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爾納系列


                  昂梯菲爾奇遇記

                            第一章

    一位無名船長為搜尋一座無名小島,正駕著無標名的航船,行駛在不
知曉的海洋上。

    1831年9月9日,清晨6時許,船長離艙登上了尾船樓板。

    東方欲曉,準確地說,圓盤般的太陽正緩緩地探頭欲出,但尚未沖出
地平線。長長地發散舖開的光束愛撫地拍打著海面,在晨風的吹拂下,大
海上蕩起了輪輪漣漪。

    經過一個寧靜的夜,迎來的白天將會是一個大好的艷陽天,這是末伏
後的九月難得的天氣。

    船長用右眼校準隙望遠鏡,轉身向四周盼望,水天蒼茫渾然一色。

    他放下望遠鏡,走到一個長滿胡須的操舵手身邊,這是一位老者,眨
著眼睛,目光炯炯有神。

    「你是什麼時候值班的?」船長問道。

    「4點,船長。」

    兩人用一種誰也聽不懂的語言交談著。這語言無論是歐洲人、英國人
、法國人、還是德國人及其他國家的人都會感到莫名其妙,除非他常去地
中海東岸的各商港,這或許就是一種介於土耳其語和敘利亞語之間的混雜
語。

    「有新情況嗎?」

    「沒有,船長。」

    「從早到現在,一直都未看見船嗎?」

    「只有一只,三桅桿的大船。在風大時靠向我們,借風勢我很快甩掉
它了。」

    「很好!幹得不錯,現在怎麼樣?……」

    船長全神貫注地環顧了四周。隨後他大聲喊著:「準備轉舵!」

    船員們都行動起來,前帆下的繩索隨舵桿的下壓而張緊了,同時扯起
了後桅帆,便開始隨風往西北方向駛去。

    這艘用商船改造的遊船,約400噸位,雙桅桿,一名船長,一名水手長
率15名水手:身強力壯,很像東歐海軍的裝束。他們身著短衫,元簷帽、
肥褲、長靴。

    這帆船無論是船的前防板外部還是船尾外甲板上均未標名,也未掛旗
。為避免與其它船隻致敬或答禮,因此,只要盼望哨一發出「有船」的信
息,它就得轉舵改道。

    難道這是一艘海盜船?當時在這一帶水域還能碰到海盜船。它是害怕
被追捕!不,船上找不到武器裝備,若是冒險行盜的船不可能只有這麼幾
個水手。

    或許是只走私船,警覺的海關檢查人員來檢查,翻箱倒櫃地搜尋,也
決不會發現有一件走私貨。說實話,這船沒有帶任何貨物。貨艙存放的是
夠幾年食傭的糧食;以及白酒、葡萄酒等飲料。在尾樓艙下,有3只扎鐵箍
的木桶……,可見,這些均可用來玉艙,是很絕妙的金屬壓艙物,它可使
航船滿帆前進。

    也許人們會想,那3只木桶是否裝了火藥或是其它爆炸品!

    也不會,因為他們走進裝桶的艙裡時沒有采取任何預防措施。

    對於該航船的目的地,15個月來進進退退,遇船改道的原因,對它有
這段時間,這片海域時而揚帆前進,時而緩緩行駛,忽而穿行內海,忽而
遠航漫無邊際的大洋的情況,每一個水手都無可奉告。在本次無法解釋的
航行中也曾發現過幾塊陸地,船長盡快迴避了,還曾看到過幾個島嶼,他
也急忙轉舵離開,如果從船長的航行日志上查詢,更會覺得離奇古怪。因
為這既不能用風向,也不能用天氣的變化來加以說明。這是46歲,頭髮豎
起的船長和一個神色高傲的人之間的秘密。此刻,那個神色高傲的人出現
在瞪望台上。

    「有新情況嗎?」他問道。

    「沒有,閣下!……」船長回答。

    他聳了聳肩,不屑一顧地結束了這次只有三四個詞的談話。隨後這個
剛才被船長尊稱為閣下的人沿瞭望台的扶梯回到房中。他躺在沙發上,紋
絲不動。似乎已酣睡,但並未睡覺。或許,他正在為一個難題而困惑。

    這個人大約50多歲,身材高大,結實的腦袋上滿是濃密的花發。滿臉
的胡須從嘴到胸連成一片,黑色的眼睛裡閃動著炯炯有神的目光。他神志
傲慢,但顯然滿臉愁容,簡直可以說:沮喪失望。他莊嚴的神態表明他出
身高貴,可從他那穿戴卻看不出來。他身披一件棕色的阿拉伯式的大衣:
袖鑲花邊,飾以五顏六色的流蘇,頭戴黑橡球頂的綠色便帽。

    兩小時過去了,一個年輕的侍者送來午餐,擺放在一張小桌上,小桌
固定在地板上,地板上舖著厚厚的、繡有絢麗多彩花紋的地毯。

    除了用兩只精雕細刻的小銀杯子裝著的又香又熱的咖啡之外,他對精
心烹飪的菜餚都不以為然,然後,又在他那嘴唇和雪白的牙齒之間叼夾起
琥琅煙嘴,那放在他面前的水煙筒發出一縷縷繚繞的煙霧,在敘利亞煙草
的馨香中,他又進入夢想之中。

    上午過去了,雙桅桿帆船在海浪中輕輕地擺動著輪舵,在海面上繼續
它捉摸不定的航行。

    快4點時,閣下站了起來,踱了幾步,停在迎風半開的船窗前,向海面
盡頭處觀望。然後,在一塊用地毯掩蓋的活動地板處停下,這塊地板無論
腳踏那個角均可打開,露出通向下邊底艙的開口。

    在底艙裡,並排放著那3只前面提到的木桶,這個人向那塊活動地板俯
下身子,停了一會兒,似乎看到木桶又使他進入了遐想。他直起身來,低
聲說:「不!不能再猶豫了,再找不到一個無名的小島,把它們悄悄地埋
藏起來,我寧願把它們拋入大海。」

    他重新關上地板,舖好地毯,沿扶梯上了尾樓板。

    下午五點了,天氣看來無任何變化。幾朵淡紅色的雲彩隨風飄動,左
帆上部略有傾斜,船後尾拖著一條白練,宛如綺羅紗巾,它和調皮、任性
的波浪融為一體。

    閣下用目光慢慢地掃視著海平面,蔚藍的大海襯托著弧形的夭際。他
站在那裡可以看見十幾海里以外的一塊不高的陸地,但看不到別的輪廓在
水天相交處突起。

    此時,船長向他走去,兩人還是重複那兩句老話:「有新情況嗎?」
「沒有,閣下。」

    他沉默了幾分鐘,然後在船後艄的一條長板凳上坐下。船長在風中踱
來踱去,舉著望遠鏡的手還顫抖著。

    「船長,……」他再次觀察一下附近的水域,然後對船長說。

    「閣下,您需要什麼?」

    「我要準確地知道我們在哪裡。」

    船長取來海圖,把它舖在船壁的板桌上。

    「在這裡。」他用鉛筆在一條經線和緯線交叉處,指點著回答道。

    「離東邊的這個海島有多遠?……」

    「22海裡。」

    「離這塊陸地呢?」

    「約26海裡」「船上沒有人知道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吧?」

    「除了您和我,沒有人知道,閣下!」

    「就連我們在什麼海上航行都不知道?」

    「連最優秀的水手也說不出,因為我們早就甩掉了各式各樣的船。」
「啊!我們運氣真糟,為什麼我竟碰不到一個航海者們找不到的島嶼,那
怕是一個小小的,一塊只有我才知道的礁石?我要把我的財寶埋藏在小島
上。等時機成熟時,幾天的航行就可以到達把它取出來……但願這天能夠
到來!」

    說完後他又沉默不語,走到船前防板旁探身向外望去。深深的海水,
碧透晶瑩,一眼可望穿80多英尺。ヾ看著,他突然轉身喊道:「好吧!我
要把我的財寶交給這個深淵。」

    ヾ1英尺相當於305毫米 

    「它將永遠不再會還給您了,閣下!」

    「哼!我寧可沉掉它們,也不將它落入敵人、庸人的手中。」

    「那您就請便吧!」

    「好!天黑前,我們如果還不能發現那樣的小島,就立即把木桶全沉
掉!」

    「遵命!」船長邊回答邊指揮轉向行駛。

    閣下回到後尾艙中,抱肘倚壁又陷入習慣的蒙矓的夢幻之中。

    太陽快落山了,9月9日這離秋分還有半個月的日子,太陽的圓盤將在
略偏西幾度消失,恰好落在引起船長適才注視的那個方位。那麼難道沒有
和大陸、島嶼相連的海峽?在這個半徑為15至20海裡的範圍內,這是航海
者十分熟悉,商船經常出沒的地方,地圖沒有標出任何陸地,看來這種假
設是不能成立的。或許有一塊孤零零的巖石,一塊離海平面只有幾米高的
礁石,也可為那位閣下埋藏財寶,難為他費盡心機找到現在……。

    如果有小島,那周圍一定會有沙灘環抱,沒有對岸的激浪和浪花,它
決不會從船上水手眼中漏掉。然而在海圖上誰也看不到任何小島和礁石。
儘管如此,船長仍然不放過四周海面。

