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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有壹億圓系列 之十
【第一章】
「爸爸!」
正在醫院門前焦急等待的絹江,一看見父親從計程車上下來,就連忙跑過去。
「絹江,媽媽沒事吧?」
安部紀之付完車錢,把公事包換到另一隻手上。
「叫你早點來,怎麼還是這麼晚!」
「對不起,總得把工作做完啊。又剛好錯過了一班新幹線列車。」
安部把大衣夾在胳膊上,說:「快走吧。」
「真是的,急死人了!」
「我知道。」
安部拍拍女兒的肩膀說:「有話一會兒再說。」
進了醫院,兩人走得很快,簡直就像在小跑一樣。
「看啊,那邊怎麼圍了那麼多人?」
走廊的前方,有七、八個人正圍成一團,當中還有醫生和護士。
「難道……」
絹江飛奔過去,拚命把圍觀的人往一邊推:「對不起!請讓讓!」
絹江看到,一個身穿套裝的女人躺在地上,正是自己的母親安部靖代。
「媽媽!」
「你是她的甚麼人?」
穿白袍的醫生問。
「她的女兒。」
「是嗎?她突然暈倒了。」
「啊……我是她丈夫!」
安部緊張地問:「我妻子怎麼啦?」
此時,一位大個子的中年醫生大步走過來招呼說:
「安部!」
絹江認識他。他是負責給母親靖代看病的久保醫生。
「醫生,我妻子她──」
「她現在昏迷了。放心,我會立即把她送去治療。」
久保醫生向護士吩咐完畢,問道:「安部,你今天不是不能來嗎?」
「甚麼?」
「你太太說:『我丈夫打過電話來,說今天因工作而無法離開大阪』。」
安部目瞪口呆地問:
「靖代真是這樣說的?」
絹江也想起來了。
「媽媽是想自己問問病情。」
「絹江……」
「媽媽後來甚麼都沒有說。和我說話時,也不提病的事,我就覺得有點古怪
呢。」
「是嗎?」
久保醫生嘆息道:「都怪我。以為你不能來了,心想那就沒有辦法,只能跟你太
太說了。她還說:『已經從丈夫那裡知道了大概情況』。」
「那麼,媽媽她……」
「啊,她看上去很堅強──其實對她的打擊很大呢。」
久保醫生有些難過地說。
絹江悄悄地推開了門。
裡面有些昏暗,涼嗖嗖的──這是一間暫時沒人使用的診室,母親靖代現在就臨
時躺在一張硬床上,頭枕一個小枕頭。
雖然還是沒有恢復知覺,但她的脈搏跳得平穩有力,醫生說不用擔心了。父親安
部紀之還在與久保醫生談話。
「媽媽。」
絹江小聲喊道。靖代的眼瞼動了一下,但僅此而已。
她把一個帶輪的圓椅拖過來,坐在媽媽身邊。
絹江今年十七歲,是高二的學生。今天雖然要上課,但絹江請了假。因為,她和
在大阪上班的父親約好了,要在醫院裡會面。
父親說,母親的癌症惡化得很快,已經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母親自己卻並不覺得很痛苦。從表面上看,真讓人難以相信她「活不過一年」
了。
在最初接受診斷時,母親好像也相信「不是甚麼大病」的話。但是,在反覆進行
各項檢查的過程中,母親漸漸擔心起來,察覺到自己的病情。
久保醫生與父親商量過很多次,不知道是否應該把真實情況告訴母親。最後,他
們還是決定最好先瞞住她,目前仍以「看看能否不動手術進行治療」為由讓她住院。
本來,今天是準備這樣跟母親說的,他們想說服母親早點住院。
但是,母親自己意識到了。當絹江在醫院門口等遲到的父親時,母親已經從久保
醫生那裡探知了實情。
看著母親現在也仍然圓潤白皙,像少女一般光滑潔淨的面頰,絹江不由得淚流滿
面。
還只有四十六歲呀……媽媽!竟然要在我還不滿二十歲時死去,太可怕啦。
媽媽,你要加油!甚麼一年啊,那只是醫生的估計。不是有很多人被醫生判定只
能活一年,結果卻活了五年、十年,甚至更長嗎?
