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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有壹億圓系列 之六
【第一章】
「怎麼回事,這樣愛理不理的!」
客人拋過來硬梆梆的一句話。
緊接著又是一句:
「在我面前,你笑不出來嗎?」
就這麼短短的兩句話,竟徹底改變了中里成利的人生。
那天,中里真的是疲勞極了。
前一天他出差去大阪。本來是打算當天回來的,那樣就算是回到家很晚了,只要
能好好地睡上一覺,也就能迅速恢復疲勞。
不料,大阪那家客戶的社長可不管中里怎麼打算,他是那種不把客人帶去卡拉O
K就決不罷休的人,自然也不會放過推銷員中里。
最後的結果是,中里不得不一直陪著這位社長唱到凌晨三點,社長仍未盡興,又
找著中里去喝酒。
喝完酒天已亮。徹夜未眠的中里,急忙趕乘最早一班的新幹線返回東京。由於計
劃完全被打亂了,他甚至在新幹線的列車上也在趕做手頭的工作。
中里先回家一趟,刮刮鬍子就趕到辦公室。
那天下午,中里約好要見一位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客人。
客人是中里的老客戶,他們相識很多年了,因此這次見面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中
里今年四十七歲,而這位客人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中里感到,他就像自己的父親
一樣親切,從自己剛進公司時,他就很喜歡自己。
所以,不可否認,中里對這個約會多少有些懈息,也有些掉以輕心。
約定的時間是下午三點,這個時間也選得很不好。
儘管一點食欲也沒有,中里還是勉強吃了午飯。飯後,濃濃的睡意使中里昏昏沉
沉。
想想看,連續兩天沒睡,到現在還能堅持著沒有睡過去,連中里自己都覺得是個
奇跡了。不過,看看手頭堆積如山的工作,再一想三點鐘還有客人要來,中里只好一
邊與睡魔抗爭,一邊繼續工作。
下午三點,客人準時來了。對這個年齡的人來說,他們的時間總是很充裕。
與平時有些不同,客人今天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糟糕的是,被疲勞和睡意搞得
昏昏沉沉的中里,居然對這一點毫無察覺。
中里準備向老人介紹新商品──儘管疲勞之極,但是,中里還是像往常一樣,職
業性地堆出了滿臉笑容。
「昨天,我去過帝國劇院了。」
趁著中里說話的空隙,老人插嘴說。
中里知道,有一個老人很喜歡的女演員經常在帝國劇院演出。看來,今天又要聽
他講早已講過數十遍的「與那女演員只說過一次話」的故事了。
假如在平時,中里肯定會裝出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的神情,一邊饒有興趣地搭腔
一邊用心聆聽。悲哀的是,此時,中里實在是太疲勞了。
中里忍住一個大大的哈欠,並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他以為老人沒有注意到。
不料,老人早就對中里沒有認真傾聽大為不滿,這聲嘆息終於引爆出老人無端的
憤怒:「怎麼回事,這樣愛理不理的!」
這刺耳的聲音就像一記耳光,逕直地擊向中里的臉。
「在我面前,你笑不出來嗎?」
老人的怒吼,把課長都嚇得跑了出來。
中里如同置身雲霧之中,上司低頭道歉的聲音從耳邊飄過,就像一個遙遠的迴
響。
「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課長怒斥著。
中里踉踉蹌蹌地回到座位上。
其實,讓中里感到備受打擊的並不是挨罵,這又算得了甚麼呢!作為推銷員,如
果每次挨罵都受到打擊,那他該早就幹不下去了。
中里一直以為,在和老人相識了那麼久之後,除了「客人與推銷員」的關係之
外,兩人總應該還會有一些其他的感情吧,例如能相互理解,例如他能把自己當作一
個人來對待……
今天,老人冷冷的訓斥將中里的幻想徹底粉碎。
原來,對那位老人來說,由始至終,中里也不過僅僅是一個「適合傾訴」的好對
象而已……中里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突然笑了。
不是那種放聲大笑──只是推銷時使用的那種職業式的笑臉。
笑臉。
的確,充滿笑意的臉。
無論內心怎樣瞧不起對方,也不能忘記擺出這張「笑臉」。
這笑臉……
「中里,你沒事吧?」
文員櫻井佐知子給中里端來一杯茶。
「啊,我沒事。」
中里笑著抬起頭來問:「我跟平時沒甚麼兩樣吧?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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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喂,那個人讓人看了真不舒服!」
說這話的是亞由美的同班同學今日子。
「誰?」
亞由美的眼淚還沒有完全乾透,一時沒弄清今日子在說甚麼:「誰讓人看了真不
舒服?」
「那個男人。」
今日子偷偷地用手指了一下。
順著今日子的手看去,亞由美看到了一個中年男人,他出現在這種漢堡包店,確
實有些格格不入。
倒不是說那人有甚麼特別奇怪的打扮──西裝領帶,不過是一個最普通的上班
族。奇怪的是那人的臉,儘管獨自一人,那人的臉上卻掛滿微笑。
「是不是有甚麼開心事啊?」
亞由美說。