    那望遠鏡瞄得不能再准了,還是未見任何影子。他想:「這簡直是幻
想!」

    確實,在望遠鏡看到的範圍內,沒有任何哪怕是最模糊的輪廓。

    此刻已6時許,太陽開始落入地平線,以前伊比利亞人的說法,當接觸
到海面時,發出了吹哨子的響聲。日落和日出時一樣,當它落到地平線以
下,反光使人們仍然可以見到它,那斜撒在海面上的縷縷光束,從西向東
延展開來,猶如一條長長的直徑映著波光粼粼的海水,好似燈火闌柵,在
秋風中抖動著。當太陽的圓盤上緣與水面相切時,紅光驟然消逝,發出了
綠色的光靄。船體處於昏暗之中,而那高揚的白帆還被最後的余暉染成了
紫紅色。

    夜幕降臨了,忽然前面有人喊道。

    「嘿!……」

    「什麼?」船長問道。

    「在前方有塊陸地!」

    「陸地!難道就是船長在前幾分鐘,在那個方位上看到的似有若無的
輪廓?……這麼說他沒有搞錯。」

    聽到瞭望哨的喊聲,所有值班的水手都奔向前甲板,往西瞭望。船長
身挎望遠鏡,手抓住大桅桿的纜繩,敏捷地爬上桅桿,騎在頂桅下角索的
橫檔上,舉起望遠鏡,搜索著所指的方向。

    瞭望哨沒有看錯。果真在六七海里以外,有一個小島在五彩繽紛的蒼
穹下露出了黑色的輪廓。它又像一塊礁石,距海平面很近,被含硫的水蒸
汽籠罩著。50年後,或許水手會以為它是一艘巨輪正在橫渡大洋,但在18
31年,人們不可能會想到有如此巨大的航船。

    況且,還等不得船長思考,那小島就立即被夜霧淹沒了。那也無妨,
反正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小島是毫無疑義的。

    船長立即走進船艙,那位閣下,從夢幻中驚醒,他讓船長靠近些,還
是問那個老問題:「怎麼樣!」

    「是的,閣下。」

    「看到陸地了?」

    「起碼是一個小島。」

    「有多遠?」

    「往西6海裡左右。」

    「海圖上沒有任何標志嗎?」

    「沒有!」

    「肯定沒錯?」

    「絕對沒錯!」

    「這是一個無名的小島?」

    「我想是的。」

    「這可能嗎?」

    「是的。閣下,或許是剛剛形成的。」

    「剛剛形成的?」

    「我是這樣推測的,它看來被火山的蒸氣包裹著。這一帶是火山活動
區,常常有小島露出。」

    「但願你說得對,船長!這塊突然升起的陸地,我是多麼需要它!它
不會屬於任何人……」

    「或者至少它只屬於第一個占有者,閣下。」

    「那就是我!」

    「是的……是您。」

    「直奔小島!」

    「直奔!還是小心一點!」船長答道:「如果有些礁石延伸得太大,
我們的船就會碰得粉碎,我想還是等天亮看清位置後再靠岸。」

    「我們等著……同時向它靠近……」

    「遵命!」

    這才是優秀的水手之見,船決不能冒然行駛,特別當靠近一塊新陸地
時,要邊采深淺邊前進,夜間行船更要謹慎才是。

    閣下又回到他的艙房,即使他睡著了,見習水手也在天剛破曉時也不
必喚醒他:太陽升起之前他會準時來到船尾樓板上。

    船長自己不離開甲板,也不讓水手長來值班到天亮。夜幕徐徐降臨,
地平線四周的光芒漸漸縮小,已無法看清了。太陽的余暉僅有幾縷在高空
依稀可見,不一會就會熄滅了。這一小時,清風輕掠海面,只需揚幾處風
帆,便可保持航向。

    點點星斗照亮了蒼穹,光度不強的北極星好比一只眼睛,一動不動地
在北方凝視著大海。在大熊星座的彎柄下閃爍著的亡樞星,和北極星遙相
對應的雙V形仙後星座也發出閃光。在它下方,還有王車二星ヾ又絲毫不差
地出現在昨夜升起的地方;明夜,她還將會提前4分鐘在原方位升起,開始
它的恆星日。沉睡的大海,茫然一片,由於夜幕的降臨更是深邃莫測。

    ヾ王車二星是御夫星座第一大星,又叫御夫星座

  船長像臥式錨機的立柱一樣,倚在船頭一動不動。他專心想著那蒙矓
的暮色中看到的那個方位。此刻他產生了疑慮,越黑暗疑團越難解。難道
是被幻覺捉弄了不成?那地方真的浮現出一個新的小島嗎?是!絕對是。
這一片海域,他了如指掌,已上百次經過這裡了。那方位距他約一海裡,
離最近的陸地約8∼10裡ゝ……如果他沒有弄錯,如果這真的是從海腹中
升起的小島,它是否可能已經有主人了呢?有沒有航海家已在島上插上小
旗?……英國人,那些專在大洋上撿破爛的英國人,會很快撿起海路上的
一個小島,扔到自己的背簍裡去!……那表明已占領的燈火會很快亮起來
嗎?……或許這巖石堆已經出現了幾個星期,幾個月,它怎能逃出水手的
視線,又怎能逃脫航海家的六分儀ゞ呢?……

    ゝ法國古裡,約合4公里。

    ゞ六分儀是用來標定水平線以上的方位和角度的儀器。

    船長心亂如麻,焦慮萬分地期待著天明。現在到處是一片漆黑,沒有
任何東西可指明小島的方位——就連籠罩它的水蒸氣的反光也沒有,分不
清哪是大氣哪裡海水。

    好在時光不停,北極星群又在天空中軸線上描繪出四分儀々的模樣。
快4點了,東方,連同東北方漸漸發白,這就是最早的晨光。微弱的光芒,
讓人們看到了掛在天空的幾片薄雲,太陽還需上升好幾度才能與地平線持
平。只要小島還存在,即使沒有太多的亮光,水手也能重新找到它。

    々四分儀是測量星空的天文儀器。

    這時,閣下從艙室走到船長身旁。

    「這個小島呢?……」他問道。

    「在那兒,閣下。」船長指著一塊不到兩海裡的礁石答道。

    「靠過去……」

    「遵命。」


                            第二章

    必須解釋的有關歷史事件

    穆罕默德﹒阿裡ヾ,這位在近年歷史上,曾是顯赫一時的土耳其總督
。這裡要說的就是現代埃及的締造者與雙桅桿帆船上的那位「閣下」之間
不愉快的關係。

    ヾ此人曾在奧斯曼帝國統治下的埃及的土耳其總督。

    那時,阿裡尚未借助於他兒子依普拉金的軍隊征服巴勒斯坦和敘利亞
。這裡還是屬於馬赫穆德土耳其國王的管轄範圍。穆罕默德﹒阿裡與土耳
其國王馬赫穆德非常要好,阿裡給土耳其國王實質性援助,為的是控制莫
裡ゝ,打消希臘這個小王國獨立的野心。

    ゝ莫裡是希臘版圖,是南端最大的一個島。

    幾年來,阿裡父子在他們管轄的領地,安分守己。但作為附屬國,充
其量也只不過是土耳其朝廷的臣民,怎能壓抑得住他們的野心。他們正尋
找機會,準備割斷幾個世紀以來與土耳其的緊密關係。

    那時,埃及有一位世代相傳的富翁,他家財萬貫,顯赫有名。他住在
開羅,名叫卡米爾克,他就是雙桅桿帆船船長尊稱的那位「閣下」。

    這位閣下頗有學識,對數學及實踐科學有極深的造詣,並極富於幻想
。特別傾心於東方文明,儘管他是土生土長的埃及人,心卻向著土耳其。
他深知馬赫穆德抵抗西歐侵略者的決心比阿裡大得多,所以他全心全意地
投入戰鬥。他於1780年生於一個軍人家庭,20歲參加梯扎爾部隊,由於作
戰英勇,很快晉升為軍官,當了地方總督。1799年,他冒著傾家蕩產、失
去自由甚至流血犧牲的危險,英勇出擊拿破侖的軍隊。格雷伯爾、赫尼埃
和拉諾。米哈等將軍都參加了那支法國遠征軍。

    在埃爾﹒阿裡斯戰役之後,他和土耳其人一起當了俘虜。但只要他保
證不再拿起武器抵抗法軍,是可以獲釋的。然而,他總想有一天會時來運
轉,依靠他那無法令人相信的財寶鬥爭到底。他意志堅韌、頑強、決不妥
協。他終於逃跑了,在以後的兩個種族沖突中表現更為堅強。

    3月6日雅法陷落,他又成了俘虜,投降的條件是保證他們生命安全。
在4千俘虜中,大多數是阿爾巴尼亞和阿赫諾特人。拿破侖對這群人感到十
分棘手,然而他,無毒不丈夫,下令全部槍決。

    這可不像上次對待埃爾﹒阿裡斯戰役的俘虜,只要許諾不再服役,便
可獲釋回家,這次要全部處死。戰俘們倒在沙灘的血泊中。其中未擊中的
人還以為得到寬恕,他們便跑向海岸,可還是遭遇死神。

    唯有卡米爾克卻虎口余生。這要感謝那些心地善良的法國人,他們非
常憎恨聳人聽聞的大屠殺,他們在夜間救了好幾個還活著的俘虜。一個商
船上的水手救起了卡米爾克總督。他中了彈,傷勢很重,水手把他送到安
全的地方,照顧他,為他治療。