「絹江。」
父親走進來。
「爸爸,談完了嗎?」
「是。媽媽怎麼樣?」
「還沒有醒。」
安部來到妻子的身旁,輕輕地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
「今天怎麼辦呢?」
「今天還不能住院呢,醫院暫時還沒有準備好。等媽媽醒來,我們就回家去。」
「明天是星期六啊。」
「我知道。這個周末我會在家。」
「是嗎?」
絹江鬆了一口氣。
四十七歲的安部在公司擔任中層管理人員,正處於工作最忙碌的時期,尤其在目
前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他孤身一人在大阪工作,有時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
儘管擔心妻子的身體,但是,他經常連周末都不能回家,有時星期六深夜才回
來,星期天白天就又要返回大阪了。
絹江因此焦慮不安。家裡要是只剩下病重的母親和自己兩個人,她可不知道該怎
麼辦。
「爸爸。」
「甚麼?」
「你和媽媽一起去旅行吧?怎麼樣?」
「旅行?」
「趁著媽媽現在精神還好,去吧!一旦住院,就不能再出去了。你們兩個人可以
一起去溫泉之類的地方。」
安部拍拍女兒的肩膀: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那……我跟媽媽說說看。不知道能不能請幾天假……」
安部吞下了後半句話。
絹江無意責怪父親。她知道父親很忙,也知道公司對「妻子有病」這種事一向漠
不關心。
但是,今後的日子裡,應該如何與母親相處呢?想到這一點,絹江就覺得很難
受。
「啊,睜開眼睛了!」
安部說。
靖代有些困惑地環顧了一下診療室。
「媽媽醒了,太好啦!感覺怎麼樣?」
聽絹江這麼問,不知為甚麼,靖代就像看甚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似的看著女兒。
「我沒事。」
靖代輕輕地說。
「能站起來嗎?慢慢站一下試試。」
安部將手放在靖代的背上,支撐著讓她下了床:「能走嗎?」
「啊……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靖代似乎還沒有完全醒過來。
「我們先回家吧。其他的事,回家以後再說。」
安部笑著應付妻子。
絹江突然感到,父親頭上的白髮今天變得格外顯眼,頓時覺得有些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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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絹江穿著睡衣來到廚房,看見父親正在煮咖啡。
「爸爸,怎麼這麼早!」
絹江問。
「還穿著睡衣嗎?上學就要遲到啦!」
「沒事,平時都是這個時間呢。」
「去洗臉吧。我給你烤輛包。」
「不用啦,我喜歡就這樣吃。」
絹江拿出自己的早餐杯說:「給我倒點咖啡和牛奶,一樣一半。」
「稍等一會,咖啡還要等四、五分鐘才好。」
「媽媽怎麼樣?」
「還在睡呢。」
「昨晚回來後一直在睡,還是有些奇怪啊。」
「等她睡醒了,再慢慢跟她說。沒甚麼可擔心的,睡得很熟,呼吸正常……怎麼
看都很健康。」
安部接著說:「如果是真的很健康,那該多好啊。」
最後這句話,安部就像在自言自語。
「爸爸。」
絹江剛要說甚麼,二樓傳來呱嗒呱嗒跑下來的腳步聲。
「都這麼晚了!」
靖代衝進來:「為甚麼不喊我起來!要遲到啦!」
她喘著氣,把餐廳的椅子拖過來坐下。
「我只要一杯牛奶就行。」
她說。
絹江真希望眼前的景象是在夢中。
坐在那裡的是自己的母親──毫無疑問是靖代。但是……靖代穿的是絹江上學時
穿的水手服。
「給我倒牛奶啊,要一滿杯。」
母親說。
「好的。」
絹江幾乎是下意識地取出早餐杯,又從雪櫃裡取出牛奶。
「給你。」
絹江把杯子放在桌上。
「謝謝。不過,你也要遲到啦,還穿著睡衣!」
靖代肆然長著一張胖乎乎的娃娃臉,可是,穿水手服畢竟還是不合適。不過,現
在可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
絹江與父親互相望了一眼。
兩個人都臉色蒼白。
媽媽神經失常了!
「幹甚麼呀?」
靖代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絹江:「快準備啊。哎,琴美,你太慢吞吞了!」
琴美?絹江好像聽過這個名字。
對,那是阿姨的名字。
阿姨矢吹琴美是靖代的妹妹。
那麼……
「琴美,你在幹甚麼?」
「沒甚麼。」
絹江回答。
把女兒當成自己的妹妹,還穿著女兒的水手服。
「太過份啦!」
絹江不由得嘀咕道。
靖代根本不理會絹江的嘀咕,她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裡的牛奶。
「那麼,我先走啦!」
說著就站了起來。
看見母親拿著自己的書包出門,絹江可真的有點急了。
「等等!喂,等一等!」
絹江追上了已經匆匆走到玄關的靖代。
「怎麼啦?」
回過頭來的母親一本正經地看著「妹妹」。絹江一時竟不知該說甚麼好。
「怎麼回事?喊住我又甚麼都不說。真奇怪!」
靖代穿上絹江放在玄關處的鞋。讓絹江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母親竟然很輕易地就
穿進去了。
「我走啦。」
靖代準備打開玄關的門時,突然又回頭說:「琴美!」
「甚麼?」
「對我來說,今天是個值得記念的日子呢。」
靖代看上去神采飛揚:「三月十七號!這是我一生難忘的日子!」
絹江無話可說。
如果告訴母親現在是秋天,她能理解嗎?
「再見。」
靖代抬起一隻手揚了揚,就開門出去了。那動作還真像十幾歲的少女一樣,酷極
了。
媽媽……她要去哪裡呢?
