑪和副查閱總 監里裘中將。米達麥亞從他們的口中,得知他最親密的朋友已經死了。他表情毫無 改變地接受了這個悲訊,不過當他接著被告知优布.特留尼西特的死訊時,在還未 得知死因之前,就嘆著气說道: “啊,原來羅嚴塔爾已經替皇帝在新領土上作過大掃除了嘛 ̄ ̄” 在總督府等待他們的,是貝根格倫上將、宋年菲爾斯中將以及瑞肯道夫少校等 人。最初的時候,沒有卸除武裝的士兵,還把槍口對著米達麥亞這班人。 “你們這是干什么?竟然把槍口朝向總督的摯友、皇帝代理人,你們懂不懂禮 節啊?” 頭部包裹著帶血繃帶的宋年菲爾斯這么大聲一喝,士兵們這才以舉槍禮讓他們 通過。這大約是在羅嚴塔爾死后兩個小時的事。當他們進入辦公室的時候,里面有 一名死者与兩名活著的人在等待他們。 “羅嚴塔爾元帥,一直在等著米達麥亞元帥。可是,最后還是 ̄ ̄” 為米達麥亞等人說明事情經過的少年,忍不住地哭了起來,而他手臂中抱著的 嬰儿,好像在与他呼應似地,也大聲哭起來了。這一行人當中最年輕的拜耶爾藍, 于是一面笨拙地哄著他們,一面把他們帶到隔壁房間去。 米達麥亞無言地脫下自己的軍用披肩,蓋在死去密友的肩膀上。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臨死的時候,留下了些臨終遺言,不過這其中多少有些 前后不一致的地方。 根据當時尚為幼年學校的學生,為羅嚴塔爾擔任隨從兵的海因里希.朗貝茲所 寫下來的記錄是: “吾皇、米達麥亞、胜利(編注)、死” (編注:此字原文為‘ZICK’,和齊格飛的開頭發音類似,在德文中有‘ 胜利’及‘万歲’之意。“ 這是羅嚴塔爾臨終前所留下的遺言,不過眾人對于胜利這個詞的含義有著些許 的疑問。有人認為他單純只是在說“胜利”這兩個字,也有認為他所說的是“皇帝 万歲,就算自己死了”;另外還有人認為他在說“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死了之后 ̄  ̄”,可是說了一半就斷气了。當時十四歲的朗貝茲曾經說:“當時自己所記錄的, 只是一些可以听得懂意思的話,意思不明的意思就沒有記錄下來了。無法負責向他 人解釋。”之后他一生再也沒有提到這個話題。  ̄ ̄就這樣,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在這個由時空和人類所組成的戲劇上退場 了,不過卻也產生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死后所遺留下來的這些人應該要如何處置。 對于羅嚴塔爾生前的這些幕僚人員,最好能夠盡力地幫助他們,這不只是米達 麥亞也是帝國軍的將帥們共通的心情。原因之一,應該是因為格利魯帕爾茲所帶給 眾人的印象太過于強烈,所以將帥們的嫌惡与憎惡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對一向羅 嚴塔爾竭盡忠誠的人,反倒是同情感較為強烈。 “將請求皇帝予以寬大處置,故勿尋短見。” 米達麥亞作了如此的宣言,而將兵們也都听從米達麥亞的指示,不過卻有一個 人例外。原本在羅嚴塔爾麾下,擔任查閱總監的漢斯.艾德爾特.貝根格倫上將自 殺了。 “吉爾菲艾斯元帥死了,羅嚴塔爾元帥也死了。我除了到天上向他們兩位致意 之外,活在這世上已經沒有樂趣了。” 布羅上將被擋在那道關得死死的門外,他透過TV電話,拼命地想要說服貝根 格倫,可是貝根格倫卻回答他說: “請幫我轉告皇上,忠臣名將如此相繼地失去,想必是很寂寞的事。接下來是 不是輪到米達麥亞元帥了?如果以懲罰的方式來回報臣下的功勞,能夠為王朝帶來 繁榮的話,那么就請皇帝今后還是繼續這么做吧!” 過去從沒有人對萊因哈特發出過如此痛切的譴責。切斷TV電話之后,貝根格 倫扯下了軍服上的階級章扔在地上,然后將手槍的槍口頂住自己的太陽穴,隨后便 扣了扳机。 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宇宙歷八零零年十二月十六日,“羅嚴塔爾元帥叛逆事件 ”或者稱為“新領土戰役”結束。渥佛根.米達麥亞使這個內戰“在年底以前有個 了結”的預言兌現。 有關于戰役的處理,米達麥亞已經得到皇帝的批准。他遂于當天立刻從行星海 尼森出發,回到費沙向皇帝報告內亂已經結束。海尼森行星暫時由瓦列駐守,其他 相關者的葬禮也由他經手辦理。烏魯瓦希行星則由梅克林格暫時駐守,并負責維持 新領土的治安。畢典菲爾特則与米達麥亞同行。 羅嚴塔爾的“叛逆”,并沒有連結舊同盟的殘存勢力,所以這場戰亂迅速平息 的結果,使得反帝國勢力沒有蠢動或者起義的時間。過于龐大的兵力如果長期駐守 在這里,反而會造成反效果,所以大軍必須于短時間內撤出,以便盡早恢复常態、 重新恢复秩序。 