    卡米爾克豈能忘記這救命之恩?決不會……他後來如何報答救命恩人
,又是在什麼情況下報答的?這就是既真實而又離奇的故事的主線。

    三個月後,卡米爾克得以康復。

    此時,聖﹒讓總督已擊敗拿破侖的遠征軍。在大馬士革總督阿勒達拉
的指揮下,土耳其部隊於4月4日也通過約旦;另一方面:西特涅﹒史密斯
的英國艦船也開到敘利亞水域。因此,儘管拿破侖的干將格雷貝午率茹諾
師團在大搶爾山戰役中摧垮了土耳其人,當他再去威脅駐阿克的聖﹒讓時
已太晚了。一支有萬余人的救兵已到達,加之鼠疫的流行,5月20日,拿破
侖決定撤兵。

    卡米爾克認為,他可以冒險回到敘利亞,但回到埃及,那早已混亂不
堪的國度才是最大的冒險。必須耐心等待,為此他整整等了5年。

    在埃及,憑藉他的財產,他可以生活得很好。這期間,土耳其的政治
舞台上出現了一個原為普通人家的兒子,嶄露頭角。1799年阿爾基爾戰役
中,他英勇善戰,他唆使馬本裡克人造反,反對考斯赫夫的繼承人吉爾斯
西德,終於在1806年取得敘勃裡木宮廷的同意,他自立為副國王。

    兩年前,梯札爾去世,卡米爾克失去了保護人,他看到自己孤身一人
,就不想再回開羅去冒險了。

    那年,他27歲,新的遺產使他成為埃及的首富。他性格孤僻,不善交
,喜隱居,不結婚。最大的癖好是擺弄武器。因此,當他認為發揮才智的
時機未到時,他以旅游來消磨其旺盛的精力。

    他不結婚,自然就後繼無人。那數不清的財富會落於誰手呢?他是否
有叔伯兄弟?

    他確有一堂弟,叫姆哈德,1780年生,比他小6歲。他們因不同政見,
雖同住開羅卻從不往來。他倆一個忠於土耳其,一個卻反對土耳其的勢力
。並且雙方均付諸行動。他堂弟還當上阿裡進攻土耳其的謀士。

    然而,姆哈德這個卡米爾克總督的唯一的親屬,卻沒有什麼家產。兩
人一富、一窮,如果不和解,姆哈德決不可能得到堂兄的財產。而已形成
的狀況也無法和解,相反,怨恨、仇視,甚至暴力手段等等,使得這一同
宗兄弟之間鴻溝越來越深。

    從1806∼1824年,18年過去了,穆罕默德﹒阿裡的統治雖未動搖,但
他得對付馬木雷克家族。他是靠這個家族才登上王位的,是他的同謀。在
全埃及進行的1811年大屠殺使他擺脫了這個障礙。此後,數年之內,副國
王統治的國度,堪稱太平盛世,埃及和土耳其宮廷關係看上去仍然很好。
因為,土耳其國王也找不到什麼理由不信任這位副國王。

    姆哈德因深受副國王的寵信,但他居心叵測,不斷鼓動國王去收拾他
的堂兄——卡米爾克總督簡直成了他的箭耙子。他說什麼,卡米爾克是馬
赫穆德的同黨,是土耳其的朋友,是個危險人物。應該把他監視起來,或
許他那位堂兄還是個間諜,……那筆巨資掌握在一個人手中,這本身就是
一個禍害……。

    卡米爾克總督並不想理睬這些。在開羅,他與世隔絕,別人無法使他
上圈套。離開埃及時,他就是去漫遊。他坐的是自己的船,船長比他小五
歲,姓鄒,對他忠誠無比。他常在亞、非、歐三大洲的海洋上遨遊。表現
出他對人生的冷漠、高傲。

    難道他會忘記那個槍林彈雨中救出他來的水手嗎?不可能。象那樣的
恩情,怎麼能忘記呢?或許有一天漫遊到法國水域時,卡米爾克會記起那
段恩情嗎?現在誰也說不清。

    1812年即將來臨,這位埃及首富終於被嚴禁起來。由於他那堂弟的喋
喋不休、搜腸刮肚地為副國王出謀劃策,以至於使卡米爾克幾乎失去了自
由。

    1823年,那位37歲的堂弟和一個近乎女奴身份的埃及農村姑娘結了婚
。這婚事絲毫無助於他的地位抬高。因此他還繼續耍手腕,利用在他上級
父、子身邊的影響,變本加厲地詆毀卡米爾克總督。

    當時的埃及,刀光劍影,猶如一張繃緊的弦在弓上,一觸即發。

    1824年,在希臘爆發了反對馬赫穆德國王的起義。國王號召陪臣幫他
掃平叛亂。依普拉金率領一支百余艘艦船隊駛至莫裡登陸。

    此刻,卡米爾克總督自覺時機已到,他振作精神,重新投入危險的征
戰。他滿懷激情地維護被起義軍弄得大傷元氣的土耳其宮廷的權力,他要
求加入依普拉金的軍隊,沒有批准;他想當一名土耳其軍官,又遭拒絕。
這難道不正是他那位對他不共戴天的堂兄所作所為而產生的後果嗎?

    這次鬥爭,希臘這個英雄的民族獲勝。戰爭期間,希臘人遭到依普拉
金部隊的非人虐待。3年後,法、英、俄三國聯合行動,1827年在瓦漢戰役
中徹底打敗土耳其海軍,迫使副國王及他的艦船部隊全部撤回埃及。依普
拉金回到開羅,在伯羅奔尼撒作戰的姆哈德也隨後回到開羅。

    從此,卡米爾克總督的處境更為不妙,1829年初,姆哈德的埃及農村
姑娘為他生了一個兒子。家庭人口增加,財產卻絲毫未增,於是對堂兄更
恨之入骨,他決心要搞到堂兄的財產。對這種違法放肆的搶佔欲,副國王
非但不阻擋、勸解,卻欣然同意。這種投其所好的作法,古埃及有過,而
今在一些缺少文明的國度,依然司空見慣。

    姆哈德的兒子,取名薩伍克。

    面對上述的處境,卡米爾克總督清醒地知道,他只有一條出路:把那
些鑽石、金銀珠寶之類的財產集中起來,把它們帶到國外去。在亞歷山大
港居住時,他有幾個絕對可靠的外國朋友。一切都辦得機智、謹慎、絕密
周到。至於他們是哪國人,是干什麼的,只有總督自己才知道。

    用3只象似西班牙酒罈的橡木桶,用兩層包皮,外用鐵箍釘扎。3只木
桶絕對秘密地送上了船,總督由鄒船長伴駕,終於踏上了艱險的征途。從
開羅一直到亞歷山大港,一直有船跟蹤,其後似有盯梢監視。

    5天後,船到了拉塔基港。在那兒,卡米爾克選擇了阿勒坡棲身。現在
,他住在敘利亞,從前的將軍阿勃達拉已成為聖﹒讓總督,在他的保護下
,卡米爾克對他堂弟有什麼可在乎的呢?無論副國王有多麼膽大妄為,難
道還敢在許勃裡莫宮廷管轄區內奈何卡米爾克嗎?

    但1930年,穆罕默德﹒阿裡與土耳其宮廷的關係日趨破裂:否認對馬
赫穆德的從屬關係,置敘利亞於埃及的統治之下,登上了土耳其帝國的君
主寶座。這種想入非非,對野心勃勃的副國王並不過份,至於以什麼借口
,那是水到渠成的問題。

    受阿裡代理人虐待的埃及農民,在阿勃達拉的保護下,紛紛逃到敘利
亞。副國王阿裡要求引渡他們回國,聖﹒讓總督不同意,阿裡又要求土耳
其宮廷授權以武力討伐阿勃達拉。馬赫穆德國王開始答覆:農民歸土耳其
,不同意歸還給副國王。但時過不久,土耳其宮廷便同意了他的要求。此
舉為的是安撫副國王,也是出於自身的利益。

    依普拉金率3萬2千人,22艘戰船,準備出征敘利亞,但霍亂的流行,
延遲了他的行期。這就給卡米爾克有足夠的時間,思考埃及人在敘利亞登
陸之後發生危險的種種對策。

    已接近暮年的他,飽經51年的滄桑,他早已失去往日的遐想,有的是
,心灰意冷、疲憊不堪,只求在阿勒坡這個寧靜的城市安度晚年,但樹欲
靜則風不止。

    依普拉金即將侵犯敘利亞,此刻待在阿勒坡合適嗎?誠然,這次軍事
行動就是針對聖﹒讓總督的,但當阿勃克拉占領以後,那野心勃勃的副國
王能就此止步嗎?繼聖﹒讓之後,大馬士革、西頓、阿勒坡,這些城市能
不令人擔心被依普拉金的部隊侵占嗎?此次,卡米爾克采取了果斷措施,
別人咬牙切齒地恨的其實不是他,而是他的財產。他的堂弟早已虎視眈眈
,千方百計想搶到他的財產,即使與副國王坐地分贓,他得其中一小部分
,他也會照辦的,必須把這筆財寶埋藏起來。放在一個誰也發現不了的地
方,不久,他擔心的事果真發生了。卡米爾克總督決定離開他如此眷戀的
東方國度,與敘利亞絕對安全時,再取回財富定居於此。