「絹江!」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嘛得呆若木雞的安部,此刻終於回過神來。他跑出來大
喊:「快攔住她!」
「爸爸!」
「要是周圍的人看見了她那個樣子,會怎麼想呢?」
聽父親這麼一說,絹江也嚇壞了。母親穿著水手服到處逛,豈不是成為鄰居的笑
柄,那多讓人難堪啊。
絹江穿著拖鞋就追了出去。
母親正一路小跑,準備穿過馬路。
「媽媽!」
絹江禁不住大喊一聲。
可能就是因為這一聲大喊,靖代停住了,並且慢慢回過頭來。她是因為絹江的
「聲音」才回頭的。
「危險!」
此刻,絹江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媽媽這樣喊一聲了。
一輛汽車正向突然停在馬路中間的靖代駛來──
汽車尖叫著來了個急剎車。
絹江呆立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
車停了,但在停住的那一瞬間撞上了靖代。靖代踉蹌著,腳下一滑,倒在地上。
「怎麼啦!」
安部也飛奔而來。
「媽媽被車──」
開車的男人從車上跳下來。
安部和絹江跑過來時,那男人正抓住不省人事的靖代的手腕。
「脈搏還很有力呢。撞到頭了嗎?是你家的人嗎?」
「是。啊──」
安部欲言又止。
「別等救護車了。如果附近有大醫院的話,我送她過去!」
雖然他很緊張,但語氣十分冷靜。絹江很清楚,這個開車的人沒有任何過錯。
靖代突然停住腳步,他肯定也沒有想到。
「可能的話,我想先把她送回家中。」
安部臉色蒼白地說。
絹江也明白父親的心情。父親是不想讓媽媽穿著水手服去醫院。
「她是──我媽媽。」
絹江這樣一說,那男人好像才注意到靖代的「年齡」。
「明白啦。那麼,我來抬頭部吧。小心點……」
這時,從汽車的後排座位又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紳士。
「田倉,怎麼啦?不叫救護車嗎?」
「說是先送回家中。」
那紳士好像一眼就看出,這不是普通的情況。
「我來幫忙吧。你把車開到旁邊,可別再次引發事故。」
「是。」
這位紳士和那個看上去是他部下的男人動作如此俐落,讓絹江感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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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靖代睜開了眼睛。
「太好啦!沒事吧?」
絹江向靖代探出身體。
「哪裡痛嗎?」
絹江問道。
靖代猶豫了一會兒,不久,把頭轉向絹江這邊。
「我怎麼啦?」
她問。
「你被車撞到啦。然後,倒地不省人事。不過,照過X光和腦電圖都沒有問題。
如果你每天都這樣昏睡,那我可怎麼辦啊?」
絹江誇張地撒著嬌說。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琴美!」
絹江的笑容頓時就消失了──媽媽還認為自己是高中生!
「你等一下,我去喊爸爸來。」
絹江呆不下去了。
無可奈何地急忙從病房跑出來,絹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怎麼啦?」
聽到聲音,絹江連忙回頭。
「田倉……」
絹江用手背擦去滿臉淚水:「你還在嗎?」
「宮島叫我多待一會兒。你媽媽……」
「現在已經甦醒了,但是……」
絹江吞吞吐吐的。
「她依然認為自己是高中生?」
「是……真不知說甚麼好……爸爸呢?」
「在和醫生談話。」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
雖然把靖代搬了回家,但因為她始終沒有甦醒,最後又不得不把她送到那位老紳
士宮島熟悉的一家醫院裡。
醫院應宮島的要求,為靖代準備了一個單人病房。
「這樣麻煩你們,真對不起。」
絹江行禮道。
「沒甚麼。但是,她到底怎麼了?」
把靖代送來時,絹江和爸爸已經換下了她的水手服。但是,如果她依舊認定自己
還是個高中生的話,很快就會有麻煩了。
田倉和宮島都聽說了靖代得知病情後神志昏迷的事。
「她好像認定了今天是三月十七號。到底,這個日期有甚麼意義呢?」
絹江也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安部走過來。
「爸爸!」
絹江跑過去,跟父親說明情況。安部對此也無可奈何。
「田倉,給你添麻煩了!」
「沒甚麼──」
田倉的話剛說了一半,病房的門打開了,靖代從裡面走出來。
「媽媽!你必須躺著!」
「琴美,我的水手服呢?」
靖代問。絹江無言以對。
「我必須盡快趕到學校。琴美,快把我的制服和書包拿來!」
絹江無助地回頭看著父親──安部好像暗自下定了決心,準備對靖代說些甚麼。
「對不起,小姐。」
田倉開口向靖代招呼道。
「你……你是誰?」