但是,除了這個正當理由之外,米達麥亞其實還有個私人的理由。离開總督府 之后,他乘著地面車直接前往宇宙港,和瓦列道別之后,便命令“人狼”即刻出發 。似乎想要盡快离開這個吸盡友人鮮血的不祥地,就算早一秒鐘也好。而那名抱著 嬰儿的海因里希.朗貝茲也隨同他們出發。 當“人狼”旗艦的上下乘員,都忙著為出港作准備的時候,米達麥亞在艦橋一 處光線朦朧的地方,背對幕僚們佇立著。幕僚們都避免發出聲音,站和他保持著些 許距离的地方,從背后注視著帝國軍現在僅存的一璧,這位已經成了無价至寶的年 輕元帥的背影。身穿黑色質地上有著銀色裝飾華麗軍服的他,肩頭竟微微地顫動著 ,蜂蜜色的頭部向前低傾。嗚咽的聲音,微弱地、真的很微弱地順著空气調節机的 風,飄過幕僚們的耳邊。 在忠實的卡爾.愛德華.拜耶爾藍上將的胸中,感性正在向理性低聲地說著: “看見了嗎?我這一生大概永遠忘不了這幕光景吧!疾風之狼竟然哭了 ̄” II 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死訊傳送到萊因哈特皇帝的手邊時,金發霸主便預期 內戰已經終結了,所以便由“影之城”踏上回歸費沙之途。 萊因哈特接到這個死訊,是在帝國軍總旗艦伯倫希爾上皇帝的個人室內,而优 布.特留尼西特的死亡也在同時報告上來,這個消息雖然很意外,不過和羅嚴塔爾 被預期的死亡比較起來,還不足以讓萊因哈特的精神感到有任何喪失。因為萊因哈 特与特留尼西特的精神軌跡,在從來沒有交叉過的情況下就分道揚鑣了,而且也沒 有帶給萊因哈特任何的結果,這情形和楊威利截然不同,當然和羅嚴塔爾也不一樣 。他的精神軌跡曾經与萊因哈特交叉,而且也曾經共同行經那通往宇宙的深淵和人 類社會的邊緣,這是個充滿鮮血与火焰的旅程。 “唯有我親自上陣,才能夠教羅嚴塔爾感到滿足嗎? ̄ ̄” 在這一段述怀之中,有著連萊因哈特本身都沒有察覺的欺瞞。真想作戰的不是 別人,而是他本身不是嗎?羅嚴塔爾的用兵,其實有著讓羅嚴塔爾親自率兵親征并 予以擊破的价值不是嗎?米達麥亞接受出征的命令,那潛伏在萊因哈特內心的好戰 欲望,難道沒有些許失望的感覺嗎?啃蝕敵人之后,這只有翼獅子就變得連已方的 血都想要吞噬不是嗎?羅嚴塔爾的霸气,正是因為感應到這只有翼獅子的咆哮才點 燃的不是嗎? 這一切都是在推測之中。人的心不像初級數學,無法利用方程式來得到正确的 解答。 “陛下,您感覺如何呢?” 貼身侍者少年艾密爾.齊列,端著放有熱牛奶的托盤,走進皇帝的房間。萊因 哈特在床上半坐起來,仿佛想讓少年安心似地點點頭。 “還好,對了,你的燒傷好些了嗎?” 烏魯瓦希事件發生的時候,艾密爾.齊列的左手在燃燒的森林中,受到輕微的 爍熱。 “小勇士光榮負傷了哪!” 皇帝這么說著,一面還親自為少年的灼傷抹藥。這是在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 艾斯元帥還是個少年的時候,曾經有過的榮譽。 “已經好多了,陛下。” 是么,萊因哈特再一次點點頭,展現在他臉頰上的微笑,就像是美之女神用小 指尖按在他的臉頰上。 被后世俗稱為“皇帝病”的發燒,仍然間歇性地侵襲著萊因哈特。這像是一种 膠原病,表面上雖然只是發燒,其實年輕的生命力已經在內部逐漸地損耗當中。不 過,在表面上,萊因哈特容貌的俊美并沒有絲毫折損,白晰的皮膚反而顯得更白了 ,而且由于体內的熱度,使得他白晰的皮膚像是在洁白純淨的雪地上,撒上了几片 薔薇的花瓣,好像可以讓陽光透過去似地。勉強說起來,這其實給予他人一种無生 命的印象,不過不可思議的是,這种印象當中,毫無憔悴的成分。 萊因哈特接到羅嚴塔爾死訊的當天,立刻恢复了羅嚴塔爾曾經一度被褫奪的元 帥封號。因為就算任命羅嚴塔爾擔任總督是一個錯誤的決定,不過授与他元帥的封 號本身并沒有錯誤。像貝根格倫那樣身在羅嚴塔爾麾下,始終沒有背叛他,而且最 后戰死或者自殺的人,也并沒有被追奪原有的階級。而對格利魯帕爾茲那种雙重背 信的行為,萊因哈特有股無法忍受的嫌惡感,在追奪他上將的階級之后,即命他自 殺。在第二次蘭提瑪利歐會戰之中,無奈戰死的克納普斯坦,并沒有被褫奪原有的 階級,這种差异其實是命運弄人的諷刺結果,不過活著的人并不曉得這其中的內幕。 這些處置如果還有遭人非難的余地,應該不是基于法規或理性的不當,而是感 情下的產物吧?不過這些處置如能擺平大多數相關者的情感,就不會產生什么特別 的問題。 就這樣,除了討伐軍還沒有回朝之外,羅嚴塔爾的叛亂几乎都已經解決了。 在這之前,萊因哈特曾經想要賜予和死去的克涅利斯.魯茲有婚約的那名女子 ,每年十万帝國馬克的年金,可是卻遭到婉拒了。理由是,她已經做了十年護士, 足以維持自己一人的生活,況且和魯茲并沒有正式成婚,不宜接受年金的贈与,惶 恐之余,謹向皇帝隆恩拜謝。