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天使書城作者﹕南條姊妺系列　之三

選擇您喜歡的背景顏色
熾天使書城作者﹕南條姊妺系列　之三
　-={ 熾天使書城 }=-

校巴零速爆破
日文原名：スク一ルバスは涉滯中

第一章：不祥的預感	第二章：愛哭的刑警
第三章：晚飯和宵夜	第四章：誤會
第五章：搜查的始末	第六章：受難
第七章：母與子	第八章：歌聲
第九章：逃亡	第十章：街頭炸案
第十一章：替身	第十二章：地盤的女人
第十三章：悲哀的過去	第十四章：校車開動了
第十五章：擁抱炸彈	第十六章：黑煙之中
第十七章：行動之時	第十八章：面對面
第十九章：黑暗中	第二十章：斷弦
第二十一章：憤怒之拳	第二十二章：絕技
尾聲：有始有終


【第一章：不祥的預感】

序曲：炸彈驚魂/

*

 

　　帷幕無聲無息地升起，登場人物一同上台致意──

　　「大家好。我叫南條麗子。今年廿六歲。我的老公叫阿健。我們有個可愛的女
兒叫幸子，今年四歲，上幼稚園小班……」

　　「快一點，讀者不耐煩啦。」

　　「是是是。我呀，一直以來都活得糊裡糊塗的。不過，自從有了小幸以後，開
始堅強起來，雖然大家說我沒啥改變……」

　　「好啦好啦，輪到我了……我是南條健，在我岳父那裡當秘書。一度是不良少年……」

　　「好漢不提當年『恥』。」

　　「多嘴！──總之，有時受到不良血統的騷擾，偶爾也會插手江湖事，請多多指
教──哎幸子，你想說甚麼？」

　　「唔……我有一對不懂事的父母，請多多指教！」

　　「……」

　　「小幸牙尖嘴利的！──噢，我是麗子的媽，南條華代。看著孫女一天天長大，
也是一種人生樂趣。不過嘛，趁著精神還好，我每天都出外交際應酬……我開了一間
文化教養中心，托福，每周出外七天，即是天天啦……外子是大忙人，經常出國公
幹，所以今天也不能出席這個盛會……甚麼嘛，春子？」

　　「呃──還沒輪到我嗎？」

　　「你在美知之後啦。說起來，美知上哪兒去了？真是的，都廿六了，還不定
性……咦，誰在唱歌？」

　　「是大岡！他是美知小姐的馬仔之一。很出色的男高音！」

　　「我知道……他在哪兒唱歌？」

　　「這裡呀，母親大人！」

　　「嘩！」

　　咚！

　　「嘿嘿，我從天花板上跳下來的。」

　　「美知！好久不見！」

　　「姐姐！──不好意思。我是『黑街』的波士，江湖上的人都敬我三分的。」

　　「你們兩姊妹真是……雖然是雙胞胎，相貌相似得連做母親的我都難以分辨，性
格卻是天淵之別！」

　　咚！

　　「對不起……好痛！」

　　「大岡！誰叫你逞威風？！」

　　「對不起，波士！大家好久不見……」

　　「廢話少說。姐姐，可以了吧？再不開始的話，讀的人打哈欠啦。」

　　「是？那麼……」

　　「大岡，你叫一聲吧！」

　　「我又不是狗……何不叫那個巨無霸吠一聲？」

　　「喂！你對春子好無禮──」

　　「哎喲！痛死我啦！波士，救命啊……」

　　叭撻叭撻，兩組笨重的腳步聲，從舞台跑了出去。

　　好了，故事開始了──

　　總是覺得不中意。

　　井上初美望著自己的手，搖搖頭。不，正確地說，她在注視自己的指甲。

　　「光澤不錯……」她喃喃地說。「就是彩不出我想要的顏色。」

　　她像站在畫布前面的畫家般露出為難的表情，擰擰頭。一言弊之，她不喜歡蔻
丹的顏色。

　　井上初美絕不是在玩耍。現在是上午十一點半左右，距離午休還早。在這以
前，初美一直很用心地做事。

　　井上初美是天下聞名的名門幼稚園──有點誇張了──四葉學園幼稚園的接線生。

　　接線生，如果沒電話打來就沒事可幹了。坐在接線台前，即使專心地做「指甲
油的配色研究」，也不至於挨罵。

　　幼稚園的接線生嘛，並不一定需要喜歡小孩子。

　　最忙碌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半到九點之間，母親們集中來電的時間。

　　「我家的小孩發燒，要請假……真抱歉。」

　　有些母親竟然向接線生道歉。

　　「多多保重。」

　　初美總是微笑著回答。

　　「我家小孩的體溫比平時低，卅六度八，好像很辛苦似的……」

　　也有人這樣子對初美說明症狀的。初美嘴裡敷衍著說「那真不容易呀」，內心
卻在想，這種事告訴醫生好了。

　　其中也有人這個那個的說了一大堆，卻沒說出孩子班級或名字就收了線……接線
生的工作，並沒有想像中的輕鬆。

　　電話響了。初美反而鬆一口氣。

　　「四葉幼稚園。」

　　「噢，初美？是我。」

　　「怎麼，高志呀。」

　　高志是初美的男朋友。

　　「現在在哪兒？」

　　「外勤的途中。現在是最空閒的時間吧？」

　　「對呀。說空閒，總不能跑出去呀。」初美笑說。

　　「我這邊也有事要辦呀。對了，今天幾點下班？」

　　「今天？跟平時一樣，三點。怎麼啦？」

　　「唔，三點半左右嘛，我有一段空檔。約好的對手感冒了。」

　　「哦？」

　　「若是方便的話──一小時半左右，可以開溜。」

　　「我去找你！哎，在哪裡等我？」初美的眼睛發亮。「噢，有電話進來了。」

　　「待會再打給你好嗎？」

　　「不必，你等等。我接一下，馬上──是，四葉幼稚園──喂喂？」

　　「好好聽著。」低沉的男聲。

　　「嗄？」

　　「你們那邊的用具室，有沒有人？」

　　初美吃了一驚。

　　「你說甚麼？」

　　「有沒有用具室？」

　　「嗯……有哇。」

　　「有人在嗎？」

　　「不曉得。」初美生氣了。「我很忙！停止惡作劇吧！」

　　男人低聲笑了。

　　「忙？大概在跟男友談情說愛吧！」

　　初美焦急了。

　　「你在胡說甚麼呀？」

　　「聽著！再過三分鐘，用具室的炸彈就會爆炸。」

　　「甚麼？」

　　「所以，假如有人在的話，叫人跑遠一點。萬一有人受傷就太可憐啦。我很親
切哦──還有二分四十秒。拜拜。」

　　電話掛斷了。初美呆在那兒。

　　「──像傻瓜！──喂喂，抱歉。」

　　「怎麼啦？」

　　「沒甚麼呀。惡作劇的。說甚麼有炸彈喁喎。」

　　「嗄？」

　　「不可能是真的。說再過二三分鐘就爆炸喎──哎，在哪兒碰頭？」

　　「嗯……喂，也可能是萬一哦。」

　　「你說炸彈的事？怎會呢！」

　　「告訴甚麼人的好。哪，待會我再打給你好了。」

　　「好吧。」

　　高志出乎意外的愛操心哪。不過，那正是他的優點……

　　初美離開接線台，出到走廊。

　　「啊，野邊老師。」她喊住一名路過的老師。「用具室裡有人在嗎？」

　　「用具室？」年約廿七八，曾經是新體操選手的野邊絹子好奇地答。「現在，
小班的學生正在拿遊戲道具哦。怎麼啦？」

　　「小班學生？」初美反問……當然，肯定那是惡作劇……

　　可是萬一──

　　「不好了！老師！用具室有炸彈！」

　　「炸彈！」

　　「剛剛接到電話。再過──一分鐘左右──」

　　「快！」

　　野邊絹子扔掉手中的書本，奔向用具室。初美慌忙跟著她跑。

　　「所以呀，她說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不要想不開了。』你說對不對？」

　　「嗯，對呀。」

　　「男人和女人的關係嘛，必須分清楚才行。小幸，你說是不是？」

　　「嗯……」小幸點點頭。

　　無須驚訝。幼稚園兒童之間，因著電視的影響，她們的對話相當「成熟」。

　　其中小幸經常是當「聽眾」。

　　獨生女，性格文靜的關係吧。因她母親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古墓派」傳人，
於是小幸也比常人文靜得多。

　　不過，偶爾小幸也在想──難道，我就這樣聽朋友們發牢騷的過一生嗎……

　　「哎，那些紅色和白色的球要拿出去哦。」

　　「幾個？」

　　「各四個。」

　　「不對，是紅和白的四個。」

　　「不，紅白各四個！」

　　男女同校的四葉學園，人數比率是三對二，女生壓倒性的多。

　　「總之，各拿四個好了。有多的就擺一邊，可以吧？如果不夠再來拿就麻煩啦。」

　　下這樣結論的是小班的孩子中個子最高的池上真知子。誰也不敢違抗這小女
孩。因她非常懂事，連老師也驚嘆不已。

　　「那麼，各拿兩個……還要兩個紅色的。」

　　「在這裡。」小幸往用具室的深處走去。「兩個是嗎？」

　　這時──傳來呱嗒呱嗒的腳步聲。

　　「大家出去外面！」驚人的大聲音。「馬上出去！」

　　這是甚麼呀？

　　小幸拿起球時，發現在那下面有甚麼奇怪的東西──是不是鬧鐘？

　　「快！快走！──還有人嗎？」

　　是野邊老師。小幸揚揚手。

　　「老師！」

　　「小幸！快來！」

　　「這裡有東西。」

　　「甚麼東西？」

　　野邊絹子跑過來，看到「那個」時，臉都白了。

　　「小幸！」

　　她一把抱起小幸，從用具室奔出去。

　　同時轟一聲，用具室的門炸得粉碎。

第一章：不祥的預感

　　名門四葉學園幼稚園的用具室發出爆炸的同一個時候──

　　咯噠一聲，吸塵機停了。

　　「咦……」驚叫的乃是南條家的「名僕」春子。「奇怪，吸塵機突然停了。」

　　「怎麼啦？」

　　麗子出到走廊。

　　「少奶！剛才這吸塵機突然停掉了。」

　　「是不是關了掣？」

　　「不是。請看，好端端是『開』著的。」

　　「咦，真的。是不是故障了？」

　　麗子並沒有十分在意的樣子。

　　「少奶，搞不好……可能有甚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春子十分認真地說。

　　「不會吧。」

　　「其實呀……」春子放下吸塵機。「今早我做了一個夢，很不祥哦。我一直擔心
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所以早飯只吃了三碗而已。」

　　「哦……」早飯也能吃三碗的事，令麗子嚇一跳。「──那麼，是怎樣的夢？」

　　「呃，熱香餅、糯米糕和飯糰，在我面前堆積如山。」

　　「哦……」

　　光是想像已叫麗子胃口難受。

　　「我右手拿糯米糕，左手捉飯糰，嘴裡銜住熱香餅的當兒，全部不見了！」春
子睜大眼睛。「何等殘酷又不祥的惡夢啊！」

　　「也是……那麼，手裡捉住的糯米糕和飯糰呢？」

　　「還好，我拚命捉住，沒問題！」春子得意洋洋地。「銜在嘴裡的熱香餅快要
梗住喉嚨的關係，我硬硬吞下去了。」

　　「若是那樣，也沒怎麼不祥呀。」

　　「是嗎？」春子依然無法釋懷的樣子。「可是，想到這吸塵機突然間停了──」

　　「難怪。」麗子說。「電線掉了嘛。」

　　「哎呀！」春子狠狠地瞪著電線。「我沒拔它，而它居然掉了！不祥啊！」

　　是她自己不小心把電線踢掉而已──這時，電話作響。

　　「來啦來啦！」春子跑過去，拿起話筒。「喂喂──是，南條宅──啊，您好──嗄？」

　　見到春子直眨巴眼的樣子，麗子走過來。

　　「誰打來的？」

　　「呃……幼稚園。」

　　「噢，有甚麼事呢？」

　　「不太清楚……好像是甚麼炸彈爆炸似的。」

　　「炸彈？」

　　「嗯。幼稚園嘛，有玩火嗎？」

　　麗子從春子的手把話筒搶過來。

　　美知靜靜地站著。

　　呼吸一絲不亂──圍觀的有十幾個男人，所有人屏息盯著她。

　　他們兩個──美知，以及個子比她大兩倍的大漢，一直相對著不言不動。

　　秋天的午後。秋風吹過人牆而過。

　　「好傢伙……」大漢呻吟著。

　　血從男人的肩膀滴落，在他腳下形成血灘，大大的身體在搖晃。

　　「畜牲！……」

　　「算了吧。」美知說，卡一聲收起匕首。「再玩下去就要你的命啦。」

　　「跟你同歸於盡！」

　　大漢挺向前，途中膝頭一歪，痛得皺起眉頭。

　　「去看醫生吧。」美知說。「……走！」

　　「慢著……」

　　「好囉唆啊。」美知苦笑。「輸了就乾脆認輸嘛。」

　　「誰……輸了啦！我一定報仇的！」

　　「你也真夠小氣的──來，再見啦。」

　　美知催馬仔們，往電單車方向邁步。

　　紓緩下來的氣氛──當然，一對一的決鬥，負傷的人不可能鬆一口氣，但在旁守
望的馬仔們不得不承認，美知的技巧壓倒性的佔上風。

　　兩個集團的波士決鬥。

　　美知有過無數次的決鬥經驗，可是在緊要關頭還是會怕。不過，這次的對手太
弱了，回想起來反而不是味兒。

　　總之，「黑街」的波士寶座，暫時美知是穩坐不動的了。

　　傳來電單車的聲音，但見大岡用力揮著手飛馳過來。

　　甚麼事呢？慌裡慌張的。

　　「大岡！怎麼啦？」

　　「波士！不好了！剛才的電話──」

　　「電話？」

　　以前的「黑街」沒有電話，最近有了手提的行動電話，美知才使用它。不過，
會打電話來的，主要是麗子和小幸罷了。

　　「哈……」坐電單車來的大岡哈哈聲喘氣。「請保持冷靜，波士。這要冷靜……」

　　「是你一個人乾焦急罷了。甚麼事嘛？」

　　「那……那個……炸彈……」

　　「你說炸彈？」美知的表情僵了。「有人在黑街放炸彈？」

　　「不是……是……幼稚園──那個小幸──遇到炸彈──跟她一起玩的……」

　　血色從美知的臉褪去──大岡的說明亂七八糟的，但也有了頭緒。

　　「幼稚園有炸彈……那麼小幸──」

　　「剛才府上的巨無霸打電話來……」

　　「走吧！」

　　美知跨上電單車。引擎高鳴，車輪嗡嗡旋轉。

　　「漠視訊號燈！跟我來！」

　　兩部電單車風馳電掣而去，後面留下飛揚的塵土，以及目瞪口呆的馬仔們……

　　「我是南條。」阿健說。

　　一面拿起桌上的電話一面打哈欠──他的岳父上司一個人出差去了，阿健負責留守。

　　「喂喂？」阿健說。「哪位？」

　　「阿健，是你嗎？」

　　對方的說話方式，一聽就知道不是談公事。

　　「我就是。」

　　「是嗎？──聽說你現在是堂堂的商人啦。身份不錯嘛。」

　　這種人，睬他是傻的。

　　「如果沒事的話──」

　　「有事拜託。」對方發出怪異的笑聲。「不過，是拜託以前的阿健。」

　　「你在說甚麼？」

　　「詳情改天再說──好好鍛鍊身體吧……」

　　收線了──阿健聳聳肩。雖然已經退出「江湖」好久了，偶而還是有人打電話來
騷擾，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哈囉，小健。」

　　後面傳來喚聲。阿健苦笑。

　　「喂，我說過的，別叫我『小健』好不好？」

　　「有啥關係？社長不在，尊夫人又不在。」

　　今年春天才來秘書科不久的新人弓濱久美。嬌小玲瓏，儀態不錯，大大的眼睛
頗有魅力。

　　問題是當事人過度相信自己的魅力，以為所有男人都對她有意思。

　　當然的，她也對阿健的「男性魅力」傾心，一有機會便藉故親近。

　　「我有事情做。」阿健說。

　　「唷，剛才明明看到你打哈欠的。」

　　居然監視我？真是的！

　　「哎，小健，今晚陪我看電影好嗎？」

　　她站在阿健旁邊──不，整個人靠著阿健，星目流轉，嗲態十足。

　　「那是不可能的。懂嗎？我是人家的丈夫和父親。」

　　「唷，那種事有啥稀奇？即使為人夫為人父的，也可以偷情呀。」

　　「偷情很好玩嗎？」

　　「哎呀，偷情的滋味，嚐過一次就停不了的啦。」

　　「我對那種事沒興趣……噢，電話──是，南條──嗨，春子──怎麼啦？你哭甚麼？
──你說甚麼？」

　　阿健突然站起來的關係，弓濱久美一下重心不穩，跌個屁股蹲兒。

　　「小健呀！幹甚麼嘛！」

　　「回家！」

　　交代一聲，阿健的影子像旋風一般消失在壁櫃室。

　　「小幸！啊，小幸！」

　　麗子一踏進四葉幼稚園的大門，小幸已先發現母親，向她揮揮手。

　　「小幸！你沒事呀！」

　　麗子往前奔──叭地跌倒。

　　小幸向她噠噠噠走過來。

　　「媽，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嗯……沒事沒事。」麗子坐起身。

　　「不必急嘛，我沒甚麼呀。」

　　「是嗎……」

　　反而是小孩比母親穩重得多。

　　「──噢，南條太太。」

　　走過來的人是幼稚園的園長。

　　麗子是忘記人的臉孔的「天才」。小幸察覺了，在母親的耳邊低語！

　　「她是園長老師哦。」

　　「我知道──啊，您好。」

　　「讓你們擔心了。」園長西野史子說。「誠如所見的，大騷動啦。」

　　麗子這才終於察覺，庭院裡擠滿了消防車和巡邏車之類的亂成一團。

　　「真的是……呃──炸彈──」

　　「對呀。好像是安裝在用具室裡的。幹嘛在幼稚園……」

　　西野史子的外表就給人「老師」的感覺，穿著樸素的套裝，年近六十了，外表
看來頂多五十左右。

　　「老師受傷啦。」小幸說。

　　「唷，是哪位──」

　　「嗯，野邊老師。」西野史子說。

　　「她趴在我上面哪。」小幸說。

　　「啊……很嚴重嗎？」

　　「用救護車載走了──好像背部傷得很厲害。」

　　「怎會這樣……」

　　麗子渾身打顫。萬一那位老師不在的話，小幸一定……

　　這時，一陣震耳轟聲接近。

　　「啊，美知阿姨。」小幸說。

　　回頭一看，一部電單車從門口以猛速衝進來。

　　「危險！」西野史子驚呼。

　　電單車「吱」一聲尖銳的拐彎，揚起塵埃倏地停住。

　　「小幸……你沒事呀。」美知說。

　　「阿姨，好威風哦。」

　　「謝謝。」美知笑了。「好大的騷動啊！」

　　西野史子瞪大了眼，在麗子和美知的臉上交互看來看去。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愛哭的刑警】