    鄒船長,盡全力支持卡米爾克總督的計劃。並協助他安全實施,行動
絕密,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為此,買了一只雙桅桿帆船,配備沒有任何聯
系的,各不相同國籍船員若干。橡木桶上船後,沒有任何人對此懷疑。4月
13日,卡米爾克隨雙桅桿帆船,由拉塔基港駛入大海。

    我們知道,他的目標是搜尋一座只有他和船長才知道的小島。關鍵是
讓所有船上的人均要迷失方向,弄不清船在何處,駛向何方?15個月來,
船長就是這樣操作的:航船時而西,時而東,進入地中海,又駛出地中海
。忽而轉舵向北,驟然又回頭向南,它邀游在古大陸的所有海洋上。當找
到小島時,它已不在歐洲,可以絕對肯定的說,那無名號船,先後經歷了
完全不同的地帶,截然不同的氣候,再優秀的水手,也無法弄清現在是什
麼地方,船上裝有足夠幾年受用的給養,只有在淡水場才靠岸、加滿淡水
立即離開。

    前面提到,卡米爾克總督為探尋那合格的無名小島,已航行很久時間
,他急切盼望找到小島,就在他準備沉沒那3木桶財寶的時候,小島終於出
現了。

    這些有關埃及和敘利亞的歷史事件,在此提及是為了表明其故事是建
立在堅實的歷史基礎上的。否則那故事情節的發展如此離奇,過於嚴肅的
開場白會使讀者難以置信。……


                            第三章

    無名小島就是天賜的保險箱

    從東北方向吹來一股晨風。鄒船長向舵手下達命令,減速前進。二道
帆、小中帆乃至長帆均已卷起,船上只掛大三角帆、慢慢地向小島靠攏。
即使海上刮起大風,船體仍可緊貼小島躲避。

    卡米爾克總督在船尾扶欄眺望,船長在船頭小心謹慎地操縱著。

    這是海圖上找不到的小島,附近確定難說沒有危險。看上去,四周平
靜的海面,沒有露出礁石,無法識別水下到底如何,沒有前進標志,也看
不到有暗礁的跡象,似乎可放心地靠近它。水手長在探測水深時,也未發
現海底有驟然長高的地方。

    小島上的霧已經退去,陽光從東到西斜射到島上,一海裡之外看小島
:它確是一座小島,別無其它。看來,除英國之外,不會有哪個國家會占
領此島,因為它確實沒有什麼價值。

    小島是剛剛出生的,掠奪成性的英國還沒有來得及把它變成另一個「
直布羅陀」ヾ,自然不會有人把它標在最新的海圖上。

    ヾ直布羅陀港位於溝通地中海和大西洋的直布羅陀海峽,是英國的重
要的加油站。

    小島和一般的海島構造相似,呈不規則的橢圓型。周長約2米左右,長
約為寬的2倍,表面呈平盤狀。這決不是一堆亂石,而是因地殼酸化的作用
而平穩崛起的產物。它決不會突然升起的,而是由海底緩慢上升形成的。
小島的四周沒有呈鋸齒狀,也沒有隔裂的小灣。它不像姿態萬千的貝殼,
卻像勻稱的牡蠣的頂部,更像一個甲蟲,周圍低中間高,最高處也只有15
0尺。

    島上沒有植物生長的痕跡,更談不上有樹木。沒有勘探者的足跡,更
不會有人家居住。它是一塊無人知曉的不毛之地,卡米爾克完全可以把它
不作一個絕對安全可靠的保險倉庫。真是太理想了,這比把財富交給海底
強無數倍。「真是大自然傑作!」船長想。

    雙桅桿帆船,極緩慢地前進,收起三角帆,在離小島只有200米時,下
令拋錨,鐵錨下到約45米深處咬住了海底。

    停靠帆船的這面海岸,巖石極為平緩,船其實還可靠近些,也不會有
危險。以防萬一,保持這個距離是極為合適的。

    鄒船長下令後又登上船尾樓板問道。

    「閣下,要準備大舢板嗎?」

    「不,要小船,只有我們倆上岸。」

    「遵命!」

    過一會兒,二人上了小船。船長坐在船頭,手拿兩把輕槳,卡米爾克
總督穩坐船尾。劃了一會兒,小船靠一個缺口的背面,拋錨登陸,我們那
位「閣下」從此占領了小島。

    這既無升旗儀式,又沒有鳴放禮炮。這裡的第一個占領者,不是一個
國家而是一個人。他在島上停留也只不過3個多小時。

    船長和總督首先發現,小島不是矗立在沙基上,而是有5∼60度的傾斜
,露出水面,其根底就是海底。

    巡視一番後,他們腳下全是閃閃發光的晶石,一種不加雕琢的自然美
。四周海岸還未受海浪沖蝕。在干燥的晶狀表面上,只有幾處狹長的凹槽
中有少量雨水。在這寸草不生的海島上,唯一能看到的是成雙成對的海鷗
排下的糞便,海鷗是島上唯一的生命現象。

    他們二人在島上轉了一周後,便向小島中心高處走去,那閃爍發光、
潔淨無暇的巖石,無任何損傷的痕跡,這一切都說明,無人上過此島。

    他倆在離海面150尺的最高處並肩坐著,好奇地欣賞著呈現在眼前的天
際。

    那一望無垠的海面,陽光反射,沒看到半點陸地,這不是在基克拉季
斯群島中的小島。這裡的海面上無任何變化,渺無邊際的大海上,沒有任
何帆影。此刻的雙桅桿船是海裡的一葉孤舟。在這裡剛停幾個小時是決不
會被發現的。

    「今天是9月9日,我們所處的方位你有把握嗎?」卡米爾克問道。

    「有把握,閣下!」鄒船長回答。「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再仔細核對
一下。」

    「這極為重要,你如何解釋小島未標在海圖上。」

    「我看它最新出生的,您下次再來,我完全可以在此重新找到它。」
「對,船長,我們等動盪之後再來。就算這些財富埋在巖石下數十年,總
比留在我阿勒坡家中安全。在這裡,無論是馬裡副國王,還是他兒子依普
拉金,還有那無恥的姆哈德,都不可能偷走它。我寧可讓這筆財寶沉入海
底,也決不會留給姆哈德之流。」

    「真的墜入海裡,那可終生遺憾了。」鄒船長道,「從來大海就不會
把沉入的東西還給主人的。我們探到此島,真是萬幸。它將會代您保管好
財寶,還將會在您需要時如數奉還給您。」

    「對!」卡米爾克站起身來說:「快速行動!千萬別讓人看到我們的
船……」

    「遵命。」

    「船上沒有人知道我們現在的方位吧?」

    「再重複一遍,閣下!誰也不知道。」

    「連什麼海也不知道?」

    「是的,連是新大陸海域,或是舊大陸海域都沒人知道。這15個月漫
長航程,他們並不知道經過哪些地方。」他們向凸凹處走去,小船就停靠
在那裡。

    臨上船時,船長說:「這次行動完成後,是否回敘利亞?」

    「我不準備去,等依普拉金撤退,馬赫穆德國王恢復統治後,再回阿
勒坡家中。」

    「您沒想過有一天副國王能統一全國嗎?」

    「沒有,我不會這樣想。」卡米爾克總督喊了起來。這一說法,使他
失去往日的冷靜。「敘利亞將會給阿裡副國王併吞,由土耳其國王來統治
。……真主不想這樣安排!」

    「您打算隱居何處,閣下。」

    「我哪兒也不去!現在我的財寶已隱藏得萬無一失,就讓它們留在這
裡。鄒船長,我們還像以前一樣,繼續航行……」

    「遵命!」

    片刻,卡米爾克總督和他的老夥伴回到雙桅帆船上。

    快9點鐘時,船長又一次對太陽進行觀測,以便準確地測出經度。中午
,當太陽照到子午線的時候,再一次測出數據以確定緯度。

    他用六分儀測定了經線的高度,按照「閣下」的指示,精益求精。詳
細記錄結果,回艙內準確地運算,經線高度計算出來了,小島的方位完全
確定了。

    船長早已有令:將3只木桶及工具,洋鎬、水泥等物搬上小船。

    不到10點,一切準備就緒。由水手長率6名水手登上小船。水手們慣於
俯首聽命,他們對3只木桶的來歷,裝些什麼,為什麼要去埋藏等都無人過
問,毫不猜疑。他們就像會運轉的機器一樣,因此不必擔心洩密。

    總督和船長坐在小船尾部,沒劃幾槳就到了小島。

    上島後,首要的是先選擇一個合適的地方,既不能太靠岸邊,怕春分
、秋分季節之氣候變壞受海浪衝擊;又不能太高,以免崩塌,最後選定的
是在一塊陡峭的巖石下邊,其頂端是小島的制高點,方向朝東南。

    按照船長的指令,水手們搬下木桶及工具等物,在指定的地方刨了起
來。

    巖石質地十分堅硬,施工起來極為艱難,洋鎬擊飛的碎石片也都要仔
細收集起來以便木桶放入坑中填埋時用,足足花了兩個小時,終於完成一
個近6尺見方的洞,這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深溝,一個死人放進去,將可以不
受狂風暴雨的驚擾,永遠得到安息。

    橡木桶總算放進去了,卡米爾克總督最後還要再看一眼,此刻,鄒船
長心想:閣下的態度真奇特,他會不會後悔,放棄計劃,收回成命,再帶
走財富……

    不,他用手示意繼續干下去。3只木桶緊緊並排放在一起,用石灰水、
碎石攪攔後將其固定得牢牢的。經反覆塗抹均勻後,就和島上的巖石一模
一樣。上面再用水泥砌上石塊,直到把溝填平與小島渾為一體,憑它什麼
風雨雷電均不可能破壞它的平面,更不可能發現財寶就藏在這裡。

