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火災 火災沒有發生在假日是不幸中的萬幸。 然而,對於被害者來說,卻與假日完全沒有關係,不幸才是千真萬確的。 正逢年末商戰競爭中的百貨公司,雖然不是假日,顧客人數也如同平時假日那 樣。商場的櫃檯上,為了擺放年底商品,做了很多調整,與平時完全不同,所以,這 是造成重大慘劇的原因。 ──說了這麼多,讀者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言歸正傳,那是十二月的一天,正逢各個公司已發放完獎金,太太們正摩拳擦 掌,準備出戰去採購商品的時候。 「是誰說今天是平常的日子,百貨公司的顧客肯定會稀少的?!」 發牢騷的是大家早已熟悉的,三人組裡瘦高個子的大月千代子。 「這有甚麼辦法嘛!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的人!」 賭氣反駁的是那位饞嘴的橋口綠。 「因為這裡是專門擺放年底商品的櫃檯。──我們從這裡出去。」 剩下最後一人,不用介紹,那就是我們的女主人公,吸血鬼小姐──(還不知是 不是),漂亮的神代愛莉嘉。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我的肚子好餓。」 綠還是一如既往只對吃發牢騷。 「可是,才只買了一雙手套。」 千代子一副吃驚的樣子。 「至少,也讓我把要買的東西完成一半再說。」 「那我會餓死的。」 綠長嗟短歎地說。 「好吧,現在是十一點,十一點半,我們去吃午飯。」 愛莉嘉提出一個折衷的方案。 「到了中午,食堂一定會滿座而擠不進去。──綠,這樣總可以吧?」 「是啊……」 綠彷彿徘徊在生死之間的哈姆雷特般,考慮了一下,說: 「好吧。為了十一點半進到食堂,十一點二十五分去乘電梯。」 「OK!我們從這裡擠出去,去賣衣服的櫃檯。」 愛莉嘉打頭陣,三人終於從中年婦人的人群裡,擠到電動扶梯前,上到第五層的 裝櫃檯。 在這裡,還要說明一下。──三個人在平常日子來逛商場,決不是曠課。 由於這天是N大學的創立紀念日,所以學校休息。 我們先讓這三人暫時選購衣服,在購買年底商品擁擠的人群中,我們把視線移向 一個人。──這篇作品的重要人物之一,一位年輕的女性。 說年輕,比不過愛莉嘉三人。二十四歲。在丸之內(注釋一)的商業大廈寫字樓 街上班,是所謂的OL(Office Lady)。 身材高佻,容貌動人。讀者可能要問到底是如何的漂亮,那就請讀者想像好了。 總之,看上去精明能幹,又不冷冰冰,給人極好的印象。 她叫村山智子,當然還是單身。 「今天因為工作來到這裡。──為甚麼到商場來是為了工作呢?原來是以公司的 名義,買贈送給客戶的年底禮物。在百貨公司選好禮物,百貨公司會直接郵送到客戶 的手中。 當然不是很貴重的禮物。 村山智子從手袋裡拿出地址簿。要贈送的禮物已經選好,很是簡單。 「嗯……三千元的套裝香皂……啊,是這個。」 她還記得去年送的是同樣的禮物。對於得到禮物的人來說,雖然沒有新意,可對 於送禮物的人,實在很輕鬆。 村山智子抽了一張套裝香皂的訂購卡,向接待櫃檯走去。 只見細長的接待櫃檯前擺放著一排椅子,已全部坐滿了顧客。其他的顧客在椅子 後面排隊等候著。 智子住在公寓,一個人生活,平時經常去超市購物,對於排隊等候早已習以為 常。她站到了一列最短的隊伍後面。 可是──這裡不同於超市,隊列短的不肯定快。比如出現幾個像智子那樣,要給 幾十個人寫贈禮卡的,那麼隊列就會前進得很慢。 「啊,沒辦法。」 智子自言自語。 她不是個容易急躁的人。而且,如果需要等到中午,還可以吃過午飯再回公司。 既然已出來,這樣更好。 昨晚和女同事去喝酒,回家晚了──有點睡眠不足。 也許不止是「有點」的問題,她打了個呵欠,歎了口氣…… 「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房間裡響起一個女人尖厲的聲音。是誰?智子望過去。 「剛才不是說三天就會收到嗎?」 叫嚷的是名穿戴整齊的中年婦人。 看上去是位有錢人家的夫人。那婦人擺著架子,顯得自以為是。 店員好像早已習慣了這種氣勢洶洶的顧客。 「實在對不──」 還沒等店員道歉完。 「道歉也沒有用!三天之內收不到的話,對方就不在了,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這麼簡單的事,還不懂嗎?」 簡直像歇斯底里的更年期女人。周圍的人們用一半吃驚,一半像在看戲的表情旁 觀著。 智子開始不滿,覺得店員可憐。 因為同樣處在打工的立場,自然想幫助店員。 當然,店員也許由於疏忽,沒有說清楚。可是,即使責備,婦人也沒有必要大吵 大鬧。 這樣會影響其他顧客。 「到底打算怎樣辦?」 那個婦人又在大聲說著。 智子忍不住,正要準備過去評理。這時── 「啊,請冷靜。」 一名男子從後面走過來。 出來說話的是位儀表堂堂的紳士,語氣平穩,但使人感覺到一種瞬間就能震懾對 方的力量。 「──你是誰?百貨公司的人?」 婦人反咬一口似的問。 「不是。」 紳士微笑著。 「只是因為感覺你的聲音稍微高了些。」 「你管不著。」 「話不能這麼講,這裡是大家購物的地方。聽到了這種聲音,自然不能安心購 物。」 「我大聲講話是有理由的。」 「也許是這樣,可是,用普通的聲音同樣可以告戒。」 紳士那平靜的話語,使婦人喪失了攻擊的鬥志。──看著婦人怯陣的樣子,周圍 旁觀的人不禁為紳士拍起手來。不知道是誰最先拍手的,總之,片刻之間,四周被掌 聲包圍了。 這樣一來,歇斯底里的婦人沒有了市場,頓時臉變得通紅,雖然眼睛還瞪視著周 圍的人們,無奈寡不敵眾,顯得沒有任何威力。 「大家請安靜。」 紳士制止人們繼續鼓掌。 智子沒有鼓掌。她想要是這樣做了,那個婦人會更加賭氣。 但是,婦人卻好像一下就收斂了怒氣,說: 「──知道了。」 又說了聲: 「這些禮物,我不要了。」 然後,她轉身快步走出去,就像沒有看見周圍非常擁擠似的。大家同時讓出道 路。 「非常感謝……」 店員向那位紳士低下頭致謝。 「不用客氣,一點小事。」 紳士搖著手說完,便走到別的櫃檯去選購商品。其他的顧客也紛紛散開。 沒有演變成一場騷亂,智子鬆了口氣,不經意的把目光轉向那個走開的婦人。 那個婦人已經走出很遠,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只見婦人的面目猙獰。 智子打了個寒顫,不相信這就是剛才的婦人──不,當然是同一張臉。但臉上充 滿了仇恨與怨憤,完全像另外一人。 那目光,像是在射向誰,射出一種看不見的光。 智子追著視線看過去。視線所盯視的是那位紳士。 這時……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不,智子以為是幻覺。不可能有這樣的事! ──紳士的後背,突然著起了火。 開始只是上衣的一小處變成了紅色,可是片刻間熊熊的火焰便蔓延開來。 紳士叫了起來。──厲聲慘叫。 火焰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包圍了紳士。 「啊!」 叫聲立刻充滿了整層樓。 智子看著紳士變成了火球,滾向圍在櫃檯四周的紅白幕帳。幕帳一瞬間也著火燃 燒起來。 因為開了空調,樓層裡非常乾燥,火勢立刻燃遍四處。 眼看著,火焰沖向了房頂。 百貨公司陷入一片混亂。 顧客們猶如雪崩般湧向樓梯。 幸運的是,智子站在人流的外側,也就避免了下面發生的悲劇。 不知是誰在樓梯上摔倒。片刻,幾百人全都一個壓一個的倒了下來。 大人的叫聲,孩子的哭聲。 「不要慌亂!」 店員一邊叫一邊跑過來。 彷彿雪崩般。──智子佇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直到火燃到了商品架上鋪著的白 布。 因為她實在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如果智子只看到了火災,一定也會慌忙逃走。可是,智子看到的卻是那位紳士的 後背,突然著起了火。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她確實難以相信眼前的情景! 火的熱度,使火災警報器開始運作。──尖銳的鈴聲響了起來。 鈴聲使智子清醒。 逃命!──可是,蜂擁而來的顧客在樓梯處,你推我撞,亂成一片。 智子轉頭向對面看去,那裡的小樓梯幾乎沒有逃命的顧客。 大概是人們一時慌亂,有人向大樓梯跑去,大家也就拚命跟隨著了。 智子跑向小樓梯。 「我們去吧!」 綠翻來覆去的說。 「還沒有到時間嘛!」 千代子根本無法專心挑選裙子。 「沒到時間也無妨。飯是肚子餓時吃的嘛。」 「還差十分鐘,再忍一忍啦。」 愛莉嘉哄勸道。 「你們……一定是故意餓死我……」 綠繃起了臉。 「即使害死綠,我也得不到一分好處的。」 千代子自從進了大學,說話比以前尖刻了。 「千代子也不要說閒話了,趕快決定。」 「好,好。──哪條好一些?愛莉嘉,你認為呢?」 千代子手上拿了兩條裙子,猶豫著。 「你穿哪一條,也引不起別人注目的。」 綠找到了報復的機會。 「我覺得這條好一些。」 愛莉嘉見兩人鬥嘴,慌忙說。 「是嗎?──那就買這條吧。」 「決定了!」 綠拍了一下手說。 「趕快去吃飯!」 「還沒有付錢呢。」 千代子拿著裙子走向收銀處。 「──快一點了!」 綠不耐煩地嚷著。 「你這麼餓嗎?」 愛莉嘉吃驚地問。 「標準肚餓的程度。」 綠回答。愛莉嘉暗想,要是在食糧困難的年代,綠肯定會第一個死的。在餓死之 前,還會先精神崩潰。 「千代子,還在磨蹭甚麼?」 「很快就好了。看,正在裝袋子呢。然後找零錢──」 正說著,愛莉嘉突然把話停住。 「等一等!」 「我哪裡也不去呀。」 「不是──這個味道……」 愛莉嘉聳動著鼻子聞著。 「烤魚?