「那人剛才也在看電影!」
「和我們在同一家電影院?我可沒注意到他。」
「從我坐的位子上正好能看見他。在電影開演之前,他就一直那樣笑著。電影演
完後我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是那樣笑著。很奇怪吧?」
「是嗎……」
亞由美又看了那人一眼。
那個人的頭髮幾乎全白了,可是他看上去倒不是特別老。他吃一口漢堡包,喝一
口咖啡,就那麼吃一口再喝一口──動作機械得簡直就像個機械人。
「他可太奇怪了,」矢川今日子皺著眉頭說:「真不敢相信,看那種電影還能笑
得出來。」亞由美和今日子今天剛剛考完試,所以相約一起去看電影。她們看的是一
部悲劇愛情故事片,當影片結尾,劇中的兩個戀人被迫分手時,電影院內一片啜泣
聲。
亞由美是天生的愛哭鬼,所以她哭得天昏地暗也很正常。今日子比較冷漠,平時
很少流淚,但今天,在影片結尾時也偷偷地擦過眼角。
因此,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容滿面,真是太奇怪了。
「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你別老盯著人家看呀。」
膽小的亞由美對今日子說。
「是啊,甚麼人都有呢。」
兩人換了個話題,開始談論起剛才看的電影。
這時,漢堡包店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啊!」
原來,一個雙手提著東西的太太進店時滑倒了。這種店裡,經常會有小孩子把飲
料灑在地上,所以大約是地上太滑了吧。
亞由美正準備上前幫忙,那男人已經迅速地跑了過去。
「你沒事吧?能站起來嗎?」
那人幫助滑倒的太太站了起來。
他敏捷的動作讓亞由美十分佩服。看來,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啊,謝謝。」
那太太站了起來。但是,她似乎覺得有點「丟臉」,因此好像不希望有人在旁
邊。
「沒事吧?」
「沒事!你不用管我!」
那太太滿面通紅,生氣地嘮叨著:「怎麼弄得這麼滑!應該好好地擦乾呀!」
說完,他掃了一眼扶自己站起來的那個男人,十分氣憤地問:「你笑甚麼?」她
板著臉,「有那麼可笑嗎?我滑倒了摔在地上就那麼可笑?」
「不不,不是……」
男人不知這該怎樣辯解。此刻,他居然仍是一副笑臉。
「你看,你現在不是還在笑嗎!你是不是覺得人家摔跤特別可笑呀?」
太太得勢不饒人。
「不,我只是……對不起,不是那樣的。」
「你是不是故意在地上灑了些甚麼,好看著別人滑倒取樂?」
那太太也許是因為覺得在大庭廣眾之下摔跤很沒面子,所以才藉此機會發洩一下
吧。亞由美卻看不下去了。
「對不起,」亞由美跑到兩人身邊:「請你冷靜點!」
「你是誰?」
「我是跟這人同時進來的,他買了咖啡和漢堡包,一直坐在裡面角落的桌子上。
他不可能故意把飲料灑在這裡。人家好心扶你起來,你不用這樣對他吧?」
亞由美說完,自己也大吃一驚。在大人面前,她從來沒有這樣講過話。
那太太現在把亞由美也當成對手了,她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留下一句話:「多
管閒事!」說完,轉身就走。
「亞由美,」今日子走過來:「你以後能不能少管些閒事?」
「我……只是覺得,不能坐視不理。」
「謝謝。」
那男人說:「真的很謝謝你。」
「不用。」亞由美說。
這樣近距離地看他,亞由美才發現,儘管那男人仍然是笑意盈盈,但他的那雙眼
睛裡卻分明充滿了憂傷。
「啊……有件事想問,又怕你不高興……」
亞由美的話還沒說完,男人立即說:
「沒事,我倒很想不高興呢。你是想問笑臉的事吧?我其實也束手無策啊──這
笑臉,無論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
男人的話讓亞由美和今日子面面相覷。
亞由美說:「有這種事……」
話剛說到一半,店鋪的自動門就打開了。
「亞由美!」
亞由美回過頭去:
「媽媽!是你呀!你去買東西?」
「是啊,正好從外面經過,看見了你。」
「媽媽小心!地下很滑!」
可是,媽媽櫻井佐知子好像根本沒有聽見女兒的話,她逕直朝那個男人走去。
「中里!」
「啊……是櫻井!」
「你現在怎麼樣啦?真讓我擔心!」
「媽媽,你們認識?」
「櫻井,她是你的女兒嗎?」
「是啊,她叫亞由美。」
「是嗎……」
「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很精神,我就放心了。你突然辭去了工作,到底為甚
麼?」
「見到你真好!」
中里急忙說:「那麼,再見啦。」
顯然,中里不想再談下去,他逃一般出了店門。
「中里!中里!這人怎麼啦?」
「媽媽,他是誰?」
「是媽媽的一個同事。亞由美,剛才這裡發生了甚麼事?」
亞由美不知該如何回答媽媽的提問。
「那麼,媽媽也吃漢堡包嗎?」她只好問一個看起來很愚蠢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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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世上的情侶真是千奇百怪啊。」
宮島勉說。
秘書田倉良介停下正在翻弄的日程表,抬起頭來回答:
「這可真是少見的巧合!」
「甚麼巧合?」
「因為,此刻我剛好也有同樣的想法呢。」
「你?才三十歲的你,和年近七十的我有著同樣的想法,還很得意嗎?」