    但是,必須做一個永不磨滅的記號以便來日取寶人能一眼認出,於是
水手長用鑿子在矗立在後面的巖石上刻了一個記號。

    這是兩個在一起的「K」,是卡米爾克總督的名子的兩個字母,他平時
的簽名就是這樣。

    裝有3個橡木桶的大保險箱已封存好,就不必在此多待下去了。這絕對
安全的地方,如果總督和鄒船長日後帶著這個秘密進入墳墓,即使到世界
末日也會無人知曉。

    水手長已安排水手們先歸大船,而那位「閣下」與船長還繼續站在海
邊注視著。一會兒,小船又回來接他倆回到停泊著的雙桅帆船上。

    還差15分鐘就是12點了,風和日麗,萬裡無雲,天氣好極了,太陽的
子午線就要到達了。船長又取來六分儀,準備再測子午線的高度。由此數
據推算出緯度。再用緯度根據9點鐘所觀測運算的時角,最後得出經度。這
樣算出的小島位置其誤差不超過半海裡。

    船長剛算完,房門打開了,卡米爾克總督進來就問:「方位定好了嗎
?」

    「定好了,閣下。」

    「給我。」

    船長遞給他記錄運算結果的一張紙。

    卡米爾克總督,全神貫注,專心地讀著,就象要把小島的位置深刻在
腦海中似的。

    「這張紙由你珍藏!」他對船長說。「但,15個月來的航程所記的航
行日記呢?……」

    「那本日志,閣下,誰也得不到它……」

    「以防萬一,立即銷毀它……」

    「遵命!」

    鄒船長取來記錄,上面詳細記錄了雙桅帆船經過的所有航線及不同的
海洋,把日志一頁頁投入燈火中燒燬了。

    總督和船長,在拋錨處渡過了好長時間。

    將近晚上5點鐘時,夕陽西下,穿透雲層的縫隙,投下筆直的光束,燦
爛的金光布灑在海面上。

    鄒船長搖了搖頭,多年的經驗告訴他,這天象不是什麼好兆頭。

    「閣下」他說「這水氣太大,定會有大風,夜間還可能有暴風,……
這小島躲避不了;天黑之前,我們就可駛開這裡10多海裡「是沒有必要在
這兒逗留了,船長。」總督回答道。

    「我們立即出發吧!」

    「你還需要再測量一次高度嗎?……」

    「不需要,閣下,對方向我確信無疑,就象我相信自己是我母親的兒
子一樣。」

    「好!揚帆起航。」

    「是。」

    起航很快準備就緒,系錨張帆,船迅速離島向西北方向駛去。

    卡米爾克站在船尾,在微弱的光線下,目不轉睛地盯住那座無名小島
,直到輪廓模糊,石堆消失。這位埃及大富翁深信,只要他願意,他一定
能重返小島,取回財寶——這價值一億法郎的鑽石、金銀財寶啊!


                            第四章

    昂梯菲爾師傅與吉爾達﹒特雷哥曼駁船長是一對性格各異的好朋友

  每逢禮拜六,晚上快8點的時候,總是有一個叼著短煙斗的大發雷霆
的人,此人就是昂梯菲爾。此刻,他的鄰居吉爾達﹒特雷哥曼駁船長,必
然要規勸一番,大約有一小時之久,這才使那位師傅面紅耳赤地罷休。他
這無名大火從何說起呢?事情其實很簡單:他從一本古老的地圖冊中取出
了一張球形平面投影圖,並將其張掛起來,想找一個地方,可怎麼也找不
到。

    「該死的緯度!」他喊道:「見鬼!那怕它穿過刀山火海,我也奉陪
到底!」

    昂梯菲爾師傅在準備把計劃付諸實施。圖上的那個緯度線已被他的硬
指甲戳破。地圖上塗滿圈圈點點,用兩腳規扎出的千瘡百孔,就和咖啡漏
勺相差無幾。

    被那位師傅責罵的那個緯度,就是記在一張黃色舊羊皮紙上。紙的色
澤可與西班牙國旗的顏色媲美,上面寫道:北緯25°59′在羊皮紙的另一
角上方,用紅色墨水寫了幾個字。

    「謹囑我兒永不忘卻。」

    昂梯菲爾又大喊起來:「我的好爸爸,放心吧!你的緯度我不會忘記
……永遠不會,願我的3個已舉過下水禮的船主為我祝福,我完全知道該怎
麼辦!」

    1862年2月23日這天晚上,那位師傅又大發雷霆了,只見他象一個管桅
桿的水手,已拉起的帆繩又從他手中滑掉。他火上燒油,忿忿地喊叫著,
嘴裡含著的小石頭被咬得咯吱咯吱響。他一次次用火柴點著已滅了20次的
煙鬥,足足耗費一盒火柴,分明是拿煙出氣,地圖被掀到一角,椅子則被
踢到另一角。裝飾在壁爐上的貝殼被砸得粉碎,他不停地跺著腳,頭頂上
的椽果似乎已在振顫。忽然,他大喝一聲,猶如狂飆從天降:「納儂……
愛諾卡特!」他對著用馬糞紙卷成的喇叭筒大聲喊叫著。

    愛諾卡特在織毛活兒,納儂在廚房爐灶旁熨衣服。他們都在專心地做
著這些家務瑣事。

    這是一座古老的三層樓房,坐落在聖馬洛,用花崗巖建造,面朝高房
街,二、三層各有兩個房間,底層比房後的城牆上的道路還高。您從這兒
看庭院:牆特別厚,也是用花崗巖砌成。窗戶不寬,十字交叉的鐵柵欄;
用橡木心做成的巨大的門,外有鐵皮裝潢,並安有敲門錘,在聖寨爾旺都
可聽見。屋頂覆蓋青石板,還開了天窗,那位退休的水手就住在這裡。這
座呈現在望遠鏡的鏡頭裡是半炮台、半民宅的房屋與環城的城牆的一角相
鄰,從這裡向四周眺望:左邊為堤岸、碼頭是朗斯河的入海口,普裡那爾
海灣,從迪納爾一直到塞爾旺的淺灰色的園屋頂;右邊,是大貝﹒塞藏勃
爾的一角,還看到德哥雷角和弗雷曬勒角。

    以前,聖馬洛曾是一個島,昂梯菲爾恐怕還幻想回到那個時代當一島
民。但古老的阿爾洪卻變成半島,他就定居在此半島上。其實,當一名阿
爾莫爾城的後代應該感到自豪。法國許多偉大的人物的故鄉都在這裡,其
中有迪蓋﹒特魯安海員;拉莫奈作家;還有夏多布裡揚作家兼詩人,在大
貝島建有一座樸素但令人羨慕的陵墓,墓碑上還刻著這位傑出作家的名字
。

    昂梯菲爾師傅(皮埃爾﹒塞爾旺﹒馬洛)年僅46歲,退休已18個月,
生活較為富裕,甚稱「小康之家」,每年有幾千法郎的年金,他指揮過兩
三艘船的航行,年金由此而得。這些船就停泊在聖馬洛港。船屬巴伊夫﹒
西埃公司所有,經常在北海、波羅的海、英吉利海峽以及地中海航行。昂
梯菲爾在當船長之前跑遍了世界各處。他勇於冒險,是個好水手,他對己
對人都極為嚴格,遇險阻以身相擋,毫不畏懼,百折不撓,是典型的布列
塔尼人的性格。他難道不留戀大海?……可這年富力強的時候卻退休了?
也許他真的不留戀,或許是某些健康原因?也決不是,他健壯得象座鐵金
剛。

    只要你接近他,講講話、握握手,便可領略一二。他中等身材,舉止
灑脫,身體卻極為粗壯;頭很大,硬發直豎好似箭豬。他象印歐人,褐色
的面孔被幾十年的海水和低緯度的灼熱陽光烤曬,變為古銅色;滿臉的絡
腮胡已斑白,它和頭髮連成一片;一對好似黑玉的眼珠,猶如眉宇下深藏
著的一對紅寶石、瞳仁象貓眼那樣射出亮光;他蒜頭鼻,鼻樑很長足以掛
一串取作料的小夾子。眼下部有兩個深窩,像一匹老馬塌陷的眼框;滿嘴
堅硬的牙齒足以將含在口中的小石子咬得嘎嘎作響。二隻毛茸茸的耳朵象
一對小喇叭,在右耳垂上還戴著一只嵌有錨的銅耳環;他上身並不胖,兩
腿粗壯有力,立時全身筆直,兩腿叉開角度,恰好保持平衡,風再大、船
再搖,他穩如泰山。你一看,就知此人力大無比。他能吃能喝,一副鐵打
的身子,圓滾發達的肌肉。如此健康體質,武夫般氣質的壯漢,便是以皮
埃爾﹒塞爾旺﹒馬洛昂櫬菲爾這個名字,登記註冊為普通百姓。這是多麼
異常的衝動和狂熱的舉動呢?