還是油炸蝦?」 綠頓時眼睛放著光。 「不對,味道好奇怪……」 吸血鬼的鼻子是敏銳的。好像是烤糊的味道。 愛莉嘉仔細地環視周圍。一定在哪裡燒烤著甚麼。──哪裡呢? 「讓你們久等了。」 千代子回來了。 「好,走吧!」 綠突然來了精神剛要邁步。卻被愛莉嘉制止。 「等一下,我們從百貨公司出去。」 「甚麼?」 綠吃驚地問,並抗議道: 「別開玩笑了。等到現在,想不吃飯就回家嗎?」 「即使被燒死?」 「即使被燒死!」 綠緊接著說,然後又問。 「──你說甚麼?」 「是火災。這個味道,是從下面傳上來的。」 「火災?不可能。」 「千真萬確。」 「可是,沒有煙呀。」 「對。如果是火災,警報也會響的呀。」 千代子的話音未落,尖銳的警報聲便響了起來。 村山智子從百貨公司裡面飛奔出來的時候,剛好自動灑水裝置開始運作,所以只 聽見啟動的聲音。 非常警報響的同時,消防署會自動接到通報的。 顧客們陸續從百貨公司裡逃了出來。其中不乏咳嗽的、揉眼睛的,可見已經開始 出現煙了。 百貨公司前,不少愛管閒事的人早已在駐足圍觀了。 智子可不覺得有甚麼好看,恨不得早些離開這裡。 擠過人群,正要離開。突然,智子的視野裡出現了剛才的那個婦人。 婦人站在離人群不遠的地方,嘴角露著微笑,眺望著處於騷亂中的百貨公司。 隨著人群的喧嚷聲,位於百貨公司的中間樓層的玻璃破碎了,黑煙和火焰冒了出 來。 火好像向上蔓延開來。 ──火勢愈來愈烈。 智子收回視線,再看那個婦人,她已轉過身去準備離開。 那個女人是甚麼人? 真是難以置信,經過那婦人的盯視,那紳士的後背竟會突然著起了火! ──智子不知不覺地跟在那個婦人的後面。 常人們在聽到非常警報時,最初的一瞬會被困惑支配。 此時,人們的臉上會畫著問號,然後東張西望。這是第一階段。 第二階段,一般是一笑置之。 這個時候笑是很奇怪的,如果真正看到火也就罷了,可是即使突然響起非常警 報,人們也不會想到是火災這種緊急事態。不,是不願想。 所以,會笑著說: 「一定是搞錯了。」 想得到其他人的確認。 然後是第三階段,會有人大聲叫著: 「著火了!」 「冒煙了!」 「火來自樓梯!」 這樣就開始了大混亂。 然而,這次的事件正像公式裡描寫的那樣,甚至有說出胡話的人。 「著火了!」 「不要使用電梯!」 「樓梯也危險!」 「跳下去!」 「我這裡有胃藥!」 叫嚷的簡直是工薪階層的模範,愛莉嘉不禁感歎。(工薪階層時常因工作壓力感 到胃痛,所以胃藥成了他們的攜帶之物。) 愛莉嘉早已從煙的味道上覺察到著火的事,所以沒有捲進這場混亂裡。 還處於第一階段時,她就躲進了樓梯旁邊的那一小塊空間,暫時藏身。 綠和千代子呢?當然,愛莉嘉不會丟下這兩人不管,所以,也被愛莉嘉拉著躲進 同一個地方。 幾秒鐘之後,便發生了大混亂,顧客們一齊衝向附近的樓梯。可是,上一層的顧 客正從樓梯上往下逃。所以,樓梯處,顧客們你推我撞,形成了混亂。 「不得了……」 綠臉色發青地唸叨著。 這時她倒是把肚子餓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愛莉嘉,怎麼辦?」 千代子也害怕得渾身發抖。 「趕快逃走吧!」 「不要驚慌。」 愛莉嘉安慰著兩人。 「如果在這種時候逃走,不被火燒死也會被人踩死的。」 「可是,火要是真的燒了上來──」 「看,從上面下來的人減少了一些。等樓梯的人再少點,我們到上面去!」 「上面?可是,火從下面──」 「沒有聽見剛才的廣播嗎?從樓頂可以逃到旁邊的樓宇。」 「廣播裡說了嗎?」 這種場合,耳朵是聽不到廣播的。人們的哭聲、喊聲、怒叫聲早就高過了廣播的 聲音。 「──好,我們走!」 愛莉嘉催促著兩人,從樓梯跑了上去。 來到樓頂,迎面吹來猛烈的風。 「看,煙──」 隨著綠手指的方向望去,滾滾黑煙已經湧了上來,不時還能看見竄動的火舌。 「火已經相當近了。」 愛莉嘉說。 「那,還不快點。」 樓頂上如同大多數設有兒童遊樂園的百貨公司一樣,排列著投進十圓硬幣就可以 活動的木馬呀、消防車等。 和愛莉嘉一樣,樓頂已聚集了大約二十人,他們也準備逃到旁邊的樓宇去,大家 正急得不知所措。 「──你們,知道避難出口在哪裡嗎?」 一位胖胖的中年男人臉色通紅地跑過來問。 「沒有嗎?可是廣播裡說有橋通往旁邊的樓宇啊──」 「是呀。所以大家才逃上來,可是找不到。」 「怎麼會……大家分頭找,一定──」 「在那裡!」 一個聲音叫。 跑過去一看,愛莉嘉呆住了。 「──怎麼偏偏……」 橋是有的。但是,被下面滾滾升騰上來的黑煙包圍著。 緊跟著跑過來的二十幾個人,頓時沉默了。 「要過這座橋嗎?」 綠先打破了沉默。 「這是非常艱難的──」 一位勇敢的男士向橋走去,離橋還有兩、三米的地方,強風捲帶著黑煙吹來,男 人立刻逃了回來。 「──根本無法過去!」 他叫喊道。 「不只是煙,下面有火竄上來,溫度太高!」 「那應該怎麼辦呢?」 一位女顧客哭了起來。 愛莉嘉回頭看了看來到樓頂的出口。也有煙冒了出來。不可能返回去了。 「不管怎樣,只能從這裡過去。」 愛莉嘉說。 「可是……怎麼過去?」 千代子已開始氣餒。 「還是先寫遺書吧。」 「你又沒有財產。」 「甚麼,綠不是也沒有嗎?」 「誰說的,我有存摺呢。」 「反正不過百圓。」 「別看不起人,我有一千二百圓呢!」 愛莉嘉顧不及去管那兩個人,來到橋前,陷入沉思。 橋長不過十米左右。但是由於是用生鐵鑄造的,不難想像受熱後那升高的溫度。 難道要從煙和熱中衝過去?普通的人肯定是不行的。──可是──吸血鬼呢?也 許可以,愛莉嘉也沒有信心。 但是,又不能不過去,火已愈來愈近。 愛莉嘉回到還在為存款爭執的綠和千代子面前。 「喂,你們聽好。」 「愛莉嘉有多少存款?」 「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 愛莉嘉生氣了。 「我先從橋過去。」 「可以嗎?」 「試試看。如果禁不住下面火的熱度,也許會掉下去。」 「然後還會回來嗎?」 「回不來了。」 「那,不是就掉下去了嘛。」 「對。但是,沒有別的辦法。──萬一我出了事,給我老爸說一聲吧。」 「愛莉嘉……」 綠突然難過得說不出話。 「有沒有甚麼送給我的?」 這也是好朋友說的話!愛莉嘉歎了口氣。 正在這時── 「嗨!怎麼還在這裡磨磨蹭蹭。」 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老爸!」 愛莉嘉叫著。 只見馮.克羅洛克站在對面的樓頂向這邊招著手。 「喂,快過來!在玩甚麼。」 「沒有在玩!這座橋,能不能想想辦法?」 「啊,橋。──過來吧。你可以的。」 「可是還有其他人呀。」 「哦,對了。,我在公司看到新聞的實況轉播。想起今天你曠課來這裡逛的事─ ─」 「不是曠課!還是先把我們──」 「知道了,知道了。不是只要沒有煙就好了嗎?」 「對。」 「好,那就把橋移動開。把那邊固定的螺絲拆掉。」 「好的。」 可是,沒有螺絲刀拆掉螺絲,愛莉嘉是做不到的。 「──怎麼了?」 克羅洛克問。 「不行!沒有工具。」 「甚麼,沒出息。」 隨著聲音,煙霧中,克羅洛克現出身影。 「我來拆好了。然後向旁邊移動。」 說著,眼睛盯向螺絲。 雖然老爸有時有點特別,關鍵時刻還是個可以依賴的父親。 愛莉嘉轉向目瞪口呆的人們,擠了擠眼睛……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2 魔術師 人在無聊的時候會無意識地做些不該做的事。 愛莉嘉坐在一間離父親公司不遠的咖啡店裡打發時間。 「──還有一個小時。」 吸血鬼的壽命即使再長,一個小時也是一個小時。 特別是愛莉嘉已經完全適應了人類的生活習慣。 「怎麼還不來。」 愛莉嘉發著牢騷,老爸在開會──不知在幹甚麼!──總之一小時內是不會來 的。 自從百貨公司發生火災以來,已過了兩個星期。警方正在調查起火原因,可是猶 如進入了迷宮。 奇怪的證詞倒是有幾種…… 總之,能夠確認的是,一位男士突然變成火球,然後火便蔓延開來。 但是,那位男士為何變成火球,卻無人知曉。 愛莉嘉對這一點感到奇怪。普通的一個人被火包住,並非小事。一定很熱(當 然)。 比如說,在某施工現場,工人滿身是油,也許會發生這樣的事,可是這事卻發生 在一般百貨公司。 而且,是位衣冠楚楚的紳士。──這個事件實在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百貨公司的火災,導致數人死亡,人們在逃難中由於你推我撞,造成重傷的也達 數十人。 當然百貨公司也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到底火災因何而起? 突然,愛莉嘉意識到自己的手中在擺弄著桌上的火柴。抽出一根放在眼前。── 砰的一聲點著了火。 這是吸血鬼的一種本事。但是,如果經常做這種事的話,遲早會造成火災。 愛莉嘉最擔心「小老虎」──也就是弟弟虎之介。 畢竟還是嬰兒,沒有太大的本事。可是正因為沒有意識,所以也就更加危險。 雖然現在還沒有發揮點火的能力,可是到時── 「到底是吸血鬼的直系呀。」 愛莉嘉自言自語。 又抽出一根火柴拿在手裡。──集中精神,砰的一聲又著了。 這叫做火的遊戲。 明知道是不可以做的事情,卻改不掉。 「只是偶爾玩玩罷了。」 愛莉嘉為自己辯護。 ──離約定時間還早,愛莉嘉正想抬頭往門口看,對面的椅子咯登一聲被人拉 開。 「哎呀,這麼早。」 看過去,卻是位沒有見過的年輕女士。 「請問──你是哪位?」 愛莉嘉問道,那位女士只是瞪視著愛莉嘉。 「你們是一夥的!」 女子低聲說。 「甚麼?」 「我看到了。把火柴點著的事。」 「啊──啊,是嗎──可是,那只是魔術而已。」 「不要隱瞞了。」 女性說著,打開皮包。 愛莉嘉以為要送給自己甚麼,只見銀光一閃──取出一把手槍形狀的打火機似的 東西。 「我不吸煙的。」 愛莉嘉說。 「這不是打火機。」 「是把水槍吧?」 「真正的手槍。」 「甚麼?」 真是個奇怪的人,愛莉嘉沒有說話。 