「也沒怎麼得意,」田倉爭辯說:「另外,我不是三十歲,而是三十一歲了!」
「差別不大!」
「先生看見了哪一張桌子,才產生出這樣的想法?」
大富豪宮島帶著他的秘書田倉,在酒店的這個咖啡室裡已經坐了將近三十分鐘。
約好在這裡見面的法國客人,因為飛機延誤而至今未到。
客人打電話來道歉,說是「正從成田機場趕來這裡」,所以他們只能繼續等下
去。歪打正著,兩人倒很難得地有了一點偷閒的時間。
「你看見了哪一張桌子?」宮島問。
「大門口附近的那張桌子。」
宮島順著田倉的視線回頭看去。
「那兩個人?是夫妻吧。看不出哪裡有趣!」
「兩人只要了一杯咖啡,還輪流讓侍應『再來一杯』,已經喝了三杯了!」
「只是吝嗇而已。」
宮島笑道:「喂,不如看看我對面那張桌子。」
這次輪到田倉回頭了。
「啊!」
田倉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說:「有意思!」
「是吧?那女人一直在哭泣呢。」
「好像是。」
那個女人確實一直在不停地用手帕擦眼睛。她的視線也一直落在地板上的某一
處,連看都不看桌子對面的男人一眼。
女人看上去大約有四十多歲了,像是一個精明能幹的公司職員。
那男人可就不大好說了。
「是夫妻吧?」
「不像,如果是夫妻的話,就顯得太客氣了。像不像是正在因為婚外情而感到苦
惱呢?」
「至少男方像啊。」
田倉點頭應道。
那男人已經五十出頭吧,頭髮幾乎全白了。最引人注目的是,和女人的愁容滿面
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男人的臉上卻是笑容可掬。
他們似乎已經在這裡坐了很久。面前的杯子雖然空了,也不見侍應過來添水。
「四點鐘了,」田倉看了看手錶說:「估計,再過十五分鐘客人就會來吧。」
「快看!」
那兩個人起身準備離開。
女人先走了出去,男人則去付款。
男人仍舊笑容滿面,連女收銀員也不得不回敬一個笑臉給他。
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宮島說:
「有些依依不捨呢。」
「先生,客人來了!」
「是嗎?」
獨身的宮島,年事已高,也有足夠的財產保證他衣食無憂,所以,相比之下,他
對工作的熱情遠不如他對「觀察人」的興趣更大。
宮島剛要叫秘書田倉起身,卻發現田倉正盯著一個匆匆忙忙跑進來的少女。
「對不起!有沒有看見我的媽媽?」
被人如此突兀地一問,侍應愣住了。
女孩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問法太沒頭沒腦了。
「對不起。」
她低頭行禮,然後焦急地環顧四周。
她看起來非常不安。
宮島朝她招了招手。
「你在找你媽媽嗎?你媽媽是獨自一人?」
「不,也許是跟一個男人在一起。」
「啊,這樣的兩個人到處都是。他們有甚麼特徵嗎?」
「嗯,我想,那男人一直微笑著。」
「如果是那兩個人,他們剛才還在這裡。」田倉笑道。
「真的?兩人一起走的?你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嗎?」
「這就不知道了。」田倉說。
看著女孩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宮島立即說:
「喂,你和她一起去找找吧。」
對宮島的指示,田倉只能乖乖地執行。
田倉和女孩快步走出咖啡室。
「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了。」
「沒事,這也是我的工作!」
「我叫櫻井亞由美,我媽媽叫佐知子。」
「那男人呢?」
「他不是我爸爸。他叫中里,是媽媽的情人。」
「呀!」
「不過,他們可不是甚麼婚外情。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媽媽一直獨
身,中里不久前也和太太離了婚。」
「原來是這樣。那你為甚麼還要這麼慌張呢?」
「我覺得他們今天要去殉情……」
田倉不由大吃一驚,連詳細詢問都沒時間了。
「快!」
兩人從酒店的大堂裡一溜煙地跑過。
在酒店大堂裡狂奔的人太少見了,因此,一路經過,幾乎所有的人都驚訝地注視
著他們。
「吃了這個,很快就會死。」
佐知子把手掌中的白色藥片給中里看。
「佐知子……」
中里本想說甚麼,但又沒有說出來。
「不是已經決定了嗎?現在,就不要再猶豫不決了!」
這是在酒店的一間房裡。
中里與佐知子正並排坐在床上,身體靠得緊緊的。
「我是想,我孤身一人倒無所謂,但你還有亞由美啊!」
「那孩子很堅強,一個人也會好好活下去的。」
佐知子說:「我不忍心讓你一個人去死呀!」
「只要這討厭的微笑存在,我就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我已經厭倦了,我不想
再笑了。除了死,我別無選擇!」
「真奇怪啊,因為笑而死。」
「是啊,連想一想都覺得奇怪!」
「那麼,我先吃。你一定要信守諾言啊。」
「知道了。」
「等我死了以後,你再吃藥。我的抗藥能力強,如果沒死成,一個人活著多沒意
思啊!」
「我知道。」
兩人輕輕地吻了一下。
「佐知子……」
「能看著你的笑臉而死,真幸福啊。」
佐知子右手拿著藥片,左手拿著水杯:「再見了……」
說完,她準備把藥片放進嘴裡。
門彭一聲被撞開了。
「媽媽!」
衝進來的是亞由美。
「亞由美!」
跟亞由美一起進來的那人看見佐知子手中的東西。
「快放下!」
說著就撲了過來。
「那麼,」田倉盯著從地板上撿起來的白色藥片看了又看,問道:「這肯定只是
普通的維生素片嗎?」
「是。」
佐知子點點頭。