    這天晚上,他又大吵大鬧、暴跳如雷,堅固的房子也抖動了,足以讓
人們相信:這是席捲半個城的大海潮吧!恐怕得有50多尺高。

    納儂,48歲,壯漢的姐姐,戈阿特遺蠕,她丈夫本是個小貴族,曾當
過巴夫輪船公司的會計,年輕早亡,他們有一個女兒叫愛諾卡特。是舅舅
昂梯菲爾把他撫養成人,做她的保護人。納儂心地善良,很愛弟弟,但有
些怕他,只要他大發雷霆,她總是俯首聽命。

    愛諾卡特,嫵媚動人。金頭髮、藍眼睛,嬌嫩的皮膚。臉蛋上適著智
慧,一付天生風流象。比起她母親,她膽大多了,甚至有時還敢頂撞他那
可怕的保護人。

    壯漢很喜歡這個外甥女,他認為她是聖馬洛最漂亮、而又最幸福的姑
娘。那姑娘,對幸福的理解卻和他不一樣。

    從房間的門檻上出現兩個女人。老的一個提滾燙的熨鬥,少的手拿著
毛衣針。

    「唉!又怎麼啦?」納儂問道。

    「我的緯度……該死的!」昂梯菲爾答道。

    他隨即朝頭上擊一猛掌,也只有上天賜給他那堅實的腦殼,換個別人
早已喀吱吱作響了。

    「舅舅。」愛諾卡特說道:「你心境被那緯度攪煩了,又何必糟蹋這
房間呢?……這可不太好!」於是她拾起地圖,納儂則撿起象火藥炸粹的
一片片貝殼。

    「舅舅,是你剛才砸碎的嗎?」

    「是的,妞兒,這倒霉時刻別人也會這樣。」

    「又必須要扔在地上?」

    「我手癢!」

    「那貝殼是內兄送你的禮物。」納儂說:「你真不該……」

    「怎麼啦,你說到明天我不該,它也碎了!」

    「我表兄朱埃勒會怎麼說?」愛諾卡特喊起來。

    「我不在乎他說什麼,最好他別說!」昂梯菲爾辯解說。現在面前站
了兩個女人,自己不能再進一步發洩而顯得有些無奈。補充說:「朱埃勒
在哪裡?」

    「舅舅,他去了南特,你不是不知道?」

    「南特……那是另一碼事!……他去南特干什麼?」

    「怎麼舅舅!是你派他去的。……怎麼忘了。……遠洋船長考試……
」

    「遠洋船長……哦!遠洋船長。」他自言自語「就和我一樣,當一名
近海航行船長還不行嗎?」

    「我的老弟!」納儂怯生生地提醒說:「這是按照你的意願……你不
是想……」

    「好,好……好理由!……我想讓他成為遠洋船長……難道我不願意
,他就不去南特嗎?……看著!他要是落榜……」

    「不會!舅舅。」

    誰都明白,與他這樣的人真是無法相處。一面說他不願人家參加考試
,另一面卻又說,如果朱埃勒名落孫山,還要挨一頓訓斥。少不得會帶上
幾句諸如笨驢考官,商人氣的航行家等等。

    但愛諾卡特堅信他的那位表兄不會落榜。首先他是她的表兄,又年輕
、聰明、刻苦,更有他倆還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情人眼裡出西施嘛!

    還需交待一下,朱埃勒出生亡母,父親是海軍大尉。在母親死後幾年
也已去世。幼年由叔父昂梯菲爾撫養並監護。他將名列前茅,他將成為一
名海員是順理成章的。而在愛諾卡特心目中,他唾手可得遠洋船長證書。
舅舅對此也並不真的懷疑,只是他火氣未退,不願附和罷了。

    朱埃勒能否金榜題名,對年輕的姑娘極為重要,因為她和表兄早有約
定。只有他拿到遠洋船長證書時才是洞房花燭夜之日。他倆真誠相愛,純
潔的愛會帶給他們幸福。全家早就盼著兩個青年人盡快結合,喜日越接近
,納儂心中越是喜歡。還有什麼障礙,那集叔父與監護人為一身的家長不
是同意了嗎?……或者,這位主宰一切的人提出的條件是當船長,方能結
婚。這對朱埃勒並不算什麼。他對本行業已全面學習過。從實習生、見習
水手、服役水兵、商船大副等他都當過,他既有理論,又有實踐,那位監
護人其實也從心底裡為侄子自豪。自然也不排除,他曾想過為他侄子攀一
富豪聯姻,小伙子確實人才難得;或許他也希望他的外甥女能嫁給一個有
錢的貴族,因為全城也找不到這麼可愛的姑娘。

    「就是在伊爾一維蘭,也找不到第二個!」他雙眉緊鎖,重複念道,
他甚至想把此結論推廣到全布列塔尼。

    現有5千法郎的年金,已興高彩烈,一旦成為百萬富翁,他又會怎樣呢
?……他常這樣沉溺於這些胡思亂想之中。

    納儂母女倆,正在收拾那位讓人恐懼的人住的房間。或許應該把他的
大腦也清理一下。這裡,真有該清理的油膩、灰塵,還有飛蛾、蜘蛛……
。

    昂梯菲爾踱來踱去,眼珠軸轆、□轆直轉,這表明怒氣尚未消除,電
閃雷鳴隨時有可能發生。當他看到牆上的晴雨表時,似乎又要發火,因為
那儀器指針一動不動,無任何變化。

    「朱埃勒還沒回來!」他問外甥女。

    「沒有,舅舅。」

    「已經12點了。」

    「舅舅,還沒有到。」

    「他準是誤了火車。」

    「不會的,舅舅。」

    儘管納儂一再示意,姑娘還是竭力為表兄鳴不平。不同意這位出言不
遜的舅舅對表兄的無理指責。

    電閃雷鳴已不遠了,難道沒有一根避雷針,去排掉積在壯漢身上的電
嗎?可能有。「給我去找特雷哥曼」母女倆便急忙聽命,一路小跑直奔著
去找駁船長。

    「上帝保佑,但願他在家!」他們互相說著。謝天謝地,他在家。5分
鐘之後,他便來到壯漢昂梯菲爾的面前。

    吉爾達﹒特雷哥曼,51歲,與他的鄰居有不少相似點:都是單身漢,
都當過海員、船長;現在又都不幹了,都靠退休金渡日,也是聖馬洛人。
但截然不同的是在思想、氣質方面:吉爾達,沉靜、內向;昂梯菲爾活潑
開朗。一個是富於哲理,平易近人;一個則暴跳如雷,難以相處。體質上
兩位老兄也差異不小。但他們兩人是摯友。昂梯菲爾尤為在意他倆的友誼
,而吉爾達﹒特雷哥曼則顯差些。誰都知道作壯漢的朋友,並非是件美事
。

    雖然,吉爾達也曾當過水手,但比起昂梯菲爾航空閱歷差遠了,他因
為是寡婦的兒子,免於服兵役,沒有當過水兵,所以他從未見過大海。他
從埃卡勒高地,從弗雷埃勒角,也望到過英吉利海峽,可從未去那兒航行
過。他出生在駁船的小艙室裡,在駁船上渡過了逝去的歲月。開始他當內
河經港員,以後當了「可愛的阿美麗」號的船老闆,在朗斯河上,游來游
去。從迪納爾到迪南,再到普隆莫卡,然後順流而下返回,運載些木板、
酒、煤炭等物。他對北濱海省和伊爾——維蘭地區的河流,略有了解。這
位是溫和的內河水手而那位則是大海上最潑辣的水手——一個航海船老大
。特雷哥曼自然十分敬重自己的鄰居,而這位鄰居竟然受之無愧。

    吉爾達住一所漂亮而別緻的小房,離昂梯菲爾家約百步遠。在圖聲茲
大街的盡頭。靠城牆。房子一面臨朗斯河的入海口,另一面則是外海。他
虎背熊腰,肩寬近一米,身高5尺6寸,上半身厚壯得象一堵牆,總是穿一
件雙排扣的大坎肩,和一件背後及袖子均打摺的粗絨短衫,十分整潔。兩
只粗壯結實的胳膊,有一般人的大腿粗,一雙大手掌簡直象古衛士的腳那
麼大。可見,四肢和肌肉如此發達的特雷哥曼,一定力大如神。但這位和
善的大力神,他從不濫用神力。就連與別人握手,也只用食指和拇指,生
怕把人家的手指玉碎。他從不炫耀,從不打人。

    把他與機器比,他更像是冷壓鋼板的水壓機。這種力是來自他偉大而
慷慨,緩慢而不外露的氣質。

    他兩肩托著一大圓腦袋,戴頂寬邊禮帽,頭髮扁平,兩頰薄須,翹翹
鼻子很有性格。嘴總帶微笑,上唇偏裡,下唇偏外,雪白的牙齒,肥厚的
雙下頦。只是右上門牙脫落了,不能叼煙嘴,也才能使牙齒不被煙污染。
他眉毛紅棕、濃密,眼睛明亮而和善。他面色紅潤這要歸功於朗斯河的清
風吹拂的結果。

    這就是吉爾達﹒特雷哥曼,一位助人為樂的人。無論你中午來找他,
還是兩點來打他,他隨時都準備幫助你。因此,他是壯漢的怒浪沖不垮的
巖石。當他們鄰居發怒派人找他時,他仍去承受那位兇神所掀起的波濤襲
擊。

    這位「可愛的阿美麗」號前任船主,在昂梯菲爾家極受愛戴的人物。
納儂把他當靠山,朱埃勒對他象對父親,愛諾卡特竟無拘束地親吻他的雙
頰和前額——相面人說過,從他的長相就可看出他秉性溫存,為人隨和。
將近4點30分鐘,這位駁船長登上通往二樓的扶梯。在那沉重的腳步下,樓
梯嘎嘎作響。接著,推開門,來到他的老朋友面前。


                            第五章

    吉爾達﹒特雷哥曼並非總是順從昂梯菲爾

    「你總算來了,船老闆?」

    「招之即來嘛,我的朋友……」

    「未必沒拖時間!」

    「就是跑路的時間。」

    「真的!我還以為你是乘『可愛的阿美麗』號來的呢!」

    與快速的海船相比,「阿美麗」號駁船當然慢得多了。這種帶刺的話
,吉爾達並不介意,也不覺驚奇。他知道他這位鄰居的秉性,他早已習已
為常,還有什麼不能容忍呢!