「找我有事嗎?」 「你們是甚麼人?」 「你們?」 「對。在百貨公司,把那位男士的衣服點著火導致他燒死的人,一定是你的同 類。」 「等等──等一下。」 愛莉嘉說。 「你是說不久前的那場火災嗎?」 「當然。」 「你一定看到了甚麼?」 「對,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女人,盯著男士的後背,然後後背就著了火!」 這麼說,果然是有特殊能力的人搞的鬼了。 「你說那個女人,你認識她?」 「你不是更加熟悉嗎?」 怪不得。──愛莉嘉終於明白了。眼前的女子,誤以為自己是放火罪犯的同夥 了。 「可是──是這樣──和我完全沒關係。」 「誰會相信你的話。」 「具有超能力的人是存在的。電視上不是經常出現嗎?譬如可以彎曲匙子 等……」 「彎曲匙子是沒有罪的,可是點火燒人,就沒有這麼簡單了。」 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視著愛莉嘉。──這樣下去不行。 怎麼解釋,女子也不相信。 「那你想怎麼辦?」 「帶我到你住的地方。」 「我家?」 「把你家的成員都燒死。」 「一點都不友善呀。」 「讓你們活下來,說不定會毀滅人類社會。」 「我想知道,你是怎樣──」 「碰巧我目擊了整個過程。我去過警察局,他們不信。所以,只有自己幹了。」 「明白了。可是,這很危險呦。」 「我知道。」 「不管怎樣,打火機是幫不上忙的。」 「不是打火機。」 「那就更危險了。」 「為甚麼?」 「有能力放火的人,一定也可以使它爆炸。到時,只怕你會被爆炸碎片弄傷 的。」 「你在恐嚇。」 「是你先恐嚇的。」 其實,愛莉嘉心裡很著急。 但她沒有透視能力,分不出那支手槍的真假。 而且,愛莉嘉也沒有使它爆炸的能力。──到了這步也沒有其他辦法。 「我說的是真話。我也是從火災中逃命出來的。」 「哼,果真是在出事現場。」 「可是,我同那件事沒有關係。」 「我不會相信的。」 「你就請看看我的眼睛。我像是在說謊嗎?」 兩個人的目光對到了一起。 就趁現在!愛莉嘉集中全力。 「啊──」 那名女子呻吟著,身體不由得搖了一下。手槍從手中滑落下來。 愛莉嘉急忙撿起手槍。可是,對方也相當聰明,立刻回過神來。 「對不起。我不這樣做……」 愛莉嘉說。 「──我輸了。隨便你處置好了。」 這可如何是好,自己被認定是罪犯。──這時── 「我來晚了!」 克羅洛克來了。 「早知你和朋友在聊天,我就不用急忙趕來了。喂!咖啡。」 「老爸,拿著這個。」 愛莉嘉將手槍遞給克羅洛克。 「怎麼還在玩著玩具手槍。太幼稚了。」 克羅洛克邊擺弄邊說著。 「乓,乓!」 「是誰幼稚嘛。」 「有點重量,是個好玩具。」 克羅洛克扣動扳機。 只聽乓的一聲,對面桌上的玻璃杯被打碎。 「──很抱歉。」 那位女士低下頭說。 「我叫村山智子。」 這裡是愛莉嘉的公寓。 村山智子跟隨著愛莉嘉回到公寓,看到克羅洛克給虎之介換尿片,克羅洛克的妻 子涼子在做晚飯的準備,才終於相信了愛莉嘉的話。 「不要客氣,隨便坐。」 克羅洛克說道,身後背著虎之介。 「這裡雖然比不上德蘭希爾巴尼亞的城堡寬敞,坐的地方還是有的。」 「老爸,又說閒話。」 「知道了,知道了。──啊,不哭了。」 克羅洛克趕快哄著身後正在啼哭的虎之介。 忽然轉過身來認真地說: 「看來那個女人具有放火能力了?」 村山智子忍不住被克羅洛克的舉動逗得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實在覺得可笑。」 「沒關係。這很正常。」 愛莉嘉也笑著說。 村山智子繼續往下說道: 「我跟蹤了那個女人。」 「看見她進了一座非常豪華的宅院……她為甚麼不開車呢?」 「步行了很長時間嗎?」 「三十分鐘以上。住在那樣的豪宅,卻連計程車也不坐,不覺得奇怪嗎?」 「是呀……」 克羅洛克像是在考慮甚麼,用手摸著下巴。 「我確認了那家的地址後,就回了家。想起火災現場實在太慘了……」 「是啊,因為火災還有人喪了命。」 「現在我還感到渾身顫慄。──想到那個女人居然那樣坦然地走在街上……」 「那以後呢──」 「我去了警察局。親眼目睹殺人去報案難道不應該嗎?可是,他們根本不理睬 我。」 「警察不進行調查嗎?」 「他們把我當成妄想狂。──一氣之下,我回了家。」 「警察就是這樣的。」 克羅洛克點著頭說。 「可是,我並沒有灰心。死傷了那麼多人,怎能放著不管?」 「是啊。」 「我做了一些調查。──住在那家的人叫南克也,是個魔術師。」 「魔術師?」 「而且不是一般的魔術師或者奇術師。他的存在有點像宗教的教祖。」 「有信者嗎?」 「有的。──教名稱為『黑魔術』,淨做一些光怪陸離的事,然後使人進入恍惚 的境地──想必憑藉了興奮劑的力量。」 「真的嗎?經常在周刊雜誌上看到這樣的事,看來還真的存在呢。」 「我還聽說,信者裡不乏政界、財經界的大人物,還有他們的夫人們。真讓人吃 驚。」 「人要是有了錢肯定就不會有好事的。」 克羅洛克說。 「所以我們家過著儉樸的生活。我的零用錢也從不增加。」 「老爸在說甚麼。──這些情況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我是從當記者的朋友那裡聽說的。可是,說來奇怪。」 「奇怪?」 「從那以後,我被公司解僱了。」 「哦!」 「如果因為我做錯了甚麼,我無話可說,可是我想不出原因何在。公司只對我 說,你辭職吧。──只要自己提交辭職書,公司會支付退職金的,如果不這樣的話, 就辭退我。」 「豈有此理。」 「不管我怎樣追問理由,公司都不答覆。」 「那你辭掉了?」 「因為不甘心,我沒有提交辭職書。雖然損失了退職金,可是我不能強逼自己接 受想不通的事。」 「了不起。──老爸,你一定做不到吧。」 「你說甚麼。要是我,我會既把退職金拿到手,又不交辭職書。」 「哪會有這種好事……可是,到底為甚麼辭退你呢?」 「那之後,秘書室的女孩私底下告訴我,說是社長親自下的命令。」 「看來,那位社長或是社長夫人,經常泡在那個叫南的男人家裡吧。」 「這種可能性很大。」 愛莉嘉點頭說。 「只憑我一人的力量是無能為力的。」 智子聳聳肩說。 「現在灰心,太早了。」 克羅洛克說。 「老爸有了好主意嗎?」 「你忘了?我可是社長。」 「這個我當然知道。」 說著,愛莉嘉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也就是說,老爸也要泡在那個叫甚麼的男人那裡嗎?」 「不要胡說,像我這樣威嚴的人,立刻會被識破的。這種時候,明擺著要讓女人 去當俘虜。」 「你是說──」 涼子探出頭說: 「讓我去?」 「你說甚麼!萬一你出了事,誰來照顧虎之介?」 「這麼說。」 愛莉嘉雙手交叉。 「還不是只剩下我一人!」 「事實是這樣的。」 「這麼說,如果是我,萬一出了事也沒有甚麼的了?知道了。原來是這樣的父 親。」 「冷靜點。我會給你增加零用錢的。」 「增加一倍。」 「不行,一倍太多了。最多百分之三十。」 「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三十五!」 「百分之四十!」 ──要是吸血鬼的祖先看到了這一切,一定會歎氣的。在一旁的智子,不禁笑了 起來。 這段時間,每天都沉浸在煩躁中,好久沒有這樣開心了。 「──好吧。」 愛莉嘉在百分之三十八的時候,拍了手說: 「可以,但是要從三個月前算起,而且差額必須馬上支付。」 「你去當工會會長的候選人,怎麼樣?」 克羅洛克說。 智子的心情完全放鬆了。她回到家中。 那家人真特別,雖然有些與眾不同,可是絕對是好人。一定會幫助我的,智子暗 想。 到現在,還沒有其他人相信自己的話,所以智子特別高興。 進了房間,打開電燈。──出去了一天,房間裡顯得很冷清。 「好冷……」 智子說著,急忙走向油爐。 剛想點著火……手伸向開關,彭的一聲,火點燃了。 智子嚇得縮回了手。 「是我幫你點著的。」 智子被聲音嚇了一跳,轉頭望去,只見那女人坐在那裡。 「你──」 「南克也的妻子,規子。」 「你是怎樣進來的?」 「打開這樣的門鎖,簡直易如反掌。我勸你還是換一把結實點的。」 智子直視著南規子。 「找我甚麼事?」 「最近,你在我們周圍四處打聽,很煩人。」 「你──殺了那個人!」 「是嗎?沒有人會相信。」 女人笑著說。 「也許是這樣,但我不會灰心的。」 智子明白這樣說,具有挑戰的意味,會給自己造成不利,可是管不住自己,還是 說了出口。 「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才是。」 南規子說著,走向玄關。 「你在嚇唬我?」 「不過,好像對你起不了作用。」 「是的。」 「好吧,告辭了。」 南規子打開玄關的門,像是要出去的樣子。 突然,回過頭來,狠狠地瞪視著油爐。哄的一聲,轉眼間爐子被火焰包圍起來。 門響了一聲關上了。 「不好!怎麼辦──」 智子佇立在那裡。火焰立刻向榻榻米方向擴展開來。 智子想從壁櫥裡拿出棉被罩住火焰,可是壁櫥卻在火焰的後面。抓了個坐墊拚命 地撲打,卻毫無用處。 「快來人?!快來人──」 智子叫著。 火開始撲向房頂。──不能再猶豫了! 必須馬上出去,通知大家。智子想從玄關出去,卻愣住了。 蔓延到榻榻米的火焰遮擋住去路。 太燙了。根本無法過去。 「著火了!著火了!」 智子拚命地喊,也不知能否有人聽到? 火已經衝著智子的腳下燒過來。逼使智子背靠在牆上。 啊,完了……難道要被燒死在這裡嗎? 智子彷彿聽到了南規子那尖利的笑聲。狹小的房間內充滿了濃煙。 智子被嗆得彎下腰來。眼睛痛得厲害。火焰已經變成一堵牆逼向智子,彷彿要壓 倒她。 耳邊好像聽到玻璃窗破裂的聲音,眼前雪白一片。──那是甚麼? 智子整個人被那團白霧包了起來。──就這樣她失去了知覺,倒了下去。 「──能出席Party,太棒了!看,這件連衣裙。」 千代子說著轉了一個圈展示給大家看。 「很好啊。」 