「媽媽,你嚇死人了!」
亞由美氣鼓鼓地說:「我們對酒店的人威迫利誘了半天,才拿到備用鑰匙的。」
「媽媽怎麼會捨得丟下你去死呢?」
佐知子用毛巾一個勁地擦著脖子說。
田倉撲過來時,撞翻佐知子手中的水杯,滿滿一杯水全潑到佐知子臉上,又順著
她的脖子流了一身。
「對不起,我去買件衣服給你換吧。」
「不用,沒事。只是……不太舒服,我去把胸圍脫下來。」
佐知子進了洗手間。
「田倉先生,你不用道歉。」亞由美說:「都是媽媽不好!」
「不不,說起來都是我的錯。」
中里說。
「這是一種病嗎?」
田倉看著中里的那張笑臉問。
「不知道──精神科、神經科、心理治療等,各種地方都去看過,就是無法消除
這副笑臉。」
「你現在做甚麼工作?」
「沒有公司願意用我。有時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份工作,最後還是會因為這笑
臉……」
「笑也不行嗎?」
「工作的時候倒無所謂。但是,參加客戶母親的葬禮時,對方就會很生氣:『這
不是幸災樂禍嗎』……」
「原來如此。」
「所以感到很煩。我跟佐知子說自己想死,沒想到她說也要一起死……」
「只是鬧著玩的吧。」
「當然。她怎麼會捨得丟下這麼可愛的女兒呢!」中里看著亞由美說:「她的心
思我全都知道,我也只能故意裝出懵然不知的樣子,否則會覺得很對不起她。」
「太過份啦!」
聽到這句話,佐知子從洗手間衝出來說:「真是枉費了我的拚命努力啊。」
田倉一邊幫佐知子把毛巾鋪在弄濕了的床上,一邊說:
「假如能用錢消除這張笑臉,我可以提供一億圓。」
「甚麼?」
中里和佐知子面面相覷,他們以為,這個人可能比他們更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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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就是說,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表情。」
亞由美說。
「但是,他不是在笑嗎?」
「那種笑也只是一種『無表情狀態』,你能明白嗎?」
「不太明白。」
學校今天有活動,所以中午就放學了。
亞由美和矢川今日子當然不會直接回家。
天氣如此晴朗。兩人在車站附近的公園裡散步,邊走邊聊天。
「他是個好人。他太太卻跟他離婚了,真可憐。」
「他太太為甚麼跟他離婚呢?」
「因為他被公司解僱了。沒工作,又沒有孩子,他太太就嫌棄了他。」
「那樣確實不能勉強在一起生活啦。」
「是啊。你想想看,一個人,要是一生都要這樣微笑著……」
「也許會很難受吧。」
「我媽媽雖然喜歡他,但是也不能一輩子這樣供養著他呀。」
「難道沒有甚麼辦法嗎?例如突然從背後『哇』地嚇唬他一下……」
「他那毛病可不是甚麼打嗝!」
亞由美苦笑著說。
「也對。」
今日子沉思著:「所以,那麼悲傷的電影,也只能微笑著看完。」
「是啊。悲劇電影、話劇、音集……甚麼都試過,全部沒用。」
「他感覺不到悲傷嗎?」
「不是。無論他內心多麼悲傷,臉上的表情都絲毫不改。」
亞由美停住腳步說:「哎,我們吃點甚麼吧?一會兒我還要等媽媽他們。」
「好啊。偶爾好好地大吃一餐,也很快樂啊。」
「走吧!」
兩個女孩高高興興地進了一家份量十足的意大利餐廳。當然是吃薄餅或意大利
粉。
「你剛才說媽媽他們?」
「我媽媽三天前和中里去了旅行,是去浸溫泉。」亞由美笑著說:
「很像是婚前旅行呢!」
「好啊!怪不得呢!媽媽不在家,所以你幹甚麼都不會挨罵啦。」
「你是甚麼意思?」
亞由美瞪著今日子,臉都紅了。
「瞧,臉都紅啦!因為我看見了呀!」
「你看見甚麼啦?」
「別裝糊塗!前幾天,你不是和K大學的藤田手牽手地在涉谷的街上逛嗎?」
「討厭!怎麼會被你看見!」亞由美一副很窘迫的樣子:「求求你,別告訴其他
人,好不好?」亞由美央求道。
「嘿,怎麼謝我呢?」
「今天我請客!」
「你想這麼簡單就打發我,讓我對你們去酒店的事守口如瓶嗎?」
「去酒店?你胡扯甚麼!我們根本沒去過酒店,你造謠!」
「好吧,就算我造謠。」
今日子強忍住笑:「是不是你想勾引他,最後沒成功呀?」
「太過份啦!你這樣算甚麼好朋友!」
亞由美提高了嗓門。
「喂,你們手牽著手在酒店附近閒逛,是不是真的很可疑呀?」
「你可千萬別讓我媽媽知道!」
「好的,我記住啦。」
她們進了意大利餐廳,稍為安靜下來。
「我要吃牛排!」
既然是亞由美請客,今日子當然獅子開大口:「可以嗎?」
「可以。想吃甚麼就吃甚麼!」
「哇,你真有錢!」
當然,亞由美又不能告訴今日子,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給了他們一億圓。
儘管那個叫田倉的人給他們錢是「為了治好中里的病」,並不是為了讓亞由美請
朋友吃午飯。但是,有一億圓呢!花這幾千圓的午飯錢,田倉也不一定會知道吧。
還有,媽媽和中里的溫泉之旅,也是因為有了那一億圓才得以成行的。
媽媽他們很快就會到達東京站了,亞由美想。
車身開始左右晃動,這種晃動讓中里睜開了眼。
「我準備叫你起來呢!」佐知子說。
佐知子說。
「很快就要到了,」中里看了看窗外:「還有兩分十五秒。」
「你怎麼知道?」
「我是推銷員啊。經常出差,對這裡的景物已經很熟悉了。」中里伸了個懶腰
說:「我去洗個臉。」
說完站了起來。
由於不是繁忙時間,所以車廂裡的乘客寥寥無幾。
中里來到洗手間。眼前的鏡子裡映出了他的臉──還是那張笑臉。
看看佐知子的表情就知道,笑臉依舊。這模樣究竟要持續到甚麼時候?