她平靜地拒絕了。 不過,專制君主這類的人,在自己的好意遭人拒絕時,都不禁會感到不快,甚 至連萊因哈特也有著如此的精神傾向。將他的不悅勸解開來的,是留在費沙的瑪林 道夫伯爵千金希爾德。她向皇帝指出,魯茲的未婚妻是一位有著自立精神、十分難 得的女子,而這正是吸引魯茲的地方,她并向皇帝建議,設立一個紀念魯茲的基金 ,由政府每年提供十万帝國馬克,作為隨軍護士的培養經費与獎金。而魯茲未婚妻 的名字,列入基金營運委員名單當中。 希爾德對于政治的感受度絲毫沒有減弱,讓萊因哈特感覺十分高興。 “許久不見了,瑪林道夫伯爵小姐應該還好吧?你一不在身邊,大本營的事務 就延遲了,真令人頭痛。” 這番話固然不是虛言,不過萊因哈特可能也不見得全然坦白,因為他或許也藏 匿了一些事實。萊因哈特自覺到她對于自己來說,是一名必要的女性,毋宁說是把 她當作一名難得的、智慧的進言者。 此時希爾德已經怀有近四個月的身孕了,經醫師診斷的結果,預產期是在明年 六月十日前后,她的父親瑪林道夫伯爵也知道了這個事實。 “哦!我要當爺爺了是嗎?” 瑪林道夫伯爵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笑著,兩天之后,他突然向女儿宣告: “希爾德,我打算在明年年初辭去國務尚書的職務。” “爸爸,為什么呢? ̄ ̄” 瑪林道夫父女之間,到現在為止,讓對方感到惊訝的,經常都是女儿所扮演的 角色。不過,經過八月底那個晚上之后,瑪林道夫伯爵已經确實地認清了女儿的界 限,為了幫她補足界限,才有了這個出乎 ------------------------------------------------------------------------ Transfer interrupted! 務尚書這個大任,一直有著很好的成果。而且也沒有引起皇帝 半點不悅,您怎么會有這個決定呢?” 一旦和自己有關系的時候,希爾德這個聰明的女儿,也會有些考慮不到的事情。 “是這樣子的,希爾德。就算你拒絕和皇上結婚,可是一旦生下孩子,那么你 還是會成為皇帝嫡子之母,而我則是他的祖父。身在這种立場的人,坐在宰相級的 位置上,從來沒有過任何好的結果。” 希爾德一面同意父親考慮的正确性,一面又擔心著是否有适當的人選來接替父 親的職務。在此,父親又再度出乎女儿的意料外了。 “對了,我想推荐米達麥亞元帥。” “咦?不過,他是純粹的軍人,不是政治家呀!” “我能夠做的,米達麥亞元帥沒有道理不能做。這樣說是開玩笑的,不過希爾 德,我認為國務尚書這個閣揆的位置,比軍務尚書還要适合他這個人,你的看法怎 樣呢?” 父親平靜的主張或許是正确的也說不定,希爾德想著。在國務尚書這個職位上 ,所需要的應該不是陰謀或策略的能力,能夠像米達麥亞元帥這么樣富有見識、信 義,并且處世公正的人應該是很稀有的。只是皇帝會同意這樣的人事安排嗎?這該 會是問題所在吧! III 內務尚書歐斯麥亞,經常很難斷定自己究竟是幸運或者不幸。 當他在邊境地區轉來轉去,負責行星的開拓与地方警察制度的整備,經常抱怨 自己的才干沒有得到應有的評价。后來為偉大的皇帝提拔為內務尚書,一場歡喜之 后,卻遭到次長海德里希.朗古覬覦自己的地位,時時擔心著有進一日會被迫下台 ,真是不安之至。還好朗古被自己陰謀的拐杖打碎了膝蓋,現在終于下獄了。歐斯 麥亞最近總算得到心理上的安定。 海德里希.朗古連日來,在憲兵隊本部接受審問,憲兵總監克斯拉還經常親自 審問,可是一直都沒有辦法得到滿意的供述。朗古那張孩子臉,充滿了近乎傲慢的 表情,甚至還厚臉皮地揚言:可以恢复地位的時候,可要讓我知道啊! “你還記得你過去是怎么對付嫌疑犯的嗎?如果還有記憶的話,那你應該知道 最好不要再強辯了。不然呢?我們也可以把你過去獨占的有效詢問法,用在你身上 試試看。” 遭對方如此威脅的時候,朗古的臉色稍微有了些變化,不過還是沒有一點愿意 積极招供的意思。只要一想到招供的最好,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一場极刑,那么封住 他嘴巴的那扇門只怕會愈來愈厚吧! 十二月下旬的時候,羅嚴塔爾元帥的死訊也流傳到監獄中,朗古一听見這個消 息,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并且足足狂笑了一個鐘頭,憲兵們一面感動恐懼,一面 又感到陰森可怕。 在這之后,朗古的招供便開始像奔流似地流泄出來,不過他所說的話不像是招 供,卻像是自我辯護和轉嫁責任兩者登工起來的奇怪化合体,他口所宣泄出來的流 水,全部都流向“我是犧牲者”的這個湖中。