讚揚她的愛莉嘉,今晚也打扮得像位社長的千金小姐,穿了一襲雅緻的長裙。 綠──倒也是一身出門的衣裙。 「會不會收取會費?有很多吃的東西嗎?」 她關心的問題好像完全不同於另外兩人。 「你吃多少都不會有人埋怨的,沒關係。」 「真的?──能不能裝入保鮮飯盒帶回來?」 「這個嘛,不知道……」 愛莉嘉含糊地回答。 三人站在寬敞的飯店大堂。 閃閃發光的枝形吊燈下,聚集著很多珠光寶氣的外國人。使大堂裡充滿了豪華的 氣氛。 「──喂,還不可以過去嗎?」 綠問道。 「還沒有到開始的時間呢。」 「去晚了吃的東西就沒有了……」 綠心裡乾急著。 「這位是南先生。」 愛莉嘉聽到遠處傳來的聲音,轉過頭去。 南克也。──愛莉嘉在照片上見過他。 和他在一起的大概就是那位夫人吧。一副派頭十足的樣子。 但是,那位南先生看上去倒像位紳士。至少,第一印像,不會使人感到像個甚麼 怪教的教祖。 比起夫人來他的年齡要大許多,頭髮已花白,額上也有深深的皺紋。 可是,愛莉嘉總覺得他顯出一副疲倦、寂寞的樣子,愛莉嘉想或許是自己的多慮 吧。 和南先生打招呼的也是一位出席今天晚會的社長,一看便知他更多的是在取悅夫 人。 南先生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不時地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 「──你認識他,愛莉嘉?」 千代子問。 「嗯,不太熟。」 愛莉嘉催促兩人: 「──我們過去吧。」 「好的!」 綠精神飽滿地衝在前面。 「──綠,你去哪裡?」 愛莉嘉叫出聲來。 「那邊是洗手間呀!」 ──晚會是由一家公關公司舉辦的,克羅洛克也受到了邀請。 他最怕這種社交活動,一般都不參加,這次因為知道南夫婦也在被邀請的客人 裡,便特意與愛莉嘉一同前往。 晚會借用了飯店一間寬敞的房間,採用自助形式。排場華麗而盛大。 「開始吃了!」 綠以騎兵隊突擊的架式衝向擺有食品的桌子。 「綠好可怕。」 千代子吃驚地說。 「沒有聽到衝鋒的喇叭倒是有些奇怪。──千代子也隨便吃點東西吧。我去找找 老爸。」 「OK。一會見。」 愛莉嘉朝入口處看看,等了一會,不見父親的身影,沒有辦法,便來到桌子前去 取食物。 「老爸去了哪裡……」 愛莉嘉自言自語道。 參加晚會的都是些大企業的社長和他們的家屬。當然沒有愛莉嘉認識的人。 愛莉嘉感歎,這世上怎麼有看這麼多的公司。 雖然知道這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份,可數一數站在眼前的人數,也不免大吃一 驚。 再試想人類社會的複雜,簡直使人感到害怕。還是當吸血鬼的好,那樣的輕 鬆…… 「請讓一讓。」 一位男士站在愛莉嘉的身旁。 「啊,對不起。」 愛莉嘉站的位置正好堵住了去路。 抬頭看去,愛莉嘉吃了一驚。 ──站在面前的人正是南克也。 南好像正在找叉子。 「啊──在這邊。」 愛莉嘉伸手為南取了叉子。 「哦,謝謝。」 南邊道謝,邊接過叉子。 「好像沒有見過你。」 「對,我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晚會。」 「令尊是哪個公司的──」 「是──克羅洛克商會的社長。想必您不會知道。因為是間小公司。」 「你是說克羅洛克商會?」 南不覺睜大了眼睛。 「哦,原來是這樣!──我一直想拜訪你的父親。」 「啊,是嗎?」 愛莉嘉感到非常意外。 「令尊名叫克羅洛克吧?」 「是。叫馮.克羅洛克。我是愛莉嘉。」 「我叫南。──我不是社長。要說──只是有很多當社長的朋友而已。」 南微笑著說。 「為何您想見我父親……」 「聽到你父親的名字,令我非常懷念。」 「懷念?」 「如果沒搞錯的話,你父親出生於德蘭希爾巴尼亞?」 「啊……好像是那一帶。」 「果真如此!我也是在那一帶長大的。」 愛莉嘉有點慌亂。莫非,這個叫南的男人,也流有吸血鬼的血液? 「我們坐下說話吧。」 南邀請道。 「啊。謝謝……」 他們來到靠牆的椅子坐下,南說: 「──我雖然是純正的日本人,但出生在那邊,雙親死於戰亂,我被當地的村民 扶養。就這樣,我在德蘭希爾巴尼亞的一個窮鄉僻壤的村子裡住到十七歲,然後隻身 回到了日本,在我住的村子附近有一座城堡。──村裡的人們都非常害怕。」 「害怕?」 「因為它是吸血鬼的城堡。你一定會覺得可笑吧。可是,即使是現在,那個村子 裡的人們,還流傳看那個傳說。」 南笑著說。 「啊……」 愛莉嘉不知怎樣回答,因為確實有真人存在! 「那座城堡的主人,就叫馮.克羅洛克。」 「是,是嗎?」 「我想你的父親也許是他的同族。」 「是嗎?我──那個──因為出生在日本,完全不知道那邊的事情……」 如何回答,愛莉嘉很為難。 正在這時,人聲嘈雜的會場突然安靜了下來。 人們全都望向入口處。當愛莉嘉也看過去時,差點跳了起來。 只見馮.克羅洛克身披嶄新的斗篷出現在那裡。──的確,在西服革履的人群中 格外顯眼。 只見他摘下斗篷,一下子翻過來,順手遞給附近的服務生。斗篷裡面的紅裡子很 搶眼。 大概因為原來的斗篷被虎之介咬得七零八碎,所以置辦了新的。簡直是臭美! 但是,使人吃驚的還不止這些。克羅洛克身邊伴隨一位身穿白色禮裙的年輕美 女。 是誰?不是涼子。 當愛莉嘉認出是村山智子後,不禁睜大了雙眼。 智子在即將被燒死之前,是克羅洛克救了她,然後把她帶回家,可是眼前的智子 真是出人意表。 髮型變了,還化了妝,簡直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這時,愛莉嘉聽見了南自言自語道。 「不錯。就是他……」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3 望鄉 「──老爸,你太讓我吃驚了。」 「這戲劇化的登場怎麼樣?」 克羅洛克很滿足的樣子。 「太戲劇化了。」 「反正是些中小企業的社長。這種時候要做得引人注目些才是。」 克羅洛克只顧著吃。 「不要這樣狼吞虎咽。大家在注意著你呢。」 「沒關係。剩下飯菜才不像話呢。」 「我剛才和南說話了。」 「哦?說甚麼了?」 「是這樣──」 愛莉嘉正要開口── 「你沒長眼睛嗎?」 遠處傳來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叫聲。 頓時,周圍安靜下來。 「──是南規子。」 愛莉嘉說。 「對不起。」 年輕的服務生低頭道歉。 好像是因為放酒的托盤傾斜,酒從杯子裡灑出來,濺到南規子的裙子上。 「你以為道了歉就沒事了嗎?」 好恐怖的聲音。──簡直是聲嘶力竭。 「這是純粹的歇斯底里。」 克羅洛克說。 智子來到身旁,低聲說。 「那個時候,她也是這個樣子。」 「實在對不起──」 服務生不停地道歉。 「這個飯店在做甚麼?」 南規子仍然是一味的怒吼。 「那是一種病症。」 克羅洛克說。 「規子。」 南穿過人群走過去,向妻子說。 「這樣大聲說話,會影響其他客人的。我們走吧。」 「難道是我做錯了甚麼!這個服務生簡直是個蠢貨!」 「會場擁擠,難免會有碰撞。」 「所以他們受過訓練嘛。這裡是怎樣教人的!把負責人叫來!」 規子更是興奮起來。 「──這樣發怒,有些異常。」 愛莉嘉喃喃自語。 「會不會像上次那樣──」 智子不安地說。 「火?──不可能在這種地方點火!」 「那可不一定。」 克羅洛克說。 南拉起妻子的手。 「走吧。」 強行地他想把她拉出去。 「我還有話要說。」 規子掙扎著。 「規子──」 南不知私下對規子說了甚麼── 「好吧。知道了。」 規子的態度突然改變。 「我們回去。」 說著,先走向出口。 「告辭了。」 南低聲對周圍的人說,然後追向妻子。 會場恢復了剛才的歡聲笑語,那位服務生也接著去為另一名客人服務。 規子在出口處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好像在等待丈夫。但是,目光望的卻不是丈 夫。愛莉嘉迅速地追向規子的視線。 目光對準的是那個服務生的後背!──危險!愛莉嘉想奔過去。 「啊!」 有位客人叫了起來。 叭的一聲,水杯碎了。裡面裝的水逕直潑向那位服務生的後背。 「啊,對不起。是杯子突然碎了。不是我……」 那位客人不知所措。 愛莉嘉望回規子。──只見她臉色通紅,懊惱地咬緊嘴唇。 再看克羅洛克,問道: 「是老爸幹的?」 「消防訓練而已。」 克羅洛克說著,拿起葡萄酒杯。 「──在百貨商場裡,也同現在一樣吧?」 愛莉嘉問智子。 「對。完全一樣。──太可怕了,真的。」 在這裡,愛莉嘉注意到一件事。 就是南並不知道規子要做的事。因為南對於規子所做的事,包括盯著服務生的後 背,杯子裂開等一切,都沒有回過頭來看。 「愛莉嘉!不得了了。」 千代子趕過來。 「怎麼了?」 「綠倒下了。」 「綠?是不是葡萄酒喝多了?」 「不是。是吃得太多了。」 千代子回答。 「──是嗎?那個男人是從德蘭希爾巴尼亞來的?」 克羅洛克坐在沙發裡,慢慢地說。 「老爸認識他?」 「不認識。我可記不住村子裡每一個人的臉。」 克羅洛克兩手夾叉在胸前,望著天花板,彷彿進入了夢中,喃喃自語著。 「德蘭希爾巴尼亞……連綿不斷的山脈和森林……山腰間的小路。馬車的聲音。 還有迴響在森林深處的狼叫……」 「太令人懷念了!──我的故鄉。那夕陽,白天也仍然昏暗的森林深處。站在崖 頂望下去,濃霧像雲彩般捲起漩渦,流向山谷。城堡風雨不動地矗立在那裡已上千 年,威懾著凡界。打開城門和上鎖的聲音。渡過木橋時馬蹄的聲音──」 這時涼子探出頭來說: 「喂,該給小虎餵奶了。」 「還有小虎喝奶的聲音──」 說完,克羅洛克咳嗽了起來。 「氣氛被破壞了。」 「沒有辦法嘛。」 愛莉嘉嗤嗤地笑著說。 「這裡是日本。現實可是優先的呦。」 「說得有道理。」 克羅洛克站起身去沖奶粉。 「──愛莉嘉。」 智子走過來。 「可以坐下嗎?」 「當然,請。──今晚你非常漂亮。」 「謝謝。」 