整整一生嗎?一想到這一點,中里就不由得感到恐懼。
看到佐知子替自己著想,也故意裝出一副笑臉的樣子,中里就感到痛心。
本來,與妻子分手後,很快就遇到佐知子這樣的好女人,這是何等的幸運啊!但
是讓人難受的是,中里根本無法盡情開懷地享受生活帶給他的恩惠。
他甚至根本無法用表情去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
「──把行李拿下來吧。」
中里從行李架上拿下了旅行袋。
列車在減速。
「剛才你睡著的時候,有一位列車服務員從這裡經過,」佐知子說:「我買了一
杯咖啡。當時,那女服務員看著你的睡臉說『他正在做很美的夢呢』。」
「是嗎?」
「其實,做了美夢的是我。」
佐知子說著,極快地吻了中里一下。
中里吃了一驚:「這是在列車上!」
「反正又沒有人看見。還有幾秒進站?」
中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說:
「十五秒。」
「那麼,走吧。」
列車從停下到車門打開,花了十六秒。
「直接去酒店嗎?」
「好啊。」
中里看著手錶說:「不好意思讓田倉久等。」
「這是我第一次如此奢侈的旅行。」中里說。
「是啊。」
「但是……不能達到田倉的期望,真不好意思。」
「有甚麼關係,這不是剛開始嗎……離用完一億圓還早呢。」
「是啊,一億圓……怎麼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人呢?」
中里搖頭道。
「你說,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那……你怎麼想?」
最初聽到田倉的提議,兩人都很困惑。他們覺得,有那麼多的錢一定不會有甚麼
好事。
田倉說,為幫助中里恢復原來的「面容」,看電影、話劇以及外出旅行所需的費
用,都可以先向田倉申請。
今天約好了與田倉在酒店見面。
雖然見面的目的是匯報旅行的結果,但正是這一點讓他們感到為難。
「那麼多錢,我們還是不能要。」
中里在等候電車的時候說:「除了我之外,肯定還會有很多人更需要它吧。」
「是啊──雖然有點遺憾,」佐知子說:「不過我也知道,那些錢是不屬於我們
的。」
「聽你這樣說,我真高興。我會想辦法,努力去尋找帶著這副笑臉也可以幹的工
作。」
「那麼,我們能向他要生活費嗎?在你找到工作之前?」
「不,那不行。」
中里搖頭說:「如果手裡有錢,就不會認真地去找工作了。我們還是自己想辦法
吧。」
「好吧。」
佐知子十分欣賞中里這種認真的態度,不過她又隱約覺得,也許正是因為這種近
乎於固執的認真,才讓中里變成了這麼一副笑臉。
沒辦法。凡事不能兩全其美,說的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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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還是不行嗎?」
田倉感到有些為難:「我還以為,只要整個人一放鬆,就可以恢復呢。」
「對不起!」
中里說:「不過,能有這樣一段身心完全放鬆的時光,真的很快樂。」
「田倉先生,」佐知子接著說:「我們商量過了……」
「我知道。」田倉打斷了佐知子的話:「我還有自己的工作要做,不能總是給你
們當提款機啊。對吧?」
「那麼……」
「是這樣,今天,我把剩下的都帶來了。以後你們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
中里和佐知子對視了一眼。
「剩下的……?」
中里吞吞吐吐地說:「你是指……剩下的錢嗎?」
「除此之外,我也沒有幫你們保存過別的東西呀。」
田倉費力地提起一個放在椅子後面的大手提袋說:「給你們,拿去吧。裡面是九
千九百七十幾萬,零錢在這個信封裡。」
他又把一個裝著硬幣的信封放在桌上。
佐知子打開手提袋看了一眼,頓時感到頭暈目眩──裡面是滿滿一袋面額為一萬
圓的紙幣。
「你沒事吧?」
田倉問。
「怎麼會沒……事。這麼多錢……拿著它根本不能走到街上去,太可怕了。」
「真不得了!」
中里也大為吃驚,但他同時又微笑著,驚嚇和微笑這兩種表情竟奇妙地在他臉上
混為一體。
「那怎麼辦?不如存進銀行吧?」
「啊,對呀!存進銀行吧,怎麼能把這麼多錢放在家裡呢!」
「知道啦。你們平時都存在哪個銀行?這附近有分行嗎?」
佐知子的呼吸急促起來:「這樣好不好?我回家去拿存摺,然後坐計程車把錢送
到銀行。」
「坐計程車恐怕不是很安全,還是用我的車吧。」
田倉說。
「拜託你了!」
中里和佐知子感激地低頭行禮。
「你好!」
真是一說曹操,曹操就到──這種事在生活中經常出現,一點也不奇怪。可是,
剛剛才提到的人竟真的站在面前,還是讓亞由美吃驚不小:
「藤田……怎麼是你呀?」
「我正在這裡和朋友一起吃午飯呢!」藤田誠一笑著回答。
藤田誠一是K大學的學生,凡是見過他的女生,大多數人給他的評價都是「好英
俊啊」!