「我就是那個開車撞到你的人。當時已經踩了剎車掣,但車還是沒剎得住。」
「你撞到我嗎?難怪我覺得有些站立不穩啊。」
靖代用手扶住旁邊的牆壁。
「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總覺得,血正從頭上嘩嘩地向下流呢。」
「那麼,還是去躺著比較好吧。」
「不行,無論如何,我必須去學校。今天不管有甚麼事都不能休息!」
「原來是這樣嗎?」
田倉說:「不是說三月十七號必須到學校嗎?」
「是……」
「你被車撞到之後,昏迷了一小會兒,所以你好像弄錯了日期。」
「甚麼?」
「十七號是一周之後呢。下周的今天才是十七號!」
靖代呆住了。
「下周……十七號?」
「是啊。喂,護士小姐。」
田倉叫住一個正從身邊經過的護士,問道:「今天是幾號?」
「今天嗎?十號啊!」
「謝謝。你聽見了吧?」
田倉笑著對靖代說。
今天的確是十號,但是月份不對。不過,田倉居然巧妙地讓靖代相信了。絹江十
分佩服地看著他。
「十號……是嗎?」
靖代看著女兒說:「琴美,對不起啊!姐姐怎麼啦?」
「好啦,沒甚麼。」
「來,回到床上去吧。快點好起來,一周後就不會站立不穩了。」
「謝謝……也許真的會在上學途中倒下呢……」
「好好躺著吧。沒甚麼好擔心的。」
絹江一直看著母親上床睡著了。
「讓她睡吧。」
田倉從病房走出來,小聲說:「她那麼快就入睡,的確不正常啊。」
「謝謝。」
安部行禮道。
「我只是突然想起今天是十號……但是,一周後她還是會要去學校啊。」
「爸爸,怎麼辦?」
絹江看見,父親正緊皺眉頭冥思苦想。
「媽媽是說『三月十七號』?」
「是。」
「沒錯吧,不是十八號,而是十七號?」
「沒錯──剛才不是聽到了嗎……」
田倉插嘴問道:
「安部,你想起甚麼啦,關於三月十七號?」
安部又想了一會兒。
「沒錯。」
他點點頭說。
三人在走廊深處休息處的沙發上坐下來──晚上九點之後,醫院就會把燈光調得
很暗。
「我和內人上的是同一所高中,但比她高一屆。」
安部說:「我們加入了同一個銅管樂隊,我吹小號,靖代吹長笛。」
「爸爸還會吹小號?我以前怎麼不知道!」
「那個小號已經吹不出聲音來,也不知塞到那裡去了。」
「那麼,你們是在銅管樂隊裡開始交往的嗎?」
「不是。當時,所有學會都禁止談戀愛,怕影響和周圍其他人的關係。」安部
說:「所以,如果同一個學會的三年級學生想向學妹表露心跡,就只能等到這個三年
級學生畢業以後才行。」
「你們也是這樣的嗎?」
「怎麼說呢?」
「甚麼怎麼說?」
「我也不太清楚。」
「安部,那麼,三月十七號是……」
「畢業典禮。我們學年的畢業典禮。典禮結束後,銅管樂隊的成員會集中在一
起,舉辦一個簡短的聚會。那是每年表露心跡的最好時機。」
「爸爸也是在那時候嗎?」
「我暗戀著比我低一屆的靖代,靖代至少也不討厭我。當時大家都克制著自己,
等到那一天……」
「那麼,到底是甚麼時候表露心跡的呢?」
「十八號。」
「十八號?不是十七號?」
「在十七號的聚會上,靖代中途走了。在聚會之後,還有一個只有畢業生才能參
加的二次聚會,所以那天我根本沒有找到跟靖代說話的機會。第二天,我給靖代打電
話,約她出來,才告訴她我想和她交往。」
「那麼,她也同意了吧。」
「對。不過,那的確是三月十八號,不是十七號。」
「爸爸,會不會因為母親出門時,想到今天一定會有結果,而那天正是十七號
呢。」
「那她為甚麼會在聚會中突然不見了呢?既然想表露心跡,無論發生甚麼事也不
應該中途離開啊。」
三個人都沉默了。
「安部,會不會有這種可能呢?」
田倉說:「三月十七號,你太太想表露心跡的對象是其他男生?」
絹江知道,父親不回答就是承認。
「這種事……現在還管它幹甚麼!」
父親對這件事的固執,讓絹江很不能理解。
「我們倒無所謂。但是媽媽怎麼辦呢?她是想到學校去向喜歡的人表露心跡,如
果發現那人不在了……」
絹江用毋容置疑的口氣說:「……媽媽醒來後,一定就會恢復成正常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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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還其有這樣傻的男人啊。」
宮島坐在沙發上一邊看報紙,一邊說:「他想確認自己是不是被人愛嗎?」
「這樣說未免太不厚道了。他說是為太太著想,想讓太太重溫十七歲時的夢。我
很理解他的心情。」
田倉說。
「因為你自己就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
「你想取笑我吧?」
田倉平靜地說:「一會兒你就會看到他了。」
「看到誰?」
「安部啊。」
「我為甚麼要看到他?」
「這次的一億圓,我想給安部。」
大富豪宮島勉身邊無親無故,他經常會這樣給素不和識的人一億圓,然後,再饒
有興趣地觀看圍繞這一億圓會發展出怎樣的故事。