智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聳聳肩膀。 自從被克羅洛克從火中救出後,她暫時借住在這裡。 「你的父親……我這樣說,請不要生氣。」 「沒關係。我經常這樣氣他的。」 「你父親,是──吸血鬼或是甚麼?因為我聽說是德蘭希爾巴尼亞──而且,著 火的時候,突然出現了霧氣……」 「我不知該說些甚麼。」 愛莉嘉抓著頭。 「是這樣──老爸確實流有那樣的血液。所以,可以做些平常人做不了的事…… 可是,並沒有甚麼了不起。變成狼呀,霧的,那是小說裡描寫的。」 「可是,這難道不是小說嗎?」 「雖然是這樣,只有一點點是現實。」 (哪裡是只有一點點?) 「但是,好帥呀。──愛莉嘉有這樣的父親,真幸福。」 「是嗎?」 愛莉嘉有些害羞的樣子。 「可是,不要擔心。他很少會吸血的。」 「如果是你的父親,我寧願讓他吸。」 智子出神地望著正在為虎之介沖奶粉的克羅洛克說。 「好燙。──喂,要加入幾百CC的水?」 這樣下去,太危險了,愛莉嘉暗想。還是盡早把事情解決,倘若這個人不搬出的 話,說不定哪天家庭會出現爭端的…… 這時,玄關的門鈴響了。 愛莉嘉去開門,有人送信來。 「──老爸!是請柬。」 「誰的?是電影?話劇?還是電視的現場觀眾?」 「就不會想到有更好的?請柬上寫著招待明天的晚餐。是南克也發的邀請。」 「南的邀請?」 智子睜大了眼睛。 「哦,有意思。正好去把話問清楚。」 「可是……」 愛莉嘉有些吞吐。 「怎麼了?不用擔心我。我怎會輸給那樣的女人。」 「不是的。只是,被邀請的是我。」 「你?」 「太危險了,愛莉嘉。」 智子站起來阻止。 「不能去那種地方……」 「沒關係。我還是能夠保護自己的。而且,這也是一個接近他們的機會。不能失 去這個機會。」 聽了愛莉嘉的話,智子不安地看著克羅洛克。可是,克羅洛克卻一心只顧著給虎 之介餵奶…… 「夫人,已經是回家的時間了。」 在高級俱樂部的一個角落裡,東尾社長說。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南規子瞪著東尾反問道。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到您先生會擔心的──」 「不用管那個人。」規子說。 「可是……」 「我們接著喝。」 規子建議說。 兩個人已喝了不少的酒。時間已過子時。 說實話,東尾已經對規子十分厭煩。如果是年輕美女還好說,可是與南規子這樣 的人一起喝酒到這麼晚,沒有半點意思。 兩人今晚偶然遇見,東尾便被規子拉來這裡喝酒。 「我去叫計程車。」 聽東尾說這話,規子一下惱火起來,說: 「我討厭車子!」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 「我們接著來喝酒。你著急回家?」 「因為明天一早要開會……」 「你不是社長嗎?你不去會議不會開始的。不用擔心。」 「但是──」 「來,喝酒。──喂,最近和太太之間還好嗎?」 「啊,托你的福。」 「真的?──那就好。」 規子突然笑了起來。 「有甚麼可笑的事情嗎?」 「不是……我實在忍不住。」 說完,又是一陣的笑,然後說: 「──你太太的事,我比你要清楚得多。」 「怎麼回事?」 東尾問。 「沒事的。別在意。」 規子舉起酒杯。 「──我們走吧。」 說著踉蹌地站起來。 「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不必擔心。──我可以回家的。」 「夫人。您知道內人的事?」 東尾降低聲音問。 「很在意嗎?」 「請告訴我。」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 「是甚麼──」 「這裡太吵鬧,不行的。而且,你大概也不想讓別人聽到吧?」 「那我們去哪裡?」 「跟我來。先出去再說。」 規子催促著東尾。 東尾付過錢後,從俱樂部出來。 「──去哪裡?」 「那個飯店,不錯的。」 規子挽起東尾的手,指著遠處閃著霓虹燈的情人旅館。 「夫人!」 「這有甚麼。反正,我和丈夫早就名存實亡了。就是有了婚外情,我也不在 乎。」 東尾愈來愈聽不下去了。──怎麼能提起精神和這樣的女人睡覺? 「我先告辭了,夫人。」 「哎呀,為甚麼?」 「我乘計程車回家。如果夫人回家的話,我可以送您一程。如果您還不回去,我 就先告辭了。」 「好吧。」 規子點著頭,說: 「看來你是不想知道你太太的秘密了。」 「我本是不想聽的。」 東尾回答。 「計程車來了。夫人打算怎麼辦?」 「你走吧。我說過不坐車的。」 規子冷冷地說。 「好吧,再見。──晚安。」 東尾坐進了計程車。 規子目送著車子遠去。 「──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她自言自語,踉蹌著邁出腳步。 第二天,愛莉嘉來到大學,躺在校園的草坪上。 學校已經進入寒假,幾乎沒有了課程。 學生的數量也頓時減少了很多,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夠悠閒地躺在草坪上,而 不必擔心被人踩過或踢到。 天氣非常溫暖。 「愛莉嘉,你來了。」 綠走過來。 「綠。已經好了?」 「嗯。食欲已經恢復了。」 真是比不過她,愛莉嘉心裡想。 「要是哪裡再有Party,一定通知我呦。」 綠精神抖擻。 「如果是減肥食品的Party,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甚麼都可以,只要有吃的東西。」 綠確實了不起。 「綠,來學校做甚麼?」 愛莉嘉問。 「怎麼,學生來到學校,不對嗎?」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說過課程全部結束了嗎?」 「對呀。可是在家裡太無聊……」 每個月拿出學費的父母如果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歎氣的。 「──到哪裡去了?」 綠東張西望地尋找著。 「在找誰?」 「哦……東尾。」 「東尾?──啊,你是說東尾理代。」 「對。因為課外活動小組的事,約好見面的。」 「這麼說,你還是有事才到學校來的。」 「啊,我說過沒事的嗎?」 「你太不可信了。──這樣說來,昨晚的Party,東尾的父親也出席了。也 是個社長。」 「是啊。我家的爸爸,要是社長就好了。」 「社長可不是好當的。」 「可是,可以參加Party,又能吃喜歡的食品。」 「我算服了你了。哎呀,那個人──」 一位身穿套裙的婦人,向草坪走過來。 「好像是東尾的媽媽。──真是她。上次去東尾家玩時,給我們親手製作過蛋糕 呢。」 綠的記憶,總是同食物有著密切聯繫的。 「東尾伯母。」 綠打招呼,可是不知為何,那婦人好像嚇了一跳似的看著綠。 「我──是橋口綠。謝謝您上次請我吃蛋糕。」 「哦,想起來了。請問──知道我家的理代在哪裡嗎?」 「我也正在找她。約好在這裡見面的。」 「是嗎……」 「要是您見到她,請轉告她我在這裡。」 「哦,我會告訴她的。再見。」 東尾夫人急忙走了。 「好年輕呀,又那麼漂亮。我家的媽媽就要差得多了。──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當 社長夫人。」 綠說。 「怎麼了,愛莉嘉?」 「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呀……。我吃過中午飯的。」 「我不是說這個!──我在說剛才的夫人。」 「有甚麼不對勁嗎?」 「好像有想不開的事。」 「會不會肚子餓了?」 「一定有事。──我過去看看。」 「愛莉嘉真是愛管閒事。」 雖然這樣說著,綠也站起來跟著走了過去。 「也許急於找洗手間吧。所以一副想不開的表情──」 「去洗手間怎麼會想不開。」 愛莉嘉苦笑道。 「──在那裡。看,正在和理代說話。」 愛莉嘉停下腳步望去。只見在教學樓的入口處,東尾夫人和女兒正在說著甚麼。 母親和女兒講話,雖然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不知為何,愛莉嘉卻放不下心來。 是因為東尾夫人那張想不開的臉孔。那種表情,其中肯定有事。 東尾夫人不知在講甚麼,只是頻頻地搖著頭。然後── 「啊!」 綠失聲叫了起來。 東尾夫人一下取出一個閃亮的東西,刺向女兒。理代手捂腹部倒在地上。夫人拔 出刀子,又對準自己的喉嚨想刺下去。 在夫人從手袋中取出刀子的那一瞬間開始,愛莉嘉就開始竭盡全力地跑過去。當 然和人類比較,要快得多。可是,還是沒能阻擋理代被刺。 「放手!」 愛莉嘉叫著,把東尾夫人手中的刀子打落在地。 東尾夫人當場昏了過去。愛莉嘉扶起理代。 「肋下被刺。──綠!叫急救車!」 「知,知道……可是,急救車在哪裡?」 「現在不是糊塗的時候!一一九!去那邊的接待窗口打電話!」 綠慌張地跑了過去。因為這一切發生在剎那間,綠頭腦混亂也屬正常。 「到底為甚麼?」 理代已昏迷過去,愛莉嘉用手帕堵住傷口,喃喃自語。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愛莉嘉知道東尾夫人也經常出入南的家。這種突然傷 人,然後又自殺的舉動──雖然以未遂而告終,可是愛莉嘉卻認為與那個南規子有著 關係…… 「我不知應該說些甚麼才好……」 東尾低頭致歉說。 在醫院的走廊裡,克羅洛克和愛莉嘉來探望東尾。因為愛莉嘉及時報警,而且對 傷口的臨時處理十分奏效,這才保住了理代的性命。 夫人那邊,注射了精神鎮靜劑,現在正在安睡。 「我家的教育方針是生命最為重要。而且,血的無用流失實在非常可惜!」 克羅洛克略微有些驕傲的樣子,愛莉嘉腋下像被人捅了似的不舒服。 「險些失去了妻子和女兒……」 東尾搖著頭說。 「這以後,與克羅洛克商會之間的貿易,還請多多包涵。」 