根据他的証言,自己是一個連一毫克 私心都沒有,對皇帝竭盡心力的忠臣,結果之所以會招來他人的誤解,完全是因為 被卷入費沙前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毒辣的陰謀所致。魯賓斯基如果听見這 些話的話,或許會裝聾作啞地說,“我才是被卷進他陰謀里的人呢。” 朗古因此主張,魯賓斯基那家伙應該經自己先受到處罰。而他接著又牽扯到軍 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元帥,朗古說,如果不是因為他給予沉默的諒解,那么 自己根本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應該要追究軍務尚書的責任,這簡直就是唆使檢察 官逮捕國家重臣嘛。 克斯拉表面上無視于和軍務尚書相關的發言,不過他根据朗古的招供,曾經派 遣憲兵隊突襲擊魯賓斯基的秘密住所。 不過,費沙前自治領主安德魯安.魯賓斯基的蹤影,早就從那儿消失了。大概 是在朗古遭到拘禁的前后,就已經察覺到會有危險,所以逃之夭夭了。朗古本身的 沉默,結果為魯賓斯基爭取了逃亡的時間。 在這前后,朗古的妻子前來請愿,要求釋放她的丈夫。和憲兵總監克斯拉會面 的時候,她一面哭著,一面解釋她的丈夫是一個多么善待妻子和孩子的好丈夫。 “朗古夫人,你的丈夫之所以遭到告發,并不是因為他是一個好丈夫、好爸爸 ,也不是因為他私人方面有什么過錯才下獄的,請你不要誤解。” 克斯拉如此地回答她,并且同意讓她和獄中的丈夫見面。會面之后,目送著邊 哭邊离去的夫人背影,克斯拉不禁想每個人的一体兩面有著什么樣的差距。公和私 、兩張不同的臉。以家庭生活來說,朗古一定遠比萊因哈特或者羅嚴塔爾來得要充 實得多。 現在,銀河帝國軍現存的元帥有兩名、一級上將有六名。萊因哈特即位之后, 雷內肯普、海倫法特、舒坦梅茲、魯茲、羅嚴塔爾相繼去世,建國的宿將們感到濃 厚的寂寥气氛。 目前僅存的兩名元帥當中的一名--軍務尚書巴爾.馮.奧貝斯坦,在羅嚴塔 爾叛亂的時候,沒有机會發揮他的手腕。他原本也依照他自己的方式,擬訂了几個 平定叛亂的方案,不過卻被后世對他抱持否定態度的歷史學家,冷諷為“埋葬對立 者時殺人不見血”,不過在生前,他是一個根本不介意他人如何評价自己的人,死 后恐怕也是一樣的吧! “米達麥亞元帥宁可親手討伐他的密友,你明白這其中的意義嗎?” 奧貝斯坦對著他的幕僚中的安東.菲爾納提出這個問題,這是在米達麥亞回來 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在接近年底前的一天。菲爾納因為在這位冷徹、嚴格、無私 的尚書手下,所以便成了后世一個重要的証言人,向后世証實軍務省的事務從未延 遲過一瞬間。 “這個嘛,卑職才淺無法得知,敢問尚書閣下是如何的看法?” “如果皇帝親手討伐羅嚴塔爾的話,米達麥亞恐怕禁不住會對皇帝產生反感。 君臣之間一旦產生裂痕,恐怕會進而擴大,導致無可挽救的結果也說不定!” “啊 ̄ ̄” 菲爾納模棱兩可地答覆著,一面注視著軍務尚書毫不在意的說話時,那仿佛用 刨子削成的側面臉。 “不過,如果是自己擔任指揮官,前往討伐羅嚴塔爾的話,那么朋友之仇就是 在自己身上,也就沒有理由怨恨皇帝了,他是這么樣想的,他就是這樣的一名男子 。” “您有如此的想法,是否是因為有什么証据呢?” 奧貝斯坦微微搖晃著他那頭半白的頭發。 “這是我個人隨意的見解,不知符不符合真實情況。只是 ̄ ̄” 軍務尚書好像有些苦笑的樣子,菲爾納突然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只是,我好像也變得愛說話了。” 從此以后,就再也沒有听見軍務尚書的薄嘴唇,泄露出任何一個和羅嚴塔爾的 叛亂有關的字眼了。 IV 新的一年即將開始的前一天,也就是新帝國歷零零二年十二月三十日,宇宙艦 隊總司令官渥佛根.米達麥亞元帥,回到帝國新首都費沙。雖然是凱旋歸來,不過 卻帶著极為凝重的表情,這名有著蜂蜜色頭發与灰色眼眸的年輕元帥,完全不像是 個凱旋者。 “就算只有米達麥亞元帥,只要能夠平安無事就好了。謹向您的凱旋表示賀忱 。” 前來迎接的奈特哈特.繆拉,以砂色的眼眸望著戰友并致意之后,向戰友伸出 他那只業已痊愈的右手,米達麥亞無言地握住他的手。而出現在后面几步的畢典菲 爾特,肩頭上也同樣充滿了悵然若有所失的寂寥。 兩個人于是前往大本營,向皇帝萊因哈特作戰事報告。一度退出之后,萊因哈 特又把米達麥亞叫回來。年輕的皇帝,此時离開了辦公室的桌子,窗外微弱的陽光 ,照耀在他那金黃色的頭發上,他對著正向自己恭敬行禮的元帥,露出迷朦的笑容 ,說著出人意料的往事。 “米達麥亞,你還記得五年前的事嗎?朕和吉爾菲艾斯一起住在林貝爾克.