　　「唷！原來你們是孖生的呀。」西野園長把麗子和美知不停地比較著看。「真
的好像啊！」

　　「嗯，是的。」麗子點點頭。「大家都說我們孖生姊妹相像得不像話。」

　　有點奇妙的說法，叫西野直眨巴眼。

　　「竟有如此過份的傢伙。」美知氣忿地說。「找到歹徒的話，我殺了他！」

　　「不行呀，阿姨。」小幸說。「在幼稚園裡，不能說那種話的。」

　　「失禮了。」美知笑說。「我講不過小幸。」

　　「幸子！」隨著一個有魄力的聲音，阿健衝進庭院。「幸子！你沒事吧！」

　　阿健緊緊抱住小幸。

　　「老公。」麗子捅捅阿健的背。「在人面前不要──」

　　「傻瓜，我抱自己的女兒有啥不對？」

　　「姐姐是不是希望姐夫抱你？」

　　美知嘲笑，麗子臉紅耳赤……

　　──西野史子回到園長室後，阿健等人走去看爆炸的現場。

　　「好過份哪。」阿健說。

　　「對嘛。野邊老師受重傷了……」

　　「不可饒恕。到底是為甚麼目的──」

　　阿健臉色凝重地正要說甚麼時，又有轟然引擎聲接近。

　　「是大岡。」美知說。「喂！幹甚麼去啦，現在才到！」

　　「我迷路了。」大岡搔搔頭。「波士你飛太快啦。」

　　「這樣都跟不上，有何作為──大岡。」

　　美知捉住大岡的手臂，把他拉到一邊。

　　「替我查一查，誰懂做炸彈的。我想知道這件事是誰做的。」

　　「遵命。」

　　「不是普通的惡作劇。雖然事先有電話通報，卻有可能死人的。大概有甚麼大
的目的吧。」美知的表情很鄭重。「我不希望家姐有悲哀的回憶。」

　　「當然。」大岡也滿臉泛紅。「如果知道歹人是誰的話──我把他踢到埃佛勒斯
峰的山頂去！」

　　「不容易上去吧！」美知苦笑。「總之，幫我四處查查看。」

　　「是！馬上。」

　　大岡跨上電單車，發出「吥嚕吥嚕」聲，從庭院出去了。

　　「嘩！」

　　剛出到馬路外面，大岡的電單車不知跟誰相碰，人仰馬翻。

　　「大岡！」美知奔上前。「沒事吧？」

　　「還好……眼前突然有人跑出來……」大岡爬起來。

　　「這裡是行人道哪。小心點──咦，這孩子暈倒了。」

　　那少年變成「大」字，暈倒在地。

　　美知蹲下去，困惑地說：

　　「我以為是小孩子……看來又不是。」

　　少年是西裝和領帶打扮，灰色的，十分老土。娃娃臉，皮膚白皙，相當「可愛」。

　　「怎辦？要不要叫救護車？」大岡說。

　　「不要緊，心臟好端端跳著。而且──」

　　美知打開他的西裝前面，頓時啞然。

　　肩帶下面是──手槍！

　　「玩具槍嗎？」

　　「好像不是……別看，大岡！」美知從他的西裝內袋掏出一本黑色記事簿。「──
警察證！這小子是刑警哪！」

　　唔地呻吟一聲，那名年輕刑警睜開眼睛。

　　然後眨眨眼，環視自己躺著的房間。

　　「醒啦。」美知說。「頭痛不痛？」

　　「不……還好……」他喃喃地說。「我，是不是做夢？」

　　「你呀，跟電單車相撞了。」美知用濕毛巾按住刑警的後腦。「──痛嗎？」

　　「好痛……不過好舒服。」他從沙發坐起來。「對不起，麻煩哂。」

　　他恭恭敬敬地鞠個躬，美知嚇了一跳。

　　「不客氣。」她說了一句不合身份的話。「你是不是在工作中？」

　　「是──是的！」他突然大聲喊，又按住自己的頭呼痛。

　　這傢伙幹甚麼的──美知嚇呆了。

　　「是不是要到甚麼地方去？我用電單車送你。」

　　由於是自己的手下把他撞暈的，美知多少覺得有責任感。

　　「噢……不必了……」年輕刑警說。「對不起。我是Ｎ警署的大河內一。」

　　跟形象不相稱的名字。美知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來。

　　「那麼，大河內刑警，你在辦甚麼案？」

　　「我正要到四葉幼稚園去。」

　　美知呆住，忍不住問：

　　「啊──你要報名讀書？」

　　大河內似乎有點受傷的樣子。

　　「起碼問我是不是老師好不好？」

　　「抱歉抱歉。」美知笑了。「可是，你真的好可愛嘛。幾歲？」

　　「別小看我……廿四了。」他挺起胸膛。

　　「啊──這裡就是四葉幼稚園。」

　　「嗄？」

　　「這裡是四葉幼稚園的會客室。你在幼稚園的正門前被電單車撞了。」

　　「這裡就是？──」大河內站起來，嘆息。「我在前面經過好幾趟了。」

　　「你找不到？」

　　「是的。我是很厲害的方向盲。」

　　他很難為情。

　　這跟麗子姐姐有得比了，美知想。可是，有這樣的刑警嗎？

　　「那麼，你來調查炸彈事件？」

　　「嗯──途中迷路了。不能呆下去啦。現場在哪兒？」

　　「這邊。」

　　美知率先為他帶路。

　　現場周圍，還有許多警員和鑑證人員跑來跑去。

　　「──啊，好嚴重。」大河內一看就皺眉頭。「多謝你。」

　　「不客氣。」美知還禮。

　　「喂！」

　　拍她肩膀的是阿健。

　　「怎麼，你沒跟姐姐她們回去？」

　　「我在意嘛。」

　　阿健催美知走出來。

　　「有甚麼頭緒嗎？」

　　阿健笑了一下。

　　「好敏銳──剛才有個怪電話，打到公司。」

　　阿健把匿名電話打來找他，托他「辦事」的事情說一遍。

　　「嗯哼──跟這宗爆炸案有關？」

　　「當然有可能是偶然。」

　　「不過，你也退出江湖好久了。今時今日才來講東講西，不尋常哦。」

　　「可不是？應該多問幾句的。」

　　「假如那不是惡作劇的話，一定會再打來的。」

　　「錄下來好了。」

　　「不愧是江湖好漢。我就想這樣說。」美知咧嘴一笑。

　　「──對不起。」穿制服的警員走過來。「有事想請教……」

　　「我嗎？」

　　「呃……你們兩位。」

　　「好哇──誰找我們？」

　　「負責搜查的人，大河內副警長。」

　　美知差一點點站不穩……

　　野邊絹子俯面趴在床上，睡著了。

　　「她背部受到嚴重的灼傷。」醫生說。「背骨也受傷了──幸好沒有後遺症。」

　　麗子打個冷顫。何等過份的事……

　　而且，野邊老師是為了保護小幸才受傷的。

　　「我可以跟老師談話嗎？」小幸問醫生。

　　「一下子是可以的。」

　　小幸悄悄走近床邊。

　　「老師……」她喊。

　　野邊絹子的臉轉向小幸，慢慢張開眼睛。

　　「小幸……有沒有，受傷？」

　　「沒有。」小幸說。

　　「哦……好極了。」

　　麗子在小幸的身邊蹲下來。

　　「老師──多謝您。」她鞠躬。「幸子獲救了……而您……受了重傷……」

　　由於俯臥著的關係，野邊絹子的聲音仿如擠出來似的，很辛苦的感覺。

　　「您一定會復原的。無論怎樣，我都會讓老師好起來的！」麗子用力地說。

　　「早點回來幼稚園吧。」小幸說。野邊絹子微微一笑。

　　「姐姐。」聲音說。

　　「美知。怎麼啦？」

　　「我用電單車把刑警先生送來了，他說有話想問那位老師喎。」

　　「刑警先生？在哪兒？」

　　「在這兒。」站在美知旁邊的「少年」說……

　　「失敬了。」經美知介紹後，麗子重新致意。「我叫南條麗子。」

　　「我叫大河內一。」他也禮貌地說。「你們長得好像哦。」

　　同樣的話，今天聽了好多遍。

　　「野邊老師在那張床。」

　　「知道。我跟醫生談過了，問她兩三句話就好。」

　　「出走廊去吧，姐。」美知說。

　　小幸也跟著出到走廊，關起房門。

　　「那人真的是刑警？」麗子說。「看不出來呀。」

　　「大家也說，媽咪看起來不像媽咪啦。」小幸插嘴。

　　「好像貨真價實哦，而且是副警長。警界是否人手不夠呢？」美知說。「對
了，阿健說他要到回公司一下。」

　　「那麼，美知，今晚在家裡吃飯好嗎？」

　　小幸馬上握住美知的手說：「阿姨，一起吃飯嘛。」

　　「你們母女串通了的呀。」美知笑說。「好吧，我拐過去一趟。」

　　小幸開心地叫出來。

　　然後──房門開啟，大河內走了出來。可是不知何故，抽抽搭搭地哭著。

　　「怎麼啦？」美知問。

　　「見到她……她那種情形……加上醫生說──可能不能像以前那樣走路時……太可憐
啦……我……」

　　大河內放聲大哭起來。

　　美知等人呆呆地看傻了眼。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晚飯和宵夜】

　　「儘管如此……」麗子說。「好可憐啊，野邊老師。我要想辦法使她康復……」

　　「姐。」美知說。「我了解你的心情。不過，吃飯時，心情太憂鬱的話，對胃
不好哦。」

　　「媽沒事的。」小幸說。「過去，我從未聽過媽說肚痛甚麼的。」

　　美知苦笑。

　　「阿姨說不過小幸啦──哎，春子，你的廚藝不錯嘛，味道很好。」

　　被美知一讚，春子頓時飄飄然。

　　「畢竟加了愛心的關係嘛。」

　　「是我端菜的方法好。」在旁插嘴的是大岡。

　　春子也同檯吃飯，卻要不時端菜啦擺碗筷的忙個不停。

　　「最吵的就是你！」春子唬嚇大岡。

　　「春子──別那麼兇巴巴的。」華代責備她。「你還沒結婚哪。」

　　「結了婚就可以兇了嗎？」

　　「對呀，你看我。」華代自豪地說。

　　「阿健怎麼啦？」麗子一臉不悅。「難得大家在一起團圓吃晚飯，他卻不在。」

　　「大概有事忙吧──說起來，那位大河內刑警也真是人間傑作。」美知說。

　　「是個純情的人，我好感動。」容易被感動的麗子說。

　　「可是，那樣可以捉到歹人嗎？──大岡，今晚吃得很少哇。」

　　「不……只是客氣而已。」

　　「不要客氣，盡量吃吧。不管你吃多少，也吃不垮南條家的。」華代說。

　　「那就……」大岡說。「添飯。」

　　「好。」春子接過他的碗。「大蓋飯嗎？」

　　「求之不得啦。」大岡坦率地說。春子差點站不穩。

　　「媽。」麗子說。「無論如何，都要救救野邊老師。」

　　「我明白的。」華代點點頭。「等你爸爸回來以後，我叫他安排一切好了。」

　　「謝謝媽媽。」

　　「可是嘛……居然在幼稚園放炸彈，做得太過份了。到底為何目的呢？」

　　「令人在意的問題就在這裡。」美知說。「當然，世上也有人就純粹是想用炸
彈來擾亂人心的。」

　　關於這點，歹人的目的完全達到了。

　　炸彈事件，晚間新聞也大肆報導。

　　「大概沒甚麼人會對幼稚園生有恨的吧。」華代歪歪頭。

　　「小幸是否拋棄了甚麼人？」美知調侃地說。小幸有點不以為意地答：

　　「我才拋棄過三個人罷了。」

　　「──少奶，少爺的電話。」春子拿著無線電話過來。

　　「謝謝──喂？老公嗎？哎，我覺得不可思議哪。為何沒有電話線也能通話的？」

　　「哎，電話裡怎能一一說明那種事呢？」阿健說。「還有一點工作，我一做完
就回去。」

　　辦公室裡，只有阿健一個人，並沒有加班。當然，除了特別忙碌的時期以外。

　　岳父卻說：「也有人自願加班的。」

　　「在我和小幸還沒睡以前回來吧。」麗子膽怯的聲音傳來。

　　「有我在，沒事的。」美知的聲音加入。

　　「見不到爹哋，媽咪會寂寞的。」聽見小幸的「註釋」，阿健笑了。

　　「──總之，我會盡快回來的。拜託啦。」

　　「晚飯呢？」

　　「隨便吃了一點，回去以後再吃一些。」

　　「我幫你留餸菜。」麗子愉快地說。「──春子！」

　　「已經留起來了。」

　　春子的雷公聲清晰可聞。

　　「──喂喂？」美知接聽。

　　「甚麼事？」

　　「關於那件事，可能很快有人去聯絡你的。」

　　「行動真快。」阿健說。「我在這兒等就行了嗎？」

　　「對──再過五分鐘左右吧，大岡已經談妥了的。」

　　「知道。」

　　阿健掛斷電話。

　　大岡去找了幾名「炸彈專家」，如果掌握到線索的話，對方會聯絡阿健。

　　阿健之所以留在公司，就是為了等消息。

　　傳真機開始「咯噠咯噠」地響──工作上的聯絡。

　　阿健迅速處理後，把腿擱在桌上，大嘆一口氣。

　　在幼稚園放炸彈──太過份了。

　　自從有了孩子後，他開始覺得大人之間的鬥爭如果把小孩牽連進去，是件殘酷
的事。當然，阿健並沒有完全跟「過去」斷絕關係。

　　即使他想完全斷絕關係，對方可能並不這麼想……

　　對於炸彈事件，阿健有某種不祥的預感。

　　「──打擾啦。」

　　後面突然傳來聲音，阿健大吃一驚。

　　「誰？」

　　回頭一看，是個穿件破舊大衣的瘦弱男子。

　　「南條健是……」

　　「我就是。」

　　阿健居然不知那男人是幾時跑到身邊來的，不由大受衝擊。

　　難道我的直覺遲鈍了？

　　「有人叫我賣情報給你……」

　　「請坐。」阿健說。「你熟悉炸彈份子的事嗎？」

　　「知道多少啦。」

　　男人神色不安似地在空椅子咚地坐下。

　　「今天，四葉幼稚園發生了爆炸案，你知道吧？」

　　「嗯──我一聽見爆炸，耳朵就尖起來了。」

　　「假如知道是誰幹的，告訴我。我想知道行情，若是有幫助的情報，我出雙倍。」

　　阿健首先把裝了錢的信封交給男人。男人飛快的窺望了一下內容。

　　「謝了──我去幼稚園看過啦，相當大的災害。」

　　「一名老師受了重傷。」

　　「好像是。真是的。如果是真正愛炸彈的人，絕對不做出傷人的事情來。」

　　愛炸彈？阿健覺得好奇怪。

　　「你──本身也是炸彈專家？」

　　「是。我做過幾單好工作。」男人的語氣裡，顯示了幾分得意。「炸開保險庫
的門啦，炸毀鐵門鎖頭之類，都沒驚動保安員。」

　　「原來如此。」阿健點點頭。

　　這個外表寒酸的男人，令人感覺到某種專業人士所擁有的尊嚴。

　　「你已經退休了？」阿健問。

　　「嗯──怎麼說，這種工作會磨損神經。你大概察覺了吧，我走路似乎不發出腳
步聲。所謂的火藥必須謹慎處理之故，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男人笑了一下。

　　「對了──幼稚園的炸彈，依我看來，那是『草刈流』的。」

　　「你說甚麼？」

　　「草刈流。你不知道？」

　　「炸彈也有流派？」阿健表欽佩。「那麼，所謂的『草刈流』……」

　　「現在有誰在用呢？……我以為在七八年前已經絕滅了的。」男人搖搖頭。「若
是有人繼承並使它復活的話，社會就不安寧啦。因為『草刈流』是不理人死活的。」

　　「哦啊。」

　　「至於是誰做的，因時間太短，暫時查不出來。有關的情報，可以給我一點時
間嗎？」

　　「拜託了。」阿健即刻說。「我給錢。定要幫我查出來。」

　　「遵命。那麼……」

　　「先給你一點經費吧。」阿健掏出錢包。

　　「不不，我沒有東西好賣，不能要你的錢。──下次吧。」

　　男人以外表想像不到的敏捷，走出了辦公室。而且幾乎沒有腳步聲。

　　阿健咋舌──世上竟有如此高手。

　　「──回去啦。」

　　草刈流。如果用炸彈好像拔草那樣簡單，這個世界就不太平了。

　　正在收拾桌面時，一個女高音的聲音在室內響起。

　　「小健！」

　　阿健差點跳起來。

　　「你呀……」阿健為難地對弓濱久美說。「我要直接回家哦。」

　　「那麼，在這裡下車吧。」

　　久美握住駕駛盤──她開的是一部令阿健瞠目的高級跑車。

　　「這裡……是高速公路呀。」

　　「下不下？」

　　「好吧。」阿健嘆息。「到哪兒去？」

　　「你肯陪我？好開心！」

　　久美彈跳不已。

　　「喂，看住前方開車好不好？」

　　「沒事的，我的運氣很好的。」

　　「發生意外時，可能只有你獲救。」

　　「包在我身上，我的駕駛技術是一流的。」

　　確實，雖然行走速度是限制速度的將近一倍，但很穩定，技巧地超越其他車子
而去。

　　「好棒的車。」阿健說。「你自己買的？」

　　「用零用錢買的。」

　　「啊？」

　　阿健眨眨眼──怎麼看，這部跑車的時價都要一千萬（日圓單位。折合馬幣廿萬
左右。）

　　「哎，到哪兒去？」

　　「宵夜──如何？」

　　回家的話，麗子應該還在等著。阿健無奈地說：

　　「隨便吃一點好了。」

　　可是──廿分鐘後，阿健和久美兩個人，在海濱的餐廳吃著正式的晚餐。

　　「我說隨便吃的。」

　　「隨便不隨便，是比較的問題罷了。」久美說。「喝甚麼酒？」

　　「不用了。醉酒回家的話，我會被趕出家門。」

　　「唷，你是恐妻家哪。」

　　「是愛妻家。」

　　來寫菜單的好像是餐廳的總經理。

　　「歡迎光臨，大小姐。」

　　「晚上好。」久美嫣然一笑。「哎，有甚麼好吃的，交你決定。」

　　「遵命，大廚在候命著。」

　　「好極啦。」

　　──阿健困惑了。

　　「你是『大小姐』？」

　　「這間餐廳是我爸爸開的。」

　　「啊？」一連串的事情，叫阿健吃驚不已。「那你為何出去做事？依你的身
份，不是可以吃喝玩樂過日子嗎？」

　　「很簡單──為了找男朋友。」久美坦率地說，同時探前身子。「而且，已經找
到了。」

　　面對面而坐的阿健不由打個寒顫……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誤會】

　　晚上是用來睡覺的時間。

　　當然，也有一小部份的生物是半夜才活動的，例如作家、編輯、還有吸血鬼。

　　除此以外，也有等候遲歸的丈夫的妻子還醒著。至於還有多少妻子會等丈夫回
來才睡，則要看過統計才知道……

　　在南條宅，起碼有一個人在等丈夫回家。

　　咕……咕……

　　噢，對不起，她睡著了。

　　麗子本來是想醒著等的。可是，阿健左等右等都沒回來，加上白天因炸彈騷動
而疲倦了，睡著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麗子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深沉地酣睡著。

　　「──好會睡啊。」

　　吃驚地俯望著麗子的，當然是美知。

　　「黑街」的波士美知，屬於夜行動物。她一個人獨醒，不知不覺過了凌晨二時。

　　「阿健那傢伙幹甚麼去了？」她喃語著，在空沙發上伸展手腳。

　　大岡回去「黑街」了。波士不能留守太久，否則會有各種麻煩的事情發生。

　　美知出神地仰視天花板──我也廿六啦。

　　還能一直在「黑街」胡混下去嗎？──沒有四十、五十歲的不良波士吧！

　　可是，美知自由慣了，她不想跟姐姐那樣當平凡的家庭主婦和「母親」。

　　「來日方長，未來的事想也沒用。」

　　正在打哈欠時，門鐘叮咚作響。

　　「終於回來了？」

　　看來春子也睡了，於是美知走過去應門。

　　「對不起，這麼晚了。是太太嗎？」

　　有點奇妙的童聲男高音。美知嚇了一跳。

　　「對不起，你是哪位？」美知反問。

　　「我是Ｎ署的大河內。」

　　那個另類刑警！怎麼半夜兩點找上門？

　　「打攪您休息，萬分抱歉，有件事務必要向太太請教。」

　　看來他以為在對講機應對的人是麗子。美知覺得好玩，於是按了開門的掣。

　　「請進。」

　　美知飛快地跑回客廳，拿起就近的晨褸披上，出玄關開門。

　　「吵醒了您，萬分抱歉。」

　　那名小個子的刑警站在那裡。

　　「哪裡，辛苦您啦。請進。」

　　美知盡量學麗子用懶洋洋的聲音說話。她把大河內刑警帶去會客室。

　　「我想請教一下。」大河內說。「你那位跟你一模一樣的妹妹也在這裡嗎？」

　　近在眼前啦，美知想說。但聽大河內的說法有點神秘兮兮的感覺，於是決定裝蒜。

　　「不……舍妹已經回去了……有甚麼事呢？」

　　「是嗎？」大河內咚地坐在椅子上。「唉，愛，有時也會變恨的。」

　　「嗄？」

　　「請您鎮定地聽著。」大河內皺起眉頭，做出沉重的樣子說。「令妹是不是叫
美知？」

　　「是呀。」

　　「請別震驚。令妹原來是可怕的暴力集團的首腦。」

　　可怕的？不要隨便給我加頭銜！

　　「見到太太跟她談得很親密的樣子，我馬上知道，您對令妹的事一無所知！」

　　不要隨便知道甚麼的好！──美知氣鼓鼓地聽下去。

　　「根據我們的調查結果，得悉令妹目前住在一個稱作『黑街』」的巢窟裡，晚
上就四處去尋找生人的血！」

　　「舍妹是吸血鬼？」

　　「不不，我說得太誇張了。總之，雖然令妹和您的外表一模一樣，內心卻感染
惡意，令人不勝惋惜。」

　　「哦……」

　　人言可畏，美知想。她以為世界上沒有比「黑街」更和平和悠閒的地方。

　　「綜合以上各點，」大河內說。這種人最麻煩的地方就是他不清楚甚麼叫「以
上各點」。

　　「──我們作出結論，在幼稚園裡放炸彈的背後指使人，就是令妹！」

　　連美知也大感震驚，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傢伙的腦袋是否有問題？

　　「想到太太的悲嘆，我也很難說出口！可是，請您明白，這也是警方的使命！」

　　「呃……那麼說，你認為是舍妹準備用炸彈來殺害我女兒囉？」

　　「沒錯。」

　　「到底為了甚麼？」

　　「那個要從心理學上來考察──就是──呃──」

　　他好像忘了要說的話。

　　「簡單地說，即是嫉妒。」

　　不太稱得上是心理學哪，美知想。

　　「做了人妻，人母的姐姐，令妹在無意識中嫉妒了，最終變成恨意。嫉妒的結
果，她採取了謀殺那個姐姐的幸福象徵──您可愛的女兒──的行動。」

　　「那是哪位專家的意見？」

　　「嗯。」大河內點點頭。「我在報紙星期日版的『你的煩惱信箱』的回答裡，
看到相似的個案，馬上領會了。」

　　「馬上呀……」

　　你馬上搞錯啦──美知遲疑著，不知應該把這糊塗刑警痛打一頓，抑或踹他一腳
的好。

　　「我知道這事會使太太困擾。可是，即使是有血緣關係的姊妹也好，罪就是
罪。必須是非分明──」

　　怎能分明？美知挽起衣袖，準備痛痛快快地大罵之際──

　　「咦，有客人嗎？」

　　門開啟，夢遊似地站在那裡的，當然是麗子本人……

　　「哎呀，你怎麼聽不懂呢？」

　　阿健累壞了。

　　確實，食物很美味，即使肚子不太餓，阿健也把菜吃光了。

　　可是，這個和那個是兩回事。

　　「我懂呀。」久美啜著甜酒。「你有可愛的太太和小孩。」

　　「對呀。」

　　「所以你不能跟我結婚。」

　　「終於聽懂了。這樣可以了吧？」

　　「只要離婚不就好了？」

　　阿健嘆息。

　　「哎，我不想跟老婆離婚，也沒想過要跟你結婚──懂嗎？」

　　「懂。」久美點點頭。「只要改變主意就行了嘛。」

　　阿健覺得心情絕望……

　　說起來，這女孩也真特殊。這麼富有，卻肯讓女兒去當普通打工女郎的父親也
很特殊。

　　「而且，我曾是不良少年。懂嗎？我沒唸過一流大學，也沒教養。我最拿手的
是打架，以及用刀。」

　　「難怪你很會切牛扒。」

　　「不要攪混好不好？」

　　「總之，我不會放棄你的。」久美宣誓……

　　阿健表示要付賬，可久美說她從未付過錢，不知道要給多少。

　　沒法子，只好由她請客。

　　「──陪我上酒店當賠數吧。」

　　上車後，久美說。

　　「不要。」

　　「我就知道。」久美笑一笑。「人不可貌相。你很老實咧。」

　　「多管閒事。」

　　「那麼，我送你回家吧。」

　　久美使勁地踩油門，阿健差點從座位跌下來。

　　儘管喝了不少酒，久美卻開得很好。

　　「飲酒駕駛，捉到就糟了。」阿健調侃地說。

　　「我的運氣向來很好，不要緊──絕對不捉我的。」

　　有自信的人，真的做甚麼都會很順利。久美大概從小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吧。

　　阿健望著她那鼻樑直挺、有點倔強的可愛側臉，不禁苦笑。

　　「等等。」久美望望倒後鏡。「哎，知道嗎？」

　　阿健對那種事的反應也很快。

　　「用車跟蹤。」他點點頭。「小心哦。我女兒的幼稚園發生炸彈騷動。即使有
人狙擊我也不足為奇。」

　　「是嗎……那麼，我來陪他玩玩好了。」久美愉快地說。阿健開始不安。

　　「喂，不是拍電影哦。你想在高速公路上玩賽車？」

　　雖說半夜的路上很空，但不是完全沒車子。如果一個不小心，很可能使其他車
輛捲入意外車禍。

　　「別擔心。我不會拿自己性命來開玩笑的。」

　　可疑，阿健想。

　　「那麼……」

　　車子突然降低速度。

　　「喂……」阿健吃了一驚。久美說：

　　「包在我身上。」

　　通常高速公路的車速是在限速的廿公里以上。久美首先把原本飛車的速度降至
最高限速。

　　跟蹤的車很快就追在後面，並且馬上降速，然後空出一段距離，又再跟上來。

　　其他車輛接二連三地追越過去。

　　接著，久美再把速度放慢。跟蹤的車也連忙配合。

　　「喂……」

　　「很有趣吧。現在時速五十公里──開四十公里好了。」

　　四十公里，在高速公路等於慢速行駛了。然後變成二十……廿公里。

　　其他車輛颼颼聲追越過去，其中也有猛按喇叭的。

　　最終變成──時速十公里！

　　幾乎等於步行的速度。跟蹤的車大概大吃一驚吧！

　　跟在兩部車後面的車輛拚命按喇叭。

　　「好啦，後面的車會怎樣？」

　　阿健見到跟蹤的車被人家用喇叭責備，只好放棄跟蹤的樣子。它提高速度出到
隔鄰的超車線，追越久美的車揚塵而去……

　　「哈哈，我贏啦。」久美笑了，開始提高速度。「下個路口就下去吧。可能在
前面停著哦。」

　　阿健呆了一陣，終於笑了出來。

　　「哎，你蠻有趣的。」

　　「可不是？上酒店嗎？」

　　「不要。」

　　「好頑固啊。」久美用橫目瞪了阿健一眼，突然猛踏油門。

　　「哎，我來幫你捉炸彈犯人如何？」久美說。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搜查的始末】

　　「非常抱歉！」

　　端坐在地氈上，咚地鞠躬致歉的，乃是那名「少爺刑警」大河內。

　　「可以了吧。」麗子說。

　　「不，真是羞恥！身為警官，竟然被先入觀念誤導，以致懷疑無辜之人。這是
我大河內一生的失策。」

　　他又低頭致歉。

　　他看起來就像一隻穿上西裝的小青蛙，美知氣不起來，反而失笑。

　　「你不是準備每天都失策吧？」美知嘲諷地說。「哎，算了。人孰無錯。」

　　「承蒙貴言……我為自己的過失更加懊悔了！」

　　「喂，別哭啦，你好會哭啊！」美知嚇呆了。

　　「咦，春子。」麗子見到門打開。「幹嘛起身了？」

　　「不，我聽見這邊有聲音……怎麼啦？」

　　「沒甚麼。」麗子說。「這裡的說話聲使你醒過來？人不可貌相。耳朵蠻尖的
嘛。」

　　「呃……」春子有點不好意思。「我肚子餓了，咕咕叫……自己吵醒自己的。」

　　「──是嗎？請這位刑警喝點甚麼吧。」美知說。「阿健那傢伙也該回來了吧。」

　　「好遲啊。他在幹甚麼呢？」麗子望望時鐘。

　　「要我幫忙嗎？」大河內說。「失蹤人士的話，可以全國指名通緝。」

　　「你甚麼也不做的好。」美知大聲說。「坐在那兒就可以了。」

　　──在春子端紅茶出來以前，大河內坐在其中一張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那麼說，沒有目擊者囉？」麗子問。

　　「是的。當然我們並沒放棄，在努力著。」大河內有力地說。

　　這位容易激動的刑警，在喝著紅茶期間，情緒穩定了不少。

　　「幼稚園沒在課室裡教課的嗎？」美知說。

　　「對呀。孩子嘛，遊戲比讀書重要，乃是四葉幼稚園的教育方針。」麗子點點頭。

　　「不必宣傳了。換句話說，庭院裡一直有小孩在玩囉。」

　　「當然啦。」

　　「這麼一來，假如歹徒是完全的陌生人的情形，首先不可能從孩子們在遊戲中
的庭院走進去了。因為老師肯定在旁邊，監視每個角落的動靜的。」

　　「你說得對。」

　　「對嗎？大河內先生。」

　　被美知一喊，大河內挺直背脊說「是！」

　　「知不知道那個炸彈安裝了多久才爆炸？」

　　「這個……正確的情形很難說……」

　　「不需要說到幾分幾秒的地步，大約就行了。」

　　「呃……據鑑證的人說，大約十五至三十分鐘吧。我說不出正確的數字，非常抱
歉。讓我切腹謝罪──」

　　「以最長的三十分鐘來看好了。爆炸是在上午十一點半左右，即是說，那是在
十一點左右以後安裝的。外面的人很難吧，因為進出都引人注目。」

　　「美知，你是說，那是內部的人做的？」

　　「姐姐，你也開始變聰明啦。」

　　「別取笑我。」麗子瞪妹妹。「可是，那種事是不可能的呀。四葉學園的人幹
嘛──」

　　「慢著。」美知拿住茶杯站起來，在房間裡慢慢踱步。「不一定是幼稚園的人
對不？從庭院對面的學園小學也能進到幼稚園呀。」

　　「說的也是……」

　　「還有，即使是外面的人，經常出入那間幼稚園而不引起懷疑的人也是有的。
例如工作人員啦，送行李郵件的人之類。如果化裝成那種人進出的話，老師們見到
了也不會擺在心上的對不對？──你幹甚麼？」