愛莉嘉不由得又一次抽了筋。老爸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會做生意! 「──可是,夫人到底為何會這樣做呢?」 愛莉嘉問出口之後,趕緊解釋道。 「不是──我並不想干涉您家的私生活。」 「這件事對我來說也是個打擊。」 東尾有些躊躇。 「我聽人講,內人好像有事瞞著我……」 「哦。請問是聽誰說的?」 克羅洛克很有興趣地問。 「聽南規子說的。」 愛莉嘉和克羅洛克相互對視了一下。 這時,醫生走過來,向東尾講述他女兒的病情。 「──果然是南規子。」 愛莉嘉說。 「這其中一定隱藏著秘密。」 「對。刺殺自己的女兒,然後又自殺,不是有非常特殊的事情,是做不出來 的。」 「是啊。也許南規子掌握著那位夫人的秘密,並要揭穿它。」 「夫人出於絕望──」 「即使自己死了,那個秘密也會使女兒不得平安。──於是,便想到一起去死。 這樣分析似乎合情合理。」 「這個答案一定正確。」 「但問題是──」 「南規子是怎樣知道那個秘密的,對不對?」 「洞察力敏銳。不愧是我的女兒。」 「又在驕傲。──說不定南規子也掌握著其他社長的秘密。」 「很有可能。最近,我有機會接觸過幾位社長,然後裝作不在意地提起南,大家 聽到他的名字都皺眉頭,並慌忙岔開話題。」 「果真有把柄被他掌握著。」 「如果不是這樣,單憑藉黑魔術,怎麼會爬到那麼高的地位。」 「如果要說社長的弱點,就一定是他們的夫人們。」 「現在,婚外情已不是甚麼大事了。男人嘛,身邊有一個、兩個女人圍著的不算 少數。」 「哦。老爸呢?」 「我們家的女人已經夠厲害了,再增加的話還得了。」 「甚麼意思!」 愛莉嘉瞪視著克羅洛克。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4 過去 「──我吃完了。」 愛莉嘉拿起餐巾輕輕地抿抿嘴。 「但願合你的胃口。」 「非常好吃。」 「太好了。」 南喝著葡萄酒,說: 「我本來擔心你不會來的。」 「咦,為甚麼?」 「因為只邀請一位年輕的小姐,好像有點不合情理。」 「您的夫人不在嗎?」 愛莉嘉問。 真是奇怪,愛莉嘉暗想,這樣寬敞的家中,好像只有南一人。 她來時,晚餐就已經擺好在餐桌上,飲料是南自斟自飲。──而且,味道很好 吃。 想必不是南自己做的。可能是僱用了家務助理。 ──為甚麼? 不能疏忽,愛莉嘉暗想。 「我們到那邊去,慢慢聊天。」 南對愛莉嘉說。 來到寬敞的客廳,南坐進沙發,舒服地伸展開雙腿,然後說: 「本想邀請你的父親一起來的。」 「是嗎?可是,這會很打擾……」 愛莉嘉沒有馬上回答。 「和我有甚麼話要說嗎?」 「話?」 「如果不是這樣,怎會邀請我來做客。」 「哦……是呀。不──是真的有話要說。」 愛莉嘉並不著急,只等著南自己說出。 南的視線盯在天花板上,然後說: 「──我曾經對你講過,我是在德蘭希爾巴尼亞長大的。」 「聽您講過。」 「那時我還個少年。──我雖被村人們撫養,但到底與那裡土生土長的人不同。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被告戒,絕不能接近『城堡』,進入森林,不然會被吸血鬼 襲擊。」 「但是,您並不相信,對嗎?」 「對,因為誰會相信這個世上會有吸血鬼……人們認為那只會出現在布拉姆.斯 托卡的小說,或是荷李活的電影裡。」 「我明白。」 「表面上我裝做聽話的樣子,實際上,卻背著村人,到森林中去玩耍……」 「那個時候──」 「請等等。」 南說。 「喝葡萄酒嗎?──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愛莉嘉環視寬敞的客廳。──覺得有點奇怪。好像缺了甚麼…… 是甚麼?只是覺得應該有的東西,卻找不到。 「那天,我──」 南繼續說。 那一天,我來到森林中玩耍。因為撫養我的那家人有事出門,要到傍晚才會回 來,於是我便放心地來到森林的深處。 森林存在著不可思議的吸引力,好像有著能夠把人吸引進去的力量。 特別是它與日本的森林不同的,是德蘭希爾巴尼亞的森林,好像是個沒有底的深 谷。 無邊無際。 我從沒有去過那樣的地方,第一次見到的瀑布,還有從未見過的花草,對於我來 說都非常新奇,我被迷住了,不知不覺,走到了深處。 等我發覺時,已不知方向,找不到回路。可是,因為年輕,不知甚麼是害怕,想 著只要往前走,總能出去的,就這樣,我不停地走了下去。 ──森林裡,白天也是很暗的。 所以,到了傍晚也渾然不覺,直到半夜。 黑夜突然降臨,使我在森林中寸步難行。 沒有辦法,只好等待早晨的來臨,這樣下定決心,我便在一棵大樹下蹲了下來。 黑夜是漫長的。 只感覺愈來愈冷,這時,一縷陰森可怕的白霧流了過來。 遠處傳來狼的叫聲。還有一種從沒聽過的可怕的叫聲…… 事後想來,雖然不能確定,但一定是某種動物的叫聲,可在當時,只認定是傳說 中怪物的叫聲,嚇得渾身發抖。 由於害怕,使我坐立不安,在黑暗的森林裡漫無目的地亂跑亂撞起來。 不知是蝙蝠還是其他動物擦著我的頭頂飛了過去。──我悲慘地叫著,縮起身 子。 腳下一滑,便從高高的岩石上摔了下去。我失去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身在一座石頭建造的城堡中。 身上很痛,但好像沒有骨折。──睜開眼,我發覺自己睡在柔軟的毛皮上。 額頭和膝上的擦傷,已經做過了處理。 這裡是哪兒?──正當環顧四周時,吱的一聲,暗處的門被打開。 一個手裡拿著燭臺、身披黑色斗篷的人走進來。 「你醒了。」 那人說。 「這裡是……哪裡?」 我問。 「城堡中。你落在懸崖的底下,昏了過去。然後,我把你帶到這裡。」 也就是說,這裡是吸血鬼的城堡!我的臉色發青,不禁後退著。 「──不要害怕。」 那人笑著說。 「你可能從村民那裡聽到關於我的傳說。」 「你是──」 「馮.克羅洛克伯爵。」 克羅洛克……我把這名字銘記心中。 「不要害怕。」 那位伯爵說。 「村民們只是被傳說嚇倒。」 「那麼,你不吸血嗎?」 「有時也吸。但是──不是經常。」 伯爵說。 「不用擔心。我不想吸你的血。而且,村民們沒有出現過一個犧牲者,不是嗎? 要是真是像村民傳說的那樣,怎麼還會這樣平安無事。」 這樣想來,果真像他說的一樣。 「你不是這一帶的人吧。」 「我是日本人。」 「日本……聽你這樣一說,我還真聽說過這個國家。」 伯爵坐進椅子,端詳著我。 「──快要天亮了。我會讓僕人準備馬車送你回去。」 「多謝了。」 我說。 「但是,你來這裡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講。」 「為甚麼?」 「如果村裡的人知道你在這裡渡過一晚的事,一定會認為你也變成了吸血鬼的同 夥。」 伯爵說著,靠近窗邊。 「人的偏見,不是那麼簡單就會除去的。──千萬不要忘記。你在森林中迷了 路,就在森林裡等到天明,然後回了家。馬車會在村子前停下來。然後,你自己走回 去。」 「是。」 我聽話地點著頭。伯爵還用水果和葡萄酒款待了我。 然後,伯爵想聽我說一些日本的事情。好像對這個遙遠的國家很有興趣的樣子。 但是,那時的我也沒有親眼見過日本,所以,只能講一些從父母那裡聽來的話。 即使這樣,伯爵還是津津有味地聽著。 忽然,他站起來說道: 「天亮了。」 的確,窗外的天空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你走吧。」 伯爵說。 我行過禮,伯爵用他那大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那是隻有力的手…… 「那手的力量,還有和藹的聲音,至今令人難以忘懷……」 南說。他停頓了片刻。 「──那就是,你的父親。」 「您在說父親的事?」 「對。在那天的晚會上見面時,我就認出了。」 「可是父親──」 「不會有錯,那聲音,那面容……我不會忘的。」 那當然,老爸生有一張獨特的臉嘛,愛莉嘉暗想。 她一邊聽南說話,一邊琢磨。──是甚麼? 這個家裡,好像缺了點甚麼…… 「我回到了村裡。──村人們一片騷亂。大家認定我被吸血鬼帶走,所以,武裝 起準備進攻城堡。」 「可是,您對大家說是自己迷了路,對嗎?」 「是的。村民們把我大罵了一頓……」 南苦笑著。 「──這樣的話,很沒意思吧?」 「沒有啊。」 愛莉嘉說。 「那以後還有故事嗎?」 愛莉嘉問。 「當然有。──還是講給你聽的好。」 「我很想聽。」 「我回到了日本。──當然,這裡等待我的是現實的生活。既沒有森林,也沒有 城堡。只是每天不停地工作。」 南站起身,靠在櫥櫃上,繼續往下講。 「──我偶然與現在的妻子相識。規子年輕的時候,可愛大方,出身於大家閨 秀。」 愛莉嘉開始感覺到甚麼。不是普通人能感覺到的,一種怪怪的氣氛…… 「我們結婚後十年,去了歐洲旅行。我很想回到養育我的那個村子……」 當我真的來到村子裡時,卻發現那裡只剩下了房屋的殘骸。 聽說,是戰爭把那裡的一切都摧毀了。 養育我的那個家,房子雖然還存在,可是遲早會塌陷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我催促規子離開那裡。 「喂,城堡在哪兒?──我想去看看。」 規子說。 「現在?」 「離這裡遠嗎?」 「不遠……但也不是立刻能到的地方。」 「反正是開車來的,很方便。」 我們是乘租借的車子,開過來的。 「城堡本身沒有意思的。只是石頭塊而已。」 「這才有韻味呢。比起那些花巧的東西要好得多呢。」 規子堅持己見。 天色還早,於是我們開車上了山道。 道路比以前寬了很多,車子能開得很快。──乘馬車需要很長時間的路程,換了 汽車,只花了十五分鐘。 城堡也發生了變化。 戰爭的時候,因為被當作碉堡使用,所以,塔倒塌了,城牆也幾乎沒有了。 「好可惜。」 車子開進庭院,我搖了搖頭。 「這才有味道呢!這才像真正的古城。」 規子興高采烈。