選擇贈款對象的任務就是由秘書田倉良介來負責的。
面色憔悴的安部走進來。
「承蒙照顧,非常感謝!」
來到會客室後,安部行禮道。
田倉還沒有告訴他關於一億圓的事。
「你太太怎樣了?」
田倉問。
安部嘆了口氣:「她還是認為自己只有十七歲。」
「是嗎?已經又過了三天。」
「還有四天,就是內人所認為的三月十七號。因為有事想請你幫忙,所以我才來
拜訪的。」
「你請說。」
宮島說。
「我想重現那天的聚會。當然肯定無法召集到所有的人,不過我跟同一學年的銅
管樂隊成員聯絡過,他們大致都能前來。」
「你還很有熱誠啊。」
「我女兒也在罵我呢。」
安部苦笑道:「她說這樣只會增加靖代的誤解,沒有任何好處。」
「她說的也有道理。」
宮島說。
「如果靖代沒有生病,她大概是不會這樣的。但也許,靖代得知自己將不久於人
世了,所以,一些潛意識中的渴望就開始流露出來。如果這樣做能讓她因此心滿意足
、了無遺憾,那不是也挺好的嗎?」
田倉接著說:「如果想重現三月十七號的聚會,是不是還要借用學校啊?」
「我正是在為這件事頭痛。」
安部說:「現在絹江也在那所高中,所以,我知道水手服未變,只是校舍……」
「校舍怎麼啦?」
「畢竟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事了。那時還都是木造校舍,如今已變成了漂亮的水泥
建築。」
「的確。」
「當然,如果靖代不在意倒無所謂……」
就連田倉也不得不深思──即使有一億圓,也不能拆掉鋼筋混凝土的大樓,把它
再改建成木造校舍啊。
「我想,關於這件事,田倉會解釋給你聽。」
宮島接著說:「我給你一億圓!」
「甚麼?」
「你可以用這一億圓重現聚會。」
安部嚇呆了。
「但是,校舍的問題怎樣解決?」
田倉問。
「校舍嗎?」
宮島抱著胳膊想了一會兒,說:「田倉。」
「是。」
「你給我找一個聯絡地址。」
「找誰?」
「遠藤啟吉。」
「我沒聽說過這個人。」
「那當然。我是在你出生前和他見過面,後來就沒有聯絡了。」
「你說給我一億圓?」
安部呆呆地問。
提心吊膽地把門打開一道縫,從門背後露出一張臉。
「你好。」
彌江子嚇了一跳:
「靖代!」
她不由得叫了起來。
但是──那不可能是靖代。這女孩跟那時的靖代年齡相仿,很像靖代,但卻不
是。
「對不起。」
彌江子說:「你是靖代的女兒吧?」
「我叫安部絹江。」
穿著鮮艷連身裙的女孩微笑道:「你是澤井小姐吧?」
「是,啊──對不起,我還沒自我介紹呢。」
彌江子說:「我叫澤井彌江子,是你媽媽高中時的好朋友。」
「今天特地讓你趕來,不好意思。」
絹江把門打開說:「請進。」
「謝謝。」
「我爸爸很快就會來。」
「安部嗎?我想起來啦,安部的小號。」
彌江子的眼睛好像看著很遙遠的地方。
「你那時用甚麼樂器?」
「我用敲擊樂器。鐃鈸、小鼓之類的。我是被靖代拉著加入銅管樂隊的。」
彌江子說:「靖代……她那時很健康呀……她真的病啦?」
「是。但她看上去還是很健康。」
「靖代的長笛吹得真是輕鬆活潑……只是聽著那聲音,就覺得很幸福。」
彌江子嘆息著問:「那麼,我能做些甚麼呢?」
「想請你參與把高中二年級時三月十七號所經歷的事重演一遍。」
「靖代現在真的回到十七歲了?那可真麻煩啊。」
「給你添麻煩啦。」
「不。這沒甚麼。安部真偉大呀,為了太太,竟然這樣做……」
話說到一半,彌江子突然就淚水盈盈:「靖代只能再活一年?上帝究竟在想甚麼
呀?」
她拿出手帕擦著眼睛。
「對不起……三月十七號嗎……如果要重現那天的情景……畢業典禮後,我急急
忙忙先回了一趟家。然後在車站前與靖代碰頭,一起去參加聚會。」
「回了一趟家?」
「反正時間還早,又不能把送給學長的禮物帶來放在學校,因為經常發生禮物被
盜或者被人偷看的事。」
「原來是這樣。」
「除了我之外,還有甚麼人?」
「啊,銅管樂隊的很多人都會來,他們直接去聚會現場。三年級學生跟我爸爸─
─」話還未說完,門開了。
「澤井,你來啦?」
安部走進來。
「好久不見了!不過──」
彌江子看著身穿深藍色高中男生校服的安部,笑著說:
「腹部有些突出啊?」
「沒辦法!」
安部笑著向門口喊:「喂,進來吧!」
穿著同樣校服的兩個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進來。
「柳原?還有黑川!」
彌江子百感交集地嘆了口氣:「噢!」
「是澤井嗎?你可沒怎麼變啊。」
黑川說。
「我是獨身,所以一直都是『女孩』啊。」
彌江子說。
「不過我呢,老得頭髮都快掉光啦!」
柳原摸了摸稀疏的頭髮:「我費了很大勁才出來的,我老婆覺得可疑呢。」
「不過,銅管樂隊部長的威風尚存啊。」
彌江子說。
柳原卓也今年四十七歲了,仍然風流倜儻,魅力猶在。黑川太一郎則是一副飽經
滄桑的樣子。
「澤井小姐,」
絹江很抱歉地說:「去換上這身衣服吧?」
絹江手中拿的是高中女生的水手服。
「好啊!我早有心理準備了。」她說。
「即使只為了再看看你穿校服的樣子,也不枉此行。」
黑川戲謔道。
「準備好了,我們出發吧。」
安部看了一眼手錶:「不好意思,澤井──」