時髯、脫俗、瀟灑,風度翩翩。這就是藤田誠一。
說實話,亞由美和藤田還算不上太親密,他們兩人其實才約會過一次。
就是這僅有的一次,還很不幸地被朋友今日子看見了。
「我坐這裡不介意吧?」
藤田說著,坐到了正在吃飯後甜品的亞由美與今日子的桌子。
自然,亞由美肯定不介意。
亞由美向藤田介紹了今日子。
「是最好的朋友吧?聽亞由美說過的。」
「亞由美,你還向他提起我嗎?你說過我甚麼壞話!」
今日子裝出生氣的樣子。
「沒有……我沒有說你甚麼壞話啊。」
「亞由美確實沒說你甚麼壞話,她說你成績很好,她總是向你請教。」
「啊,是嗎?呀,其實我也只是理科稍好一點而已。」
今日子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也準備報考K大嗎?」
「甚麼?」
今日子吃了一驚:「亞由美,你想報考K大?」
「啊……我只是一時興起。按照我的成績,能不能考上還沒把握呢。」
說完,亞由美羞紅了臉。
在私立大學中,K大一向以學費昂貴出名──其實亞由美也沒有認真地想過要上
K大,至少在此之前從沒想過。
如果田倉關於「一億圓」的事是真的話,那就太好了。
那樣,我上K大的學費就應該不成問題了。
亞由美想。
藤田也要了一杯咖啡,三人聊了好一會兒。
話題海闊天空,藤田生動有趣的談吐似乎讓今日子也著了迷,這可讓亞由美有些
擔心。
「噢,差點忘了。」
藤田看了一下手錶:「我要去一趟銀行。」
「對不起,耽誤了你的時間。」
亞由美也跟著站起來。
「和你們見面我真的很開心!」
三人離席,亞由美前去付款。
透過玻璃門,亞由美看到,藤田和今日子正在外面聊得興高采烈。不知為甚麼,
亞由美心裡突然覺得有些失落起來。
還有,藤田沒說由自己付咖啡的錢,他甚至連客氣一下也沒有。也許,他只是一
時大意忘記了吧。
「讓你們久等了!」
付完款走出來,亞由美說:「那麼,再見了。」
當然,亞由美心裡是暗暗希望今日子會知趣地走開的。
但是,今日子卻說:
「我們一起走到車站去吧。難得見一次面,一起走好了!」
說完,今日子還看看藤田:「好嗎?」
「好啊,走吧。」
──結果,變成了亞由美跟在藤田和今日子的後面,一起走到車站。
這算是怎麼一回事啊?
亞由美一邊走,一邊生悶氣。
「啊,銀行還沒關門。」下了車,中里鬆了一口氣。
銀行一般都在下午三點鐘關門。由於路上車多,好不容易才在銀行關門前十分鐘
趕到。
「是這裡嗎?」
田倉向佐知子確認道。
「是啊。我總是在這間銀行存款提款,櫃位的職員都認識我呢。」
「我們進去吧。」
田倉把那個手提袋交給中里:「給你,由你來提著它吧。」
「我的腿在發抖!」
中里一副笑臉卻又面色蒼白。
三人進了銀行,裡面還有很多人。
「我去拿籌。」
佐知子說著,去取排隊等候用的籌。
「如果讓他們看一下這手提袋,也許我們就不用排隊了。」田倉說。
「還是排隊吧,這就是她的優點。她是那種活得很認真的人。」
中里說。
「是啊,沒錯。」
田倉笑道:「你們結成夫妻會很匹配呢。」
「但是……」
中里低下了頭。
「我說得不對?你們不是都一起去旅行了嗎?」
「當然!當然──如果能成為夫妻,那對我來說是很幸福的。但不知道她會怎麼
想呢?能一生陪伴一個沒有工作的男人嗎?我想,遲早有一天她會厭倦的。」
「但是,佐知子她……」
「是的,我想她也有和我結婚的打算。田倉先生,如果我不在了,那筆錢能屬於
她嗎?」
田倉聳聳肩:
「給你一億圓之後,我們就不會再給你甚麼指示了,想怎麼做和想做甚麼,那都
是你的自由,你只要匯報結果就行了。」
「是嗎?」
佐知子拿著籌回來了。
「好像還要等好一會兒呢。」
佐知子說:「不如你先去哪裡坐一坐吧。」
「沒事。我又不是有病!」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
中里說著,看了一眼店內的時鐘說:「再過五分鐘,就會關鐵閘了。」
馬上就要到三點鐘了,銀行的一個職員正向大門走去。
自動門打開了,有人走進來──
「亞由美!」
「啊,媽媽?」
亞由美和佐知子對視著。
「糟糕!」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脫口說:「我們忘了約好要見面的事!」
亞由美問:「媽媽也忘了?」
「是啊。」
「呀!」亞由美笑道:「中里先生,你好!」
「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很抱歉呀。」
「沒事,我覺得挺自由自在的呢。」
「亞由美,這是你的朋友嗎?」
佐知子看著藤田問。
「對……這是……矢川今日子。」
「今日子我知道。」
「還有……這位是K大的學生,他叫藤田。」
亞由美很不自在地介紹著,臉都紅了。
「呀……」佐知子有些不安。
「藤田,你不是說還有事嗎?」
今日子問。
「啊,是的,失陪一下。」