參觀著殘存的建築物,還順樓梯上到樓頂。 「很危險的。」 我提醒規子,她卻不在意。 參觀過一會,我們拍過照,決定離去,準備上車時── 「──咦,那邊是甚麼?」 規子說。 那是通往地下的臺階。──我想起來了。 當年,那位伯爵在送走我之後,我坐在馬車上回頭看見他從這個臺階下去,想必 是去睡覺的。 「下面應該存有屍骨。不是好玩的地方。」 「我最喜歡這種地方!一定要去看一看。」 沒容我阻止,規子已經下去了。 「喂,那裡是──」 我大聲叫著,又不能說「那是吸血鬼的臥室」,沒有辦法,只好也跟了過去。 走在前面的規子,很快地下了臺階,推開半掩的門,走了進去。 我跟在後面慢慢地走著,正要下臺階的時候── 「啊!」 裡面傳來規子悲慘的叫聲。 「規子!」 我飛奔下去。──當我跑進去時,被腳下的東西絆倒了。 我站起來,環顧四周,昏暗的房間中,隱約可見有幾座石棺擺放在那裡。 「規子!──你在哪裡?」 我喊叫著。 規子搖晃著從棺材之間的縫隙中站了起來。 「規子!沒事吧?」 我趕過去,愣住了。只見規子的脖頸間有一道傷口,血正順著傷口往外流。 「不知甚麼──突然──」 規子說著,倒下昏了過去。 我想把規子帶到外面。於是抱起她,剛要向出口走去,只感覺後面有甚麼逼了過 來。 我想回過身,怎料因為抱著規子,很不自由,剛回過半邊臉,脖子就被鋒利的東 西咬了一下。 我倒在地上。 是鏡子! 愛莉嘉想出來了,房間裡沒有鏡子。──傳說裡的吸血鬼是討厭鏡子的。因為, 鏡子裡照不出他們的身影。 南規子討厭乘車。──也正是因為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不見任何東西。 又不能在車裡把鏡子拆掉。所以,規子是不坐車的! 愛莉嘉不由得站起身來,說: 「謝謝,您的故事很有意思。已經很晚了,我告辭了。」 「是嗎?把你留下來,對不起。──請代我向你的父親問好。」 「我會的。」 「歡迎你再來。」 南說。 誰還會再來! 愛莉嘉從南的家裡出來後,鬆了一口氣…… 「原來是這樣。」 馮.克羅洛克聽完愛莉嘉的話,點頭道。 「老爸還記得過去的事嗎?」 「聽你這樣說,我好像是幫助過一名少年。」 「那時,老爸還年輕吧。」 「是啊,多少年輕一些。」 「沒有使用假牙清潔液,也一定沒有假牙。」 「是啊,假牙清潔液──甚麼!現在也沒有用啊!」 「哈哈……」 「讀者會誤解的。」 「不開玩笑了,在那間存放屍骨的房間,襲擊兩個人的是──」 「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已經來了日本。」 「那,會不會是老爸的親戚?」 「那也不對呀。」 克羅洛克搖頭說。 「為甚麼?」 「那座城堡在戰爭中不是被用做碉堡了嗎?如果有,也早被發現了。」 「是呀。」 「而且,那個時間並不是夜晚。怎麼會大搖大擺地在白天出現?」 「老爸還不是白天出來。」 「這叫做習慣。」 「可是,到底是怎麼回事?」 愛莉嘉陷入沉思。 「討厭鏡子,這完全是把自己當成了吸血鬼嘛。」 「就是嘛。」 「可能被蝙蝠咬傷所致。」 「蝙蝠?」 「是吸血蝙蝠的一種。經常會掛在那一帶的洞窟中。」 「是嗎?」 「看上去和我們是同類,但確實毫無關係。可是,它們的確是吸血的。」 「然後襲擊了那兩個人?」 「因為那座納骨堂,也像洞窟一樣。」 「可是,若真如此,被咬完之後也就沒事了?」 「對,問題在此。」 「哪裡?」 愛莉嘉東張西望過尋找。 「這種玩笑早就過時了。──知道嗎?這種野性的生物,身上帶有病菌。村裡的 人被它們咬後,傷口雖癒合了,可是出現了因熱病死亡,或是人變瘋後死亡的情 況。」 「太可怕了。」 「想必那兩個人也患上了甚麼病,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且,那個女人自己還沒 察覺──」 「那麼,她原本就是具有超常能力的人。」 「準確地說,是具有這樣的素質。被咬以後,便顯露出來。」 「也就是點火的能力吧。」 「再沒有比這種頭腦失控而且具有這種能力更可怕的人了。」 「是啊,使人頭痛。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這時,涼子過來說: 「智子的電話。」 「是嗎?」 「對了,她現在哪裡?」 愛莉嘉問。 「在醫院。她在等待東尾夫人能開口說話。」 智子在電話中,告訴大家東尾的夫人,已經恢復並可以講話了。 愛莉嘉和克羅洛克立刻趕往醫院。 「怎麼會這樣……」 東尾不知所措地抓著頭皮。 「對不起。」 夫人低垂著頭。 病房籠罩在一種沉重的氣氛裡。 「這麼說,夫人。」 克羅洛克向前邁出一步說。 「夫人是因為先生經常不在家,感到寂寞,才出入南家的。」 「是……」 「你說在南家喝過血。」 「是的。──最初,我並不知道那是血。」 「難道看見也不知道嗎?」 「我被遮住了眼睛。」 「遮住眼睛?」 「對。她說讓我喝過後和葡萄酒比較,所以我毫不懷疑就相信了。」 「喝過之後,還不知道那是血嗎?」 「不知道。可是,現在想起來,還使我毛骨悚然。」 「這樣說來,你被血的味道迷住了?」 「是的。那是──奇妙的味道,開始我不知是何物,可是過了一會,身體裡便有 一種說不出的快感擴散開來──」 「不要說了!」 東尾叫道,然後憤然地走出病房。 「──然後,那個女人打來電話。」 「是南規子。」 「是她。她說把我喝完血後沉浸在快感中的情形,拍了照片和錄了音,還說要交 給周刊雜誌……我說付多少錢都可以,只請她不要這樣做,可是,還是不行……」 「然後,你就絕望了,想到和女兒一起死──」 「我不想讓女兒為我蒙羞,而且,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的母親是這樣的女 人。」 克羅洛克點頭說。 「你放心吧。」 「甚麼?」 「你沒有半點異常。」 「為甚麼?」 「血這種東西,一點都不好喝。除了吸血鬼,沒有人會陶醉於它。」 「可是──」 「那是因為南在血裡滲了藥。」 「藥……」 「哦,是啊。」 愛莉嘉拍手說道。 「應該是幻覺劑之類的東西。」 「不錯。而且,還滲入了酒精。──喝了它,的確會令人想入非非。」 「她這樣做,難道不怕被揭穿嗎?」 「不會的。有誰會去喝真正的血做比較呢?」 「言之有理。」 「請為我作證!」 東尾夫人像是在哀求。 「除我之外,還有很多夫人也付了錢。幾十萬,甚至幾百萬!那對夫婦簡直就是 吸血鬼!」 克羅洛克不禁咳嗽起來,說: 「夫人,吸血鬼可不一定都是壞人。」 「──怎麼辦?」 在回家的路上,愛莉嘉問。 「辦法是有的。──可是,時間緊迫。不趕快揭開他們的真實面目,也許還會有 第二個、第三個犧牲者出現。」 「我願意助一臂之力。」 智子用力地說。 「──奇怪。」愛莉嘉說。 「怎麼了?」 三人已來到了公寓前面。 「小虎的臥室為何還亮著燈?」 「變成夜貓子可不行。」 「好奇怪!──快走!」 聽愛莉嘉這樣一說,克羅洛克也著急起來。 克羅洛克和愛莉嘉一眨眼,便來到樓上。 「──不好,遭人暗算了!」 克羅洛克愣在那裡。只見房間裡一片混亂。不見了虎之介和涼子的影子。 「混帳……」 克羅洛克的臉氣得通紅,像是要噴火。 「脅持女人和孩子做人質,簡直是卑鄙小人!」 「冷靜一下,老爸!」 「我怎能冷靜!」 克羅洛克抓起倒在地上的檯燈,一下就把鋼架部份扭彎。 「這樣惱火,會正中對方的下懷。」 「不管是下懷、左懷還是右懷!我現在就去找他們算帳!」 「等等!現在對方正等著我們去呢。」 「可是,愛莉嘉──」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5 決鬥 一瞬間,愛莉嘉和克羅洛克都愣住了。還是克羅洛克迅速地拿起電話聽筒。 「──你回來了。」 聽筒那邊是南的聲音。 「喂!我警告你!不許動我妻兒的一根頭髮!」 「冷靜一下。──他們很好。但是,並不在我這裡。」 「你說甚麼?」 「我有話要對你一人說。明天晚上,到我家裡來。」 「好,知道了!」 「子夜十二時整。」 「我一定去。萬一,我的妻兒出了事──」 「不要擔心。我只找你一人有事。」 愛莉嘉走到陽臺上。 電話打來的時間太巧了。說不定,南在甚麼地方監視著公寓的動靜。 「明天,我一定會一個人去的。」 克羅洛克掛上電話。 「我要擰下他的腦袋,放在桌上當擺設!」 「老爸,看──」 「看甚麼?」 「剛才有輛車子從那個拐角開出去。那個地方有個公共電話亭。我們剛回來,就 來了電話,也許南等在那裡監視我們。」 「就是那輛車?好!我去跟蹤。」 「等等!我去。老爸行動起來,對方一定會知道的。」 「可是,你恐怕不行吧。」 「交給我好了!」 愛莉嘉跑進廚房,拿來避難時用的繩梯。 「利用它爬下去的話,就來不及了。」 「我知道。所以,我抓住繩梯的一端,老爸用力把我扔出去!」 「但是──」 「沒關係。小虎和我,哪個重要?」 「你也很重要,可是──這也沒有辦法。」 「那就快一點!」 愛莉嘉抓住繩梯的一端,把另一端固定在陽臺的欄杆上。 「準備好了嗎?我扔了。」 「好了。朝車子開去的方向扔,用力啊。」 「要是撞在哪裡,可不要怪我。」 「快扔吧!」 「好!──我扔了!」 克羅洛克舉起愛莉嘉,用力扔了出去。 因為克羅洛克用盡全力扔了出去,所以愛莉嘉以迅猛的勢頭飛向了空中。 繩梯被拽直。隨著重力,愛莉嘉應該被甩向下方。 可是,因為克羅洛克的力量太大,繩梯又是便宜貨,所以,在伸直的同時,繩梯 斷開了。 「啊!」 愛莉嘉慘叫著飛向了空中。又不是超人,怎麼會飛。於是,最終掉了下來。 啊,正中了紅顏薄命這句話,我的命就到此為止了,愛莉嘉想…… ──房間裡因為正做著搬家的準備,亂作一團。搬家定於明天,所以,這家的太 太正在一鼓作氣地收拾著。 「啊,終於完了。」 那位太太伸直了背,不覺感到有些感傷。 「對了。到陽臺去最後再看一看周圍的景色。」 說是風景,其實眼中看到的不過就是天空和一些屋頂罷了,總之,那位太太打開 落地窗。 剛要出去,突然,迎面飛進一物,撞在堆在地板的棉被上。 