　　見到大河內在筆記簿裡拚命填寫甚麼的樣子，美知問。

　　「不……實在是了不起的推理，請讓我記下來。」

　　「好賴皮，這種東西自己想嘛。」

　　「非常抱歉。讓我切腹謝罪──」

　　「哎，美知。現在的幼稚園中，有些孩子非常懂事哦。當然小幸也是。」

　　「跟姐姐比起來嘛，大部份小孩都很懂事的。」

　　「你又開玩笑了──」

　　美知說的是真心話……

　　「明白了。即是說，向孩子們也問問話的好，對吧。」

　　「對呀。我就想說這個。」

　　大河內霍地站起來。

　　「了不起！認識你們這般出色的姊妹，實在三生有幸！剛才那些話，我馬上跟
上司商量，然後向當時在幼稚園內的小孩逐個逐個嚴格地盤問！」

　　「喂，等等。」麗子連忙說。

　　美知對未來的搜查工作有一絲絲的不安……

　　「我回來啦。」這時，阿健探臉進來。「怎麼，有客人啊？」

　　「這個時間打攪了，萬分抱歉。」大河內鞠躬。「讓我切腹謝罪──」

　　「隨便你。我好睏，上去睡啦。」阿健打個大哈欠。

　　「老公……你餓不餓？」

　　阿健似乎嚇了一跳。

　　「餓不餓？嗯……好像很餓又好像不怎麼餓……」

　　「不行啊。一定是太餓了，感覺不到空腹感。對身體不好哦。春子！」

　　「是！」春子出現。

　　「把菜弄熱了！我去煲飯！」

　　「喂！麗子，我吃不了那麼多！麗子──」

　　美知冷眼看著猛然去追麗子的阿健……

　　「啊──啊……」井上初美打哈欠之後，把蔻丹拿到亮處點亮。「今天情形不錯。」

　　她滿意地點點頭。

　　當然，今天初美也認真地忙著接線。

　　說起來──上次真是騷動啊！

　　炸彈！到底是誰在做那種事？

　　不過，假如當時不是高志說「慎重起見」的話……剛好進到用具室的小孩們大概
死光了吧！

　　從那點來看，高志等於是救命恩人──不愧是我的戀人哪，初美陶醉地想……

　　「井上小姐──初美小姐。」

　　嗯？回頭一看，初美一時想不起眼前的「阿嬸」是誰。

　　在那兒見過的臉孔。

　　「辛苦你啦。忙不忙？」

　　一看就知道啦。忙得頭暈眼花的……初美終於想起她是誰了。

　　「園長老師！對不起！」她連忙起立。

　　「可以啦。請坐。」西野史子笑盈盈地說。「你在工作中，抱歉啊。」

　　蓋因電話接線生很少機會見到園長的關係，壓根兒記不起她的長相。

　　「上次的騷亂，真辛苦你了。」西野史子說。

　　「不不──甚麼忙也幫不上。」她說了不合身份的話。

　　「沒有的事！假如不是你通知的話，事情就更加不可收拾啦。真的很感謝。」

　　「不……哪裡哪裡。」

　　難為情死了。

　　「這個……不成敬意。是我送給你的。」

　　西野史子遞出一個綁了蝴蝶緞帶的小盒。

　　「園長老師……」

　　「其實身為園長的我，不能不表示謝意。只是我們是私立幼稚園之故，怕人家
說閒話，所以不能太厚禮。對不起哦。」

　　初美心頭一熱。從盒型來看，多半是手帕之類的，但價錢不重要，那份心意就
夠開心了。

　　「多謝！那麼──我不客氣了。」

　　「小意思。」西野史子微笑。

　　「可是──野邊老師她──」

　　「嗯。」西野史子的表情暗下來。「很嚴重的灼傷──南條同學的祖父為了請有
名的醫生治療她，準備把野邊老師帶去美國。希望她恢復原來的朝氣就好了。」

　　「是嗎？」

　　──炸彈事件過後第四天。四葉幼稚園總算平靜下來。

　　從今日起，用具室一帶會開始維修工程。

　　「初美小姐還未結婚？」

　　突然被問，初美臉都紅了。

　　「呃──目前，還沒有──」

　　有點語無倫次。

　　「不過有了心上人了吧？寫在你臉上了。」西野史子愉快地說。

　　「是嗎……呃──上次──接到炸彈的預告電話時，剛好他來電，我本來不擺在心上
的，而他提醒我說只怕萬一。」

　　替他做宣傳了。

　　「唷，是嗎？那要感謝你的他啦。」

　　「呃……我轉告他好了。今晚在酒店──不──啊──」

　　正在手忙腳亂冒汗之際，外線電話進來了。

　　「對不起──失禮一下。」

　　嗚呼……她嘆一口氣。

　　「久候了。四葉幼稚園──嗄？」初美喊住正要走開的西野史子。「園長老師，
您的電話。」

　　「哦──那麼，我在這兒聽好了。」

　　「我幫您接線──請。」

　　是個年輕的男聲，用相當無禮的語氣說：「園長在不在？」……

　　是誰呢？

　　「──喂？」

　　接聽的西野史子，一眼看出她也吃了一驚。

　　「──怎麼啦？──嗄？」

　　她把背轉向初美，壓低聲音。

　　「在說甚麼呀？──那種事怎能做得到？……」

　　聽她的語氣，大概是相當近身的人，例如親戚之類。

　　兒子？──不是吧，西野園長一直獨身的。也許是姪兒外甥之類……

　　哎呀，人家的家事，管那麼多幹嘛──只是壓抑不住好奇心。

　　「──好吧──嗯。」

　　西野史子沉聲應對，然後收線。

　　她沉默地佇立了片刻，回復原本的表情。

　　「打攪了，對不起。」

　　向初美招呼後，快步離去。

　　唔哼──初美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呀。

　　遲疑一下，初美決定打開西野史子送給她的禮盒。她拆掉緞帶，撕破包裝紙──

　　「嘩！絲巾！艾爾美斯的！這個好貴的呀！」令她瞠目。

　　賺到了！今晚的約會就派上用場吧！

　　見到內線的燈在閃亮，初美按了掣。

　　「是。」

　　「初美小姐？我是西野。」

　　是園長。有甚麼事呢？

　　「──有件私人的事想拜託你，不知方不方便？」

　　西野史子的語調，不知怎地有點不安。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受難】

　　「糟糕……」司機不悅地說。「再遲的話，幼稚園方面會見怪的。」

　　話是這麼說──以麗子為首的母親們，徒有面面相覷的份兒。

　　「那位刑警先生真的會來嗎？」其中一位母親說。

　　「對呀，有點靠不住哦。」

　　「就是嘛，如果媽媽不叫他，他就起不來那種感覺。」

　　母親們大笑。

　　由於麗子跟大河內刑警交談過，反而不想取笑他。

　　可是，遲到三十分鐘也真叫人為難……

　　這裡是車站前面的交通圈。

　　四葉幼稚園的校車就停在這裡。

　　由於學童住的地區分散各處，不可能所有人都由校車接送，因此只有少數利用
這車站及巴士路線的學童搭校車去幼稚園。

　　距離並不太遠，但為安全起見，家長們都情願讓孩子搭校車。

　　車身畫上熊貓啦樹熊之類的趣緻校車儘管停著，不知怎地上搖下擺地動個不停。

　　是因為孩子們在車上追逐遊戲的關係。

　　「我要開車了。」中年司機搖搖肩膀。「再等下去的話，大家遲到啦。」

　　那位大河內刑警準備同乘校車的關係，大家都在等他。可是，他已遲到三十分鐘。

　　「他說他是方向盲哪。」麗子多少想替大河內辯護的感覺。

　　看到有人跟自己一樣「失策」時，她有同病相憐之感！

　　「那麼，待會刑警先生來了的話，請代我說多多指教。」

　　司機上車去了。

　　就這時候──

　　「等等！」傳來呼叫聲。「等我一下！」

　　有點模糊不清的怪聲音。

　　「──那是甚麼？」其中一名母親瞪大了眼說。

　　分開人群走過來的，乃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棕熊毛公仔！

　　有人在裡面。可是，不可能是……

　　他們之所以知道那個「不可能」是事實，是當見到那個毛公仔的頭「噗」地脫
下，露出大河內的臉時……

　　「對不起對不起！」他抱著毛公仔的頭，呱嗒呱嗒地走上前來，哈哈聲喘氣。
「沒想到……這麼難走……」

　　「刑警先生……幹嘛這麼打扮？」麗子問。

　　「嗯，我想到要向孩子們問話嘛，首先必須跟孩子們打成一片。若是刑警的打
扮時，他們知道的事也不肯告訴我的。我想成為孩子們愛戴的刑警，所以……」

　　「啊……」所有人呆若木雞。

　　「快上車吧。」司機大聲喊。

　　「是！對不起！」

　　大河內連忙上校車──卻整個人往後栽倒。

　　在母親們的幫忙下，好不容易把他推上校車。

　　「謝謝！我走啦！」他向外面的母親們揮揮手。

　　校車開動時，可以見到大河內在車上跌倒的樣子。

　　「能不能平安到步呢？」其中一名母親說。

　　看不到校車的影子時，麗子準備邁步。

　　春子有駕駛執照，是她送麗子來車站的。

　　「──久候啦，抱歉。」麗子敲敲車窗。

　　「好遲啊。」

　　探臉的是美知。

　　「咦？……春子幾時變得如此苗條？」麗子說。

　　「──好極了──嗯，我知道。我會告訴麗子的──那麼，小心啦。」

　　阿健收了線，輕輕吹起口哨。

　　「──叫我嗎？」

　　不知何時，弓濱久美來到身邊。

　　「我沒叫你呀。」

　　「你不是吹口哨嗎？」

　　「哎……剛才是南條社長打來的電話，他說他已安排好那位受傷的老師到美國做
手術。」

　　「啊。會好起來嗎？」

　　「他說大概沒問題。」

　　「好極啦。」久美微笑。「那麼，要不要上酒店慶祝？」

　　「不要。」阿健沉下臉。「這裡是公司哦。」

　　「唷，我又不是叫你在公司睡覺。」

　　「那還用說──就跟上次說過的一樣，倘若你插手事件的話，萬一受傷甚麼的就
麻煩了。」

　　「都不好玩的。」久美嘟起嘴巴。

　　「電話──好了，幹活幹活。」阿健拎起話筒。「是，南條健。」

　　隔了一會。

　　「嗨，阿健嗎？」

　　阿健的左手按了錄音的掣。

　　「哪位？」

　　「忘了？那天我不是給過你電話，說要拜託你辦事嗎？」

　　「怎樣的事？」阿健說。

　　久美似乎發現不是普通的電話，她在阿健身邊彎下身子，湊近耳朵──真愛管閒事！

　　「上次是不是冒一身冷汗？」男人說。「因為爆炸了。」

　　「喂，那是──」

　　「下次就不那麼便宜啦，還會發生更多騷動的事。留心哦。」

　　「慢著。我不曉得你在策劃甚麼，但要犧牲小孩，不是太過份了嗎？」

　　「如果這樣想的話，你就願意跟我合作了吧。」男人說。

　　「怎樣的事，說說看。」

　　「不不不，你必須更加拿出幹勁來才行──今天到此為止。」

　　「慢著，喂──」

　　貼著耳朵聽對方聲音的久美，突然離開阿健，彷彿想到甚麼似的跑到窗口。

　　辦公大樓的大窗，通常都打不開，但有換氣用的小窗。久美拿來椅子站上去，
轉向阿健，指指耳朵，作個好好聽著之類的手勢。

　　阿健莫名其妙，對對方說：

　　「總之，大家好好談一次如何？」

　　久美從小窗探頭出外面，突然「嘩！」地大叫一聲。

　　那個聲音在大廈的山谷間迴響，走在外面的人嚇一跳，抬頭往上看，有些人差
點相撞而摔跤。

　　然後，阿健聽到了。久美的聲音和對方的聲音聽起來是一致的。

　　對方就在這附近！

　　「──那麼，我再打來。」

　　男人掛斷電話。

　　阿健衝到久美身邊，從窗口往下看。

　　有個男人從馬路對面的電話亭走出來。

　　「可能是他。」

　　「趕得及嗎？」久美說。

　　「我下去！你從那邊看住他！」

　　話沒說完，阿健早已衝向樓梯……

　　「好遲啊。」

　　西野史子園長站在校門前，焦急地等著校車的到來。

　　接到司機的聯絡，得悉並沒有發生意外甚麼的，但已過了上課時間許久了。

　　也有好幾名老師出來眺望。終於見到校車從前面拐彎進來。

　　「來啦來啦！」西野史子嘆息。「來，大家進去吧。」

　　巴士穿過校門，開進庭院。

　　發出「嚶」一聲，車門打開。

　　孩子們嘩然叫著跳了出來，西野史子鬆一口氣，微笑著指示：

　　「大家進自己的教室去吧！」

　　「園長老師。」說話的是以懂事知名的池上真知子。

　　站在她旁邊的是南條幸子。

　　「怎麼啦？」西野史子問。

　　「請預備一套男性衣服。」池上真知子說。

　　「男性衣服？」

　　「大人的。不過，小號的。」

　　「為甚麼？」

　　「您看看車上就知道了。」真知子轉對小幸說。「是不？」

　　「嗯。」

　　二人對望一眼，吃吃笑了一輪，一同跑開了。

　　「──怎麼回事？」西野史子跑到校車的乘降口，對車上的司機說。

　　「後面。」司機豎起姆指，從肩膀指向後座。

　　往那個方向望去，西野史子瞠目──大河內刑警精神恍惚地坐在地上，身上只穿
一條內褲。

　　「他本來穿著毛公仔的。」司機說。「孩子們提議他說『北風與太陽』的故
事，然後一下子湧上去……」

　　「啊。」西野史子啞然。「那麼──毛公仔呢？」

　　「變成坐墊啦！」

　　西野史子慌忙下車，大聲呼叫：「甚麼人！拿上衣和長褲來！」

　　是這裡嗎？

　　井上初美拿著手上的便條，跟那幢公寓的名稱比著看了幾遍。

　　好像沒錯。可是……這地方太糟了。

　　初美戰戰兢兢地從公寓的入口走進去。

　　白天也暗沉沉的，大概是走廊的電燈壞了的關係。可是，如此破爛的公寓，令
人懷疑是否有人住在這裡。

　　馬上就好……交給他就可以回去了。

　　初美受園長所託，前來這個地方。

　　大概是昨天的電話對象吧？不曉得他和園長是甚麼關係，但園長交了一個信封
給她，說：「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從厚度來看，大概裝的是錢吧。初美想。

　　「不好意思，是我個人的事情。」

　　園長道歉。不過，她說今天初美一整天可因「公事」外出，只要交了這個，下
午就一直空閒。

　　昨晚跟高志在電話裡說好，今天下午三時在老地方碰頭。

　　賺到了，她暗喜。

　　呃……「一○四」室，是這間啦。

　　初美假咳一聲，敲敲門。

　　沒回音，初美再敲一次。

　　傳來聲響，卡嚓一聲，門開啟。

　　「──啊，你好。」初美對應門的青年說。

　　予人髒兮兮的感覺，頭髮蓬鬆，鬍子也長了，一臉苦悶。用從前的說法，就像
嬉皮。

　　到底幾歲呢？

　　看起來像廿二、三，也像過了卅歲。

　　「呃……是西野史子老師叫我來的。」初美遞出信封。「她叫我把這個……」

　　「進來。」青年木無表情地說。

　　「嗄？」

　　「進來吧，我要你幫個忙。」

　　「哦……」

　　她走進窗簾拉上了的微暗房間……

　　「必須收拾一下，頭痛死了。」

　　初美呆立不動。

　　房間中央，有個女人形成「大」字倒在那裡，脖子上綑住的繩子，深深地吃進
肉裡……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母與子】

　　「真是頭痛啊。」青年說。

　　「是……是啊……」初美說。並非等於同意對方的說法。

　　她不知道應該說甚麼才好。

　　「如果輕的話，我一個人去扔掉就行了，可是太重啦。真是頭痛啊。」

　　有點像扔垃圾的說法。可是，怎麼看都好，眼前的是如假包換的屍體，而且是
用繩子勒斃的。

　　自己勒死自己的人不是沒有，但以常識來看，當然是「被殺」的。

　　若是被殺的情形，即是有「殺人犯」的存在……

　　「幸好你來了。」青年看著初美，咧嘴一笑。很愉快，甚至可以形容為無邪的
笑顏。

　　初美悚然一驚──終於醒悟，眼前的光景並非幻覺，而是事實。

　　是這青年做的嗎？只有這個可能。

　　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一定會報警吧？

　　「可以幫我嗎？」青年問初美。

　　怎樣回答他？──從這地方一口氣跑出去，向人求救，或者把警察帶來，乃是唯
一正確的答案。

　　可是，初美動彈不得。即使頭腦知道，身體卻不聽使喚。

　　青年突然笑起來。倘若他生氣，或是恐嚇的話──當然很可怕──反而可以理解，
但他笑了，而且，笑得十分愉快。

　　「你在擔心，是不是我殺了這女人，對不？」青年說。「不是我殺的。」

　　當事人這樣說的。儘管不能完全相信，確實使初美覺得鬆弛了些。

　　「那麼，是誰做的？」初美問。「你看到兇手了嗎？」

　　「沒有。」青年搖搖頭。

　　「若是那樣，還是通知警察的好。」初美說。「我去打電話好了。」

　　「那可不行。」

　　「甚麼不行……為甚麼？」

　　「警方一定以為是我做的。」

　　「可是……會有科學偵查甚麼的呀。」

　　「他們不明白的，即使有人證明不是我。」

　　初美有點不耐煩。

　　「可是──這樣子拖時間的話，兇手可能跑去別的地方啦！」

　　「他不會跑的。」

　　「你怎知道？」

　　「因為兇手就在這裡。」

　　──沉默支配了整個房間，當然屍體也保持沉默。

　　「在這裡？」初美的聲音沙啞。

　　「對，兇手就是我。」

　　初美呆了。

　　「可是……你說不是你做的，不是嗎？」

　　「我不是我，當我那個的時候。」

　　「甚麼那個？」

　　「你不懂？這個呀。」

　　青年從口袋掏出來的是個小塑膠袋，裡頭裝著白粉末。

　　大麻！血色從初美的臉褪去。

　　「當我吸這個的時候，我就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了，過一陣子又會恢復是我。不
過，在吸這個期間的事，我完全記不得。」

　　他大概是在吸大麻的ＨＩＧＨ狀態期間，殺掉這女的吧。然後，他自己也知道是。

　　「所以嘛，不是我做的。在吸那個的時候，我變成另外一個人了。」

　　因此他說「不是自己殺的」。當然普通常人知道，那種道理是講不通的。

　　普通人殺人的話，不可能若無其事的。

　　「這樣你放心了吧？」

　　一點也不！──可是，不能這樣說。

　　「來，幫我吧。」青年往屍體彎下身去。「首先必須運出去。」

　　「呃……」

　　「甚麼呢？」

　　初美不曉得說甚麼好，只能呆立──

　　「可以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嗎？」

　　沒法子，只好這樣問。

　　青年突然高聲嚷說：「我知道了！」

　　初美嚇得魂飛魄散。

　　「你……」

　　「你是那間幼稚園的接線生吧，我就想說在哪兒聽過你的聲音。」

　　「是嗎？」

　　「你的聲音很好聽哦。」

　　「謝謝……」

　　「我呀，我叫大悟。」

　　「大吳？」

　　「大大領悟的意思，『大徹大悟』的大悟。西野大悟，多多指教。」

　　「彼此彼此……你是西野園長的，親戚？」初美試探著問。

　　「親戚？我是她兒子。」

　　說得太坦率了。即使事先預想到了些，初美還是大感衝擊。可是，當前之急是
怎樣處理眼前的屍體──還有，自己會不會變成屍體的問題……

　　「你是說，放炸彈的是老師之中的某人？」麗子說。

　　「我沒這麼說呀。」美知搖搖頭。「──哎，你好會吃啊！」

　　她說的是春子，不是麗子。

　　開車送小幸上學回來的路上，美知表示有話對姐姐說，因此轉進一間咖啡室。

　　美知和麗子只要了飲品，春子（當然已吃過早餐）卻叫了兩人份的三文治……

　　「我查過了。」美知接下去。「那間名校內部好像也有問題哦。老師們之間有
對立，如果複雜化的話，可能變成其中一個鬥爭的原因。」

　　「可是……」

　　「幼稚園方面，是西野史子。」美知啜了一口咖啡。

　　「有那樣的幼稚園學生嗎？」

　　「她是園長老師呀。」

　　「噢……是呀，我就覺得有點耳熟。」

　　美知苦笑。

　　「有你這樣的媽媽，小幸一定會很懂事的。」

　　「美知又笑我了……不過，你說園長老師怎麼啦？」

　　「不光是幼稚園部，西野史子在整個四葉學園中也擁有相當的實權──令人覺得
有點不自然。」

　　「她是很好的老師哦。」

　　「我懂。不過嘛，學校也是人的集中地，一旦有了人氣，就會招人嫉恨了。」

　　「那麼說，園長老師也有敵人囉？」

　　「恐怕吧。目前表面上似乎沒人反抗，但在水面下一定有行動。」

　　見到春子先擺平了一碟三文治，又開始吃第二碟的情形，麗子喃喃地說：

　　「那件事跟炸彈有關麼？」

　　「還搞不清楚炸彈的目的是甚麼的緣故，暫時不能說甚麼。如果那種事件再發
生一兩次的話，首先母親們會騷動起來，然後提出說要把孩子轉送別的幼稚園啦。」

　　「怎會……老師們沒有責任的呀？」

　　「當然不能斷定他們的目的是不是那個。不過，能把炸彈帶進去的人很有限，
不妨看作幼稚園內部也是原因之一。」美知說。

　　「好吃極了。」春子把第二碟也掃光了。「──這樣可以堅持到午餐了！」

　　「美知，你有甚麼好主意？」麗子探前身子。「那位刑警先生是很努力，可是
目前……」

　　「假如交給他辦的話，等他退休也破不了案的。」美知說。「你認為怎樣？如
果有甚麼人去當那幼稚園的老師的話。」

　　「當老師？」麗子瞪大了眼。「那麼容易就能當老師嗎？」

　　「也許不可能當正式的老師，幫幫忙總可以吧。進去當甚麼助理也行。」

　　「可是……誰去當？我又必須在家照顧小幸。」

　　「我嗎？」春子插嘴。「提供膳食的話，可以考慮。」

　　「你呀，好好守護南條家就行了。」美知「彭」地拍拍春子的肩膀。

　　「包在我身上，肚子餓了不能打仗。吃太飽了又不能動……」

　　「不用在怪事上誇口了──怎樣？姐姐。我想，大岡是很好的人選。」

　　「大岡？」麗子瞠目。

　　「他不是很會唱歌麼？只要活用一下，應該可以的。」

　　「非他莫屬啦！」春子拍手。

　　那個時候的大岡，大概在「黑街」打噴嚏吧！

　　「園長老師居然有兒子呀！」井上初美說。

　　「很遲才生我的。而且，她和老爸不能正式結婚，把我藏起來了。」

　　西野大悟開始慢慢「正常」起來的感覺。剛才大概受到藥物影響的關係。

　　「呃……你的父親呢？」

　　「我也不清楚。總之，家母盡可能不讓世人知道我的存在。我也活得很痛苦的。」

　　──有點怪異的氣氛。

　　在那間破公寓的一室裡，依然只有兩個人，眼前是一具被勒死的屍體……

　　不管怎樣看都好，那具屍體都不會像魔術師的兔子般霍地消失。

　　「這個女人……是你的戀人嗎？」初美問。

　　「算是戀人嗎？」西野大悟歪歪腦袋。「雖然有交往，至於戀愛嘛……不是很麻
煩的事麼？」

　　即使麻煩也用不著殺了她吧，初美想，但沒說出口。

　　「該走了吧？」西野大悟站起來。

　　「可是，外面很亮哦。如果抬這種東西出去的話，一下子便捉到啦。」

　　不是沒想過如果捉住他就稱慶了。但一想到他和園長的關係，就不單純地這麼
希望了。

　　「總之，先跟園長老師──你母親商量一下好嗎？我想那是最好的辦法了。」

　　「跟我媽商量？──不，她甚麼也不能做的。」

　　「這人是甚麼身份？」

　　「不曉得……我沒問過她的名字。」

　　初美嘆息。

　　這個「兒子」的確有點不正常。不過，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顯示加害於初美
的跡象。

　　「我……去打個電話──不要緊，你在這兒等我。好嗎？」

　　「嗯……不過……」西野大悟的表情有點膽怯。「你會回來吧？」

　　「當然。那麼，你留在這兒……可以吧。」

　　初美走出那個房間。出到公寓外面時，她深深吐一口氣。

　　──怎會這樣？剛才是不是做惡夢？

　　她想現在就一走了之，畢竟做不出來。

　　初美邁步去找公共電話。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歌聲】

　　「起初是感謝。」

　　弓濱久美在便條紙上寫「感謝」二字。

　　然後逕自點點頭。

　　「從感謝變友情，然後從友情變愛情……」

　　她加上箭頭，寫成「感謝→友情→愛情」，滿意地笑一笑，喃喃地說：

　　「計劃完美！」

　　這時，阿健回來了。

　　他去追那個打匿名電話的男人去了。

　　「小健，你回來啦。如何？」

　　阿健筋疲力倦的樣子，在自己的桌子前面咚地坐下。

　　「追了好一段路，還是跟丟了。」

　　「唷，真遺憾呀。」

　　「對不起哦。難得你利用直覺，幫我找到了他。」

　　「算啦，一定還有機會的。」

　　「是吧。」阿健看看久美，笑一笑。「你，相當不錯哪。對你重新估價啦。」

　　「是？那麼，要不要上酒店？」

　　「不要。」

　　「我就猜到。」久美噗哧一笑。「不勉強啦。愛是不能勉強的嘛。總有一天，
咱們的感覺一定會很自然的配合──」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阿健這樣說著時，電話作響。