謝 特拉杰的時候,你曾經和羅嚴塔爾一起來過。” “是的,陛下,臣記得很清楚。” 米達麥亞覺得自己的呼吸好像快停止了,萊因哈特用他那白晰的手指,將他前 額的垂發給撥回去。 “那個時候,在那個屋子里交談的四個人當中,還活著的人,就只剩下你和朕 了。” “陛下 ̄ ̄” “你不可以死。如果連你也沒有了,就沒有人可以以身作則,來教導帝國軍究 竟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用兵了。而朕也失去了寶貴的戰友。這是命令,絕對不能死!” 這或許根本只是萊因哈特的利已主張。不過,米達麥亞在這個時候,卻能夠与 這位有著耀目的金黃色頭發、歷史上最偉大的霸主,不,應該說是這名与自己一起 戰斗、推翻高登巴姆王朝、征服自由行星同盟的年少戰友,共同擁有相同五年前, 舊帝國歷四八六年的五月十日,正是气候從晚春進入初夏之際,風云即將變色的那 一個晴朗日子。米達麥亞和羅嚴塔爾一起造訪了萊因哈特与吉爾菲艾斯兩人所租來 的一間屋子。商量著如何排除那些企圖要伸出格里華德伯爵夫人,也就是安妮羅杰 身旁的那些宮廷陰謀魔掌。當時圍靠在桌子旁的四個年輕人,在那之后,征服了全 宇宙,到了現在,半數已經歸天。而活著的人,必須背負起繼續生存下去的義務, 為了將死者的記憶永久保存下去的目的,也為了將他們的霸業傳諸于后世 ̄ ̄。 米達麥亞一面忍耐著臉上的熱度,一面從皇帝身前退下。他相信此時正看著窗 外一動也不動的皇帝,也一定和自己一樣。 退出大本營之后,回到自己家里以前,米達麥亞前往瑪林道夫伯爵家拜訪。而 海因里希少年手里抱著羅嚴塔爾所遺留下來的孩子,也隨同前往。米達麥亞要求和 希爾德會面,向她說出事情的經過情形之后,便提到自己造訪的目的。 “如您所知,我們夫婦沒有孩子,所以我想把這個孩子當作自己的小孩來撫養 ,如果伯爵小姐能夠幫忙說服陛下許可的話,那么就真是太感謝了 ̄ ̄” “撫養羅嚴塔爾元帥的小孩 ̄ ̄” “是的,不過就法律上來講,這是大逆犯人的孩子,父親的罪或許會牽連到小 孩,不過這個由我來承擔,您覺得怎么樣呢?” “有關這一點,我想您應該不用擔心的,元帥,因為這孩子并非法律上的嫡生 子,所以父親的罪不會牽連到孩子身上。況且羅嚴塔爾元帥的孩子,由米達麥亞元 帥您來撫養,一定會培育一位很了不起的名將。” 在明快地回答了之后,希爾德對著少年和嬰儿笑著。 “我沒有任何异議,我很高興能夠替您在皇帝面前幫忙說話。不過,我倒是忽 然想起一件事 ̄ ̄” “啊,什么事呢?” 看到米達麥亞臉上的表情,好像慢動作攝影似地筋肉正在緊縮的樣子,希爾德 覺得很是有趣。 “是您夫人的想法呀!米達麥亞元帥。您的夫人是不是和您有相同的想法呢?” 被這么一問,帝國軍的至寶頓時面紅耳赤。 “這真是粗心大意,我還沒有跟內人提起這件事,不過,內人應該會答應的吧 ?” “如果是您的夫人,她一定會很高興地答應唷!” “我也是這么相信,所以才忘了問內人的意思。” 米達麥亞本人并無間向人敘述自己和妻子之間的事情。“疾風之狼”接著又說 為羅嚴塔爾擔任勤務兵的這名少年,最近几年失去了雙親,所以如果可能的話,也 一并和妻子商量,把他收養在米達麥亞家。談話告一段落的時候,米達麥亞起身准 備告辭的時候,希爾德把他叫住。 “米達麥亞元帥。” “什么事?伯爵小姐。” “您身為帝國軍的至寶。陛下的身旁已經變得愈來愈空虛,請求元帥,今后仍 如往常一樣,守護著皇帝陛下,拜托您!” “我沒有什么才能,遠比不上已成為故人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或者奧斯卡. 馮.羅嚴塔爾。只是僥幸地存活下來了,實在承擔不起如此過度的稱呼,不過請讓 我和你約定,我會連他們的份,也一起效忠于皇帝。我在此立下誓約,無論皇帝意 欲如何,我的忠心絕對不變!” 將那有著蜂蜜色的頭深深地低下之后,年輕的元帥,轉過他那不甚高、身穿黑 銀軍服的身軀,從這個在不久的將來,將成為銀河帝國皇妃的女性面前走遠了。 艾芳瑟琳.米達麥亞,在丈夫生還的喜悅之后,感到有些惊訝。丈夫在和她接 吻之后,便有些猶豫地說道: “艾芳,其實有個可以說是禮物,我把它拿回來,不,帶回來了 ̄ ̄” 他對著妻子露出如此緊張的情緒,是拿著黃色薔薇向妻子求婚以來的第一次吧 。只是他這次手里拿著的,卻是個出生不到八個月的嬰儿。從丈夫那令人擔憂的手 里,把嬰儿接過來之后,妻子一面溫柔地哄著孩子,一面她那發亮的紫羅蘭色眼眸 望著丈夫說道: “這是從哪個高麗菜田里撿到的呢?渥佛?” “不是,這個,怎么說 ̄ ̄” “我知道,你是從那個叫羅嚴塔爾的高麗菜田里撿到的是吧?” 丈夫無言以對的時候,妻子便加以說明,在他還沒回來之前,瑪林道夫伯爵千 金就已經經由TV電話說明事情的經過了。 “我認為你會把這個孩子帶回來是理所當然的。