    昂梯菲爾伸給他一個手指頭,他用自己的大手拇指和食指輕輕地捏了
捏。

    「唉,別這麼使勁,見鬼!你總捏得那麼利害!」

    「請原諒……我可不是故意的……」

    「好吧!算我倒楣!」

    昂梯菲爾做了個手勢,請他的朋友坐在屋子中間的桌子前。

    駁船船長聽命坐到他指的那張椅子上,兩腿彎曲,兩腳向外撇,寬大
的手帕舖在膝蓋上,是一塊棉織手帕,上邊有藍、紅色的小花,每個角上
繡著一個錨。

    一看見錨,昂梯菲爾猛的聳了一下肩……一個駁船長的錨!為什麼不
繡一個駁船的桅桿!

    「喝酒不,船老闆?」說著他拿出兩隻酒杯和一瓶白蘭地。

    「我是從不喝酒的,朋友。」

    昂梯菲爾還是斟滿了兩小高腳杯。按照老習慣,他喝完自己的這杯,
又去喝好朋友的那杯。

    「現在咱們談談。」

    「談什麼?」駁船主答道,他很清楚為什麼找自己來。

    「談什麼,船主?你說呢?還不是……」

    「對!又是緯度。你找到那個方位了?」

    「找到了?開玩笑,你要我怎麼找到?……你聽那兩個婦人嚼舌根就
能找到……剛才……」

    「是納儂和我的可愛的愛諾卡特!」

    「噢!我知道……你總是反對我袒護他倆,但問題不在這兒……我的
父親托馬已去世8年了,8年了,這個問題還沒有進展一步……總該有個收
場吧!」

    「我……」船長擠著眼說,「我認為收場就是不再過問此事……」

    「真的,船老闆!我父親的臨終囑咐,怎麼辦?……那遺囑可是神聖
的!」

    「糟糕的是你的好父親沒能多說一些!」

    「他沒多說是因為他本來知道的就不多!見鬼!是否我也會到臨終時
仍無進展?」

    吉爾達﹒特雷哥曼正要回答說那很可能,甚至想說他希望如此。但他
沒有說出口,為的是不致使他那愛抬槓的朋友火上澆油。

    那是在托馬﹒昂梯菲爾臨終前幾天,突然發生的事。

    1854年,老水手重病在身,覺得是時候了,是該把他那神秘莫測的故
事講給兒子聽了。

    55年前,1799年,拿破侖槍殺雅法戰爭戰俘的那天,托馬﹒昂梯菲爾
在近東商船上,正沿巴勒斯坦海岸航行。一個奄奄一息的受難者躲在一塊
巖石邊,死亡在威脅著他。夜裡,法國水手發現了他,把他帶上船,給他
治傷,經過兩個月的精心治療,終於恢復了健康。

    得救的戰俘向他的救命恩人自我介紹說,他叫卡米爾克,埃及人。告
辭時,他向好心的聖馬洛人擔保,他不會忘恩,到時一定會報答。

    分手後,托馬﹒昂梯菲爾繼續他的航行,或多或少地也想過許諾給他
的諾言。後來乾脆不去想了。因為,在他看來那個諾言永遠也實現不了。
隨著歲月的流失,老水手退休了,回到聖馬洛,一心教兒子皮埃爾學航海
。1842年6月他突然收到一封信。那時,他已67歲了。

    這封用法文寫的信是從哪兒來的呢?……從郵戳上看是從埃及寄來的
。裡面寫些什麼?……原來只有幾句話:「敬請托馬﹒昂梯菲爾船長牢牢
記下這個緯度:北緯24°59′。經度暫缺,隨後告知。切記勿忘、勿漏,
這是一筆巨額財寶,緯度和經度,總有一天將是價值連城的黃金、鑽石及
珠寶,雅法戰俘謹以此報答船長救命之恩。」

    這封信的署名是連寫的雙K。

    這信勾起好心人托馬的遐想。事隔43年,卡米爾克還記得哪?他花了
多少時間啊!毫無疑義,各種障礙使他未能如期報答。因為敘利亞的政局
,只是在1840年7月15日簽訂了「倫敦協定」ヾ之後,才終於穩定下來。

    ヾ1840年英、俄、奧、普四國在倫敦締結的聲稱共同保障奧斯曼帝國
的「完整與獨立」,聯合向副國王提出的最後通牒,促使其投降蘇丹。

    現在托馬﹒昂梯菲爾是一個緯度的擁有者,它是通過地球上的某一個
點,而卡米爾克總督的財富就藏在那裡。……或許也只不過是幾百萬塊錢
罷了。但信中說要絕對保密。所以他對誰也不說,包括對自己的兒子。他
期待著送信人總有一天會給他帶來那個經度。

    他等啊等啊,等了20年。

    如果他直到臨終時,還不見總督的信使,那麼,他就會把這個秘密帶
往墳墓?……不!他想也不至於吧。他要把此秘密告訴一個能代替他的人
——那此人便是他的兒子:皮埃爾﹒塞爾旺﹒馬洛。所以當1854年81歲高
齡的老水手,深感自己活不了幾天時,便毫不遲疑地把總督的意圖告訴了
皮埃爾。並讓他發誓——就象別人叮囑過他的那樣,永不忘卻那個緯度,
珍藏簽有雙K的信,信心十足地等待信使的到來。

    不久,老水手與世長辭了。親人們哭悼他,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懷念他
,他被葬進了自家墓地。

    人們了解昂梯菲爾師傅,這樣的秘密透露給他,對他的精神,對他那
一點就著的妄想,將會是什麼影響,他全身心都燃起了強烈的欲望。在他
看來,那財寶價值會比他父親估計的幾百萬要擴大10倍。他想象著,卡米
爾克總督好比「一千零一夜」裡的大富豪。那財寶就象埋在阿裡巴巴山洞
裡的黃金和寶石。然而,他生性浮躁,神經質,根本做不到象他父親那樣
守口如瓶,那樣12年隻字不漏,也不想了解雙K簽名人到底怎樣了?這一切
,兒子根本做不到。1858年,在一次地中海的航行中,停在亞歷山大港,
他想方設法四處打聽總督的下落。

    是否真有其人?……這,既然父親有他親筆信,那還用疑義嗎?

    他現在還活著嗎?……這是兒子最為關心的,得到的結果,令其失望
,卡米爾克已離家近20年,目前下落不明。

    這對昂梯菲爾是個可怕的打擊,但他並不灰心。即使如此,也可斷言
,1842年他還活著。那封信便是證明。或許出於難以言明的理由,他離開
祖國,但只要時機到來,他的信使一定會帶來那令人焦盼的經度。既然父
親已故去,兒子出面迎接也是理所當然的。於是,昂梯菲爾回到聖馬洛,
儘管這次他付出了代價,而他和誰也沒說。

    但是,這整天無所事事,總為一個念頭所纏繞,又是多麼無聊呢?24
度59分就像只可惡的蒼蠅在繞頭亂飛!他終於熬不住了,把秘密告訴了姐
姐、外甥女、侄子以及吉爾達﹒特雷哥曼。因此,這個秘密——至少是一
部分,不久便傳遍全城,甚至傳到了聖塞爾旺和迪納爾以外。眾所周知,
一筆巨大的,不可思議的財富,總有一天會落到昂梯菲爾的手中,這本應
是十拿九穩的事。然而,總是沒有人來告訴他:「這就是你所等待的經度
。」

    幾年過去了,總督和信使均未露面。根本就沒有一個外國人跨過他家
的門檻。昂梯菲爾常常大發雷霆,其根源就在於此。家裡人已不再相信此
事了,那封信只不過是一顆定心丸。吉爾達早就有看法,他只覺得自己的
朋友過於天真幼稚罷了。為此,在內河航行的同伴中竟招致難堪。但皮埃
爾﹒塞爾旺﹒馬洛卻堅信不疑,誰也動搖不了他的信念。這巨額財寶,好
象他已在握,聽不得半點不同意見,誰只要稍有異議,便會引起軒然大波
。