「等我一下!」
彌江子接過水手服,進了裡面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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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彌江子!等了很久嗎?」
聽見這個聲音的那一瞬間,彌江子真以為自己又回到十七歲了。
「沒有,我剛到啊。」
因為穿著水手服站在車站前的明亮處太顯眼,所以,彌江子挑了一個昏暗的角
落。
天色已接近黃昏,待會到了學校,就會完全黑下來吧。
「我去整理頭髮,所以耽誤了不少時間。」
靖代說著,晃了晃腦袋問:「好看嗎?」
想起來啦,彌江子心裡一熱──那時,靖代就是這樣說的。
「啊,真不錯。」
彌江子說。
「那麼,走吧!遲到就不得了。」
靖代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說話的腔調和打扮還真像十七歲的樣子。
兩人一起往前走。
「彌江子!」
「甚麼?」
「有甚麼好辦法嗎?」
「好辦法?」彌江子一時還不能進入狀態。
「昨晚不是商量好了嗎?」
靖代有些生氣:「關於柳原的事。能不能想個辦法,製造一個單獨相處的機會
呢?」
「啊……是這件事。」彌江子想起來了。
「想送禮物給柳原的肯定不止我一個人,至少阿幸和阿涼兩個絕對會送的,對不
對?」
「也許……是吧。」
「大家排隊送禮物給他,那多沒意思。有沒有辦法能讓我和他單獨聊聊呢?」
靖代滿懷期望地看著彌江子。
「我……想想辦法吧。」
「你?你想怎麼做呢?」
「我可以在女生中散播一個流言。」
「甚麼流言?」
「就說在聚會中途,柳原和靖代偷偷跑出去約會了。」
「那……」
「只在女生之間流傳,不傳到男生那邊。至於地點,就說是體育館後面之類的好
了。只要你不在,那麼,對柳原有意的女生都會去那裡找他啊。」
「然後呢?」
「你再偷偷地遞一張紙條給柳原,說是想和他在另外一個地方約會,這樣就不會
有人打擾了。」
「其他女生會生氣吧?」
「你假裝不知道不就行了。到時我就說『不知是誰說的』,不就沒事了!」
「只是──柳原會不會來呀?」
「那就要看柳原了。靖代,你想在哪裡約會?」
「哪裡呀……教室裡還比較安靜。」
靖代想了一會兒,說:「音樂室吧!」
「可以!白天那裡人很多,但晚上就沒人會去的。」
「還有,你說遞紙條給他,怎麼遞呢?」
「這事交給我好了。」
「真的?」
「我是負責給他們獻花的。我已經抽到給柳原獻花的簽!」
「那就拜託你啦,彌江子!」
靖代抓住彌江子的手,高興得跳了起來。
「小心!別摔倒了!」
彌江子連忙說。
絹江下了車,被所看到的一切嚇呆了。
「這裡……真的是我們學校嗎?」
沒錯,平時上學就在這裡呀,但是……
「怎麼樣?」
田倉走過來:「天一黑就記不出來了?」
「這……」
本應是鋼筋混凝土結構的校舍,如今卻變成舊式木屋,害得絹江揉了好幾次眼
睛。
「辛苦啦!」
田倉向一位看似工匠的白髮老人打招呼。
「如果時間多的話,還可以做得更好呢。」
老人似乎還有些不滿意。
「你做得已經很好了。」
「哎,你看高度,那鋼筋建築太高了。不過只要把上面露出的部份用黑布遮住,
乍看之下,應該看不出來吧。」
田倉對目瞪口呆的絹江說:
「這位遠藤啟吉先生從事電影佈景製作多年。那古色古香的木造校舍,是在很大
的木板上畫出來的,然後把窗戶部位鋸下來,裝上玻璃,這樣就可以遮住鋼筋大樓
了。」
「啊!看起來像真的一樣!高明!」
看到絹江欽佩的樣子,佈景製作專家也感到十分自豪。
「那間小屋是特地組裝的。先畫好圖紙,然後裝作牆壁,一氣呵成。」
聚會的場所是在以前的學生食堂,現在早已拆掉了。
「參考照片,憑印象製作出來的啊。」
田倉說。
「幾十個人在裡面跳舞,地板也會紋絲不動!」
遠藤的口氣裡充滿得意。
「辛苦啦!」
「好了,事情結束後告訴我,我帶人來拆。」
「拜託你了。」
說完,老人悠閒地離去,背影瀟灑極了。
「大家都以為是在短時間內建好了校舍,卻不知道只是電影佈景啊。」
「太厲害啦!」絹江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去聚會會場吧,大家很快就到了。」
田倉催促著。
「哎,我還是昏覺得,這間古色古香的校舍比現在的大樓更好看些。」絹江說。
「真覺得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啊!」
有人感慨著。
「各位!」
安部稍微提高了嗓門:「為了內人的病,今天給大家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將近二十個出席者熱烈鼓掌。
「既然請我們吃晚飯,我們當然毫無怨言!」
黑川說完,大家哄堂大笑。
如果現在有一個人闖進來,他肯定會覺得自己誤入了一個奇怪的地方:這群四十
多歲的男男女女,竟然穿著高中生校服和水手服興高采烈地聚在一起!