　　「幹活幹活──喂喂？──南條健。你好……」

　　他不想再把久美牽連在內。

　　當然，久美很聰明，是個相當「厲害」的女人，但她不像阿健或美知那樣曾經
出生入死過。

　　現在久美僅是覺得好玩而已，但對於被炸彈炸傷的幼稚園老師來說，那種事一
點也不好玩。當危險逼近時，久美大概甚麼也不能做吧。

　　這不單是膽色的問題，而是講求經驗應變的世界。

　　「──是，關於這點，我們公司也充份考慮到……」

　　阿健一邊在電話裡談公事，一邊在便條紙上寫下那人走進去的大廈名稱。

　　「Ｎ商事總社大樓」

　　是有規模的大型商社之一，那幢大樓由Ｎ商事完全佔用。

　　阿健證實男人乘搭電梯上去了，卻因還有其他人乘搭的關係，不曉得他在哪一
層出電梯。

　　不過起碼可以肯定，打匿名電話來的人是Ｎ商事的人，不然就是在那邊出入的
人。從背後也飛快地看到了對方的長相。

　　可是，為何Ｎ商事的人要在幼稚園裡放炸彈？

　　說不定有豈有此理的幕後背景哦，阿健想。

　　當然，這種事不能告訴久美，怕她有勇無謀的直闖Ｎ商事……

　　──另一方面，久美回到自己的位子打電話。

　　「我是南條的秘書。其實是關於下星期宴會的事──哦，是嗎？」

　　她的右手卻在便條紙上移動，記下「Ｎ建設工業」的名字。

　　阿健剛才去追那神秘男子之後，久美繼續從窗口俯望下面，見那男子在路邊跟
人說話。對方穿著工作服，從他們談話的情形來看，肯定不是純粹為問路。

　　久美衝到壁櫃室，把南條去打高爾夫時帶著的望遠鏡拿出來。

　　俯望時，恰好那兩個人分道而行。穿工作服的男人坐上一部停在路邊的客貨
車。久美用望遠鏡一直追蹤，看到車身上寫著「Ｎ建設工業」的招牌字。

　　──這件事向阿健保密，久美想。

　　我來找出炸彈犯人給你看。阿健會感謝我的。

　　久美在寫上「感謝→友情→愛情」的便條上，把「友情」刪掉，直接變成「感謝
→愛情」。

　　然後滿意地微笑……

　　「喂……園長老師？──喂喂？聽見嗎？」

　　井上初美對著話筒喊。有一陣沉默，不過肯定沒掛斷。

　　「井上小姐。」西野史子說。

　　「是！」

　　「初美小姐。你在那人的公寓裡嗎？」

　　「是的……呃……他……其實是……令公子吧。」

　　傳來西野史子深深的嘆息。

　　「初美小姐，我有個請求。」

　　「是……」

　　「真對不起。在我去到那邊以前，你可以留在那兒嗎？」

　　「你說那兒……是指那幢公寓嗎？」

　　初美本來打算向西野史子說明一切狀況，然後一走了之的。叫她回去那邊，跟
屍體和殺人兇手在一起？！

　　她想拒絕的。可是……

　　「拜託，初美小姐。我以後不會再麻煩你的。因為如果他又跑掉的話，我不知
道怎樣再找他了。」

　　西野史子的聲音像受驚的孩子般顫抖。

　　「假如找不到他，那就完了──初美小姐，拜託。一切責任由我負責。」

　　「哦……」

　　「你當作甚麼也沒看見，甚麼也不知道，忘掉一切就行了。」

　　「可是……園長老師。有人被殺了！」

　　「我懂──罪就是罪。即使他是我兒子，也要認罪的。我明白。」

　　「……那麼，請您盡快過來啊。」

　　縱使對方是園長，這個要求並不過份吧。

　　「謝謝你！我會盡快過來的。初美小姐，我一定報答你。」

　　「啊，不──不用。」

　　人家說到那個地步，初美不禁有點難為情。

　　走出電話亭時，初美嘆息──心想，不如就這樣一走了之吧。

　　可是一想到西野史子……想到她那近乎哀求的聲音時，她做不到。

　　「幫人幫到底啦。」她喃語著，帶著沉重的腳步，回去那間破公寓。

　　打開房門，戰戰兢兢地窺望。

　　「呃……大悟先生？西野大悟先生──你在哪兒？」

　　走進房間時，最先看到的是屍體──她提不起勇氣走上前去。

　　可是──看不見那名青年的人影。

　　跑到哪兒去了呢？自己並沒有離開太久。想一想，那人要逃也是簡單的事。

　　畢竟他領悟到自己的處境，所以跑了不成？──若是那樣，園長老師可能會失
望，而自己可輕鬆了。

　　初美環視室內……傳來「咯噠」一聲響，好像是碰到甚麼的聲音。

　　剛才的聲音……好像是在房間裡面的。

　　「哎──你在哪兒？」

　　初美跑去盥洗室張望一下。濕漉漉的臭味，不由皺眉頭。

　　「到哪兒去了呢？」她喃語──這時，突然察覺背後有人。

　　回頭已太遲。初美的後腦被擊，在她跪著倒地以前，已經失去知覺……

　　「我當老師？」大岡盡量縮小身體。「即使是波士的命令，我也不敢……」

　　「你不願意？」美知狠狠瞪住。

　　「不……我幹。」

　　「那就不必囉唆了吧。」

　　美知把車停在四葉幼稚園前面。

　　車子並不小，只因除了美知和麗子外，還載了大塊頭的大岡和春子之故，總是
難免給人拘束的印象。下車後，所有人都鬆一口氣。

　　「快到放學時間了。」麗子看看腕錶。「怎麼不見校車？」

　　一名老師發現麗子等人，向他們走過來。

　　「南條太太，今天校車要維修甚麼的，不能送孩子回家。」

　　「沒關係，反正我們開車來了。我載小幸回去好了。」

　　「好極啦。剛才已個別通知家長們了──噢，馬上就唱放學的歌啦。」

　　「來得正是時候哪。」美知說。

　　為免別人認錯她是麗子，所以今天戴了太陽眼鏡。

　　「呃……」麗子說。「刑警先生不是來了麼？他怎麼啦？」

　　「噢，那位『大河內』呀。」老師噗哧一笑。「他一直在跟孩子們玩在一起，
非常開心哦。」

　　「吾不欲觀之。」美知說。

　　「同感。」麗子也少有地同意美知的說法。

　　「啦，唱再見的歌了。那麼，請稍候。」

　　從各處的教室傳來孩子們活潑的歌聲，此起彼落地傳到庭院外邊。其他母親們
也陸續來到，互相交談著，等候孩子們出來。

　　那個情景，完全感受不到炸彈事件的陰影──美知認為是好事。

　　「那位刑警先生也一起唱嗎？」

　　「大概是吧──可能也是很厲害的音樂盲哪。」

　　不知怎地，美知如此確信。

　　孩子們的歌聲愈唱愈響亮，幾達穹蒼……

　　突然安靜下來，然後，只剩下一個歌聲。

　　所有人啞然注視那個獨自引吭高歌的大塊頭男人──即是大岡的美妙男高音。

　　教室裡的孩子和老師們全都探臉出來，入神地望著大岡。

　　大岡閉著眼睛，以歌劇的詠嘆調方式來演繹孩子們唱的「再會歌」。

　　然後──唱完了。一瞬間，驚人的掌聲和喝采聲充滿整個庭院……

　　「──對不起，我一個人唱得入了神。」大岡搔搔頭。

　　「算啦。」美知苦笑。「說不定你真的適合這裡哪。」

　　孩子們魚貫著出到庭院。

　　「嗨，真知子。」見到池上真知子和小幸手牽著手走過來，麗子說。「你在照
顧小幸呀？謝謝啦。」

　　「不客氣。」真知子用清晰的語調說，然後轉向大岡。「你的聲音好好聽哦。」

　　「是不？他的歌唱得好棒呀。」小幸說。

　　「真的。假如腿再長點英俊點的話，就沒話說了。」

　　「還是不要期望太多的好。」

　　「嗯，我也這樣想。還有許多人一樣長處都沒有的哪。」真知子回過頭說。
「就如那個人。」

　　大河內刑警穿著奇短無比的短褲和開襟襯衫，牽著孩子們的手出現。

　　「嗨，南條太太。哎，孩子實在太棒了！」

　　「辛苦您啦。」

　　「我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真正的天職啦……」

　　聽了大河內的話，美知和麗子不安地對望一眼。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逃亡】

　　「耶耶。」華代說。「塞亞古特。」

　　春子呆呆地望了一會，說：

　　「夫人……是否肚子不舒服？」

　　「為何這樣問？」

　　「因你『咕咕咕』的，我以為你的肚子咕咕叫呀。」

　　「不是啦。這是德語哪。」華代皺皺眉頭。「意思是美味極了。」

　　「哦……」春子點點頭。「太好吃了，所以肚子咕咕叫是嗎？」

　　「──差不多啦。」華代沒好氣地說。

　　「媽，你連德語也開始學了？」麗子說。

　　「甚麼叫做『連』？我只學過西班牙語和法語罷了。」

　　華代開了間「文化中心」，自己也學外語，的確了不起。

　　「媽咪。」小幸說。「那位大岡叔叔，他要當音樂老師嗎？」

　　「怎樣呢？」麗子慢條斯理地吃著晚餐說。「不過，他很會唱歌的。」

　　「假如他當音樂老師就慘了。」小幸擔憂地說。

　　「為甚麼？」

　　「因為現在的音樂老師可能失業呀。這麼一來，老師的家人怎樣生活？」

　　「對呀……」

　　這麼「深奧」的問題，麗子是答不上來的。正感為難時，阿健笑了出來。

　　「小幸呀──不要問媽咪那種問題啦，她又不是幼稚園的老師。」

　　小幸嚴肅地點點頭。

　　「對呀──我想媽咪是答不出來的。」她說……

　　「美知今晚怎麼不來吃飯？」華代說。

　　「她總不能丟開『黑街』不理呀。」阿健說。「因她需要負責一切的。」

　　「是嗎……美知真是，要當波士，就當老公的波士好了嘛。」……

　　「夫人，要不要添飯？」春子說。

　　「再吃就會發胖啦。」

　　「那就不添了。」

　　「不，再給我一碗好了。」

　　──結果，預了美知那一份的晚餐，並沒剩餘多少，收拾得一乾二淨。

　　「咦，有客。」麗子聽見門鐘響。「誰呢？春子，你去應門好嗎？」

　　「那個按法，一定是美知。」華代說。

　　「不，是大岡。」麗子少有地斷言。「連門鐘也在唱歌哪。」

　　「是那位刑警先生！」小幸說。

　　「好，誰會猜中？猜中的人去夏威夷旅行一個禮拜！」

　　「春子，別說了，快去。」

　　「對不起！」春子奔向對講機。

　　結果，是小幸「中獎」！

　　「上次打攪了。」

　　大河內刑警站在客廳門口，向大家鞠躬。

　　「今晚不扮毛公仔了麼？」阿健調侃。大河內紅了臉。

　　「不，那是很寶貴的人生經驗哪。」

　　大河內坐在沙發上。

　　「很累吧。」

　　「不，還想再來一次！」

　　阿健覺得，這名刑警也有他可愛的一面。

　　「對了，大河內先生，有何貴幹？」麗子問。

　　「嗯，是這樣的。」大河內面有難色似地說。「發生了一件兇殺案。」

　　阿健和麗子對望一眼。

　　「那可麻煩了──是幼稚園的甚麼人被殺了嗎？」阿健嚴肅地問。

　　「不，完全無關的女子。」

　　「怎麼說？」

　　「受害者叫大內邦子。她的姓跟我只有一字之差，說不定是一種緣份……」

　　「巧合罷了。」旁聽的春子說。

　　「當然，也可以那樣說。」

　　「名叫大內邦子的女子被殺──跟我們有啥關係？」阿健問。

　　「不，大概沒有任何關係。可是兇手──」

　　「兇手？是誰？」

　　「那間幼稚園的電話接線生。」

　　「電話接線生？」

　　「是的。叫做井上初美，她是四葉幼稚園的接線生──」

　　「那個我知道……」

　　「僅此而已。不過，這種時候發生兇殺案，總覺得不是巧合。」大河內有點內
咎的樣子。「我想請教大家的意見，所以來了。」

　　阿健苦笑。

　　「那種事是巧合罷了。幼稚園裡也有各種人在──」

　　「不！」突然，麗子發出響徹客廳的大聲音。阿健也嚇得噤口不語。

　　「──她不可能做出那種事來的！」麗子說。「大河內先生，一定是搞錯了。」

　　「喂，麗子──你認識那叫井上甚麼的嗎？」阿健問。

　　「不，不直接認識。」

　　「那你怎知道她不會做那種事？」

　　「有時小幸不舒服，我就打電話去請假嘛。每次她都以非常清脆的聲音與我應
對哦。」

　　「那是因為她是接線生呀。」

　　「那把聲──發出那種聲音的人，不可能殺人的！」

　　阿健欲言又止。

　　在麗子的「直覺」之前，說甚麼也徒然。

　　另外，聽了麗子那句話時，大河內刑警邊說邊記下來：

　　「原來如此！那種聲音的主人是不可能殺人的……」

　　見到那個，阿健嘆息。

　　「那麼，井上初美招供了嗎？」阿健問。

　　「不，還沒問話。」

　　「怎麼說？」

　　「因為她跑了。」大河內說。

　　「──歡迎回家！」

　　馬仔們一同出到「黑街」來迎接美知。

　　「有甚麼改變？」美知說。

　　「沒甚麼改變。」

　　「哦──我睡一下。」

　　「晚安。」

　　「晚安，波士！」

　　「晚安！」

　　聲音此起彼落，假如逐一回答的話，天都亮了。

　　美知適當地揮揮手，走進自己的房間。

　　相當豪華的佈置，不輸五星級酒店，唯一的不同是沒有房間服務罷了。

　　「嗚呼……」

　　美知把鞋子隨地一扔，在床上躺下來。

　　暫時把大岡「出租」給那間幼稚園的關係，這裡必須找一個可以交託的人。

　　可是，不管怎麼說，除了大岡以外，總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完全信賴的人。

　　當然，在這種力的世界，也是沒法子的事。

　　美知呼一口氣，很快就睡著了。

　　並不很累，卻已不知不覺地習慣「獨眠」……

　　然後──過了多久呢？

　　腳步聲使美知霍然驚醒。

　　「──誰？」她迅速坐起。

　　「波士，對不起，打攪您休息。」

　　「算了。甚麼事？」

　　來者是其中一名不太能辦事，但很忠實的馬仔。

　　「剛才有人撿到一件怪東西，不知怎麼處理，想請教波士……」

　　「甚麼呢？」美知皺眉。「我們這兒不是收垃圾的哦。」

　　「不是那樣。」

　　「撿到了甚麼？」

　　「呃──一個人。」

　　美知下了床。

　　「屍體？」

　　「不，大致上還活著。」

　　「在哪兒？」

　　「在外面，睡著了。」

　　不曉得是怎麼回事。結果，美知決定出去外面看看。

　　──馬仔們圍成人牆，喊喊喳喳地鬧著。

　　「讓一讓。」美知喊。馬仔們嗖地往左右分開。

　　美知瞠目──躺在柏油路面的是個女人──而且一絲不掛的。

　　「還在看甚麼？」美知厲聲說。「快拿毛毯來！」

　　「是！」

　　馬仔們嘩然四散。

　　美知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先蓋住女人的身體。

　　很快就收集到將近十張毛毯。

　　「又不是拍賣毛毯，快把她綑好抬進去。」

　　首先把女人抬去一間有床的房間。

　　「──失去知覺了，不過脈搏正常。」在燈光下，美知仔細看了女人一遍之後
說。「頭部有被毆的傷痕……」

　　「要不要護理一下？」

　　「那還用說。叫『多克』來。」

　　「是！」馬仔衝出去了。

　　美知幫那女子揩抹了一下弄髒了的臉。她的呼吸有點辛苦的樣子。

　　──「多克」馬上就進來了。

　　廿四五歲，醫科大學生的不良變種。奇妙的是，他是現役的醫科大學生。

　　似模似樣地穿白衣，手提公事包。

　　「──如何？」美知問正在診察的「多克」。

　　「唔……腦部的傷勢比較嚴重，但不至於留下後遺症的。」

　　「她……被強暴過嗎？」

　　因她裸體暈倒的關係，畢竟有那種可能性。

　　假如這女子是在附近「被幹」的話，美知認為歹徒可能是「黑街」的某人。那
是令人沉重的想法……

　　「不，沒有那種跡象。」多克搖搖頭。

　　「哦。」美知鬆一口氣。「那她為何被人脫光衣服？」

　　「不曉得……先等她恢復知覺好了。」多克站起來。「在她醒來以前，一切保持
安靜。有事的話，隨時通知我。」

　　「辛苦你啦。」美知拍拍他的肩膀。

　　多克替她注射之後，女人的呼吸穩定了不少。

　　美知正要關燈之際，再一次定睛打量女人的臉。

　　「好像在哪兒見過！」

　　她喃語著，一直盯著女人的臉。

　　確實──在哪兒見過她。

　　可是，想不起來。美知卡嚓一聲關掉燈掣。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街頭炸案】

　　「女人……」

　　「嗄？」

　　「女人死了……」

　　那女子宛如講夢話似的，用矇矓的視線望著美知說。

　　「好了好了。」美知向她點點頭。「吃吧──肚子餓了吧。」

　　昨晚暈倒在「黑街」的女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過後。

　　美知有點擔心，怕她陷入昏迷狀態，所以再把「多克」叫來。

　　不過，據「多克」的診斷，女郎只是沉睡而已，美知也鬆了一口氣。既然救了
她，就不希望她死掉甚麼的，否則回想起來不是味兒。

　　讓她隨意睡之餘，到了中午過後，她突然醒了。

　　美知把自己的衣服借給她，大小也合適。問題是──

　　「你甚麼也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呢？住在哪裡，戀人的名字之類──」

　　女郎只是困擾地保持沉默。

　　看來是因腦部受到激蕩，暫時失去了記憶。

　　「哎，冷靜一下，很快又會想起的。」美知勉勵她一番。

　　然後叫她吃飯。那女子突然喊說：

　　「女人死了！」

　　美知沒讓她再說下去。女郎默默進食。

　　美知注視她，突然又想，在哪兒見過這女子……

　　對──肯定見過。

　　可是，在哪兒？怎麼也想不起來。

　　已經老了嗎？美知搖搖頭。

　　「多謝款待……」女郎禮貌地鞠躬。

　　「沒甚麼──剛才你說『女人死了』。想起甚麼了嗎？」

　　對於美知的疑問，女郎有點困惑地歪歪頭。

　　「不……好像有甚麼──突然在腦海中浮起。女人倒在房間裡……對啦。」

　　女郎的表情有點發僵。

　　「怎麼啦？」

　　「女人的脖子上有繩子──」

　　「甚麼？」

　　「繩子綑住，女人的脖子。有人……有人把她──」

　　「明白了。」美知站起來，伸手搭住女人的肩膀。「好好休息吧──懂嗎？」

　　「但是……」

　　「在這裡是安全的，沒事的。」

　　「是。」女郎嘆一口氣，彷彿安心了的樣子。

　　美知出到外面，在「黑街」裡邁步。

　　「早安！」

　　招呼聲四處飛來。

　　美知恰當地揮揮手，來到「黑街」的出入口。

　　「要不要買人壽保險？」後面傳來聲音。

　　回頭一看，美知苦笑。

　　「怎麼，是你呀。」

　　阿健站在那裡，西裝加領帶的裝扮。

　　「從公司來的？」

　　「嗯，有話跟你談一談。」阿健環視「黑街」的情景。「這一帶一點也沒變哪。」

　　「物是人非啦。」

　　「可不是。」阿健點點頭。「對了──有關炸彈事件的事。」

　　「知道甚麼了嗎？」

　　「看來不是普通的搗亂份子，而是相當厲害的角色。」

　　阿健把跟蹤匿名電話男子，見到他走進「Ｎ商事總社大樓」的事說了一遍。

　　「啊。若是Ｎ商事的話，事情就搞大啦。」

　　「可不是？必須慎重其事，否則會有殺身之禍哦。」

　　「我一直很慎重呀。」美知說。「我不同，而你有妻室哦，珍惜性命的好。」

　　「知道。」

　　「Ｎ商事呀──我去查查看，有沒有甚麼不見得光的謠言。」

　　「拜託了。待會我去外面辦點事，傍晚回公司。」

　　「好好地幹活吧！」美知「彭」地拍拍阿健的肩膀。「對了，大岡今早不知有
沒有去幼稚園？」

　　「對。」阿健止步。「有件兇殺案。你知道嗎？」

　　「我又沒看電視。」

　　「好像是個叫大內邦子的被殺了。藏起身影的嫌兇，竟是那間幼稚園的接線生
──好了，再見。」

　　阿健提著商用公事包走開了。

　　美知目送他的背影……

　　「對呀！」她瞠目。「想起來了！」

　　是她！在幼稚園見過。

　　炸彈騷動時，她四處跑動。

　　換言之──阿健剛才所說的「嫌兇」是：

　　美知叫一名馬仔去買報紙。

　　「懂嗎？記得給錢哦。」

　　「是！」

　　行動快速的馬仔，過了二三分鐘就跑回來，把報紙交給美知。

　　兇殺案的報導刊登出來了。還有通緝中的女人。

　　「果然是她。」

　　井上初美。照片登得不太清楚，但肯定是她沒錯。

　　可是，女郎腦部被擊，赤裸裸地暈倒了。怎麼一回事？

　　如果單單腦部被擊的話，可能是她殺死大內邦子時，因搏鬥而被擊。若是單單
裸體的話，可以猜測是她怕血沾衣，所以脫光衣物。

　　但現在兩者都有的話……

　　美知沉思。

　　可能──純粹是直覺──那女子不是兇手吧！

　　有人擊暈她，企圖讓她頂罪。但不曉得為何脫光她的衣服……

　　然後，一時疏忽下，井上初美跑出外面去了。從報導得悉，殺人現場距離這
「黑街」並不太遠。

　　從井上初美裸著身體跑來這裡而沒被人撞見的事來看，她並沒有走太長的距離。

　　井上初美是在這附近逃出「兇手」的魔手的……

　　「喂。」美知喊住一名馬仔。「我出去一下。好好看住這女的，懂嗎？」

　　「遵命。」

　　美知跨上電單車，風馳電掣地往市區去。

　　另一方面，大岡奉美知之命，無可奈何地來到了幼稚園，卻不曉得做甚麼是好。

　　「早晨的致意」時，他高歌一曲，使孩子們高興不已，但總不能唱「獨角
戲」。到了上課時間，他專門負責搬重物去了。

　　無所事事最難捱的關係，大岡幹勁十足地著手搬東西。

　　「──咦，相當有幹勁哪。」

　　當大岡抱著一大綑跳繩用的繩子在走廊上走著時，有聲音喊住他。

　　「啊，您好。」

　　大岡連忙鞠躬。

　　大岡並不擅於記住人的臉，不過起碼記得她是早上對孩子們「訓話」的園長。

　　「你唱的歌很好聽咧。」

　　「沒有沒有……」大岡難為情得很。

　　「請再多唱一點給大家欣賞。」西野史子說。

　　這時，女事務員跑過來。

　　「園長老師！」

　　「怎麼啦？」

　　「呃──電視台的人，他們說要採訪有關井上初美小姐的事──」

　　「傷腦筋哪，拒絕吧。」

　　「嗯，拒絕過了，他們不肯走。」

　　「哦……」

　　見到西野史子困惑的樣子，大岡說：

　　「讓我做點甚麼好嗎？」

　　「你嗎？」

　　「嗯。交給我辦，我最拿手搬東西。」

　　「可是，又不是叫你搬行李──」

　　「差不多一樣的。」

　　大岡即刻往庭院走去，西野史子等人慌忙追上去。

　　然後──見到大岡倏地扛起聚在門前的其中一名前來取材的男子，不知運到哪兒
去了。

　　「──好了，下個輪到誰？」

　　大岡跑回來，拍拍手喊說。記者陣一哄而散。

　　「都走啦。」大岡向西野史子走過來。「他們大概想起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
辦，全都走啦。」

　　「大岡先生……剛才扛起的人去了哪兒……」

　　「噢，抬起對面橫街的餐廳去了。」

　　「餐廳？」

　　「我讓他坐在水果箱中，他一定很高興吧。」大岡笑說。

　　「水果箱中……」西野史子呆然。

　　咦？紙巾咧。

　　春子眼尖，發覺有人向路人派紙巾。派的人是個穿圍裙的女孩，樣子不太可
愛。不過，不管長相可不可愛，不拿白不拿，來者不拒，乃是春子的「人生哲學」。

　　購物回來的路上，春子咯啦咯啦地拖著購物車。重量相當，不過，即使加多兩
三包紙巾也沒啥改變。

　　「哎，給我一包吧。」春子說。那名穿圍裙的女孩說：

　　「請。」

　　然後遞過一包紙巾給她。

　　「我們家是大家族哦。如果不給三包左右的話，大家會搶的。」

　　跟對方無關的事。不過，女孩還是給了春子三包。春子很滿意。

　　當然，她完全沒察覺，那女孩悄悄地從圍裙的口袋掏出一個黑盒子，扔進她的
購物車內。

　　「謝謝，你會出人頭地的。」

　　春子說了一番恭維的話，又再邁步。

　　其實家裡的抽屜裡堆積如山，春子每次看了就咧嘴笑，幸好紙巾不會腐爛。

　　還有一段路才到──拐過前面的轉彎，就能見到南條家公館了。

　　春子想起今晚準備要看的電視劇──上次結束於怎樣的場面呢？記不清楚了。

　　那兩個人……結束於親熱鏡頭嗎？還是互相扭打？……

　　「哎，怎樣都可以啦。」春子喃語。

　　拐了彎……春子沒發現有人離遠釘自己的稍。當然更沒察覺，她就是派紙巾給自
己的女孩。

　　拐彎後走了一會，稍微俯面而行時，跟一名怪異的中年男子擦肩而過。

　　──可疑的傢伙。春子直覺，驀地回頭。

　　數秒後，在轉彎處的另一邊，那女孩按了手中的發訊器的掣。

　　「轟」一聲震天巨響，購物車爆炸了。

　　雞蛋、紅蘿蔔、洋荵、肉碎，以至洗髮精乾電池等日常用品，漫天飛舞，然後
散落滿地……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替身】

　　這一天，南條麗子──居然外出了！

　　當然大家都知道，自從出世以後，麗子並非沒有離開過家門。

　　可是，像今天那樣獨自前往一個從沒去過的地方，對麗子而言是罕有的事。然
後，她離家已超過三個小時了。

　　並非去很遠的地方。普通的話，從南條宅出發，四十五分鐘以內就到了

　　今天早上的事。送小幸上學回來後，有電話打來，剛好由麗子接聽。

　　「──是，南條宅──嗄？」

　　對方嘰里呱啦地說了一大堆，麗子只聽懂是關於甚麼「保險」的事。

　　「──所以，務必請您親來一趟。」女性在電話裡說。

　　「是嗎……」有教養的麗子用禮貌的語調說。「我只要拜訪您就行了是嗎？」

　　「是的，我現在把地點說給你聽。」

　　「是──啊，請等等。」

　　麗子連忙拿來便條紙和原子筆，然後說：「請。」……

　　──真是的。

　　麗子筋疲力竭地停了步。

　　怎麼東京這麼大？

　　為了尋找那個地點，她已連續走了兩小時以上。因她把對方的說明便條擺在家
裡忘了帶出來……

　　也許回去拿更快些，但當她察覺時，已經坐上地鐵了。她只記得在哪個車站下
車，以為一下車就曉得了──糊塗的麗子，結果在上一站下了車！

　　連自己也不清楚怎麼出到地面的，她只記得對方說「有一幢建設中的大樓，我
的公司就在後面」。

　　「建設中的大樓呀……」

　　無論怎麼橫看豎看都找不到。

　　她問一名路過的人。

　　「在對面吧。」路人說。

　　結果是完全不同的大樓。

　　如此這般──麗子仿如在撒哈拉沙漠流浪的旅人般，東西南北也分不清，就這樣
在那一帶步行了兩個多小時。

　　已經……不行了。

　　麗子筋疲力竭，胡亂地走進一間就近的咖啡室，軟癱癱地坐在沙發上。

　　「要點甚麼？」女侍應走過來。「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的……只是──疲倦了。抱歉。」

　　「是嗎？是否做了甚麼激烈運動？」

　　「我迷路了。」麗子斷斷續續地說。「給我……可可……甜一點的。」

　　「是。」

　　女侍應有點吃驚。

　　可可端來了。喝著喝著，麗子也恢復了不少元氣。

　　同時「母親」的自覺回來了。

　　糟糕！是接小幸回家的時間啦。

　　看看錶，即使現在馬上趕去幼稚園也來不及了。麗子借用咖啡室的電話，打去
阿健的公司。

　　「──怎麼啦？」阿健接電。「好像氣喘喘的。」

　　「我累慘啦，迷路了。」

　　「迷路？誰？」

　　「我呀。哎，可以幫我接小幸嗎？」

　　「可是可以──怎會迷路的呢？現在在哪兒？」

　　「如果我知道在哪裡，就不會迷路了。」

　　麗子少有地陳述論點。

　　「你一個人能回去嗎？」阿健擔心地問。

　　「不曉得……如果回不去，可能在這兒過夜吧。」

　　「我去接你！你留在店裡別動！」阿健慌忙說。「懂嗎？我先開車去接小幸，
然後轉去你那兒──對了，幹嘛你去一個不熟悉的地方？」

　　「那個呀──」

　　對於麗子不得要領的說明，阿健沉吟片刻。

　　「看來有點古怪。」他說。「也許你去不到反而正確。」

　　「是？」

　　被丈夫稱讚（？），麗子稍微鬆一口氣。

　　「總之，你待在那兒。叫店裡的人聽一下，我要問地點。」

　　「知道。」

　　麗子請剛才那位女侍應聽電話後，回到座位。

　　「──啊，好極了。」

　　這樣可以安心了。

　　阿健會去接小幸，然後來這裡接自己。他真是個好丈夫，我真幸福……

　　一安心就徹底安心的麗子，坐著坐著，不覺睡著了。

　　她完全沒察覺，一部救護車發出尖銳的警笛聲，從店外飛馳而過。

　　「喂──醒來吧。」

　　被阿健拍肩膀，麗子醒了。

　　「咦，老公──早。」說了才發現不是在家裡。

　　這才察覺自己在咖啡室裡睡著了。

　　「抱歉──我安心了嘛，所以──小幸呢？」

　　「沒事，岳母大人帶她回去了。」

　　「是嗎？阿──剛才真的好累啊！」

　　她伸個懶腰。

　　「你剛才是不是說建設中的大樓甚麼的？」

　　「嗯……大樓怎麼啦？」

　　「附近有個年輕女子被襲擊，就在建設中的大樓後面，年齡跟你差不多。」

　　叫麗子直眨巴眼。

　　「說不定認錯是你哪。」阿健說。

　　「啊……那個人──」

　　「大概途中發現認錯人了吧，下手沒那麼重，性命獲救了。假如你去到的話……」

　　「可是，那個人太不幸啦。」

　　「幸好不是你，你知道你對我多重要。」

　　「老公。」

　　麗子緊緊抱住阿健。

　　有人拍手，是店裡的女侍應……

　　──阿健開車回家的路上，汽車電話響了，麗子接聽。

　　「啊，媽。對不起，要麻煩您去接小幸。我沒事──嗄？──你說甚麼？」

　　阿健飛快地望望麗子。不尋常。麗子啞然，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樣子。

　　「喂，讓我聽一下。」

　　「……已經收線了。」

　　「是嗎？那就放回去吧──對了，岳母大人說了甚麼？」

　　「她說……春子死了。」

　　阿健呆若木雞，終於笑了一下。

　　「怎會呢？」他說。

　　「媽說──在家附近──購物車爆炸了……然後，春子就……怎麼辦？」

　　血色倏地從阿健的臉褪去。

　　「捉緊一點！」

　　阿健猛踏油門，穿過其他車子飛速蛇行而去。

　　在門前停下車時，見到路邊停了兩三部巡邏車。馬路四處散落著瓶瓶罐罐類。

　　「是真的……春子！」

　　阿健把車子開進門內。

　　走到屋內時，美知打開客廳的門。

　　「我也接到通知，馬上趕來了。」

　　「美知……春子真的──」

　　「炸彈的關係──」大河內刑警跑出來。「屍體粉碎了……真是慘不忍睹！」

　　他又抽抽搭搭地哭了。

　　「怎會……」

　　阿健等人走進客廳，春子的照片──直二米、橫一．五米──俄然正坐在壁爐台上。

　　「這張照片……怎麼啦？」麗子瞪大眼。

　　「上次她和小幸在公園拍的，拿去放大。我想是拍得最好的了。」華代也在抽
鼻涕。「她真是個好孩子……」

　　當然，麗子也同意說春子是「好孩子」，可是──這麼大的照片，春子的笑臉擴
大時──

　　在覺得她可愛、可憐之前，仿如巨人從窗口窺視這裡的感覺……

　　「波士。」大岡走進來。

　　「你也來啦。」美知回頭。

　　「嗯……」大岡仰視照片。「──她不是壞人，雖然也沒甚麼長處……死了，畢竟可
憐……」

　　「唱點甚麼吧。」

　　「哦……那就唱莫札特的『安魂曲』吧。」

　　「甚麼都可以。」

　　大岡用他那清澄的男高音開始唱時，所有聚集的人都滿腔激動，開始有人啜泣。

　　傳來某種汽車引擎發動不起的聲音──

　　哇！

　　淒厲的哀哭聲壓倒其他聲音。

　　……所有人面面相覷。

　　那個哭聲──用如此驚人的聲音哭泣的是……

　　眾人回頭。在客廳的入口哇哇大哭的，乃是春子。

　　「真是的，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美知埋怨不休。

　　「對不起。」春子搔搔頭皮。「大家哭得那麼傷心，所以我也……」

　　「那麼，死的是乘隙行竊的小偷？」麗子問。

　　「嗯。他突然搶走我的購物手推車就跑。我想追上去的，但我穿拖鞋嘛，腳下
一絆，摔倒了。這時『轟隆』一聲……」

　　阿健愉快地說：「即是摔一跤，撿回一命囉。也許應該為那名替死的小偷立墓
比較好。」

　　「若是這樣──咱們在幹甚麼呀？」美知說。

　　連她自己也在啜泣的關係，不由生氣。

　　「飛來的蛋黃醬啦果汁甚麼的弄髒我的頭。剛才我上去洗頭，順便洗了一個好
舒服的長澡。」

　　「總之春子平安無事，好極了。」麗子說。「美知也這樣想吧？」

　　「對呀。如果失去了『重心』，這房子可能會飛掉。」

　　「無論如何，」阿健站起來說。「第一，幼稚園發生炸彈事件；第二是有人認
錯是麗子，把女子打傷事件；然後是狙擊春子事件。任何一件都跟南條家有關。」

　　「我們又沒做過甚麼與人結怨的事。」華代說。

　　「即使我們不做甚麼，也會有人恨的。」美知平靜地說。「我們這邊有必要想
好對策了。」

　　「別擔心！我會盡全力做好戒備的！」大河內刑警說。

　　「靠不住。」美知坦直地說。「由我們採取攻擊，先下手為強。這是避免造成
犧牲者的最佳辦法。」

　　阿健和美知對望──只有兩人知道，他們的眼底出現面對「勝負」時的緊張和興
奮的目光──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地盤的女人】