所以我會很高興地當這孩子的 媽媽。不過唯獨有一件事,拜托你一定要讓我作決定,就是讓我決定這孩子的名字 ,好不好呢?老公?” “嗯、好是好啊,不過你想取什么樣的名字呢?” “叫做菲利克斯,您還滿意嗎?” “菲利克斯 ̄ ̄” 帝國軍最高勇將知道這是古早、古早時代的語言,代表著“幸福”的意思。當 然,他的妻子也知道,或許早已經把這個名字放在胸口上好几年了吧?為了還沒有 出生的孩子,為了不知何時才會出生的孩子,為了最后或許根本不會出生的孩子 ̄  ̄。 “菲利克斯是個好名字,就這么決定了。這個孩子,從今天開始就叫做菲利克 斯.米達麥亞。” 當他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判斷力和价值觀的時候,再讓他冠上親生父親的名 字也可以,且要讓他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一個自尊自豪的人,全宇宙中只向一個 人屈膝的男子 ̄ ̄。 想到這里之后,米達麥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他赶忙推開起居室的門,看到 那名幼年學校學生,呆呆地站在堆著嬰儿用品的玄關,打了一個小噴嚏之后,好像 很冷似地朝元帥笑著。 V 几乎是和渥佛根.米達麥亞在同一個時刻,另外還有一個人知道自己當爸爸了 。這個人是萊因哈特.馮.羅嚴克拉姆,一名身為銀河帝國最高主權者,二十四歲 的年輕人。 大本營是在九月上旬遷移的,此時瑪林道夫小姐千金以私人的身份,前來皇帝 個人的起居造訪的時候,萊因哈特示意希爾德在起居室兼圖書室里的圓桌旁坐下, 并且讓貼身侍者艾密爾送來鮮奶油咖啡之后,透過窗戶,眺望著那一片仿佛含有冰 晶石的寒冬碧空,然后說道: “今天滿冷的,伯爵小姐,你沒有感冒吧?” 對于這名外表無与倫比、金發華麗的年輕人來說,這已經是最溫柔的表現了。 希爾德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她微笑地、若無其事地、不過卻具有決定性的一句話, 此時從她僵硬的嘴唇間滑落出來。 “要是感冒了可不得了的!陛下。因為感冒會傷害肚子里的孩子。” 萊因哈特的瞳孔擴大了。眼里映照著窗外寒冬中的天空心臟希爾德的身影,白 瓷般的臉頰漲得通紅。血液乘著無數的思想在体內循環著,必須要經過好長一段的 時間,血液才能夠在腦袋里把思路迸裂開來。當萊因哈特終于調整好自己的呼吸与 心臟鼓動的時候,他張開他那端麗的嘴唇,丰富的感情化成有韻律的聲音流瀉了出 來。 “再一次請問你,你愿不愿意和朕結婚呢?瑪林道夫伯爵小姐。” 萊因哈特并沒有問出像“孩子是誰的”這种愚蠢的問題,這或許正可以証明萊 因哈特的精神构造,原來還是可以救藥的。 “朕終于明白你對于朕來說是很重要的。這几個月的時間,讓朕明白到這一點 。你為朕所和的進言從來沒有任何錯誤,而且朕認為你來配朕有點可惜了 ̄ ̄” 萊因哈特的容貌,是個在藝術上洗煉的造型美最登峰造級的表現,不過在求婚 的這個時候,卻距离洗煉有几光年距离之遙。而且后面所說的話,也只是說出自己 本身的心情,并沒有對希爾德的心情加以揣測。不過,希爾德能夠理解,這全然無 損這名年輕人的誠實性,因此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是戰爭的天才、政治上的偉 人,不過卻不是戀愛或情欲的名人。他那華麗的創造力与表現力,是用在戰場上放 光芒,而不是用來丰富閨房情趣的。這樣的一個選擇了自己,而自己也希望能夠為 他所選上。希爾德充分了解萊因哈特的缺點,而且也像她賢明的父親所洞察到的一 般,把這些缺點當成是難得的特質。 “是的,陛下,我接受,如果我可以的話 ̄ ̄” 希爾德最初是想要直接前往奧丁,會見萊因哈特的姐姐,也就是格里華德伯爵 夫人安妮羅杰。但是知道自已怀孕了之后,就不能再從事星球間的航行,因為希爾 德一點都不想傷害到萊因哈特在她体內的分身。所以十一月中的時候,她才讓超光 速通信延長至奧丁行星的佛洛依丁山庄,然后在安妮羅杰的山庄之間,設置了熱線。 “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不,希爾德,謝謝你能夠喜歡我弟弟。 安妮羅杰知道事情經過之后,對著希爾德如此說道。那聲音中充滿了溫暖的、 顫抖的感情,像是會發出聲音的春天暖陽正全面照耀著自己。 “能夠有你這樣的人在弟弟的身旁,弟弟就會幸福了。無論如何,萊因哈特的 事就拜托你了。” 萊因哈特拜托了--這句話,是安妮羅杰第二次向人說出,希爾德便是第二個 人。第一個當然就是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 “萊因哈特沒能有個爸爸。” 