被子裡的棉花和羽絨散飛出來。──一位年輕的女孩爬到目瞪口呆的太太面前。 「啊,是棉被救了我!」 女孩說。 「多謝,打擾了!」 說著,從位於二樓的陽臺跳了下去。 那位太太只是呆呆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的丈夫從樓下上來。 「喂,準備得──」 話還沒有說完,就不禁睜圓眼睛愣在那裡…… 愛莉嘉在道路上奔跑著。──奇怪,車子確實是沿若這條路開走的。 可是,跑了半天還是不見車的影子。 「哦,對了!」 愛莉嘉止住腳步,藏在電線杆的後面。──不久,後面有車燈射了過來。原來愛 莉嘉是跑在了車的前面。 不,應該說是飛到了車的前面。 「只好讓你忍一忍了。」 南規子說。 「我倒沒有關係。」 涼子說。 「可是,這個孩子肚子餓了。請給他餵奶。」 涼子的手腳被綁住,倒在地板上。虎之介在旁邊爬來爬去,聽到母親的提醒,突 然哇的一聲,使勁哭了起來。 「好煩人!」 規子好像很煩躁。 「一天不喝奶,不會死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涼子試著移動身體,對虎之介說: 「小虎──不要哭。爸爸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虎之介不知在想甚麼,一下子止住哭聲,向涼子這邊爬來。 「──怎麼了?──想吃媽媽的奶水?可是──媽媽這個樣子。」 虎之介卻爬向母親的身後。 「做甚麼?──不要咬媽媽的屁股。──小虎。」 只聽見嘎吱嘎吱的聲音。──涼子的眼睛亮了。原來虎之介在咬綁著涼子雙手的 繩子! 「小虎!只有這次可以使勁地咬呦!」 「──都是因為我,事情搞成這樣。」 智子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 「這不能怪你。」 「可是,如果不是我找你們幫忙的話。」 「不要說了。──總有一天要和壞人決鬥的。」 克羅洛克嚴肅地說。 「我不惜生命,也要救出您的太太和孩子!」 智子哭著撲向克羅洛克的懷中。 克羅洛克擔心被涼子看到。 「不要擔心。」 說著,拍了拍智子的肩膀。 「可是──」 「交給我好了。」 「克羅洛克先生……」 智子眼裡含著淚水,久久地注視著克羅洛克。 「如果我被南殺死──」 「不會的,你──」 「如果被殺死,您會為我感到一點點悲傷嗎?」 「哦,嗯,我會……」 「我太高興了!」 智子抱住克羅洛克。 「無論何時死去,我都沒有遺憾了!」 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克羅洛克的眼睛睜圓。 「──夫君!」 有人叫道。 「涼子!你回來了!」 克羅洛克跳了起來。 「太好了!你怎麼逃出來的!」 「我還是不要回來的好。」 涼子瞪著克羅洛克。 「這是甚麼話?」 「你一定想,要是我死了就可以和美人在一起!可惡!」 「喂──不要!──鬆開嘴!」 「小虎!去咬爸爸!」 「放開!──還不鬆嘴,喂!」 克羅洛克受到妻子和孩子的雙面攻擊,在客廳裡轉著圈逃跑。 南克也回到家,點燃客廳的暖爐。 「──克羅洛克。你我之間的帳終於可以算清了。」 他自言自語。 然後,他坐進沙發,久久地腦子裡一片空白,就這樣,坐了很長時間。 突然,他感覺到身後有人,回過頭來。 身後有面鏡子。──那裡面照出自己的身影。 「把鏡子拿開!」 南拿起通火棍,投向鏡子。片刻之間,鏡子粉碎了。 鏡子倒了下來,愛莉嘉從鏡子後面站起來。 「你──」 「南先生。你還不明白嗎?你不是吸血鬼。」 「你從哪裡進來的?」 「這無關重要。」 愛莉嘉回答。 「為何不承認您夫人患病的事呢?」 「你不怕我嗎?」 南狠狠地瞪視著愛莉嘉。 「不!」 愛莉嘉勇敢地回視著。 「我非常同情你們。」 「閉嘴!我不需要同情!」 南叫嚷起來。 「──你來得正是時候。順便也把你抓起來,克羅洛克就毫無辦法了。」 「不要靠近我。」 「──害怕了?」 「南先生……」 愛莉嘉轉向酒櫃,那裡擺著很多名酒。她用眼睛對準一隻白蘭地的酒瓶,酒瓶當 時便迸裂粉碎了。 「你也繼承了那血統!」 南後退了。 「可是,我和父親都不是鬼怪。而且,要比原本是人的你,更愛人類。」 「我的事不用你來指點!」 南背過臉去。 「──您的夫人確實有著可怕的能力。我們必須制止她。」 南突然頹喪地垂下頭,歎了口氣。 「已經太晚了……」 「可是──」 「我一直都順從著她。」 「為甚麼?」 「如果不這樣,她不知已燒死多少無辜的人。」 愛莉嘉安靜地坐進沙發,說: 「──當年襲擊你們的是吸血蝙蝠。」 「你說甚麼?」 「父親那時早已來到日本。」 「但是──」 「病菌通過蝙蝠的牙齒,侵入夫人的腦部。使她變成一個心術不正的人,又有了 點火的能力。」 「我也曾試圖勸說她,最終,卻總是無休無止的爭吵。」 「您失敗了,是嗎?」 「她想出把幻覺劑滲入血中,給別人喝的辦法。──目的是騙取上流社會夫人們 的錢財。可是,她自己也成了被害者。」 「原來是這樣?」 愛莉嘉點頭。 那種歇斯底里式的發怒,是受到了藥物的影響。 「我已毫無辦法。」 南搖著頭說。 「任她擺佈,只為了她不要再去製造事端……」 「所以,您就認為這一切都是父親的過錯──」 「是這樣,所以,我想報仇……我的妻子也因為你父親妨礙了她,所以答應和我 一起報仇。」 「這是誤會。」 「可是,我不知能否說服規子──」 南歎氣說。 「真是個沒用的人啊。」 一個聲音說道。 門被打開,規子站在那裡。 「規子!」 「你被這個女孩子騙了……」 「你怎麼回來了?」 「在我不注意的時候,讓她們逃掉了。」 規子惡狠狠地盯著愛莉嘉。 小虎和母親都已平安無事了!太好了,愛莉嘉放下心來。 「你好不爭氣。被這樣的黃毛丫頭矇騙了。」 規子轉向愛莉嘉。 「──你有一種病症。」 愛莉嘉說。 「是嗎?」 「是的。」 「那你把我送進醫院好了。」 規子高聲笑著。 「我會把醫生連同醫院,全部燒掉!」 「規子──」 南阻止說。 「夠了!不要再做了。──即使是因為當年克羅洛克襲擊了我們,才使你患上此 病,可你作的孽,也都應該由你和我來承擔責任!」 「已經太晚了。──那個百貨公司點火的人就是我。」 「你說甚麼?」 南愕然地看著妻子那得意的臉。 「在那場火災中──有好幾個人喪命了呀!」 「我以為會死幾百人呢。太遺憾了。」 規子說。 南臉色發青,身體搖晃。 「──我對你已不抱任何期望了。」 規子看著愛莉嘉說: 「怎麼樣?難道不想和我聯合起來去賺錢嗎?」 「多謝了。」 「很有正義感嘛。虧你還是個吸血鬼!」 「正因為我是吸血鬼,才知道流血是多麼可惜。」 愛莉嘉回答。 「真是個驕橫的孩子。」 規子緊緊盯著愛莉嘉。 愛莉嘉知道規子正在集中全部的能量,為了點燃自己。 必須逃走。不然,她是抵擋不過規子的。 愛莉嘉身旁的椅子,叭的一聲著起了火。一不小心,愛莉嘉摔倒在地板上。 「你逃不掉的。」 規子不懷好意地笑著。 「給吸血鬼上火刑,最合適不過了。」 「規子,不要做了!」 「你閉嘴!」 ──早知如此,愛莉嘉暗想,應該把滅火器帶來! 規子繼續盯視著愛莉嘉。──這時,南一步衝到愛莉嘉面前,伸開雙臂,擋在那 裡。 這一切發生在一瞬間。 南的身體被火包圍了起來。 「──你!」 規子叫著: 「你!──怎麼會這樣!」 南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就變成一個火球,倒在地上了。 「愛莉嘉!」 克羅洛克飛了進來。 「老爸!──你來得太遲了。」 「對不起,不,是因為聽取涼子的意見耽擱了時間。」 克羅洛克看了看周圍,就已明白發生的事情,歎息道。 「可憐的男人……」 規子好像沒有發現克羅洛克的到來。 「醒一醒……啊,我不是存心……這樣做的!」 她抓著自己的頭髮,叫嚷著。 「你……等等我……」 她虛弱地重複著,然後,雙手緊握,縮下身體。身體不停的顫抖著。 「老爸……」 愛莉嘉還沒有說完。 規子的身體燃起了火焰。──火焰以立刻就要爆發的勢頭熊熊燃燒。 愛莉嘉不禁背過臉去。 規子的身體,慢慢地倒在丈夫的身上。 「──最後的那一瞬間,她的病不知好了沒有。」 愛莉嘉說。 「誰知道。」 克羅洛克平靜地回答。 「也許對丈夫的愛,勝過了一切。」 「是啊。所有的悔恨,都拋向了自己。」 因為虎之介在睡覺,所以,客廳裡顯得格外安靜。 「太遺憾了。」 克羅洛克說。 「在說誰?」 「還不是那個女人。」涼子瞪起眼說。 「和那個人抱在一起的場面被我看到了。」 「喂!──我在說,很想和南見面的事。」 「為甚麼?」 「他知道我年輕時候的事。怎能不讓人懷念。──那座城堡,那個村莊,也不知 現在怎麼樣了。真想去看看。」 「在想家?」愛莉嘉笑著問。 「不許取笑長輩。只是腦子裡被望鄉的念頭驅趕著。」 克羅洛克緊緊地閉上眼睛。──嚶嚶的,有人在哭。 「喂,涼子,怎麼了?──為何哭泣?」 「我在哭自己沒出息。」 「為甚麼?」 「你的妻兒就在眼前。這就是你的家。這裡就是你的故鄉!──然而,你卻懷念 德蘭希爾巴尼亞。我明白是因為自己無能──」 「不,沒有的事。」 「就是。你對現在的生活感到不滿,才會這樣。」 「不是,我很滿足現在的生活。──但是──」 「不要解釋了。反正我──」 「涼子,我是感謝你的。」 「那一定是你在德蘭希爾巴尼亞有戀人。」 「我的戀人只有你。」 「──真的?」 「真的。你那麼可愛。愛莉嘉和你相比,簡直就像沒有臉的怪物。」 簡直豈有此理,這個老爸! 愛莉嘉目送父親哄勸著涼子進了臥室,不由得歎了口氣。 「──只有我一人是裡外都受到損失。」 她賭氣地念叨著,躺倒在地板上,然而卻愉快地笑了起來。 注釋: 一、丸之內:是日本東京著名的高級商業街。類似香港的中環德輔道中一帶。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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