　　「Ｎ建設工業」。

　　出去辦事回來的弓濱久美，在一部停在大廈前的客貨車車身上見到那幾個字
時，不由停步。

　　將近午休的時間。

　　這部車，搞不好是……

　　車上沒人，當然，寫上「Ｎ建設工業」的客貨車不止一部。可是，怎那麼巧就
在這幢大廈前面？上次跟打電話給阿健的可疑人物在路邊站著談話的，可能就是這
部客貨車的人。

　　久美飛快地環視四周──然後，見到一名跟上次見到的穿工作服的男人相似的
人，大概剛吃過午餐吧，嘴裡叼著牙簽，看著運動報走過來。

　　工作服，大致上都很相似。可是久美認為：「這可能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有人生來就很好運。久美相信自己是其中一個。雖然有關阿健的事，在相識以
前已有妻子（連孩子也有了），屬於「不幸運的相遇」，但她認為現在還有扳回的
機會。

　　如今在眼前出現的「Ｎ建設工業」客貨車，不正是「幸運」的起頭麼？

　　──久美下定決心了。

　　她衝進大廈，把一個裝著文件的信封交給接待處的女孩保管，不由分說地又衝
出大廈。

　　穿工作服的男人已坐上客貨車，準備發動引擎。

　　久美跑近一架停在附近的計程車，敲敲玻璃窗。

　　「──甚麼事？」

　　正在小睡的司機被她叫醒，板著臉看久美。

　　「載我。」

　　「我正在休息哦，空車馬上就來的。稍等一會就──」

　　一萬圓大鈔，唰地擺到司機面前。

　　「不用找了。」久美說。

　　「上車吧。」司機馬上清醒，打開車門。「上哪兒去？」

　　「追剛才開走的客貨車。」

　　「跟蹤嗎？」司機邊發動車子邊說。「是不是要賽車？」

　　「那個時候，讓我來開好了。」久美說，司機笑了。

　　「放心。我的駕駛技術是一流的。」

　　五十開外的中年司機，看樣子很老練。久美非常滿意自己選對了計程車。

　　「春子呢？」

　　華代探臉出客廳，問。

　　「不曉得。」送小幸上學回來的麗子搖搖頭。「剛才好像有客人來了，大概端
茶去了吧。」

　　「哦──可是，見不到她的影子，怪怪的。」

　　蓋因她差點被炸死，擔心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不可能又有炸彈吧？」

　　「若是的話，會有聲音的。」華代說──

　　傳來「隆」一聲……好像不是炸彈聲。

　　「──實在無禮呀！」

　　春子怒氣沖沖地走過來。

　　「春子，你在生甚麼氣？」麗子好奇地問。

　　「少奶！那個小毛頭，企圖做出無禮的事情！」春子投訴。

　　華代和麗子對望一眼。

　　「──誰是小毛頭？」華代說。

　　「那個無禮的刑警。」

　　她說的是大河內。

　　「叫他小毛頭，不是不敬嗎？」麗子有點同情他。

　　「那麼，叫他『小姐』如何？」

　　春子的嘴巴也很厲害。

　　「不過──他做了甚麼『無禮的事情』？」

　　「他在客廳裡，想偷襲我！」

　　春子的話令在場的二人啞然無言。

　　「他做出……如此無謀的事來？」華代說。

　　「難道他有自殺願望？」麗子喃語。

　　看來無須擔心春子本身的安全。

　　「──那麼，大河內先生還活著麼？」

　　「很遺憾，他還活著。」

　　春子回頭看時，當事人大河內正東歪西倒地走過來。

　　「你們好……」

　　大河內彷彿從颱風中散步回來的樣子，領帶歪了，外套也破了。襯衣鈕扣飛掉
了兩三粒的樣子。

　　這根本不像是「偷襲人的人」。

　　「大河內先生。」麗子說。「堂堂一名刑警先生，居然偷襲一名弱質女子，是
怎麼回事？」

　　春子假咳一聲。

　　「呃──少奶，剛才我說『被偷襲』，那是比較誇張的表現法……」

　　「你有偷襲嗎？」

　　「沒有的事。」大河內靠著門框，哈哈聲喘氣。「我……只想給她一個小小的提
案而已。」

　　「小小的提案？」

　　「嗯……蓋因春子姑娘被炸彈犯人狙擊過。犯人以為她死了，不曉得實際死去的
是劫匪。因此我向她提議，請她偷偷化裝一下，將計就計的找出犯人的背景──」

　　「唷，不是很有趣嗎？」華代點點頭。「春子，那你為何生氣？」

　　「我沒生氣。」春子鼓起腮幫子。「可是，這人實在太無禮了！」

　　「不，我絕對沒有那種意思──」

　　大河內想說甚麼時，見春子又開始「的的」聲弄響指頭，連忙噤口不語。

　　「可是，大河內先生。」麗子說。「您說要找出犯人的背景，怎樣做？」

　　「呃……那點還要慢慢檢討……」

　　原來是即興的念頭。

　　這時電話作響，春子接聽。

　　「喂，南條宅。」因生氣而發出大聲音。「──啊，請稍候。少奶，健少爺。」

　　「哦──喂喂？」麗子接聽。

　　「喂……剛才怎那麼大聲？耳朵都痛了。」阿健說。

　　「春子呀，她在生氣。」

　　「我有甚麼罪過嗎？」

　　「她說大河內先生想偷襲她喎。」

　　「甚麼？」

　　「其實只是普通提議而已。叫她化裝甚麼的……沒甚麼事。」

　　阿健也無從憑麗子的說明去了解事態。

　　「等我回去再慢慢聽好了。那麼，大河內在你那邊嗎？」

　　「嗯，他躺在這裡。」

　　「躺下了？」

　　「被春子罵一頓了嘛。」

　　「原來如此。」阿健似乎想像到了的樣子。「他能聽電話嗎？」

　　「大概可以吧……老公。」

　　「甚麼？」

　　「你愛我嗎？」

　　「喂……這裡是公司哦。」

　　「在公司時就不愛了？」

　　「──愛。」阿健投降了。「總之，叫大河內吧。」

　　「是。」

　　大河內馬上接聽電話。

　　「──是──明白了。那麼，我馬上報告調查結果！」

　　他直立不動，甚至向電話敬禮。

　　「──他沒事吧？」華代悄悄對麗子說。

　　「是不是被春子打壞了腦？」

　　「若是那樣，不如叫春子再打一次好了……」

　　大河內渾然不覺，有人正在進行一項恐怖的相談……

　　「──這條路嗎？」美知說。

　　「唔……」井上初美皺眉沉吟。「也有那種感覺的。」

　　「算啦，慢慢兒想。」美知拍拍初美的肩膀。

　　「對不起。」

　　「沒關係，反正空閒嘛。」

　　美知再讓并上初美坐在電單車後面，慢慢地開動。

　　──美知正在「黑街」附近用電單車巡視著。

　　她要調查，井上初美是從哪裡光著身子跑出來的。發現她暈倒時，她的腳背並
沒有受傷。

　　不妨假設她是走柏油路過來的。這樣一來，美知推測是沿著剛才的路線來的可
能性最高。

　　美知並沒有告訴女郎，她就是井上初美。她希望她自己想起來。

　　到底有怎樣的內情？

　　報章和電視上，井上初美的名字以重要嫌疑人物的身份出現。美知看到了，但
沒拿給當事人看。

　　「大概在這一帶吧。」美知停下電單車。「再遠的話，你就不可能裸著身子跑
來了。」

　　「是。」初美臉紅了。「可是，我甚麼也想不起來。抱歉。」

　　「算了，很快就會突然想起的。」

　　美知正要改變電單車的方向之際──

　　「救命啊！」女人的聲音。「不要！」

　　美知迅速環視四周。

　　聲音大概來自──那邊的地盤……

　　建設中的大樓骨架，已經搭至十樓左右。地盤被高高的白鐵皮圍住，聲音是從
那裡面傳出來的樣子。

　　「甚麼事呢？」初美說。

　　「你留在這兒。幫我看住電單車好嗎？」

　　「是。」

　　美知把電單車交給初美後，走近那道鐵皮圍牆，輕盈地跳上去。

　　跨越圍牆是小兒科。她「咚」地跳進裡面，環視周圍。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部客貨車──寫著「Ｎ建設工業」的字樣。

　　「Ｎ建設」呀──阿健好像提起過「Ｎ商事」甚麼的。

　　「嘩！」裡頭傳來叫聲。

　　美知穿過鋼架之間奔過去。

　　「幹甚麼呀！」女人尖叫。

　　美知眨眨眼──一名外表相當貌美的女子，被三名大漢圍著調笑。

　　女子兩手被綁，身子被工程用的鎖鍊懸吊著。

　　「誰叫你跟蹤我？作好心理準備吧！」其中一名男子說。「怎樣處置她？」

　　美知藏身在堆積的木材背後，觀看情形──如果衝出去「擺平」他們三個是很簡
單的事。

　　可是，三人之中，有兩個穿著工作服，像是地盤工人，另外一個不是。

　　黑夾克，黑襯衣──怎麼看都是黑道的人。冷冷的氣氛，充滿殺氣，有「殺人
者」的味道。

　　暫時看看情形好了，美知想。

　　「不要節外生枝。」穿黑夾克的男人說。「上次就是這樣搞砸的。」

　　「話是這麼說……」穿工作服的二人對望一眼。

　　「快點收拾這女的，別起色心。懂嗎？」

　　說完，黑夾克男人轉身離去。

　　是嗎？搞不好是……

　　美知沉思。

　　「喂，怎辦？」留下來的二人望著女郎。

　　「可是嘛，就這樣用混凝土腌掉，太可惜啦。」

　　被吊著的女人睜大了眼。

　　──她是弓濱久美。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悲哀的過去】

　　「我也這麼想……」

　　「嗯。可是，萬一被她跑了的話……」

　　「開除嗎？」

　　「可能被砍頭哦。」

　　黑夾克男人離開後，穿工作服的二人正在「檢討」著怎樣處置那名被吊著的女郎。

　　「可是，這種機會很少有哦。」

　　「對嘛。」

　　「人又漂亮……」

　　「如果脫光衣服的話，身材一定也不錯。」

　　二人猛吞口水的聲音，幾乎連躲在一邊的美知也聽到。

　　──卑鄙的傢伙。大概沒女人鍾意吧，只敢對手腳被縛的女人生歹念。

　　美知蠢蠢欲動，準備教訓他們兩個。

　　「好……借隻耳朵來。」

　　二人竊竊私語。

　　被吊著的弓濱久美，無論怎麼掙扎也解不開鎖鏈，萬一跌下去的話，下面是尚
未凝固的混凝土──實死無疑。

　　那兩個人終於商量完畢。

　　「喂。」其中一個對弓濱久美說。

　　「甚麼嘛。」久美杏眼直瞪，但欠魄力。

　　「你也不想死吧。」

　　「那還用說。」

　　「那麼，你要不要乖乖服從我們？如果聽話的話，我們就饒了你。如果不願意
的話，就這樣用混凝土腌掉。你要哪一個？」

　　傻瓜，美知不由嘆息。

　　如果真要救她的話，根本沒必要說悄悄話。而且，女的肯定會答：

　　「我願意服從。」

　　當然，不能相信男人真的會放過她。不過總有逃生的機會。

　　「怎樣？」另外一個男的說。

　　「殺了我吧。」女郎答──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美知也嚇了一跳。這女的是否神經不正常？

　　「喂……我們要幫你哦。你不信任我們？」

　　「信呀。」

　　「那你為何──」

　　「你說要我乖乖聽話，即是要強姦我的意思，對不對？」

　　「是那個意思嗎？」男人裝蒜。

　　「總之，與其受凌辱，不如死掉的好。來，把我腌混凝土或腌成泡菜都可以，
動手吧！」

　　男人反而嚇呆了。

　　「懂嗎？──難得我們決定要救你──」

　　「我呀，有自己愛的人。」女郎反駁。「懂嗎？你以為我能在愛人面前展示被
你們這種人玷污過的身體嗎？若是這樣，不如死掉的好。我所愛的他，一定為我流
淚……像你們這種人，怎會了解這種心情？」

　　男人們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甚麼像你們這種人……不必講得這麼過份吧？」

　　「對呀，我們並沒有太壞哦。」

　　「對呀。」

　　他們互相點頭。

　　「你們不是冷酷無情的人吧，大概無妻無子吧。有沒有媽媽？如果令堂還活
著，你敢到她面前說：『我今天殺了一個女人』嗎？這樣做，你媽會開心嗎？」

　　「不要提我老媽！」其中一人臉紅了。

　　「對呀。下流！」

　　「咱們不是太壞的人哦！」

　　「對呀，只是受人所託而已。其實……咱們不想做這種事的。」

　　「對……」

　　二人肩抱著肩，彼此安慰。

　　美知又吃驚又好笑地旁觀著。

　　「萬一被老媽知道我幹這種事……」

　　「她大概很傷心地痛哭吧！」

　　「嗯……不過啊。」

　　「甚麼？」

　　「我家老媽好可怕的，她可能殺了我。」

　　二人完全浸入「自己的世界」。美知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聲。

　　「你們的本性不壞哦。」弓濱久美說。「停手吧，不要再做壞事，現在還不太
遲哦。回去孝敬父母吧！」

　　「孝敬父母……」

　　「對呀──就這麼辦。」

　　終於，弓濱久美的鎖鏈被解開，平安無事地下到地面。

　　「謝謝，我不會忘記你們的。」她摩挲著手脖子說。「我老爸有許多公司，隨
時來找我吧，我給你們安排工作。」

　　「太感激了。」

　　「多謝關心。」

　　二人鞠躬。

　　「那麼，保重囉。」

　　他們把弓濱久美送了出去……

　　西野史子面向桌子而坐。

　　所謂的園長，並非只是在開學典禮時站在麥克風前致詞就可以了。事實上，那
種園長也不少，但西野史子不是。

　　通常可以叫下屬去辦的瑣碎事情，她都設法親力親為。有關每一位學童的一舉
一動，她都細心留意，用心照顧。

　　在不干擾老師們的情形下照顧他們。

　　然後，每個孩子的臉都牢牢地烙印在腦海裡──她是那種典型的喜歡教育工作的人。

　　「──園長老師。」事務部的女孩探臉進來。

　　「甚麼事？」

　　「大學的永井老師來了。」

　　隔了一會，西野史子說：

　　「──是，請他進來。」

　　「是。」

　　「啊，等等──現在會客室有人嗎？」

　　「空著。帶他去那兒嗎？」

　　「就這麼辦好了。可以泡點茶水嗎？」

　　「是。」

　　西野史子回到手中的工作中，但無法專心的樣子。

　　五分鐘後，她站起來，走向會客室。

　　孩子們在走廊上跑來跑去。

　　「哎呀，怎麼啦？」她喊住孩子們。

　　「玩捉迷藏。」

　　「我們躲在這裡面！」

　　嘩一聲又跑了，西野史子笑著目送。

　　「──久候啦。」

　　走進會客室，西野史子順手關門。

　　站在窗口眺望園景的男士轉過身來。

　　「對不起，來遲了。」

　　四葉學園大學部的文學系教授永井巧實，輕輕施禮，說：

　　「我去倫敦出差，昨天才回來。」

　　「聽說啦，請用茶。」

　　「謝謝。」

　　五十多歲的永井，頭髮半白，予人知識份子的儒儒學者風度，三件頭西裝很適
合他。

　　「──那套衣服，在英國買的？」西野史子在沙發坐下，說。

　　「嗯……最近胖了一點，肚子一帶好緊。」永井巧實啜了一口茶，說。

　　笑臉突然從他臉上消失。

　　「我看了你的信。」永井望向窗口。「事情變得如此荒謬……」

　　「嗯。」西野史子嚴肅地點點頭。「我下不定決心……不知怎麼做才是。」

　　「我的立場──」

　　「當然我明白的。」西野史子連忙說。「我不想使你為難──只是那不是我個人
的問題所致。」

　　永井有點心神不寧似的盤起雙手。

　　「肯定嗎？呃──大悟君──」

　　「女接線生看到了屍體，而那孩子……呆呆地站在屍體旁。」

　　「接線生？人呢？」

　　「失蹤了。不光如此，大悟也消失了。」

　　「你說甚麼？」永井瞠目。「那麼──」

　　「被殺的是一個名叫大內邦子的女孩，被勒斃的，警方認為兇手是那名接線生。」

　　「原來這樣。可是，大悟君到哪兒去了？」

　　「毫無頭緒。」西野史子搖搖頭。「你知道些甚麼？」

　　永井稍微垂下眼睛。

　　「我……幾乎沒見過他。他也不記得我了吧？」

　　「嗯，應該是。不過，在某種情形下──可能突然想起甚麼……」

　　永井起身，走到窗旁，一直注視外面。

　　「對不起。」西野史子嘆息。「我會遵守諾言的。生那孩子時，我說我絕對不
會給你添麻煩。」

　　「請別誤會！」永井說。「我並沒有以那個承諾為盾而逃避甚麼。只是──如果
公開了，對我很不方便。」

　　「當然。」西野史子說：「──太太好嗎？」

　　「嗯……不好也不壞吧，每個月從醫院回來一兩次，我自己出外的時候也多就是
了。」

　　西野史子徐徐嘆一口氣。

　　「我本身是希望解決這件事的。」她說。「假如真是大悟做的話，儘管是兒
子，我也不能若無其事的委罪於別人。」

　　「說的也是。」

　　「只是……大悟去了哪裡呢？最近發生過炸彈事件，怪得很。」

　　「對對對，那件事好嚇人。知道甚麼嗎？」

　　「不……其他還有谷田先生的事──」

　　「谷田？你說理事的谷田？」

　　「是的，最近他頻頻出面哦。」

　　「那隻狐狸。」永井說。「對不起，不該叫他狐狸的。你和他一起做事的關係。」

　　「唷。」西野史子笑了。

　　「小心的好，谷田神通廣大。」

　　「嗯──到底他的目的是甚麼？」

　　「不曉得……這邊如果得到甚麼消息的話，我通知你。」

　　「謝了。」西野史子站起來。「對不起，事情搞成這樣。」

　　「幫不到忙，我也很苦，真的。」

　　永井拿起西野史子的手。園長的臉驀地緋紅。

　　「我走啦，工作還沒完。」

　　「我也有課。那麼，走吧。」

　　二人正要離開會客室時──西野史子把臉埋在永井的胸前，一剎那的。

　　兩三秒的事。然後開了門，二人走了出去。

　　然後……會客室空了。

　　咯噹一聲，大衣衣架搖動，探頭出來的是池上真知子。從她後面出來的是小幸……

　　兩人在玩「捉迷藏」，躲在會客室中。

　　「園長老師有點怪怪的。」小幸說。

　　「嗯……好像很傷心的樣子。」真知子有點心不在焉的答。「來，數一百下就出
去吧。」

　　「好！」

　　小幸朝氣地點點頭。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校車開動了】

　　好了。

　　形勢所趨，最終放走了女郎。

　　兩名大漢在「做了好事」的滿足感中沉醉了片刻……但和平不能持續到永遠。

　　「喂。」

　　「嗯？」

　　「怎辦？」

　　「怎辦？」

　　彼此對問，不可能找到答案，於是一同面有難色地沉思起來……

　　「如果說被她跑了……」

　　「算了吧。那樣說的話──」其中一個把手擱到脖子上。「從這裡上去就不見啦。」

　　「不見了就麻煩啦。」

　　在說廢話。

　　「怎辦？」

　　「你說怎辦？」

　　兩人又沉思起來。

　　這時傳來聲音：「讓我告訴你如何？」

　　兩人面面相覷。

　　「──剛才，聽見甚麼沒？」

　　「嗯……好像聽見甚麼似的。」

　　「天的啟示嗎？」

　　「沒那麼嚴重啦。」

　　不知何時，一名女子站在兩人面前──當然她是看見所有始末的美知。

　　「你是甚麼人？」

　　兩人焦急了。

　　「從哪兒鑽出來的？」

　　「我是人哦。」美知笑說。「看起來像女神嗎？」

　　「你在取笑我們哪！」

　　「喂，用這女的做那女的替身吧！」

　　「沒有剛才那個『好吃』哦。」

　　「忍耐忍耐好了，代用品嘛。」

　　「就這麼辦吧？」

　　談妥後，兩人「嘩」地襲擊──不可能平安無事。

　　當然是指他們兩個。

　　幾秒鐘後，兩個都滾跌在地，捧腹呻吟。

　　「真沒出息。」美知拍拍兩手。「手下留情的啦。」

　　男人們花了整整十分鐘才爬起來──那段期間，美知把在外面等的井上初美帶來。

　　「對這兩個人有印象嗎？」

　　讓她做「現場驗證」。

　　「啊……是他！」

　　男人們臉都青了。

　　「好像是……他們兩個把我的衣服脫光的。」井上初美點點頭。「對……他們還到
處摸我的身體──」

　　「豈有此理的傢伙。」美知說。「把他們扔進這混凝土裡面如何？」

　　「可是那樣一來……」

　　「你同情他們？」

　　「不太好玩吧？不如處以烤刑──」

　　看來井上初美更加偏激。

　　「救命啊！饒命，女俠！」

　　「對了。剛才那女的，咱們也放過她了。」

　　「應該做的事，有啥好神氣的。」美知狠瞪著，男人們靜默無聲。

　　「哼──如果要收拾你們兩個，何必弄髒本小姐的手。剛才不是有個怪模怪樣的
男人在這兒嗎？假如我把你們所做的事告訴他，你們猜後果會怎樣？」

　　他們臉都白了，彼此擁抱──稱不上是令人感動的鏡頭。

　　「說說看。」美知說。「外表看來，那傢伙好像不把殺人當一回事似的。」

　　「對……那傢伙是刀手。」其中一個說。「而且很快，眼睛也來不及看。」

　　「嗯──殺人等於是他的興趣哦。」

　　「嗯哼。」美知盤起胳膊。「哎，如果你們死了，本小姐可沒義務要出帛金，
死了也無所謂。」

　　「好無情啊……」

　　「那還用說──不過，我不會說的。所以呀，你們只要說，那女的肯定沉在這混
凝土裡就好了。大概誰也不會下去打撈的。」

　　男人們舒一口氣。

　　「對！怎沒想到。」

　　──相當窩囊的壞人。

　　「你們看起來不像黑社會的人，幹嘛要做這種事？」美知問。

　　「那是……出於沒法子吧。」

　　「嗯。」

　　「咱們倆是為公司而做的。」

　　美知啞然。

　　「為公司？──那麼，你們真的是『Ｎ建設』的職員？」

　　「當然，咱們公司是建築界的翹楚！」

　　「飛越世界的Ｎ建設！」

　　「停了吧！」美知打斷他們。

　　怕他們兩個接下去會唱公司的廣告歌。

　　「可是嘛，即使是為公司，也不至於殺人吧？」美知問。

　　兩人困惑地面面相覷。

　　「呃……也許是做得過份了點……」

　　「是業務命令，如果違抗就革職……」

　　「嚇人。」美知想，幸好自己不是公司職員。「那個用刀的男人是怎樣的人？」

　　男人們噤若寒蟬──美知嘆息。

　　「好吧。跟我來。為了確保你們不被殺掉，我帶你們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男人們呆呆地望著美知。