安妮羅杰此時對希爾德所說的,其實是一种比喻性的說法,希爾德明白這一點 。安妮羅杰所謂的“父親”,是指人格形成期的父性要素。對一個少年來說,可以 作為對抗、反駁、克服之對象的父親是將男人与母性的要素帶開,為之帶來精神自 立性的一种精神存在。可是,萊因哈特的情況是,他親生的父親顯然是太過于卑微 的存在。 對萊因哈特來說,母性要素的個体存在,當然就是姐姐安妮羅杰。而將少年期 的他与母性要素帶開的,本來應該是父性要素,可是事實上卻是皇帝佛瑞德李希四 世,也就是高登巴姆王朝的專制權力,那是以全人類規模,僅強調了父性之否定性 面的一种存在。 萊因哈特人格上的特异,即是由此孕育出來。他本身并沒有察覺到,不過打倒 高登巴姆王朝,其實和他的人格形成期中的超越父性,應該是于同一种行為。而萊 因哈特在打倒高登巴姆王朝之后,對他來說,他只能不斷与強大的敵人作戰,然后 把敵人打敗,從中獲得他心理上的生命价值。所以安妮羅杰對于萊因哈特只知道戰 斗而不知戀愛的心理態度感到擔憂,更祈禱萊因哈特不要只是追隨著姐姐本身的影 子,這也就是她刻意和弟弟保持距离的緣故。只是,她無法明白地說明這一點,而 且她本身与已故的齊格飛.吉爾菲艾斯之間,也糾纏著太過奇妙的心理聯系,萊因 哈特說不定已經為姐姐和自己离別的言詞受到傷害了。所以安妮羅杰對于希爾德的 謝意,其實是兼具雙方面的。 后世有些歷史學者,斷定安妮羅杰對于萊因哈特的感情不足,并且以此對她加 以譴責,而這些歷史學家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女性,這是個饒富趣味的現象。因此, 男性的歷史學者們,有時候也會對异性的同業者,發出嚴厲的批評。 “ ̄ ̄歸根究底,教人不得不以為她們(女性歷史學者)只是單純用放棄母性 的這個觀點,來判斷格里華德伯爵夫人的行動。伯爵夫人大概必須一直挨在年紀已 經超過二十歲的弟弟身邊,不知分寸地撒嬌,插嘴國政,繼續妨礙弟弟的精神自立 ,才能夠教她們感到滿足吧?當然,在她們這些人的看法中,伯爵夫人十五歲時被 專制君主強行奪走貞操,在那之后大約十年的時間里,仍一直受到束縛的事情,根 本不能說是什么犧牲的行為,是吧?” 當然也不能因此斷定男性歷史學者的評价是完全正确的,最后只能互相作個可 能性高低的比較,不過無論孰是孰非,所有人都不能否定安妮羅杰對萊因哈特的影 響。此時的安妮羅杰,如果說聲“不同意弟弟和瑪林道夫伯爵小姐之間的婚姻”, 那么萊因哈特盡管苦惱,還是會以姐姐的意思為优先吧。可是安妮羅杰并沒有這么 做,反而鼓勵希爾德,為弟弟的將來能夠托付給這么一個聰明年輕的女性而高興, 并且祝福他們。而她的判斷,也确實有助于把歷史導向一個具有建設性的方向,這 一點是眾人所無法否認的事實。 IV 在生与死、光明与幽暗混在一起的某個銀河系角落,有一群培育了過去了八百 年來的憎惡与偏執意念的人正秘密地潛伏著。他們以宗教性的團結心和濕度偏高的 陰謀作為武器,企圖以各种方式來干涉歷史,他們所有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得回 地球母星的光榮。最近看起來,所有的目的已經快要達成,而且新一代的指導者仿 佛也已經產生了。 那就是地球教的大主教德.維利。 年紀輕輕的面容上,原本應該因旺盛的野心而綻放出精力的神情,此時卻籠罩 著一片近乎陰慘的深刻陰影。 楊威利与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相繼地加入死者行列的時候,他的陰謀看起來 确實是已經接近完全的成功了。讓坐上幽暗寶座之后的他,可以為所欲為地宰割整 個宇宙的未來。但是緊接著,竟然傳來了优布.特留尼西特這匹重大的戰馬已經失 去的消息,他于是感覺到教團干部們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開始彌漫著不信任的煙 霧。對于德.維利在教團內急遽上升的地位,与急速擴大的權限,感到非常不愉快 的某個大司教,更是將他的不安刻意藉由高昂的聲音表現出來。 “我們失去的還不只是特留尼西特。皇帝就快要結婚了,而且結婚的對象是瑪 林道夫小姐,据說也已經怀孕了 ̄ ̄” 每說一個字眼,嘴角邊都迸裂著惡毒的泡沫。德.維利于是稍微將視線岔開, 忍受著這股不愉快的壓力。聲音的主人,仍然刻意地放大音量,滔滔不絕地說著。 原本他所贊成的是暗殺萊因哈特皇帝的計划,所以此刻他當然熱心地追究著德.維 利變更計划的責任。 “如果皇帝的孩子出生了,那么羅嚴克拉姆体制不就將以該子嗣為核心,繼續 維持下去了嗎?那羅嚴塔爾元帥的死,不,甚至是楊威利的死,到最后都變成是在 為那金發小子除去災厄的根源,不是嗎?” 