「爸爸!」
絹江喊著:「她們來啦!」
「知道啦。那麼,各位,拜託了!」
安部行禮道。
緊接著,靖代與澤井彌江子走進了會場。
「現在,給各位畢業生獻花!」
女司儀手拿麥克風。
包括彌江子在內的一些一、二年級女生手拿花束,為即將畢業的三年級學生每人
獻上一束花。
彌江子把花束獻給柳原。
「請你看看花裡夾的卡片!」
彌江子小聲說。
聚會很快就開始了,背景音樂熱鬧非凡。
「當時真的是奏這首曲子呀!」
黑川說:「做得很仔細呢!」
柳原打開花束上的卡片,覺得有些為難。
「我出去一下。」
柳原不動聲色地從牆邊後退,來到外面。
絹江此刻就站在會場外面。
本來,那時候絹江還沒有出世呢,所以她現在站在哪裡都不算錯。
絹江看到,柳原出來後快速地穿過校園。
絹江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跟在柳原後面去看看──從父親的態度來判斷,她
覺得今晚母親想表露心跡的對象就是柳原。
的確,這個柳原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即使到現在仍能吸引女孩的注意。
媽媽呢?好像還在會場裡。
絹江停住了腳步。
因為外面太暗,所以看不清楚,但是對話聲卻清晰可聞。
「今天可不能再做那件事了,」
是柳原的聲音:「很難為情啊!」
「那麼,你還是會像當時那樣做嗎?」
是澤井彌江子的聲音。絹江覺得,她的聲音有些不對勁。
「靖代去了音樂室嗎?」
「就要去了吧。」
「但是,我卻沒有到那裡去。」
「是啊,跟三十年前一樣。」
柳原沉默了。
「甚麼青春,我才不願想起它!」
彌江子說:「重現青春,這件事真無聊!」
「當時你不是把我叫到這裡來嗎?」
「是的。不過今天跟那天完全不同!」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暗處偷聽的絹江屏住呼吸──三十年前,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是的,」
柳原說:「那天比今天更黑。」
「所以你弄錯了,抱住我吻著,嘴裡卻喊著『靖代』嗎?」
彌江子平靜地說。
「你現在還為此恨我?」
「不,我從此對男人不再關心。靖代總是勝我一籌──雖說是好朋友,若是總讓
別人感覺到低人一等的好朋友,也很難受呢。」
「現在不要說這種話了。靖代生病了,而你還有未來。」
「病了又怎麼樣?她有丈夫和女兒,就連以前喜歡她的男人都記得她。她跟我不
同!」
彌江子停了一會兒說:「我回去了。那天,當你知道把我誤當成靖代時,也立即
就走了。」
「彌江子!」
「叫其他女生來吧?」
彌江子說完笑了,快步朝會場走去。
絹江不敢出聲,靜靜地看著柳原孤伶伶地呆立在那裡。
「是誰?」
「對不起。我是絹江。」
「啊……」
柳原問:「你聽見了我們剛才的對話?」
「對不起。」
「人啊,永遠都忘不了受傷的記憶!」
柳原聳聳肩說:「你媽媽還在音樂室等著呢,去看看吧。」
「好的。」
兩人繞過校舍走過去。
「音樂室跟校舍離得有些遠。現在的音樂室在哪裡?」
「啊,在校舍裡面。」
「我想,以前的音樂室應該還在吧。」
「還在。變成了放置樂器的倉庫。」
「是嗎?」
「柳原先生。」
「甚麼?」
「如果……那時,媽媽真的見到你,你會和媽媽交往嗎?」
「其實……若是有心想交往,就算一次不能見面,也不會放棄吧。」
「是嗎?」
「彌江子和你媽媽都太抬舉我了。」
「甚麼意思?」
「她們以為,肯定會有好幾個女生想向我表露心跡。但是,其實一個也沒有──
所以,我很高興,突然就抱緊了她。」
「可是,你不是很有女人緣嗎?」
「外表好和人品好,這是兩回事──那時,女生看男生的眼光都很準呢。」
柳原的苦笑,在黑暗中似乎都可以看到。不知為何,絹江竟鬆了口氣。
「那是音樂室吧。」
柳原說。
「不要!」
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
「是媽媽!」
柳原奔跑起來,絹江也連忙追過去。
「你在幹甚麼!」
燈亮了,絹江目瞪口呆──母親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凌亂不堪。
「黑川?」
「你們來幹嗎?這樣不就跟那天不一樣了嗎?」
黑川笑著說。
「你說甚麼呢,混蛋!」
柳原拉住靖代的手,讓她站起來:「沒事吧?」
「柳原……」