　　「我回來啦。」

　　弓濱久美對阿健說。

　　「喂……你上哪兒玩耍去了？」阿健沉住臉。「會議的資料怎麼搞的？從剛才起
到處找都找不到。」

　　他把文件夾咚地擺到桌上。

　　「抱歉抱歉。我放進櫥櫃裡，上鎖了。」

　　「快些拿出來吧！」

　　「是是。」久美打開櫥櫃，把資料的副本拿過去。「可以啦，我幫你拿去會議
室。」

　　「是？那就拜託了。我這邊全是文件夾。」

　　阿健兩手抱著一大疊文件夾，二人同往會議室。

　　「哎。」在走廊上，久美邊走邊說。

　　「嗯？茶水嗎？別的女孩拿去了。」

　　「哦……我呀，差點被殺。」

　　「啊。被哪個甩掉的男人追殺？」

　　「不是的──因我跟蹤『Ｎ建設工業』的車……」

　　阿健止步。

　　「剛才你說甚麼？」

　　「哎，人家在會議室等著吧？」

　　「嗯……」阿健繼續邁步。「剛才你是不是說『建設』？你怎會──」

　　「我被人用鎖鏈吊住，差點變混凝土。不過，正義之士救了我。」

　　久美淡淡地說，阿健聽呆了。

　　「你……我說過的，叫你別插手！」

　　「小聲點。會議室裡面聽見的！」

　　「嗯……拜託，不要再冒險了！」

　　「也好。」久美打開會議室的門。「──要不要跟我上酒店？」

　　在裡面並排而坐的幹部們，對久美的話大吃一驚。阿健滿臉通紅。

　　「懂嗎？你──」

　　「回答我。要不要陪我上酒店？」

　　「對，回答她吧。」其中一名幹部調侃地說。阿健更加臉紅了。

　　然後他回答了──

　　「噢。」麗子喊。

　　「發生甚麼事？」春子抬起臉來。

　　「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哦。」

　　「為甚麼這樣說？」

　　「這支筆芯斷了。」

　　麗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在玩填字遊戲。

　　麗子和填字遊戲，看似奇妙的組合，不過對於悠閒慣了的麗子來說，也許很適
合這種呆板的趣味。

　　只因太悠閒的關係，每次填完時，早已過了提交期限。不過麗子從未想過要寄
出去得甚麼獎品的關係，倒也無所謂。

　　「筆芯斷了，是否不祥的預兆？」

　　「你不覺得嗎？」

　　「說的也是……」

　　「啊，快到接小幸的時間啦。」

　　──接送孩子上幼稚園，其實不容易。在那段期間想做點甚麼又嫌太短，若是呆
等又嫌太長。

　　像麗子那樣做甚麼都慢條斯理的人，當然甚麼也不做的好。

　　「那就走吧。」麗子說。「那位刑警先生不知怎樣了？」

　　她指的是大河內。

　　「他呀。」春子嗤嗤以鼻。「我稍微弄弄響指，他就跑了。」

　　「唷。」麗子嬌笑。「你就別欺負他了──好了，你去把車開出來好嗎？」

　　麗子她們正準備外出的當兒，大河內──

　　「哈啾！」大河內打了個老大的噴嚏。「──我感冒了！」

　　「是不是有人講他？」孩子說。

　　「可能是。」另外一個說。

　　「一定是說他傻瓜。」

　　──大河內坐上幼稚園的接送校車。當然，周圍全是小孩子。

　　「他不是傻瓜。」其他人反對。「是鈍胎！」

　　大河內拚命鼓勵自己不要情緒低落。

　　有人捅他的手腕。一看，是小幸。

　　「別氣餒。」小幸安慰他。「大家開玩笑而已。」

　　「謝謝……」

　　換作平常，大河內會更加情緒低落，但他現在很感動。

　　「好了，大家都上車了吧。」

　　一名年輕的老師坐上來。

　　「有沒有人沒同伴的？」

　　「沒有。」回聲四起。

　　當然，老師已算齊了該上車的人數。

　　「那麼，司機先生，麻煩您了。」

　　校車緩緩開動。

　　大河內今天穿西裝。上次作毛公仔打扮來討孩子們歡心，反而弄巧成拙的關係。

　　「大家來唱歌吧！」大河內振作精神喊說。

　　孩子們啞然望著突然唱起歌來的大河內……

　　「園長老師──電話。」

　　女事務員喊。西野史子從庭院走回來。

　　下午天氣如此晴朗，叫人忍不住想出外邊走走。

　　「接到我辦公室吧。」

　　「是。」

　　「謝謝──喂？」西野史子接聽電話。「久候了──嗄？我是園長──甚麼？」

　　西野史子大驚失色。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擁抱炸彈】

　　「對對對，就是這樣。」大河內刑警幹勁十足地。「用力握緊你的拳頭──對了！」

　　大河內本身進入了陶醉的境地了。在他的指導下，孩子們也緊握麥克風，在幼
稚園的校車上合唱「女人的一生」……

　　同乘的老師，起初想阻止他的。可是，見到大河內一臉認真，孩子們也好奇地
一同唱出的情形，她也忍俊不禁。

　　「對了！開始哭著唱……好哇！」

　　見他使出渾身解數，仿如在跳盆舞的表演方式，女老師終於捧腹大笑。

　　「──大家靜一靜！」司機回頭喊。

　　「甚麼事？你想奪走孩子們的歡笑嗎？」大河內不高興地說。

　　「有電話進來了。」司機有點不悅地答。

　　「我來聽吧。」老師擦掉因笑太多而流出來的眼淚，走向駕駛席。

　　「是──我是山崎──啊，園長──嗄？」

　　這位老師名叫山崎貴代子，嬌小可愛，頗受孩子們愛戴。

　　「──真的嗎？──怎麼辦？──知道。」山崎貴代子瞄了大河內刑警那邊一眼。
「嗯……是的。我也覺得沒用──好的。」

　　掛斷汽車電話後，山崎貴代子的臉色變得蒼白。

　　「完了？好，那就繼續唱第二段歌詞吧！」大河內精神奕奕地說。

　　「等等。」山崎貴代子打斷他的話。「各位小朋友──今天有點事，稍微繞遠
些。大家可以跟這個大河內哥哥慢慢玩啦。」

　　興起嘩嘩叫聲。大河內更加幹勁衝天……

　　「那就走吧。繼續唱！『女人被小石子絆倒……』來！」

　　山崎貴代子走向司機。

　　「為何要繞遠路？」司機問。

　　「剛剛有人打電話給園長老師。」山崎貴代子說。「上次的炸彈犯人，在這部
巴士上裝了炸彈！」

　　「你說甚麼？」

　　「噓！不能讓孩子們知道！保持鎮定，繼續開車！」

　　「可是──」

　　「據說炸彈是裝在巴士的外側，由遙控器引爆的關係，不可能拆掉云云。必須
依照歹徒吩咐的路線行駛，否則就引爆甚麼的。」

　　山崎貴代子的臉色很蒼白，但語句清晰。

　　「怎麼辦？」

　　「總之，首先在下一個訊號燈左轉，再直走。其後歹人會有指示，對方會聯絡
我們。」

　　「怎會這樣──前面左轉是嗎？」

　　「是的。」

　　司機慢慢改換車線。

　　「不報警嗎？」

　　「交給園長老師去判斷好了。總之，孩子們的安全第一。」

　　「嗯，知道。」

　　「歹人方面表示，他們會拿出證據來證明不是假的──說是左轉，再看左邊的馬
路……」

　　訊號燈轉綠，巴士慢慢左轉。

　　數秒後，左邊面向馬路的小精品店「轟隆」一聲爆炸，玻璃碎片甚至飛到巴士
附近。

　　「好過份……」

　　山崎貴代子渾身顫抖。

　　大河內也停止唱遊，跑過來。

　　「請停一下。我下去看看。」

　　「不能停。」山崎貴代子低聲說。「這部巴士上也有炸彈。歹人說，如果開門
讓任何一個人下車的話，就用遙控器引爆。」

　　對大河內來說，要他即刻理解這種事態，也許負擔太大了些。

　　「刑警先生，請別讓孩子們察覺的好。拜託！」

　　聽了山崎貴代子的話，大河內用力點點頭說：「知道！」然後回到巴士中央，
用力揮動雙腕說：

　　「再來唱吧！『女人討厭謊言……』」

　　「約定啦！」久美說。「你在大家面前承諾的！」

　　「知道啦。」阿健回到位子，嘆一口氣。「上酒店就可以了吧──一起吃晚飯，
ＯＫ？」

　　「不單止吃飯就了事哦。」

　　「可是──」

　　「阿健是我的！」

　　久美吹起口哨來時，阿健桌上的電話響了。久美「啪」地伸手拿起話筒。

　　「喂？『我的阿健』的桌子──嗄？──噢，請稍候──我叫『我的阿健』聽電話。」

　　「喂──」

　　「你的電話，幼稚園打來的。」

　　「幼稚園？」阿健接聽。「南條健──您好──你說甚麼？」

　　阿健全身緊繃起來。

　　「──知道，我馬上去。」

　　「怎麼啦？」

　　阿健站起來時，電話又響了。

　　「──我是──是你嗎？」阿健壓低聲音。對方是「炸彈專家」。

　　「遲了，對不起。」那人說。

　　「其實剛才──」

　　「我知道，我就猜到你會擔心。」

　　「聽說裝在幼稚園的校車上。真的嗎？」

　　「肯定沒錯，在維修巴士時裝上去的。」

　　「居然查到了呀。」

　　「沿著草刈流的『死剩種』找到的。但已太遲……」

　　「是誰裝的？」

　　「知道了。只要嚴加追究，就能查出是怎樣的引爆裝置了。」

　　「能拆掉嗎？」

　　「問題是操縱遙控器引爆掣的人在哪裡。一有人下車就引爆的關係，多半是在
甚麼地方監視著巴士吧。」

　　「原來如此。」

　　「若要瞞住他們拆掉引爆器的話，並不容易。」

　　「安裝的人在哪裡？」

　　「還在維修廠，我在監視著出入口。」

　　「ＯＫ。地點呢？」阿健迅速記下來。「我叫美知過去你那邊。」

　　「是狗名？」

　　「人！把那傢伙交給美知辦好了，她最拿手那個。」

　　「知道。」

　　「只要知道裝法──」

　　「也就知道拆法了。」男人說。「總之，事不宜遲……」

　　「我懂。」

　　阿建立刻打電話給「黑街」的美知。

　　「──我是阿健。」

　　「咦，我正想聯絡你──」

　　「幼稚園巴士上裝了炸彈。」阿健說。「你到下面的地址去一趟。『炸彈專
家』在等著。要快！」

　　「ＯＫ！」

　　廢話一概不說，大家同是高手。

　　「怎麼啦？」久美愣住了。

　　「後事拜託了。」

　　阿健衝出去。

　　「等等！」

　　久美慌忙跟在後面。

　　美知飛電單車。

　　完全漠視訊號燈，直衝單行道，搞錯一步就鑄成大錯。

　　不到廿分鐘就抵達阿健所說的地址。

　　那是汽車的維修作業所──有個毫不起眼的男人站在前面。

　　不過，美知一眼看出他身上有某種特殊的味道……

　　「你是『炸彈專家』吧。」

　　美知從電單車倏地跳下來，對他喊。

　　「美知小姐吧。」男人說。「裝炸彈的人在裡面。」

　　「可以叫他出來嗎？」

　　「那倒無所謂……」男人有點擔心的樣子。

　　「怎麼啦？」

　　「五分鐘前，有個男人開車來，走了進去。

　　「怎樣的人？」

　　「像蛇一樣冷冷的感覺，一碰就死。」

　　「是他，用刀的。」

　　「是那種感覺了。」

　　「那麼，你留在這兒。」

　　「小心。」

　　「難不倒我的。」美知說，取出匕首。

　　維修廠是一幢高頂的倉庫式建築物，正面的大鐵門開了三分之一左右。

　　美知不會傻到從正門進去。當然，對方也會留意後門的。

　　她先回到電單車處，跨上去開動引擎。然後──衝向維修廠開著的門縫間，在那
之前猛然跳下。

　　只有電單車衝進裡頭。

　　突然傳來激烈的槍聲，電單車摔到了，火花四濺。接著汽油缸起火，火焰上揚。

　　趁著黑煙彌漫，美知低頭奔進裡面。

　　阿健在接待處打了一個電話，然後衝回電梯。

　　「喂！」久美也進來了。「這是上去的哦。」

　　「沒關係。」阿健說。「你留下來好了。」

　　「不──上酒店好嗎？」

　　「不去。」

　　「那我就跟著去！」

　　阿健嘆息。

　　電梯上到最頂樓。阿健從那裡的樓梯出到天台上。

　　風迎面刮來。

　　「做甚麼？想放廣告氣球？」

　　「喂，告訴我有關『Ｎ建設』的事。」

　　「嗯……」

　　久美把對方捉住她，想把她攪成混凝土，而她如何設法逃跑的經過，稍微加油
添醋地說明一遍。

　　「真是的。你以為自己有幾條命？」阿健苦笑。

　　「我的命不要你管！」

　　「Ｎ商事、Ｎ建設，一定有所牽連。我要查出他們跟四葉學園之間的接觸點。」

　　「幼稚園為何受到狙擊？」

　　「不曉得。總之，目前最要緊的是校車的安全。」

　　阿健委託大河內調查一有關Ｎ商事的背景，但他做夢也沒想到，大河內也在那
部出問題的巴士上……

　　「來了。」阿健說。

　　一部直升機逐漸降低高度，飛近大廈的天台。

　　「沒有直升飛機場，用繩子上去吧。」阿健大聲說。

　　好大的風。直升機在離地數公尺的高度停止，放下繩梯。

　　「我先上去。」阿健說。

　　「女士第一！」久美搶奪而上。

　　久美捉住繩梯上去後，阿健跟著。

　　「──行動吧！」阿健吩咐。直升機稍微傾斜角度，然後一下子飛到摩天大樓群
的上空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黑煙之中】

　　「好遲啊。」麗子歪歪脖子。「這個地點沒錯吧？」

　　「嗯。」春子回答。

　　不管怎樣迷糊都好，不可能搞錯每天來接孩子的地點的。

　　而且，除了麗子兩主僕外，其他好些母親也來了。

　　「會不會有意外？」

　　眾人互相交頭接耳地私語。

　　「奇怪。」麗子又歪脖子。「難道今天大家過夜去了？」

　　從沒聽說幼稚園有住宿制。

　　其中一名跑去打電話給幼稚園的母親，往集合在車站前面廣場的母親們走過來。

　　「如何？」

　　「還是搞不清楚。」那位家長氣喘喘地說。「不管怎樣問，學校都說『有點事
情，會遲到』甚麼的，叫大家不要擔心。好奇怪啊！」

　　「究竟發生甚麼事情？」

　　母親們各自猜疑。

　　「──說不定──」麗子開口了，大家一齊回頭看她。

　　麗子有點內咎地說：「說不定，巴士迷路了。」

　　──冷冷的視線射向麗子。

　　「不能等下去啦。」其中一名急性子的母親用堅硬的語調說。「咱們去幼稚園！」

　　「對呀！」

　　「大家一起湧進去！」

　　好像準備示威甚麼的樣子。

　　這時──有甚麼大聲音從頭頂接近。

　　「咦？是甚麼？」

　　「好吵哇。」

　　大家正在東張西望時，春子指著天空喊：「少奶，請看！」

　　「看甚麼？」麗子抬眼望天空。

　　「超人！」

　　「──在哪兒？」

　　「不是……我隨口說的。」春子搔頭皮訂正。「是咱們家的直升機。」

　　不必她說，大家也知道了，蓋因那部直升機下到廣場上空十幾米的地方來了。

　　捲起強風，母親們的裙子飛起，大家連忙按住。

　　「──少爺！」春子大聲喊。

　　聲音不輸給直升機的轟聲的，大概只有春子之輩了。

　　「唷。」見到阿健打開直升機的門把繩梯放下來，麗子瞪大了眼。

　　阿健大大揮手，做了一個「上來」的手勢。麗子也判斷出來。

　　「少奶！」

　　「我去了。春子──不去的好……」

　　幸好春子沒聽見麗子的喃語。

　　「我開車去追！」

　　麗子捉住繩梯一步一步爬上去時，春子從下面大聲吼叫。

　　然後她衝向車子。

　　載了麗子的直升機，再次高舞。春子所駕駛的車子漠視交通圈的單程通行規
則，追著直升機往前衝。

　　直升機飛遠了，車站的廣場前，剩下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母親們，啞然望
著甚麼也看不見了的天空……

　　電單車在維修廠中著火，冒起黑煙時，美知低著頭衝進裡面。

　　首先必須識穿開槍打電單車的人躲在哪裡。

　　美知閃開著火的電單車，從它旁邊穿過去。途中又有槍聲，子彈擦過水泥地面
反彈。

　　維修廠內很暗。有燈，但和外面的亮度有差異，需要一點時間才能讓眼睛適應。

　　美知衝向一部維修中的車背後。又傳來一發槍聲，那部車的擋風鏡粉碎了。

　　對方似乎完全掌握了美知的行動。

　　美知在車背後輕嘆，電單車的燃煙在四處彌漫，敵人也不會在裡面待太久吧。

　　然後──美知突然察覺撐在地面的左手濕了。往左邊一望，看到血泊……

　　一名穿工作服的男人──而且全身染血的──喉嚨被切斷，倒在地上。當然，已經
死了。

　　那名刀手幹的。殘酷的手法。

　　美知大嘆一口氣。怎樣的傢伙！

　　叫工人在巴士上裝炸彈，完成任務了就乾脆殺掉。

　　不可饒恕！美知掏出匕首。

　　噠噠噠的腳步聲往深處跑。美知立起身子──

　　那腳步聲是穿皮鞋的。

　　用刀的人通常留心不發出腳步聲。因為不同於用槍，必須接近對方才能殺人。

　　以那名老練刀手來說，那樣的腳步聲太大意了些。美知立刻判斷，敵人有兩個。

　　對方多半也察覺，這邊也是行家。於是一個出來誘敵，另一個下手狙擊。

　　看穿對方的戰略時，美知從容起來。她必須假裝中了對方的計。

　　通常用刀的就不用槍。美知憑她多年的經驗察知用刀者有某種微妙的自尊。

　　然後，剛才往深處跑的人多半有槍。當美知往腳步聲的方向行動時，用刀的人
就會在途中撲出來……

　　那麼，這邊就行動吧──不過，到途中為止。

　　美知低頭往深處前進。

　　這種地方，到處是作業台、手推車台等機器，藏身的地點眾多，只能依賴直覺
和反射神經來判斷對方的藏身之處。美知前進到途中，在一條鐵柱前面停步。

　　柱子上有按鈕，以及上下左右的箭頭──那是小型的吊車按鈕，可使維修廠的天
井往左右移動。

　　美知伸手按了一下，傳來馬達的旋轉聲，吊車開始垂下重甸甸的鎖鏈移動了。

　　她再換鈕，使吊車往深處移動，並直直撞向裡頭堆積的木箱。

　　木箱「咯啦咯啦」地崩跌下來。

　　「嘩！」一聲，一名穿大衣的男人從那堆木箱背後滾出來。

　　美知全身一鼓作氣，向那人直衝過去。

　　持刀等候的男人，大概想不到美知一下子衝出來吧，似乎有一剎那不能動彈。

　　美知看穿了。

　　滾地的男人趴在地面，抬起頭來。美知見到有某物直直瞄向自己。

　　對方右手有槍。假如他馬上開槍的話，可能美知躲不及──可是，美知比他更快。

　　蓋因男人先跪在地面才舉槍，他給了美知兩秒鐘的決定性一刻。

　　美知騰空撲向男人。男人仰面倒下。

　　美知迅速轉身並坐起時，手已捉住男人手中的槍。

　　連扣兩次扳機，往持刀的男人藏身的一帶射擊。

　　目的不為殺他。而是告訴對方，槍已到了我手。

　　黑影「嚶」的一聲，往門口跑去。有黑煙擋住，目標不準。美知放棄了。

　　倒地的男人心口上，插住美知的刀。在她撲上來的剎那，刀已刺穿對方的心臟。

　　「好高明啊。」她喃喃自讚。

　　她拔出匕首，擦去血跡，站起來，走出維修廠。

　　出到外面時，「炸彈專家」站在那裡。

　　「竟然沒事呀。」他表欽服。

　　「有兩個哦。」美知說。

　　「另外一個是從後面進去的吧。」

　　「後門──」

　　那麼一來，可能是坐別的車來的。車子多半還在。

　　「裝炸彈的人被消滅了。」

　　「果然。」男人嘆息。「『草刈流』的人心狠手辣啊。」

　　「幫忙想想怎樣拆炸彈吧！」美知說，同時往維修廠的後門奔去。

　　「找到了。」阿健說。「那部巴士。」

　　直升機終於從上空發現了幼稚園的巴士。

　　「要不要下到車頂去？」麗子問。飛機師瞪大了眼。

　　「別亂講了！這麼窄的路，怎樣下去？」

　　「我明白。」阿健哄慰。「上升一點高度吧，應該有人在跟蹤巴士才是。不能
讓他們發現我們。」

　　「知道！」

　　「可是，別跟丟了巴士哦。」

　　「包在我身上。」

　　麗子握住阿健的手，問：

　　「怎麼辦？」

　　「從那班人的做法來看，大概真的裝了炸彈上去了。首先要判斷他們有甚麼目
的。」

　　「說的好散漫啊！萬一小幸有甚麼不測……我……」麗子開始抽泣。

　　阿健樓著妻子的肩膀，說：

　　「沒事的，相信我。」

　　「萬一有甚麼的話……我殺了你！」

　　阿健瞠目。

　　「──無線電聯絡。」機師說。

　　「謝謝。」阿健拿起麥克風。「誰？」

　　「──是我。」

　　傳來美知的聲音。

　　「美知！你在哪兒？」麗子探前身子，阿健按住她。

　　「怎樣？」

　　「被幹掉了。對方先到步，殺人滅口。」

　　「是？」

　　「不過，我得到了他們其中一個同謀所乘的車子。」美知說。「我現在是從那
部車上打的電話。」

　　「哦。哪裡的車？」

　　「叫那個少爺警長查呀。」

　　「好。車牌號碼是多少？」

　　阿健把號碼記下。

　　「我會在路上兜一兜的。找到校車了？」

　　「現在在Ｎ町的第二街十字路口。」

　　「很近哦。ＯＫ，我去那邊看看。替我開路吧。」

　　「我先聯絡大河內再說。」阿健搖搖頭。「那班傢伙究竟在想甚麼呀。」

　　對了，在阿健和麗子的後面，沉默地鼓起腮幫而坐的是弓濱久美。

　　阿健在半路把麗子接上機一起坐，她覺得沒趣。

　　「喂！」她捅捅阿健的肩膀。「別忘了你的諾言哦。」

　　阿健嚇一跳，這才想起久美的事……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行動之時】

　　「怎樣？現在在哪一帶？」西野史子園長問。

　　「巴士一直不停地走動著。」

　　山崎貴代子從巴士打電話回來說。

　　「孩子們的情形如何？」西野史子問。

　　「托大河內先生的福，大得幫助。」山崎貴代子說。

　　透過電話，可以聽見孩子們的笑聲。西野史子暫時鬆一口氣。

　　就怕有孩子哭說「我要下車」，騷動起來就沒完沒了……

　　不過，目前好像沒事的樣子。

　　「剛才接到南條先生的聯絡了，他說巴士上裝炸彈的事多半是真的。不過他說
他們會想辦法做點甚麼，叫大家稍等──在那之前，加油吧。」

　　「是，沒事的。」山崎貴代子用堅定的語調說。「我再跟您聯絡好了。」

　　「拜託啦。」

　　西野史子放下話筒，雙手掩臉──唯一的願望是孩子們不要有人犧牲。

　　「園長。」女事務員走過來。「家長們，要求說明狀況……」

　　理所當然的要求。先把巴士上裝了炸彈的事轉告家長們好了。

　　不過，目前還在調查那是不是事實，還沒報警，這件事先要取得家長們的諒解。

　　可是，如果拖太長時，大概無法避免不安和騷動吧！

　　「我馬上就來。」西野史子站起來。

　　正要離位時，電話又響。連忙拿起話筒。

　　「我是西野──喂？」

　　對方沉默。甚麼呢？

　　一瞬間想到，也許是裝炸彈的犯人打電話來要求甚麼了。

　　可是，傳來是一把柔軟的聲音。

　　「媽？」

　　西野史子的臉色劇變。壓低聲音問：

　　「大悟！你在哪兒？你沒事吧？」

　　沒回音。

　　「喂喂？──大悟。」怎麼啦？

　　回答她的是另外一個聲音。

　　「好好聽著。」

　　無感情的聲音，沉著淡定。

　　「你是誰？」

　　「聽著。」那男聲說。「巴士的炸彈，隨時可以引爆哦。」

　　「你說甚麼……」

　　「轉告母親們。傍晚以前，各自預備一千萬現金。」

　　西野史子努力保持冷靜。

　　「你們的目的是錢？」

　　「錢很重要。」男人說。「懂嗎？傍晚五點以前，報警也沒用的。」

　　「──還有嗎？」

　　現在只能依照對方的吩咐去做。

　　「你本人要到這裡來。」

　　「甚麼？」

　　「你的寶貝兒子想見你呀。」

　　「你把大悟怎樣了？」

　　「來了就知道──五分鐘以後，你出外面的大路等著，有車去接你。」

　　「喂喂──大悟──喂喂？」

　　電話收線了。

　　「呃……園長老師。」女事務員困惑不已的樣子。「怎麼啦？」

　　「不……剛才是家長來的電話。」

　　西野史子的臉色蒼白，但她踏著穩定的腳步往前。

　　那部車往西野史子所站的地方靠近並停下。

　　大型外國車，使用黑玻璃，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上車吧。」聲音說。西野史子毫不遲疑地坐上車。

　　除了開車的男子，後座只有一個人。

　　「對不起哦。」

　　他蒙住西野史子的眼睛。

　　不能反抗──大悟在這些人的手中。

　　「暫時兜兜風吧。」那人說。

　　車子加速奔馳。

　　追蹤校車的直升機，有無線電打進來。

　　「電話聯絡。」機師說。

　　「是不是美知？」麗子說。

　　「我來──我是阿健。」

　　「喂──是南條先生嗎？」年輕的女聲。「我是幼稚園的事務員。」

　　「你好。那邊怎麼樣？」

　　「剛才歹人提出金錢的要求。」

　　「要錢？」

　　阿健得悉歹徒要求傍晚五點以前要家長各自預備一千萬的事。

　　「──合起來是很大的數額了。不過，送孩子去四葉幼稚園的家庭，大概可以拿
得出那筆錢吧。」

　　「還有──園長她──」

　　「西野園長怎麼啦？」

　　「好像有人把她叫出去了，看來是同樣的歹人。」

　　「你聽到了？」

　　「片斷的。然後園長跟各位家長說出內情，大家都連忙聯絡家人去了。跟著園
長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我覺得奇怪，於是跟著出去看看──」