藤田走向櫃位,向櫃位的女職員打招呼。
那女職員立即向坐在裡面座位上的上司報告。
「啊,你來了!」
頭髮已相當稀疏的上司慌忙出來迎接:「來,這邊請!」
那人打開旁邊的門,把藤田帶了進去。
藤田在那人的引導下走向裡面的會客室。
「亞由美,」佐知子問:「他是甚麼人?」
「聽說,他爸爸是某家公司的社長。」
「原來如此。」
佐知子點頭道。
店內響起三點鐘的報時鐘聲,同時,大門上的鐵閘也在徐徐降下來。
店裡還有很多客人,他們辦完事都會從旁邊的一個小門出去。
鐵閘已經降到一半。
突然,有人從鐵閘下面鑽進來。
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不許動!」
一個戴著面罩和太陽眼鏡的男人拿著手槍吼道:「都不許動!」
另一人也是相同的裝扮,腋下還夾著一個大布袋。
「誰敢動就開槍!」
尖叫聲極其刺耳地迴蕩在銀行大堂。
匡唧一聲,鐵閘完全降落下來。
6
「都給我坐到地板上!」
一個賊人大叫著:「快點!」
田倉小聲說:「最好還是不要反抗。」
驚恐的人們紛紛跌坐在地板上。
「哇,好冷!」今日子悄悄地嘀咕。
「把錢統統交出來!」
賊人喊道:「喂!櫃位的錢!」
拿著布袋的賊人把袋子扔進去。
「把現金裝進袋裡!」賊人怒吼著:「快!快裝!」
櫃位的女職員用顫抖的手把現金裝入袋子,那些紙幣相互摩擦,發出嘩啦嘩啦的
聲音。
「不要硬幣!」
拿手槍的人說:「太重,拿不動!」
「但是……紙幣不太多。」
「裡面的桌上!」
女職員拖著袋子,去收裡面桌上的現金。
「這裡也只有二、三百萬啊。」
「叫人拿錢出來!」
賊人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喂,負責人在嗎?」
沒有人回答。
「負責人在哪裡?問你呢!」
「在……在會客室。」女職員答。
「把他拖出來!」一個賊人對另一個賊人說。
亞由美大吃一驚。
「藤田他……」
說著就想站起來。
「不行!」佐知子眼急手快地抓住了亞由美的手。
「可是──」
會客室裡傳出一個顫抖的聲音:「不要亂來!」
西裝筆挺的分行長走出來。
「怎麼?」
拿著手槍的賊人問:「會客室只有一個人?再好好找一找!」
亞由美閉上了眼睛。
「不要啊!」
緊接著,藤田滾了出來:「好痛!」
「這傢伙躲在會客室的沙發底下,」跟在藤田後面的賊人笑道:「但是,他的屁
股太大,被卡住了,哈!」
「住手……我給你們錢!」
「甚麼?小小年紀,口氣倒挺大呢!」
藤田被賊人趕到了櫃位外面。
「藤田!」亞由美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危險!」
中里連忙緊跟著站起來,把亞由美擋在自己身後。
「你們幹甚麼!坐下!」
拿著手槍的賊人喝道:「是熟人嗎?」說著,看了藤田一眼。
「不認識啊。」
藤田連忙坐到地板上:「我不認識她!」
亞由美跪在地板上:「藤田你……」
「住口!如果不是因為和你們在那裡閒聊,我也不會捲入這種事中!」
藤田滿腹怨恨的話讓亞由美大驚失色,跌坐到地上。
「冷靜點,孩子!」
中里坐在亞由美身邊,不住地拍著亞由美的肩膀。
賊人迅速掃了一下每一張桌面,說:「好像就只有這麼多了。」
「怎麼可能只有這麼一點錢──喂!」
賊人的眼光投向一位看起來有七十多歲的老人。那老人正緊緊地護著自己破舊上
衣下的甚麼東西,讓人看起來反而更顯眼。
看見賊人注意自己,老人吃了一驚。
「我甚麼也沒有……」
「你拿著甚麼?拿過來!」
賊人大步朝老人走去。
「饒了我吧!這──」
賊人推倒了老人,從老人手中搶走一個紙袋。
「嘿,裡面裝了四百萬呢。四捆百萬圓,錢不少啊。」
老人費力地爬起來,央求道:
「那錢……保險到期了。那是我的全部財產……」
「管你是甚麼錢!」賊人冷笑著:「喂,快滾開,免得惹麻煩!」
「就這麼多了吧?」
「沒有時間開保險箱了。快走吧!」
賊人把手槍指向在櫃位顫抖的女職員說:「你,一起來!」
「啊……」
「我不會殺你,等我們逃到安全的地方就放了你。」
賊人把手槍在眼前揮來揮去:「快出來!」
那女職員只是不停地顫抖,卻連一步路也走不了。
「再不快點就真的殺了你!」
賊人不耐煩了。
這時──
一個平靜的聲音響起:「住手吧!」
佐知子吃驚地喊:
「中里!」
中里站了起來。
「你是誰?」
拿手槍的賊人看著中里:「你笑甚麼?」
「我有一個對你們很有利的建議。」
「甚麼?」
「我會告訴你的。先把那老人的錢還給他。」
「你說甚麼?」
「難道你們情願為這麼一點錢冒如此大的風險?這不是很傻嗎?」
「那是甚麼意思?」
「我這裡有巨款。」
「巨款?」
「對──我把巨款給你,你把剛才搶的錢還回去。」
「你是不是小看我們呀?」賊人咬牙切齒地說。
「不要!」
亞由美抓住中里的手說:「太危險了!你為我媽媽著想一下吧!」
「沒事,別擔心。你看,我不是還笑著嗎?」