    因此,這天晚上,駁船長坐在斟滿白蘭地的酒杯前,決計不想惹怒這
位鄰居,免得引起火藥庫的爆炸。

    「噯,」昂梯菲爾瞧著他說:「你好象不明白?請直截了當回答我!
總之,『阿美麗』號船老闆是從未測過方位……在朗斯河兩岸之間,沒必
要測定高度,觀察日月星辰……」

    通過例述航海學的種種基本實踐,皮埃爾顯然想表明,內河航行的駁
船長閱歷比起他——近海航行的船老大相差十萬八千里。

    和善的特雷哥曼只是微笑著,並不爭辯,眼瞧著那塊舖放在雙膝上的
花手帕。

    「哎!你聽見沒有?駁船長?」

    「聽著呢,朋友。」

    「好!乾脆說吧,你準確知道什麼是緯度?」

    「知道點兒。」

    「緯度是和赤道平行的圓周,分為360度,即21660分,相當於100萬零
280秒,你知道嗎?」

    「我怎能不知道呢?」吉爾達﹒特雷哥曼笑呵呵地答道。

    「15度的弧線相當於一小時,15分的弧度相當於一分鐘,15秒的弧度
相當於1秒鐘……」

    「是不是要我再給你背一遍?」

    「不,那不必。哎!我知道24度59分這個緯度。可在這平行圓周上,
有360度——你聽見嗎?360度!有359度我可以不去理睬!但,有一點我至
今還不了解,只有當有人送來與之交叉的經度時,我才真正了解它,就是
在那個地方,有……多少多少法郎……你別笑我……」

    「我沒笑,朋友!」

    「對,幾百萬屬於我的財寶。知道它的藏處時,我就有權把它們挖出
來……」

    「好啊,」駁船長溫和地回答道,「必須耐心地等待才是。」

    「耐心,耐心!……你的靜脈是什麼?」

    「我想是糖分,別無其它。」吉爾達﹒特雷哥曼答道。

    「我呢!是流動的水銀,它活潑,溶在我的血液裡是硝酸鹽……我無
法冷靜……我心煩意亂,如坐針氈。」

    「你要鎮靜些!」

    「鎮靜?……你忘了,1854年我父親去世,而現在是1862年,他在18
42年就得到這個秘密,快20年啦!我們至今還未解開這個謎。」

    「20年啦!」吉爾達嘟噥著說:「光陰似箭啊!那時我還在指揮著『
可愛的阿美麗』號……」

    「誰跟您說這個?」昂梯菲爾喊叫起來,「是『阿美麗』號,還是這
倒霉的『緯度』?」

    他在駁船長眨巴著的眼皮下,飛快地晃動著那封有卡米爾克署名的,
已經變黃的信。

    「對,……這封信……這該死的信,」他接著說,「這鬼信,我真想
把它燒成灰……」

    「那許是明智的……」駁船長大著膽子說。

    「嘿!……特雷哥曼船主,」昂梯菲爾立即反駁道,兩眼冒火,聲音
振耳欲聾,「以後,再不許你這麼說。」

    「再也不會了。」

    「要是我一時想不開,忘了對親人的承諾,真的燒掉了這封意味著領
主權的信件,要是您又不阻止我……」

    「我會阻止你的,我的朋友,我會阻止你的……」吉爾達趕忙回答道
。

    昂梯菲爾師傅激動不已,用一杯白蘭地酒,和駁船長的酒杯碰了一下
,然後說:「祝你健康,船老闆。」

    「祝你健康!」吉爾達回答道,他把酒杯舉到齊眉高,隨後又放到桌
子上。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陷入沉思,嘴嚼小石頭,手亂揉著頭髮,低
聲罵著,歎息著。突然,他又雙臂交叉著,凝視著他的朋友。」

    「北緯24度59分,你至少知道這個討厭的傢伙該通過什麼地方吧?」
「我怎麼不知道?」駁船長答道。這個小小的地理課,他已學過上百次了
。

    「那可不見得,船老闆,許多事,人們不是真知道!」

    他打開地圖冊,翻到那頁,上面展開著一個地球圖形。

    「你瞧!」他說道,語氣果斷,不容分辨。

    吉爾達﹒特雷哥曼注視著。

    「你看,這是聖馬洛,對吧!」

    「對,這兒有朗斯河……」

    「這和朗斯河無關,別跟我瞎纏!……瞧,順著巴黎子午線,往下直
到24度。」

    「我看著啦!」

    「穿過法國,西班牙……進入非洲……走過阿爾及利亞……到達夏平
線,(又稱北迴歸線)……那兒……廷巴克圖ヾ上邊……」

    ヾ廷巴克圖在馬裡。

    「我明白。」

    「好,我們到了那個著名的緯度了。」

    「對,我們到了。」

    「現在咱們向東走……歐洲、紅海……在梅克上邊繞過阿拉伯……此
時我們向馬斯喀特王國的君主敬禮……然後……印度……,孟買、加爾各
答、再沿著中國的南海、台灣、太平洋,夏成夷群島……你跟上我了沒有
?」

    「跟著呢!」特雷哥曼一邊用他那大花手帕擦汗,一邊回答道。

    「好,你現在到了美洲,墨西哥……墨西哥灣,到了哈瓦那附近……
你就穿過佛囉哩達海峽……漫遊大西洋……你再沿加那裡群島航行,到了
非洲……順巴黎子午線北上……在北緯24度上,你環繞地球一周,現在你
又回到聖馬洛。」

    「喔!」隨和的內河船長說。

    「現在,」昂梯菲爾又說,「我們穿過了兩個大陸,三個大洋以及成
千上萬的大小島嶼。船長,你能否告訴我,那億萬財寶到底藏在哪裡?」
「這可不知道……」

    「放心,會知道的……」

    「是的,會知道的,當信使……」

    昂梯菲爾舉起「親愛的阿美麗」號船長沒有喝光的那杯酒。

    「祝你健康!」他說道。

    「祝你健康!」吉爾達使空酒杯和他朋友的酒杯碰杯,回答道。

    剛敲過10點鐘,街門響起了有力的敲擊聲。

    「是送經度的人來了吧?」神經過敏的聖馬洛人喊了起來。

    「噢!」他的朋友懷疑地發出一聲感歎。

    「為什麼不是呢?」昂梯菲爾喊道,只見他雙頰變成了紫紅色。

    「對!為什麼不是呢?……」隨和的船長回答道,他甚至要擺好姿勢
,去迎接送來佳音的使者。

    突然樓下傳來了喊聲。真是納儂和他女兒的喊聲,肯定是在歡呼總督
使者的來臨!

    「是他……是他!」兩個女人重複著。

    「他?……他?……」昂梯菲爾說道。

    他向樓梯走去,忽然,房門打開了。

    「晚安,叔叔,晚安!」

    一個充滿快樂而又幸福的聲音,卻把他叔叔氣得不亦樂乎。

    「他」,是朱埃勒。他沒有名落孫山,也沒誤南特的火車。他喊道。
「錄取了,叔叔,取了!」

    「錄取了!」她倆又重複道。

    「取了……什麼?」那位叔叔問道。

    「遠洋船長,最高分錄取。」

    由於叔叔沒什麼反應,他撲到了特雷哥曼的懷裡,老者把他緊緊摟住
,朱埃勒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要窒息了,吉爾達!」納儂看了喊道。

    「我剛碰了他一下!」這位「阿美麗」號前任船長笑嘻嘻地答道。

    此刻,朱埃勒喘息了一陣,恢復了理智,轉向正在踱來踱去的叔叔:
「現在,什麼時候辦婚事,叔叔?」

    「什麼婚事?」

    「我和我的愛諾卡特的婚事唄,」朱埃勒答道,「不是已經說定了嗎
?」

    「對……說定了。」納儂證實說。

    「除非我當了遠洋船長,否則愛諾卡特就不要我……」

    「啊,我的朱埃勒!」姑娘回答道,伸給他一只手。連善良的老頭都
覺得伸出去的,不只是一只手,而是少女的一顆真誠的心。

    昂梯菲爾默不作聲,他還像是在辨別什麼。

    「叔叔,您說呢?」年輕人堅持問著。他站在那兒,儀表堂堂,俊俏
的臉兒神采奕奕,兩眼閃著幸福的光芒。

    「叔叔,」他又說,「您不是說過,等考取之後,才能定這門親,回
來之後,確定婚期?」

    「我認為,你是說過的,朋友!」駁船主冒昧地表了態。

    「我被錄取了,」朱埃勒重複道,「現在,我回來了……如果您不反
對的話,叔叔,我們就四月初結婚……」

    皮埃爾﹒塞爾旺﹒馬洛跳了起來。

    「8周後,為什麼不是8天……8小時……8分鐘?……」

    「喲!我的好叔叔,如果可能的話,那也未嘗不可,這可不是我要求
的……」

    「噯!需要時間準備一下,買些東西。」納儂解釋說。

    「對,我也要做些新衣服,好當他們的儐相。」吉爾達老頭說道。

    「好吧……4月5日行嗎?」朱埃勒問道。

    「就這樣吧……」昂梯菲爾無奈地說道。

    「啊!我的好舅舅。」姑娘叫起來,摟住了他的脖子。

    「啊!我親愛的叔叔。」小伙子也喊道。

    小伙子親吻叔叔的一個面頰,姑娘親吻舅舅的另一面頰……

    「就這麼定了。」叔叔說,「4月5日結婚。……但是,得有個條件…
…」

    「不要什麼條件……」

    「一個條件?」吉爾達﹒特雷哥曼喊道,他生怕他的朋友節外生枝。
「對!一個條件……」

    「快說,叔叔,什麼條件?……」朱埃勒問道,眉頭開始緊鎖起來。
「那就是,從現在起到4月5日,我沒有收到那個經度……」

    大家這才舒了一口氣。

    「好!好!」大家異口同聲說。

    的確,拒絕這位叔叔、舅舅的要求,是不近情理的。何況,他等信使
已等了20年了,怎麼可能在兩個年輕人結婚日期之前到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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