　　「怎樣？」

　　「一部白色外國車把園長載走了。」

　　「白色外國車？」

　　「相當大型的，車身很長。」

　　「往哪個方向走？」

　　「Ｋ鎮的方向。」

　　「幾分鐘以前的事？」

　　「兩三分鐘前。」

　　「好的，我先收線了。」

　　阿健傳呼美知所開的車上電話。

　　「──喂。知道這部車的資料了嗎？」美知的聲音傳來。

　　「不，找不到大河內。你能轉去Ｋ鎮嗎？」

　　「Ｋ鎮？」

　　「西野園長被歹人的車帶走了，白色的大型外國車。三四分鐘前從幼雅園前面
開往Ｋ鎮。」

　　阿健的說明簡單扼要。

　　「ＯＫ。開往Ｋ鎮的話……是單行道哪。」

　　「單行道？」

　　「我從反方向進入，那樣最快。」

　　「別亂來哦。」

　　「包在我身上。」美知說。「一有發現就通知你。」

　　「拜託了。」

　　不說多餘的話──這是高手的對話。

　　「好帥啊……」後座的弓濱久美嘆息。「──健，你的諾言。」

　　麗子狐疑地問阿健：「哎，甚麼諾言？」

　　「待會再解釋！現在不是談那個的時候。」阿健捏一把冷汗，支吾過去。

　　獨有弓濱久美笑口盈盈。

　　美知往反方向開進單行道……世上就有如此好運的人。

　　她用猛速出到對面的馬路，竟然順利地把車子調頭開向Ｋ鎮。

　　白色的大型外國車──在市區內開這種車的人不少。

　　希望順利找到就好了……

　　現在往Ｋ鎮開。從幼雅園往Ｋ鎮的車是相反方向。

　　美知在腦中計算──對方不可能在市區內開快車。

　　萬一被巡邏車逮住叫停的話，對方大概也感為難吧。

　　他們離開幼稚園大約十五分鐘了。普通時速五十公里的話，現在多半在……來到
前面那條路時，應該兩岔而過的時候了。

　　這時──一部白色外國車在對面車線行駛過來，黑玻璃。

　　可能是它了。

　　美知相信直覺。這條路禁止ㄩ轉，但她不介意。

　　她猛然加速，越過稍低的中央分離帶，進入對面車線。

　　當然汽笛喇叭聲四起。可是美知不為所動……

　　稍微接近對方的車，但不去到引起思疑的地步。這點美知早已胸有成竹。

　　除非那是完全不同的車……

　　不！肯定是它沒錯。不必遲疑了。

　　美知集中精神去追那部外國車。

　　「──發生甚麼事？」

　　因事前來幼稚園的永井巧實教授，見到職員們緊張的臉，不由狐疑地問。

　　「啊，永井老師。」女事務員說。「現在不得了啦。」

　　「怎麼啦？園長老師呢？」

　　「她……」女孩遲疑著。

　　不過，永井巧實是大家愛戴的人物。即使是大學部的教授，但一點也不擺架子。

　　「其實，這件事還沒通知警方──」

　　聽了女事務員的說明，永井臉都白了。

　　「怎會這樣……那麼，園長──」

　　「好像被歹人叫出去了。」

　　「叫出去了？」

　　「我也聽不太清楚……甚麼『大五』的。」

　　永井沉默一瞬。

　　「──她說『大五』嗎？」

　　「聽起來是的。」

　　永井點點頭。

　　「好──我先回去文學部，一有甚麼就立刻聯絡我，可以嗎？」

　　「是。」

　　「拜託了。」

　　永井急急跑回文學部，然後打開「理事長室」的門。

　　「有甚麼事嗎？」

　　豪華的理事長室裡，女秘書抬起臉來。

　　「谷田理事有沒有在？」永井問。

　　「谷田先生？一小時前來過，馬上走了。」

　　「哦──理事長呢？」

　　「其後他說有私事，馬上出去了。」

　　永井沉默地點點頭，走出理事長室。

　　現在的理事長叫泉川，事實上大家都知道，在理事會執牛耳的人物是谷田。

　　谷田來了，馬上離開，泉川隨後也走了……

　　事有蹊蹺。永井回去自己的研究室的路上，不斷地沉思。

　　「──啊，累了吧？休息一下！」

　　大河內汗水淋漓。

　　為了不讓孩子們有一瞬的厭煩，他又歌又舞的（當然，跟本來意義的「舞蹈」
有天淵之別），使出渾身解數逗樂子。

　　「還沒到嗎？」一名小孩說。

　　「對呀，再坐一會兒車吧！」山崎貴代子笑臉說。

　　「大家都喜歡兜風遊車河吧？」

　　大河內坐在空位子上喘氣。

　　然後，其中一名小孩提出：「我想尿尿。」

　　山崎貴代子困惑了一瞬──歹人吩咐，誰也不能下車。

　　可是，一個提出說要上廁所時，好幾個都喊著說「我也要」。

　　不是沒道理。巴士已行駛了四十分鐘了。

　　「哎，找個有廁所的地方停一停吧。」山崎對司機說。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面對面】

　　「有聯絡進來了。」直升機的機師說。

　　「知道。」阿健捉起麥克風。「這裡是南條健。你是哪裡？」

　　答覆是：「是我！」

　　阿建嚇了一跳。

　　「岳父大人！現在在哪兒？」

　　「我從富蘭克福回來了，在成田機場。我不是叫你們派人來接機嗎？」

　　「爸爸！」麗子搶過麥克風。「您說甚麼呀？小幸怎樣都無所謂嗎？」

　　阿健慌忙說：

　　「冷靜點，岳父甚麼也不曉得哦。」

　　「因他愛心不足的關係，有愛就曉得了。」

　　「別撒野了。」

　　「喂。」南條的聲音。「麗子也在嗎？你們在那裡幹甚麼？──對了，說起來，
我不曉得你們在哪兒哪。」

　　「直升機裡。」

　　「幸子怎麼啦？」

　　麗子發出吃人的聲音：「爸爸還悠哉遊哉的哪！」

　　阿健連忙按住通話機。

　　「──遇到有點麻煩的事。現在幸子所搭的幼稚園巴士上，裝了炸彈──」

　　阿健在簡扼地說明期間，麗子還在旁邊嘀嘀咕咕地說：「只要有愛……」

　　「──唔，Ｎ商事和Ｎ建設呀。」南條說。

　　「有甚麼頭緒嗎？」

　　「總之，那間公司的評價不太好──算了，我叫計程車先去公司一趟。一知道甚
麼就通知你。」

　　「──真無情啊！」麗子又生氣了。

　　「巴士停了。」機師說。

　　「停了？」

　　「怎麼回事？」

　　「不曉得──如果有事的話，應該會聯絡我們的。」阿健說。「慢慢旋轉一周吧。」

　　巴士停了。

　　「等等──大家等等哦。」山崎貴代子說。

　　剛好發現一間設計可愛的廁所。可是，裝炸彈的歹人說過：

　　「只要一個人下車就引爆。」

　　司機拿起適時作響的電話。

　　「──打來啦。」他低聲對山崎說。「歹徒的。」

　　山崎遲疑一瞬，接過電話。

　　「怎麼搞的？應該說過不要停車的。」男聲說。

　　「孩子們想上廁所。應該可以吧？」

　　對方沉默一會。

　　「──好吧。逐個逐個上好了。一個回到車上後，下一個才去。懂嗎？如果一個
不回來，整輛巴士化灰哦。」

　　山崎貴代子渾身打顫。對方是認真的。

　　「明白了。」

　　「我在好好監視著，別耍花招哦。」

　　「嗯。」

　　收線後，山崎回到巴士中央。

　　「大家好好聽著。一個一個上廁所，上完就回來。懂嗎？」

　　「嗯。」

　　「不要！」

　　「大家一起去嘛。」

　　孩子們發出不滿的聲音。

　　他們不知內情的關係，情有可原。

　　這時，有人高聲說：

　　「靜一靜！」

　　眾人安靜下來。

　　是池上真知子在說話。

　　「老師很為難的。」她對大家說。「所以，一個一個的上。完全不能忍的人開
始。」

　　當領袖的小孩說話時，大家居然同意了。

　　「小幸，你站在這兒，一個回來以後才讓下一個出去。」

　　她叫小幸站在門口。

　　「來，快點，大家排隊。還能忍住的人排後面，不會等太久的。」

　　說著，池上真知子對司機說：「請開門吧。」

　　巴士的門發出「咻」一聲打開了。池上真知子跳到外面。

　　「來，第一個。」

　　她扶著第一個小孩下車，帶他奔向廁所。

　　兩三分鐘後，她把該名小孩帶回來。

　　「來，下一個。」

　　小幸放另外一個小孩下來。池上真知子拉住那小孩的手奔去……

　　山崎貴代子心頭激動地注視那個光景。然後──

　　「了不起……孩子太偉大了……」

　　大河內刑警已在旁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知道車停了。

　　西野史子的眼罩被解開，她因一瞬的目眩而眼花。

　　「好了，下去吧。」男人說。

　　車門打開，西野史子有點腳步不穩地出到外面。出奇意外地，那是某高尚住宅
區的一角。

　　舊式別墅的後門開啟，她被人推了進去。

　　穿過一個有點荒涼的院子，走進一幢磚牆建築物。

　　這是甚麼地方？

　　門又打開。

　　「進來吧。」

　　外表看來，是個普通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

　　穿過微暗又帶潮濕空氣的走廊，帶路的男人止步。

　　「在這裡等一會。」他說，跟著不見了。

　　留下西野史子一個人在走廊。

　　怎麼回事？

　　她當然擔心大悟的事，但也不放心校車的情形。

　　然後──聽見甚麼低聲呻吟的聲音。西野史子環視周圍。

　　左右各有一道門。那聲音好像是由左邊的門漏出來的。

　　她有點遲疑，然後不顧一切地打開那道門。門沒上鎖。

　　「──誰？」

　　微暗的房間裡，有人躺在床上。

　　「大悟！」西野史子跑上前去。「你怎麼啦──」

　　「媽？」大悟坐起來，舌頭打結似的說。「有沒有藥？」

　　「嗄？」

　　「你不是帶藥來了嗎？」

　　「甚麼藥……大悟──」

　　「沒帶的話，你走吧。」大悟又躺下來。「用不著你了……」

　　「大悟……」

　　對於兒子吸毒的事，西野史子一籌莫展。

　　然後，背後傳來聲音。

　　「西野老師──談妥了嗎？」

　　赫然回頭。

　　「谷田先生！」

　　當理事的谷田，帶著素來的偽善笑容站在那裡。

　　──來到一個大而無當的大客廳。

　　「谷田先生──這是怎麼回事？」西野史子狠狠地盯著谷田說。

　　「好兇啊，你的眼神。不過，你也有自己喜歡的男人哪，像永井老師那樣的人。」

　　谷田依然是一絲不苟的打扮。

　　「跟永井老師有何關係？」

　　「無關嗎？他明明是大悟的父親。」

　　西野史子緊抿雙脣。這人知道一切。

　　「而且，大悟君也真不幸。雖然是吸毒的關係，但也不應該殺死女友的。不
過，身為母親，你也不希望兒子一輩子住監牢吧。」

　　西野史子挺直背脊。

　　「對於自己所做的事，他必須自己負責。」她說。

　　「哎呀呀，那麼說，你是情願把他送進監牢的囉。」谷田笑了。「殺人喎。不
會坐兩三年就了事。十年？大概十五年吧。你想，大悟君的身體或精神能承受得了
嗎？」

　　「可是──」

　　「幸好有兇手。不是嗎？」

　　谷田的話使西野瞠目。

　　「那麼……你要把井上初美──」

　　「對。只要使那女孩成為兇手，大悟君就不必坐牢了。當然，為了使他戒毒，
重新做人，是有必要入院的。」

　　西野史子踉蹌──然後坐倒在就近的椅子上。

　　「沒事吧？」谷田問。

　　「你……巴士上有炸彈的事，也是你做的吧！」

　　「我需要錢。」谷田泰然說。

　　「你想要甚麼？請說！」西野史子一直盯住谷田的眼睛。

　　「看來平安無事了。」從直升機俯望下面的阿健說。

　　他接到幼稚園巴士的聯絡，知悉了內情。

　　「巴士又開動了。」機師說。

　　「ＯＫ。繼續跟蹤──好好看著，有沒有一起開動的車子。」阿健回頭對弓濱久
美說。

　　「包在我身上，我的眼睛很好哦。」

　　久美幹勁十足，麗子大感無癮。

　　「只有眼睛好有甚麼用？」她厭煩地說。

　　這時，又有無線電聯絡。

　　「我來──南條健。」

　　「是我。」傳來一把平靜的聲音。

　　是「炸彈專家」。

　　「辛苦你了。查到甚麼嗎？」

　　「我檢查過那間裝炸彈的工廠。」

　　「然後？」

　　「從遺下的零件來看，遙控的引爆器是紅外線。」

　　「紅外線呀。」

　　「只要有東西擋住，就能防止爆炸。不過，對方多半很接近巴士而移動，按遙
控的掣只是一剎那的事。」

　　「知道了。」

　　「如果想到甚麼好辦法，我通知你。」

　　「嗯，拜託了。我這邊也會想辦法的。」

　　阿健嘆息。

　　「總之，不要冒險。」麗子說。

　　「我知道，關乎幾十條人命哪。」阿健答。

　　老實說，他認為只能碰運氣了，可能有必要決定勝負。

　　那種歹人，即使給了錢也不一定遵守諾言──當然也有可能，先拿走了錢，然後
把巴士炸得粉碎。

　　上次在幼稚園發生的爆炸案，隨時造成數人死亡也不奇怪。還有，狙擊春子的
炸彈也死人了。

　　不管對方實不實行這邊都有必要先想好避免爆炸的方法。

　　「慢著……」阿健說。「說不定……」

　　「怎麼啦？」

　　阿健捉起無線電，打去公司。

　　可能嗎？不，只能試試看。

　　阿健的手開始沁汗。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黑暗中】

　　阿健做了幾通電話聯絡後，機師立刻又回頭說：

　　「有聯絡進來。」

　　「哪裡來的？」

　　「好大的女聲──耳膜幾乎震破了……」

　　阿健馬上猜到是誰。

　　「春子嗎？」

　　「嗯。好極啦！聽見嗎？」

　　透過擴音器的聲音，幾乎使直升機搖晃。

　　「喂，可以小聲點嗎？我聽得很清楚。」

　　「是？」春子說。「我以為很遠嘛，非要大聲不可──我一直追蹤，但跟丟了。」

　　「咦，你在追蹤那部巴士？」

　　「不，直升機。」

　　阿健啞然。

　　「追蹤直升機？用汽車？」

　　「嗯。不過，畢竟不可能吧。」

　　「──沒發生意外？」麗子戰兢地問。

　　「沒啥大不了的。只是碰開兩三部別人的車而已。還有往反方向跑單程道四
次，撞壞平交道的遮攔器兩次……如此而已。」

　　「居然活下來了。」阿健說。「懂嗎？你去公司跑一趟。」

　　「叫我去上班？薪水多少？」

　　「不是！你去找我岳父，幫他一下。」

　　「知道。是出力的工作嗎？」

　　「看情形吧。」阿健說。「到了公司就通知我。」

　　「遵命，少爺！」

　　震破耳膜的聲音，使直升機搖了一陣……

　　「──你們那兒呀，怪人真多。」弓濱久美在後座說。

　　「可不是？所以嘛，約定一筆勾銷，ＯＫ？」

　　「不要。」久美頑固地搖搖頭，麗子一直瞪著她……

　　「健，聽見嗎？」

　　傳來南條的聲音。

　　「岳父大人，剛才的電話──」

　　「我聽到了，馬上安排，三十分鐘可以準備妥當。」

　　「是嗎？那麼，一準備好就出發吧。」阿健說。「春子現在去公司，請讓她坐
上那部貨車。」

　　「春子嗎？」南條反問。「還沒聽到地震聲哪。」

　　春子又不是金剛猩猩。

　　「Ｎ商事的事，查到甚麼嗎？」

　　「嗯，正為那件事而聯絡你的。Ｎ商事目前在收購四葉學園附近的土地。」

　　「原來如此。」

　　「可是，如果缺了學園的幼稚園部份那塊土地，地皮的價格就減半。Ｎ商事的
立場，大概非要把那塊地收購不可吧。」

　　「太過份了！」麗子憤然。「即是想奪取孩子們的天地囉！」

　　「別太大聲。」南條聽見了。「──總之，Ｎ商事多半是因那件事而糾纏在內的。」

　　「我明白了。」阿健說。「至於Ｎ商事是怎樣跟四葉學園有聯繫的？是不是有
內奸？」

　　「目前還在調查著。」

　　關於那些點，南條也不會忽視。

　　「那麼，拜託了。一查到甚麼就通知我。」

　　阿健的眼裡逐漸出現銳光。習經消失了的戰鬥心開始燃燒起來……

　　「你說甚麼？」西野史子說。

　　那是反射式的說話，當然她聽見谷田所說的每一個字。

　　「你那麼聰明，應該知道的。」谷田十分從容淡定。

　　「等等──即是說，我盜用學園的錢……」

　　「不錯，數額是三億圓。為了填補虧空的數目，於是跟Ｎ商事交換密約，把幼
稚園的土地賣給Ｎ商事。」

　　西野史子啞然，說：

　　「那種事……不可能的。」

　　「當然我明白。」谷田點點頭。「像你這樣人格高尚的人，即使別人聽了也不
會信。」

　　「那麼──」

　　「可是，這樣高尚的人有個私生子，而且大麻中毒的話……世人對你的眼光就改
變了。」

　　「請等等。那麼，我兒子的事──」

　　「你的兒子不是殺人犯，而是以吸毒者的身份公開。總比當殺人犯來得好吧？」

　　西野史子蒼白著臉，谷田再說下去。

　　「你說，為了治療兒子，無論如何需要一筆錢。只要你哭著鞠躬道歉，大家不
會責備你的。」

　　「可是……關於土地的事。那不是我的土地啊！」

　　「我知道。」

　　「若是那樣──」

　　「在理事會中，我已做好事前工作。」谷田說。「不過，你當然反對賣那塊地
的了。」

　　「那還用說──對孩子們來說，那是最低限度的空間了。」

　　「你的意見會影響理事。因此，發出你跟Ｎ商事交換密約的謠言就有效果了。」

　　「誰會相信！」

　　「只要你不否認就行了。」谷田浮起淺笑。「如果問你是不是事實時，你不作
聲，一直低頭──那就等於默認了。」

　　西野史子盯著谷田。

　　「那是救大悟的條件嗎？」

　　「說對了。很容易的，對不對？在理事會上沉默，其後哭著告白你盜用學園的
錢──如此一來，大悟君就不必坐牢了。」

　　西野史子的反應，令谷田大感意外。

　　原本陷入末路的悲壯感從她臉上消失，甚至浮起笑意。

　　「谷田先生。」她直視對方的眼睛。「看來你並不了解我的為人。」

　　「甚麼？」谷田的臉上浮現不悅的表情。

　　「我拒絕，多謝你的關懷。」西野史子說。

　　「你說甚麼？」

　　「沒聽見？難道耳聾乎？」

　　「懂嗎？」谷田探前身子。「別看不起我。」

　　「彼此彼此。」西野史子反駁。「的確，我愛我兒子。那是做母親該做的事。
可是，對我來說，每一個小孩都等於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背叛孩子們的信賴。」

　　谷田一直瞪著西野史子，最終站起來。

　　「說得好有骨氣──好。喂！」

　　他大聲喊。門打開，一名男子走進來。

　　身上飄著某種冰冷空氣的男人。

　　「把大悟帶來這裡。」谷田說。

　　那人「的」的打個響指，過了一會，兩名大漢從兩邊攙扶著大悟走進來。

　　沒人攙扶的話，大悟無法一個人走路的樣子。

　　「給我藥嗎？」大悟問谷田。

　　「可以給你，但要你母親說好才行。」

　　「我媽？」

　　「嗯。你母親好像不怎麼在乎你哦。」

　　西野史子兩手緊緊相握，一直盯著前方。

　　「媽……怎麼啦？你不是一直對我很好嗎？」大悟發出撒嬌的聲音。

　　「大悟──沒藥吃，很辛苦吧？不過死不了的。忍耐一下。」

　　「了不起的女人。」那人說，發出「卡」一聲──手上的銀色匕首在閃光。

　　「讓她先吃一點苦頭好嗎？」匕首在她臉上游移。

　　「不可。」谷田搖頭。「這女人不會因此投降的。」

　　「要殺就殺吧。」西野史子說。「這把年紀了，死不足惜。」

　　「那麼，你兒子的命如何？」男人咧嘴一笑，刀刃轉向大悟。

　　「住手！」大悟臉青青地縮起身子。

　　「媽！救我！」

　　谷田苦笑，說：

　　「看來不做點甚麼的話，這女人是不肯聽話的了。」

　　「怎樣？割斷這小子的喉嚨嗎？」

　　「等等。殺了他就完了──讓他一條手臂不能用如何？」

　　「好玩得恨。」男人把玩手中的刀。「切哪一帶好呢？」

　　西野史子起身。然後──

　　燈突然熄了。

　　「甚麼事？」

　　「喂，甚麼人去開燈──」

　　「快點！」

　　黑暗中，聲音四起。

　　不知花了多少分鐘，燈才恢復光明──大概一分鐘左右吧。可是，那是非常漫長
的一分鐘。

　　「──媽。」大悟說。「怎麼啦？」

　　西野史子倒在地上。彷彿蹲伏在那裡似的一動也不動。

　　她的身體，有血泊擴散開來……

　　「喂！幹嘛刺她？」谷田怒吼。

　　「誰曉得？這麼暗，怎能刺到？」使刀的男人說。「──刀上有血。」

　　的確，他的刀鋒弄髒了。

　　「瞧！果然刺了。」

　　「沒有手的反應哦。」男人反駁。「假如真的刺了的話──是她自己撞向我的刀
的。」

　　「那種事──」

　　「誰曉得！」使刀的男人煩躁不已。

　　「──媽──媽。」大悟在母親身邊跪下。「你怎麼啦……起來啊！」

　　可是，西野史子不動了。血泊愈發擴大。

　　「大悟君。」谷田搭住大悟的肩膀。「過去的事算了。對不對？你並沒做錯甚
麼。我給你藥，好吧？」

大悟精神恍惚地站起來。

　　「我媽……死了？」

　　「嗯。流那麼多血，救不活了。」谷田說。「希望你好好振作起來。」

　　大悟的臉上逐漸出現紅暈。迷惘的眼神有了焦點，燃起憤怒的火焰。

　　「你殺了我媽！」他喊叫，拂去谷田的手。

　　「喂，大悟君──」

　　「你們……還是人嗎？」

　　誰也想像不到的憤怒爆發。

　　大悟推開谷田，衝出房間。

　　所有人呆了一瞬。誰也想不到大悟有那種氣力。

　　「追！」谷田高聲喊。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斷弦】

　　「找不到？」谷田滿臉漲紅。「怎麼可能？他那種身體，不可能跑那麼快的！」

　　可是，不管谷田怎樣生氣都好，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糟糕。」那名使刀的男人氣喘喘地說。「是你計算錯誤哦。」