中里拿開亞由美的手又面對賊人:「你們不能搶走弱者手中僅有的那些錢!」
「你……不要笑!」
面對如此情景卻滿面笑容,這大概是賊人們從未見過的事,所以,他們可能也感
到恐懼吧。
「喂,幹嘛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不是說應該積極愉快地面對人生嗎?」
「別笑了!再笑我就開槍!」
「開槍你的麻煩可就更大啦。按現在的情形,你還構不成甚麼大罪。但如果你殺
了人,那可要在監獄裡呆上幾十年了!」
中里平靜地微笑著說完這些話。
「你別過來!」賊人驚恐地後退著。
「喂,走吧。」
另外一個人捅了同伴一下:「這傢伙太奇怪了!」
「拿住這些錢。走!」兩人轉身就想走。
「鳴,喂!」
中里喊:「連一億圓都不想要了?」
「你說甚麼?」兩個賊人立即停住了腳步。
「我的手提袋裡有一億圓。你們把搶來的錢還給那老人,也沒有甚麼損失呀。」
「一億?騙人吧!」
「你可以過來看看。」
一個賊人果然走過來。
他打開手提袋,用顫抖的聲音告訴另一個人:
「真的……裝滿了錢!」
「看見了吧?來,把其他的錢放下。」
兩個賊人面面相覷,遲疑地放下布袋。
「走!」
兩人眨眼之間就從後門消失了。
賊人逃走了很久,大家才從極度的驚恐之中清醒過來。
「叫警察!」有人喊道。
「中里!」
佐知子跑過來,緊緊抱住中里:「你怎能做這麼危險的事!」
「啊……嚇死我了!」
中里自己也早已嚇得一身冷汗,「我還以為會沒命呢!」
「萬幸啊,要是普通人,誰還能在這種時候笑得出來?多虧這張笑臉,連賊人也
被嚇住了,害怕得不敢扣扳機呢。」
中里「笑了」。
於是……
「中里!」
亞由美再一次睜大了眼睛,但這一次,她的眼裡是驚喜,而不是恐慌:「你的面
部恢復了!」
「甚麼?」
中里把手放到臉上:「真的啊!」
「啊……」
佐知子也被這個巨大的驚喜弄呆了。
「有意思,」田倉走過來:「那麼憎恨那笑臉時,它偏偏要掛在你臉上;等你覺
得那笑臉有用了,覺得它可能也有好處時,它反倒消失了呢。」
「啊……」
「媽媽,你只會說『啊』嗎?」
亞由美含淚而笑。
這時,田倉環顧了一下銀行大堂。
「大家辛苦啦!」
田倉大聲說:「演技還真逼真啊!」
掌聲四起。
中里他們頓時愣住了。
「對不起,」田倉說:「我以在這間分行存款一億圓為條件,請他們合作上演了
這齣賊人打劫銀行的好戲。」
「演戲?」
「因為沒想到亞由美他們會來,所以引出了一些小麻煩。但是,客人都是演員
啊。」
佐知子看了一眼四周,說:
「我也正奇怪呢,以前從來沒見過這裡有這麼多人啊!」
「對不起你和你男朋友了!」
「行啦。得知他是那種人,真是太好了!」
亞由美和今日子相視點頭。
「那麼,賊人也是假的嗎?」中里問。
「當然。一億圓很快就能還回來了。」
「太好啦!」
亞由美舉起雙手歡呼道:「媽媽,我要買一架鋼琴!」
這時──
「對不起。」
順著聲音望去,兩個不起眼的男人站在那裡。
「甚麼事?」
「你是……田倉先生?」
「是啊。」
「今天你給我們安排了一項工作,但是……車子在中途拋錨了……現在好不容易
才趕到。已經……做完了嗎?」
「工作?」
「約好了我們扮演打劫銀行的賊人。我們是你僱用的演員!」
田倉看看這個人又看看那個人:
「約好了你們扮演打劫銀行的賊人?」
「是啊。」
佐知子睜大了眼睛:
「那麼,剛才的賊人呢?」
「是真賊人?」
田倉說完,面色蒼白,差點一頭栽倒地下。
宮島聽著田倉敘述整個事件的經過,笑得幾乎要從沙發上跌下來。
「別笑了!多危險呀,我差點就沒命了。」
「你想得太多了!」宮島說,「那麼,那一億圓就被賊人搶走了?」
「對……是這樣。」
「那也不錯啊。」
宮島拿起一張報紙。
「不過,中里和佐知子要結婚了!」
「太好了。萬一抓住賊人,也許還能幫他們找回一些錢呢!」
電話鈴聲響起來。
田倉走過去:「是。是啊。甚麼?」
田倉一言不發,只是吃驚地聽著對方講話,不一會兒就掛斷了電話。
「是警察!」
「怎麼啦?」
「那一億圓竟原封不動地放在派出所門前。」
「甚麼?」
「還附有賊人的一封信──中里微笑著將那筆巨款交給賊人,賊人以為,這肯定
是黑社會的不義之財,要是動了這筆錢,就算警察不抓他們,黑社會也會消滅他們,
所以就把錢還回來了!」
「居然有這種事!」
「看來,還不止是我呀,賊人也想得太多了!」
「這是笑臉再一次起到了作用。」
「我把錢再送去給中里吧?」
「好啊。也許他不會再要這筆錢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還要再重新考慮這筆錢
該怎麼花。」宮島接著說:「真應了那句俗語──和氣生財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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