在上气不接下气地說完這話之后,聲音的主人沉默了。于是一個低沉的笑聲, 打破了這片充滿瘴气的寂靜。 “各位到底是在慌什么呢?皇帝的孩子根本還沒有出生嘛。一旦生了,就生了, 有了子嗣也不見得一定會對皇帝有正面的幫助啊!” 德.維利當著眾人的面笑著,藉著笑容所表現出來的自信,固然有些許的夸張, 不過也是他內在确實擁有的自信。宇宙是何其地寬廣,就算再玩弄几兆億個陰謀, 也不會讓空間顯得擁擠啊。 楊威利的后繼者尤里安.敏茲,在這一年,因為沒有參与戰斗而得到他人對于 他身為指導者的正面評价。明年這一年,他的聲譽將會因為參与戰斗而更為升高吧! 尤里安不明白。不過,他原本的志愿是希望成為一名軍人,所以他相信有些戰 爭是無可避免的。諷刺的是,自從楊過世以后,尤里安的志愿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現在更希望自己能夠走上另外一條和軍人不同的人生道路,而且這樣的心情,在 內心水池里的水位愈來愈升高。 前些天,接獲銀河帝國的名將奧斯卡.馮.羅嚴塔爾的訃聞時,楊威利那穩靜 的聲音,好像立刻在尤里安腦海里的某個角落里響了起來。 “在我的指揮之下,死了几百万名的將兵,盡管他們都不想死,盡管他們之中 的每一個人,都想過著和平富裕的人生,像我就是這樣。如果我們應該要珍愛的每 個人,都能夠不死就解決的話,那么戰爭本身或許就不見得有那么樣的可惡了 ̄ ̄” 尤里安吐出的气非常深、也非常多。雖然他從不曾与羅嚴塔爾身處于同一個陣 營,雖然這名有著金銀妖瞳的名將,經常都是楊和尤里安的敵手,可是尤里安可以 体會到,羅嚴塔爾的死,其實就是一顆巨星的隕落。在這個令人惊愕的短短時間內, 一個時代是不是又將要過去了?在有某些人死亡或者誕生之后,這個時代是否就將 結束了?時光本身化成一陣旋渦,好像要充滿尤里安体內似地,讓尤里安喘不過气 的感覺正一陣一陣有節奏性在侵襲著他,尤里安于是從森林公園的長凳上站了起來, 以稍快的步調走開了。在這個時候,尤里安還不曉得优布.特留尼西特已死。 走出公園之后,尤里安的周圍充滿了喧嘩,那是屬于和平的喧嘩。伊謝爾倫要 塞所有的人員,正忙著准備歡送宇宙歷八零零年、迎接八零一年的慶典。這一年是 楊元帥逝世之年,原本有人主張中止慶典的舉行,但是菲列特利加.G.楊卻把這 個意見駁回。 “他生前的時候,從不曾討厭過任何同伴之間的慶典和喧嘩。毋宁說為了了, 請熱鬧地舉行慶典,拜托各位!” 達斯提.亞典波羅与奧利比.波布蘭兩個人,一面走一面又在互相消遣對方。 當他們發現顯得太過于年輕的革命軍司令官的身影時,令人感到十分爽朗地對著他 喊道: “喂,尤里安,明年會幫我們制造上陣的机會吧?” “我們期待著唷,司令官大人。” “与其問我們不如請你們去問皇帝吧!那么答案會比較确切一些唷!”  ̄ ̄在尤里安的腦海里,日歷正快速地往回翻著,四年前的情景又浮現在他眼 前,那是伊謝爾倫要塞第一次歡度新年慶典時的情景。那時和現在,都一直在尤里 安身旁的菲列特利加、卡介倫一家人、先寇布、波布蘭、亞典波羅。現在這一次的 人,有梅爾卡茲、舒奈德、施恩.路史、波利斯.高尼夫、波布蘭、馬遜以及卡琳 ,也就是卡特羅捷.馮.克羅歇爾。 那個時候,楊威利還在,姆萊還在,派特里契夫還在,費雪還在,伊旺.高尼 夫都還在。可是如今,除了回到時海尼森行星上的姆萊之外,在尤里安的有生之年 ,是再也見不到其他人了。不過,尤里安得承接他們的意志,并使他們的意思開花 結果。“自由、自主、自律、自尊”是民主共和政治的小小嫩芽,為了讓這個嫩芽 能在宇宙上生根,尤里安必須要為即將來臨的春天作准備。 “尤里安,慶典開始了唷!如果好了我們就一起去吧!菲列特利加還有卡介倫 一家人在等著哪!” 這是卡琳的聲音,尤里安注意到其中有某個值得紀念的改變。那就是她第一次 單只叫他名字。他于是點點頭,稍微有些刻意地回答說“走吧,卡琳。”這名少女 的父親在距离稍遠的地方,目送著這兩名年輕人并肩走去的身影,臉上的表情好像 內心在說“哎喲、哎喲”似地。他的表情上籠罩著一片酒精的淡淡云霧,他已經為 哀悼那一個沒經由他的手即戰敗而死的敵手奧斯卡.馮.羅嚴塔爾,喝了好几杯了 。一名不知名的年輕女子,正偎靠在他那寬闊的肩膀上。  ̄ ̄宇宙歷八零一年、新帝國歷零零三年,羅嚴克拉姆王朝的第三年已經開始 了。今年的一月中,萊因哈特皇帝就要正式迎娶希爾德.馮.瑪林道夫伯爵小姐為 皇妃了吧。有些人正期待著這場婚禮,當然也有些人不然。就在前一年,宇宙間所 建立起來的秩序,是否會永遠持續下去,或許終究只是暫時浮現在歷史洪流上的泡 沫呢?決定性的一年已經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