靖代用手整理著散亂的頭髮,納悶地問:「剛才的不是你嗎?」
黑川重新繫好領帶。
「既然叫我們按照那天來做,就是這樣的啊。」
黑川若無其事地說。
柳原緊緊地盯著黑川。
「你……」
「只有你受女生歡迎嘛。你弄掉花束裡的卡片,被我撿到了。我看到你摟抱彌江
子的情景,後來我又看見靖代悄悄地出去,就跟著她來到這裡──因為我知道你不會
再來了。」
「黑川,你……」
「她也許很幸福呢。」
黑川聳聳肩道:「她沒有反抗,至少一開始沒有,她肯定是把我當成你了。」
柳原握緊拳頭,朝黑川揮舞過去,黑川仰面倒下,喘息著。
「劇本出錯了!」
黑川喊道。
「爸爸!」
絹江發現了站在門口的父親。
柳原對已經僵住了的靖代說:
「靖代──愛你的人正站在那裡呢,你知道嗎?」
「柳原……」
靖代卻一直死死地盯著柳原。
黑川坐在他板上,慟哭起來。
「黑川,你怎麼啦?」
安部走過來問。
「這……一直是我心裡的一根刺。三十年來,這件事一直讓我忐忑不安──現
在,被柳原打了,我終於可以安心了,覺得那時犯的錯總算有個交待。」
黑川站起來,說:「你也有資格打我!」
安部搖了搖頭。
「其實,如果你不想來是可以不來的,你卻來了,從一開始,你就是想來補償
吧!」
「無論如何,過去也不會消失啊。」
黑川摸著被打的下巴說。
「可能不會消失,不過我們可以試試跨越它。」
安部說。
「是啊。」
柳原點頭附和:「走,我們回到聚會現場去吧。」
說著,他拉起了靖代的手。
緊接著──靖代突然抱住柳原,迅速地吻了他。
柳原和安部都嚇得呆了。
絹江就像在看電影中的一個慢鏡頭一樣,呆呆地看著母親與父親之外的另一個男
人嘴唇緊緊地疊在一起。
然後──靖代突然無力地滑倒在柳原的腳下。
「媽媽!」
絹江連忙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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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謝謝。」
絹江鄭重地行禮道。
「你媽媽她……」
「是的,她的意識完全恢復了!」
今天,絹江穿著水手服前來宮島家拜訪。
「那麼,她已經認得出你吧。」
「是──她好像又把十七歲的事忘記了。」
「她現在住院了嗎?」
「就要去住了──你給的錢還剩下一半左右。」
絹江說:「那漂亮的佈景真可惜,只用了一晚上就被拆啦!」
「電影的佈景就是這樣。」
「那麼──剩下的錢我們可以用嗎?」
絹江提心吊膽地問。
「當然。那錢是給你們的,隨便用吧。」
「謝謝!」
絹江好像鬆了一口氣,說:「在媽媽住院之前,我們一家三口要一起去旅行
呢……爸爸說,無論公司怎麼說都要請假。」
「那很好啊。」
「雖然有些奢侈,是去國外旅行!但在媽媽剩下的日子裡,我們想盡量讓她過得
快樂一點。」
絹江再一次行禮。
田倉開車送絹江到附近的車站。
「有人說我像媽媽。」
絹江說。
「是嗎?」
「雖然今天我跟宮島先生那樣說,但其實,海外旅行的錢已經付了。即使宮島先
生說不行,也已經付了。」
「先斬後奏啊!」
「所以,我來了。因為我想,也許由我出面請求會最有效。」
「也許你說得對。」
田倉說:「車站對面可以吧?」
「啊,多謝了。」
當車子在一個道口停下等紅燈時,絹江突然說:
「我覺得,媽媽其實在那時就已經清醒了。」
「那時?」
「那之前我不知道。但在她吻柳原的時候,我覺得,她就已經是四十六歲的媽媽
了!」
「為甚麼會這樣覺得?」
「只是因為……因為我和她很相似吧,所以我理解。我想,那時她肯定在想:
『現在就是吻了的話,爸爸也不會生氣』。然後,她再假裝不省人事……」
一輛電車通過了道口。
「對媽媽來說,為了清算青春時代留下的遺憾,那個吻太有必要了。因為,本來
以為是柳原,沒想到卻是黑川。至少總要吻自己喜歡的人一次吧,她肯定是這樣想
的。」
「原來是這樣啊。」
道口的橫桿升高了。
車子穿過道口,在車站的對面停下來。
「謝謝!」
下車後,絹江繞到駕駛席這邊。
田倉把車窗降下來。
「我和媽媽很像呢!」
說著,絹江突然吻了田倉一下。
「再見!」
田倉呆呆地目送著跑向閘口的絹江。
田倉決定,這件事決不能告訴宮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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