　　「我知道。」谷田發出極不愉快的聲音。「總之，把西野大悟找出來！」

　　「他不會從這幢大屋跑出外面去的。」其中一名部下揮著汗說。「看我找得滿
身大汗的……」

　　「你滿身汗不重要。」谷田板著臉。「院子、這幢房子的每個角落，都給我找
遍。那小子的腦筋不算好，不可能躲到哪裡去的。」

　　「怎樣呢？」使刀的男人說。

　　「那是甚麼意思？」谷田瞅著他。

　　「我不喜歡這樣──有甚麼令人在意的。」

　　「大概吞下魚鉤了吧──回去裡面好了。」

　　出到院子的谷田和使刀的男人，回到西野史子倒下的房間。

　　「怎麼想都很古怪。」使刀的男人說。「假如是我用刀刺那女人的話，我不可
能不知道的。」

　　「不知道又怎樣？西野史子現在死了。」

　　推開房間的門時，谷田在門口站住。

　　一陣沉默──谷田瞪大眼睛說：

　　「究竟怎麼回事？」

　　只有血泊在地上，西野史子的屍體消失了。

　　「──去了哪兒？是她兒子運走的嗎？」

　　使刀的男人一把推開谷田，踏入房間內。

　　「不是──你看。」他指一指地上的血。「如果抬她走的話，地上應該留下血痕
才是。」

　　「那麼是甚麼？難道那女的從空中消失了？」

　　「不曉得……畢竟我不喜歡這樣。」

　　谷田煩躁不安的樣子。

　　「畜牲！好不容易進行到這個地步了──算了。還好咱們有那部巴士做王牌。到
了緊要關頭，只要錢就可以了。」

　　他已放棄了一半。

　　「會不會有警察追？」

　　「沒問題的。Ｎ商事的名字不出面，還有政治家在背後活動。咱們把事情敷衍
過去就行了。」

　　谷田的話使男人的眼睛閃了一下光。

　　「是？──如果是就好了。」

　　這時，外面「嘩」地叫了一聲。

　　「甚麼事？」谷田停步──男人沉默地從房間衝了出去。谷田連忙追上去。

　　出到後院，往左右環顧時──

　　「救命……」

　　沒出息的呼救聲，從頭頂上傳來。

　　谷田等人抬頭一看，啞然呆住。

　　其中一名谷田的部下，從高高的枝椏用繩子懸吊在那裡。腳脖子被綁著。

　　「喂！幹甚麼？下來！」谷田喊說。

　　「放我下來啊！」

　　「怎麼搞的？」

　　「陷阱啊。我的腳踩中一個繩圈，一下子就被拉上去了……快放我下來啊！」

　　那人的手腳亂拍亂打（雖然其中一隻腳不能動了）。

　　使刀的男人搖搖頭。

　　「這種玩意兒，那個笨兒子辦不到哦。」

　　「那麼，你說是誰做的？」

　　「只可能是相當厲害的角色了。」

　　男人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谷田有點不自在。

　　「喂……我要走了，後事交給你啦。」

　　「想一個人跑掉？那可不行。」

　　「喂……」血色從谷田的臉褪去。「誰說要跑掉──」

　　「殺人的罪名全部推給我，你自己就逃之夭夭。沒這麼便宜的事吧。」

　　「誰會這樣做了──」谷田分辯……

　　突然，兩人呆了。二樓的窗口靜靜開啟，從那裡傳出一把洪亮的男高音，唱出
優美的小夜曲，在寧靜的周圍飄揚……

　　「──阿健嗎？」南條坐在社長室的椅子上，跟直升機上的阿健聯絡。

　　「是。」

　　「──Ｎ商事的事查到了，在四葉學園中果然有關係者。」

　　「嘿！」

　　「岳父大人，剛才是誰的叫聲？」阿健說。

　　「嗯？──喂，春子，對不起，等我講完電話才做熱身運動好嗎？」

　　「是！」在社長室中擺出「空手道」姿勢的春子，把手指弄得的的聲響。「我
想早點收拾那班壞東西嘛……」

　　「我明白你的心情──健，四葉學園的谷田理事，擁有大量Ｎ商事的股票，跟社
長很熟。」

　　「知道。」

　　「正在派人調查谷田現在的行蹤。還有，谷田在理事會中，是最有權力的人物。」

　　「是？」

　　「還有另外一個有趣的傳言。」南條說。「最近谷田好像在股市中損失一大
筆，他在被迫填補那個虧損的大洞。」

　　「原來如此，相當有眉目了。」

　　「等等──進來。」

　　南條的其中一名秘書開門進來。

　　「社長，準備好了，運輸公司的人在下面待機。」

　　「知道。」南條點點頭。「──健，這邊準備妥當了。」

　　「知道。地點由我這邊誘導，叫他們出發吧。」

　　「春了也坐上去嗎？」

　　「當然！」回答的是春子本人。「壞人一個不留！嘿！嘿！」

　　她揮動手腳時，踢倒一張椅子。

　　「來，下去吧。」南條說。

　　「是！──嘿！」

　　「不要踢我！」南條皺起眉頭說。

　　「──誰在唱歌？」谷田啞然望著那個窗口。

　　「在太歲頭上動土哪。」使刀的男人噘噘嘴。「對方是行家，多半是出現在維
修廠的人吧。你走開一邊，別礙手礙腳的。」

　　「你不說我也會走開的。」谷田說。

　　「──放我下來。」倒吊在樹上的部下在喊。

　　「住口！吵死人！」男人說。「其他人呢？」

　　另外一名谷田的部下氣喘如牛地跑過來。

　　「房子的周圍沒有人。」

　　「是嗎？」男人仰望一下歌聲已停止的窗口。「喂，你上去那個房間看看。」

　　「嗄？」那人看看上面。「那個窗戶開著的房間？」

　　「對。你從那裡探臉出來，喊我們。」

　　「哦……」部下有點不安地望望谷田，沒奈何似的走進屋內──幸好他沒發現被掛
在樹上的同僚……

　　「怎辦？」谷田說。「萬一他也被幹掉了──」

　　「有啥關係？反正幫不上忙。」

　　過了一會，部下從窗口探臉出來。

　　「我來了。」

　　「有人在嗎？」

　　「沒有──」說完，發現了從樹上倒掛著的伙伴。「你在幹甚麼？」

　　「救命啊！」

　　可是──接下去的瞬間，從窗口探臉出來的當事人喊「救命」。

　　他從窗口衝了出來──可是，途中停住了。

　　跟另一名伙伴同樣的命運，腳脖子被繩子綁住，從窗口倒掛下來。

　　「好傢伙。」谷田臉都青了。「喂，快跑！」

　　「你想怎樣？不管西野大悟了？」

　　「那小子沒事的。即使不管他，他也會自動縮短性命。況且，他以為自己殺了
人，不會跑去警局求救的。」谷田說。

　　「原來是這麼回事。」

　　聲音在二人背後響起。

　　谷田回頭一看，嚇得跳起。

　　滿身血的西野史子站在那裡。

　　「你……」

　　「剛才你說了，『他以為自己殺了人』──殺人的不是大悟，當然也不是井上初
美。」

　　西野史子穩穩地站著。

　　「──原來是詭計呀。」使刀的男人說。「趁著黑暗，把假造的血撒在地上，倒
在那裡裝死的詭計，不是你想出來的吧？」

　　「光郎」一聲吉他響。

　　抱著吉他站在門口的，是大岡。

　　然後，美知的姿影從大岡背後翩然出現。

　　「──是你。」男人說。「是你做的吧。」

　　「行家不說多餘的話。」美知說。

　　男人迅速行動。銀光嗖地一響，形成直線飛向美知。目不暇給的速度。

　　「叮」一聲，吉他的弦斷了。

　　「看來要買新吉他啦。」美知說。

　　不知何時，吉他到了美知手上，閃亮的刀就豎在那裡。

　　「現在在哪兒？」阿健說。

　　直升機又再繼續追蹤幼稚園的校車。

　　「呃──╳町第五條街。」春子的聲音答。

　　「這條路線嗎？」阿健點點頭。「你先直走，在十字路的地方左轉。從那裡前
進三公里左右，有個公園。」

　　「在那裡休息嗎？」

　　「誰有那種閒情？──你把車停在那裡，等候指示。懂嗎？隨時做好『上車』的
準備。」

　　「知道！」

　　不管發生任何事，春子的聲音都很樂觀，給人一定順利的感覺。

　　「──巴士方面如何？」

　　阿健跟校車聯絡。

　　「沒事，很平靜。」山崎貴代子的聲音答。

　　「好。你聽著……」

　　阿健說明了計劃。

　　「懂嗎？必須在對方還沒察覺之前行動，請向司機好好解釋清楚。」

　　接近勝負關頭了。

　　阿健的臉泛紅。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一章：憤怒之拳】

　　不可能。

　　他的臉上這樣說。

　　似乎是說，從未想過自己擲出的刀不會刺在對方的胸口上的表情──應該說是自
信過剩者的缺陷吧！

　　男人呆了一陣，望著美知手中的吉他上面豎著的刀。

　　美知迅速用手拔出那把刀，同時「嗖」地伸直，把刀「歸還」原主。

　　刀深深扎入男人的右臂。他連聲音也喊不出來，腳步踉蹌。

　　「喂！」谷田大叫。「救命！我甚麼也不知道！」

　　「好難看哪。」西野史子說。「自己做過的事，自己負責才對！」

　　「開玩笑！我──我是四葉學園的理事哦！理事會要聽我的話……」

　　男人單膝就地跪下。谷田突然轉身跑。

　　「追他！」美知說。

　　大岡一邊喊「呀啊！」一邊追了出去。

　　「畜牲……」男人的手搭在自己臂上插著的刀上。

　　「停手的好。」美知說。「一下子出血的話，可能沒命哦，讓它刺在那裡吧。」

　　「你想……怎樣？」

　　「必須有你作證才行。關於殺死那女的不是西野大悟的事，以及你叫人把弓濱
久美用混凝土腌掉的事。」

　　男人歪著嘴臉笑了。

　　「若是要我做那種事，不如死掉的好。」

　　「是嗎？死是很辛苦的哦，又痛，誰也不能保證死了會很輕鬆。」

　　「不用你說教！」

　　男人踉蹌著，好不容易站了起來。他的左手拿著另外一把刀。

　　「算了吧。」美知說。

　　「來個了結吧，我不喜歡半途而廢。」

　　男人向美知走上前。

　　「危險！」西野史子禁不住喊。

　　「不可能的。」美知泰然而立。「他來不到這裡的。」

　　「別……小看我！」

　　男人沁出汗來。

　　「一步一步的，腳步愈來愈重了吧，你支持不到擲刀的距離的。」

　　「你說甚麼……」

　　「即使擲了也不準的，因為力氣不夠了嘛，擲了就沒有了。還有幾步？五步？
三步？」

　　「你……當我傻瓜……」

　　拿刀的手，以及踏步的腿和膝都在顫抖。「這點距離……難不倒我……」

　　「還有三步──不，已經不行了。走不動了吧。」美知說。「承認自己輸了吧。
這樣會好過一點。」

　　「誰輸了？──畜牲！」

　　他倒向前──可是雙腳沒踏步，就這樣「咚」地跪在地面。不知是震驚抑或太痛
了，他大叫一聲，刀從左手跌落。

　　美知撿起那把刀，對西野說：

　　「老師，請您幫他止血吧。」

　　「交給我辦，我做慣了的。先把手臂的接骨處用力綁緊……」

　　美知拔出男人右臂上的刀時，血淌流而下。男人臉上浮起脂汗，癱坐在地。

　　然後低聲笑了。

　　「你贏了……」男人說。「不過，真正的壞人是谷田哦。」

　　「我知道。」美知說，讓西野史子護理男人的傷口，站起來說：「警察馬上就
到。」

　　「呃──我兒子呢？」

　　「他叫大悟吧？自己的孩子，畢竟應該擺在自己的手可以碰到的地方才好。」
美知說。

　　「嗯──事到如今，我終於明白了，我向世人竭力隱藏大悟的事是錯的。」

　　「對孩子來說，最悲哀的是自己的存在不受承認。」美知說。「不要緊，他會
重新做人的。」

　　「但願如此。」西野史子說。「可是──大悟到哪兒去了呢？」

　　「──畜牲！甚麼都亂七八糟的！」

　　谷田在駕駛著。

　　那個神出鬼沒的少女，把西野史子救走了。其後──只好設法向有孩子坐在巴士
上的家長勒索，把贖金帶走算了。

　　誰也無法插手巴士的事，應該是的。

　　谷田盡力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突然望望倒後鏡──

　　「你……」

　　西野大悟從後座探臉出來。

　　「王八蛋！」大悟從後面勒住谷田的脖子。

　　「放手！不要──好辛苦！」

　　谷田企圖解開大悟的手。車子的方向盤無法操縱，突然往左往右的開始蛇行。

　　「不要！──喂，快撞車啦！」

　　「居然──殺了我媽！」

　　大悟抱住谷田的頭，拚命地敲打。

　　「痛啊！饒命！」谷田悲鳴。「你──你母親沒死！真的！」

　　「騙我也沒用！你這魔鬼！」

　　脖子被掐，谷田直翻眼白。

　　車子完全失去控制，就這樣開上行人道，然後衝進一間寵物店。

　　玻璃撞得粉碎，總算把車子停住了，店裡的貓呀狗的四處飛竄。

　　當追在後面的大岡把車停下並趕到時，谷田已奄奄一息──

　　可是，動物似乎很喜歡谷田的樣子，紛紛上前來用舌頭舔谷田的臉……

　　「阿健，在不在？」

　　直升機中傳來美知的聲音。

　　「當然在。不然我去哪裡？」阿健說。「你那邊怎樣？」

　　「全都擺平啦。」美知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說。「他們用那位園長的兒子做人
質，威脅園長做事哪。」

　　「是那叫谷田的理事幕後操縱的？」

　　「對對，現在他被狗舔著哪。」

　　「你說甚麼？」

　　「總之，我這邊也沒事。谷田也被捉了，其後只剩下炸彈的問題啦。」

　　「好戲在後頭──能不能從谷田口中問出裝炸彈的地點？」

　　「馬上是不可能的。」美知說。「他被西野大悟掐住脖子，完全氣絕了。」

　　「不明白怎麼回事，總之，希望這裡一切順利進行。」

　　「知道。加油吧！」美知說。

　　「很快就是了。」機師說。

　　「嗯。」

　　阿健也很緊張──怎麼說，這事關乎自己孩子的性命。

　　可是，他能保持臨危不亂。大概是年輕時那段不良的生活培養出來的吧。

　　「老公。」麗子說。「一定很順利的。」

　　「嗯，別擔心。」阿健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誰的手？」麗子說。

　　咦？阿健看一看──他握的是從後座伸出來的久美的手。

　　「喂！幹嘛呀你！」麗子埋怨。

　　「是是是！」久美正經地縮回自己的手。「阿健的手好強壯啊！」

　　「多管閒事。」麗子說。「你不准握除我以外的女人的手！」

　　她瞪著丈夫。

　　「我不曉得呀……」阿健慌忙推諉。

　　「──還有二公里左右。」機師說。

　　永井巧實在自己的研究室裡過目學生所提出的報告，卻一直看不進腦。

　　傳來敲門聲。

　　「請進。」

　　在他回答以前，理事長泉川已開門進來。

　　「泉川先生，有甚麼事嗎？」

　　永井嚇一跳。理事長親自上門來，乃是第一次。

　　他是原任議員，到處有人際關連，聽聞他和谷田聯手做了許多有利的勾當。

　　「永井老師──老實說，發生了荒謬的事情了。」

　　平時滿面笑容的泉川，現在愁眉苦臉，臉色倉惶。

　　「怎麼啦？」永井說。「我聽說了幼稚園巴士的事──不可能是──」

　　他以為炸彈爆炸了。

　　可是，泉川不耐煩地搖搖頭。

　　「幼稚園巴士？那件事管他的。」他兩手忙碌地摩擦著。「谷田先生嘛，好像
遇到了麻煩。」

　　「谷田理事嗎？」

　　「嗯──好像是……跟金錢有關的醜聞，他做了不太乾淨的事。」

　　「那是當事人的責任吧。」

　　「嗯，是呀──事到如今也沒得補救了，我也知道他那個人有點蠱惑。可是怎麼
說，他神通廣大嘛，管道又多，作為朋友，我認為他人不壞……」

　　永井盯著泉川，問：

　　「你想說甚麼？」

　　「理事會多半會起很大的爭執，所以呀，永井老師，我希望借助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

　　「你在大學裡是學者派，專心研究，評價也好。只要你積極支持我的話，其他
教授們對我的看法應該也大不相同才是。」

　　「哦……」

　　「取代的──即是說，只要我繼續穩當四葉學園的理事長，我保證，文學系主任
的位子是永井老師的！」

　　泉川的語調，給人相當窘迫的感覺。

　　「──我不懂。谷田先生遇到甚麼麻煩？」永井說。

　　「即是說──嗯，簡單地說，他被拘捕了。」

　　「被拘捕了？」

　　「嗯。好像是他監禁了甚麼人的樣子……不過，那些事情是我後來才得知的。」

　　「監禁……」

　　永井明白了──他是說「大悟」的事。

　　「怎樣？與其一輩子躲在研究室裡做學問，倒不如成為權力派，加入學園的運
營──哎，操縱一個大集團，是一種快感哦！」

　　永井看到泉川的眼睛在發光。終於他站起來，走到泉川面前。

　　「現在，你想知道我的答案是嗎？」

　　「嗯！事情很急了。」泉川也站起來。

　　「那麼──」

　　永井握拳，瞄準泉川的下巴一擊。泉川驚愕地栽倒在地。

　　恰好女事務員走進來，瞪大了眼。

　　「幫我收拾這個垃圾。」永井說。然後快步走出研究室，往幼稚園方向邁步……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二章：絕技】

　　「ＯＫ。」阿健說。「下面左轉就是了──春子，沒事吧？」

　　「如果擔心的話，你從那邊飛下來看看如何？」

　　春子那稍帶不滿的聲音，在直升機內迴響。

　　「不用了。」阿健說。「一切交給你辦就是！」

　　「當作衝浪好了！」春子說了一句令阿健不安的話，發出「彭」的一聲。

　　「剛才是甚麼聲音？」

　　「是不是拍胸膛的聲音？」麗子說。

　　「她是金剛大猩猩嗎？」阿健瞠目。

　　好了──巴士出閃燈，轉入左車線道。

　　「時間到了。」山崎貴代子說。「必須叫孩子們坐穩在位子上才行。」

　　「好──大家回到自己座位去！」

　　完全是老師心情的大河內刑警一喊時，孩子們都乖乖服從。

　　「知道嗎？從現在起，這部巴士要冒險了，很好玩哦！」

　　「怎樣的冒險？」其中一個問。「打筋斗？」

　　「從山崖掉下去？」

　　「巴士長出翅膀飛天嗎？」

　　「穿過某幢大廈的牆壁而去呀！」

　　孩子們的想像太過激烈，令大河內有點氣餒。

　　「總之，大家好好坐住。前面的座背不是有地方可以捉住嗎？你們緊緊捉住那
個吧。懂嗎？無論發生甚麼都不能放手哦。」

　　「懂了！是過山車！」

　　「是大雲霄飛車啊！」

　　巴士左轉了。

　　「好，就是它！」司機說。

　　他換檔，引擎發出低吼聲，車身顫動。

　　左車線的前方，停著一部特大箱型貨車。後面的口開著，兩塊板斜靠著地面。
在它前面有「不准通行」的標識，以及一名頭戴鋼盔、手拿紅旗的古怪裝扮女子站
在那裡──不稍說，她是春子。

　　「巴士來了。」春子用手上的通話機小小聲（也比普通聲音大）說：「看好好
啦！」

　　巴士接近了。春子揮動紅旗，站到「不准通行」的標識前。

　　巴士裝成要進右車線，一面閃燈一面降慢速度。

　　距離「不准通行」的標識前數公尺。

　　春子突然扔掉紅旗。巴士司機猛踩油門。巴士發出轟然引擎聲往前直衝。

　　春子捉住「不准通行」的標識，擲向行人道，同時自己也撲向旁邊──否則會被
巴士輾成肉醬！

　　巴士衝向大卡車。

　　一切繫於巴士的右左車輪能否順利地開上那兩塊踏板。

　　蓋因速度太猛，沒時間去慢慢調整位置。

　　可是──成功了！巴士的左右輪胎順利地咬合寬幅只有五十公分左右的踏板，就
這樣一口氣開上去。

　　引擎轟隆，巴士一轉眼就被吸入卡車箱中，然後緊急煞車。

　　這樣下去會撞到箱子前面。隨著尖銳的吱吱聲，煞車掣濺出火花。

　　箱子裡面很暗。火花的藍白光四濺，卻在距離前面幾公分的箱子牆壁前停下來了。

　　那段期間，春子也沒閒著。一看到巴士進入箱子裡時，她就隨著「嘿」的一
聲，把兩塊搭在地面的踏板拆掉，扔到一邊。

　　踏板相當的重。而她左右各用單手拆掉後，咚地跳上箱子，兩手捉住背面門扉
的把手，整個人倒掛在那裡。

　　春子的體重使門扉一下子拉下來。卡嚓一聲！背面的門關上，同時春子跌到地
面打筋斗。

　　總而言之，這般如此的，巴士整輛完全被收進貨車的鐵箱裡面去了。

　　「成功啦！」從直升機張望的阿健緊握拳頭。「大功告成了！這樣一來，即使
從外面發射紅外線也構不到了！」

　　不過是幾秒鐘的事。

　　「獲救了！感謝上帝！」麗子合十。

　　「好棒啊，健！」弓濱久美在後面說。

　　麗子回頭瞪她一眼，說：「關你甚麼事？」……

　　「降低一點高度。」阿健說。「我要辨別哪一部是歹徒的車。」

　　直升機稍微降低高度。

　　「如何？」聽見春子的驚人大聲音。

　　「做得很好！」

　　「真的？我的屁股跌得好痛！」

　　「事後請你吃上等牛扒！」

　　「真的？幾斤？」春子說。

　　「你能吃幾斤？──總之，先找歹徒的車吧，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是不是那部？」直升機的機師說。「白色客貨車──到處都有的關係，一直跟
蹤也不顯眼，現在在前面不遠停下來了。」

　　「是？說不定就是它。」

　　「哎，健。」弓濱久美插嘴。「那部客貨車，跟Ｎ建設工業的很相似哦。」

　　「是嗎？同一型的，他們有好幾部哪──春子。」阿健喊。

　　「是是──牛扒之外，加洋裝一件！」

　　「那些改天再說，你去調查一下貨車前面那部白車。」

　　「知道！」

　　想到春子的幹勁，阿健想，暫時忍耐她的雷公聲吧！

　　春子把通話機交給貨車司機保管，然後說：「鉗子借一下。」

　　「鉗子？」

　　「愈大愈好。」

　　「──這個可以吧。」

　　春子拿著一個形如大鐵塊的鉗子，走向那部白色客貨車。

　　車上有兩個男人，臉靠著臉在商量甚麼。

　　春子敲敲窗口，二人似乎嚇了一跳，轉過臉來，絞下一點車窗。

　　「甚麼？」

　　「有事請教。可以下來嗎？」

　　「我們忙著。」

　　「哦，是咩？」春子窺望一下車內。「那邊那個好像遙控器的是甚麼？用來看
電視的？」

　　男人們的臉色一變。

　　「跑啊！」

　　引擎是開著的──春子高高掄起手中的大鉗子，往擋風鏡敲下去。

　　細細的龜裂擴大，擋風鏡一片雪花。

　　「你幹甚麼！」其中一名男子焦急地叫。

　　前面完全看不見的關係，車子不能開。

　　「出來！」春子說。「要不要我用這鉗子把你們的頭拔出來？」

　　「開玩笑！」男人連忙關窗，鎖門。

　　「看住啦！」

　　春子挽起袖子，用鉗子把門的把手扭曲了。

　　發出咯哧咯哧聲，門的鐵板潰不成形。

　　「喂！開車！」其中一個怪叫。

　　車子開動了──春子立刻彎下身去，用鉗子尖端拑住輪胎，「嘿」地用力一扭。

　　「彭」一聲，爆胎了。客貨車跑了一段路，前面看不見，輪胎又破了，一下子
就開上行人道停下來。

　　門開啟，兩名大漢飛奔下車。

　　春子馬上衝上前去。

　　「救命啊！」

　　其中一個被春子扛起來，發出悲鳴。

　　另外一個──當然丟下夥伴跑了。

　　「嘩！」一個被春子拋下來，整個人從頭撞進路邊的大垃圾桶。

　　另外一個──往前面跑遠了。

　　驚人的轟聲在頭上響起。

　　直升機慢慢下降，強風壓地。

　　想逃的男人被強風吹逼得東搖西晃。

　　直升機的門打開，阿健跳下來──剛好跳在男人上面。

　　阿健拉他起來，迎面給他吃一記拳頭。

　　對方一聲不吭地暈倒在地。

　　阿健向直升機揮揮手，直升機一口氣上升，風也止了。

　　「唉。」阿健嘆一口氣。春子走過來。

　　「擺平啦。」

　　「嗯，辛苦你啦。來，叫醒這傢伙，問他炸彈裝在甚麼地方。」

　　「巴士怎麼辦？」

　　「已經沒事了，把孩子們放出來吧。」

　　──春子打開貨車的後門。

　　「沒問題吧？」山崎貴代子先從巴士走下來。

　　「擺平啦。」阿健說。「巴士上還裝著炸彈，先把孩子們放下去吧。」

　　「是，馬上！」

　　孩子們魚貫著從巴士走下來。

　　阿健和春子把他們一個一個的從貨車抱下來。

　　「爸爸！」小幸揮手。

　　「嗨──好不好玩？」

　　「還可以。」小幸咧嘴一笑。

　　「──只剩司機在車上？」阿健問。

　　「不，大河內先生他……」

　　「他在巴士上？難怪找不著他。那麼，請他們兩位也馬上下來吧。」阿健說。

　　「呃……只是大河內先生──暈倒了。」山崎貴代子說。

　　「暈倒了？」

　　「踩煞車掣時，只有他甚麼也沒捉住，直直站在那裡的關係……」

　　──大河內隨著衝力衝向前方，頭撞到巴士的前鏡，當場暈過去。

　　阿健和司機二人合作，把大河內抬到行人道上躺住。

　　「不過，好感動啊。」山崎貴代子的眼睛濕潤。「見到他拚命給孩子們逗樂的
樣子，我的眼淚都流出來了。」

　　「也許他很適合這種工作吧。」阿健說。「喂，春子。先把那車上的遙控器拿
下來吧，令人騷動不安哪。」

　　「是！」春子快步跑過去。

　　貨車司機走過來，問：

　　「巴士繼續放在卡車上嗎？」

　　「唔，只要把炸彈拆掉就可以開下來了……暫時讓它放著吧。」阿健說著，擦擦
汗──一半以上是冷汗。


熾天使書城



【尾聲：有始有終】

　　「嗯，對──全體平安無事。」阿健用通話機跟直升機聯絡。

　　「好極啦。」麗子的聲音。「轉告小幸，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她！」

　　「這種事自己說吧！」阿健流著汗說──那麼肉麻的話，怎能說出口？

　　「可以降落了嗎？」機師問。

　　「嗯，辛苦你了，在附近找個地方下降吧。」

　　「知道。」機師鬆一口氣的樣子。「你不知道，小小的機內火花四濺哪……」

　　大概麗子和久美在彼此對瞪的關係吧，可以想像得到。

　　「把她們兩個放下來，你可以回去啦。」

　　「謝謝。」

　　突然傳來久美的聲音：「約定啦！」

　　阿健嘆息，待會向麗子解釋就麻煩了。

　　──總之，孩子們平安無事了。

　　南條正在安排別的大巴士，應該很快就來到。

　　孩子們天真無邪地在路邊又玩又鬧，似乎甚麼也沒發生過。

　　「巴士要在卡車中擺到甚麼時候？」春子過來說。

　　「幹甚麼？」

　　「如果還會繼續擺放的話，我想收入場費，讓人參觀哪。」

　　阿健苦笑。

　　見到大河內刑警又若無其事地在跟孩子們嬉戲時，春子說：「他不像老師，倒
跟小孩一樣的感覺。」

　　「算啦，他也幫了大忙的。」阿健笑說。「──怎麼巴士還沒來？」

　　「我去看看好嗎？」

　　「不，再等一會吧，反正警方的炸彈處理班也會一起來的。」

　　阿健突然想到了。「──喂，春子，那個遙控器呢？」

　　「遙控器？──想看甚麼節目？」

　　「傻瓜！炸彈的遙控器呀！」

　　「咦……我擺到哪兒去了？」春子歪歪頭。

　　「哎，小幸。」懂事的池上真知子說。

　　「甚麼？」

　　「這是甚麼呀？」真知子手裡拿著一個像是電視遙控器的東西。「擺在那邊的
路邊上哦。」

　　「是不是看電視用的？」小幸陳述一個正常的意見。

　　「可是這裡沒電視呀。」

　　「也是。」

　　在等巴士期間，孩子們逕自東奔西跑。真知子和幸子稍微遠離跟大河內玩鬧的
人群，走到一棵樹背後等巴士。

　　「一定是買電視的人掉了遙控器了。」小幸作出推理。

　　「是嗎？小幸好聰明啊。」真知子點點頭。「那麼，這個怎辦？」

　　「唔……交給警察好嗎？」

　　「可是，沒寫名字呀。」真知子說。「說不定遺失的人在找著哪。」

　　「對呀。怎樣找失主呢？」

　　「按一下這個掣就行了。」真知子說。「那裡的電視開了，就表示是那人的遙
控器啦，是不？」

　　「對呀。那就對準每個方向按一下掣好了。」

　　「好。」

　　真知子馬上把小幸的建議付諸行動。

　　「找不到？」阿健說。「真是騷亂人心啊！」

　　「就是嘛。」春子完全沒有感覺到責任的樣子。「豈有此理的遙控器，擅自跑
到哪兒去了嘛。」

　　阿健也無法認真地生氣。

　　「幸好現在沒人坐在車上……」

　　話沒說完──

　　轟隆！爆炸聲震動了周圍的空氣。

　　卡車內的巴士爆炸了。鐵箱本身發出嗄吱嗄吱聲倒下，裡頭的巴士化為鐵渣。

　　阿健呆呆地望著──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想到萬一孩子們還在車上的話……不由打
個寒顫。

　　「哎呀。」春子說。「巴士承受不住精神壓力啊。」

　　「爸爸。」小幸走過來。「巴士怎麼啦？」

　　「嗯，好像有點故障了。」阿健說。

　　「哦。」小幸表示欽佩似的望著燃燒著的巴士。「搭巴士上學也是豁命的事哪。」

　　「對呀……」

　　「這是真知子撿到的，不知是誰家的電視掉了的。」小幸把遙控器擺在阿健手
上。「啊，巴士來啦。」

　　小幸的公公安排的超級豪華旅遊巴士，降低速度接近了。

　　「它也會故障嗎？」小幸問。

　　「不，我想不會的。」

　　阿健把那遙控器放進口袋，擦去額頭上的冷汗……

　　終於了結了。美知回到「黑街」。

　　「波士！歡迎回家！」好幾名年輕的馬仔走過來。

　　「腰痠肩也痠。誰來幫我按摩一下？」美知說。

　　馬仔們面面相覷──他們懂得各種打架的特技，就是沒人懂按摩……

　　「算了吧。我去睡覺，別叫醒我啦。」

　　「是。」

　　美知走進自己房間以前──

　　「對了──那女孩呢？」

　　她是說井上初美。

　　「她呀……」眾人搔頭搔腦。

　　「怎麼啦？」

　　這時，大岡跑過來。

　　「波士！有人決鬥！」

　　「決鬥？沒有我的批准，誰在決鬥？」美知吊起眼睛。

　　「其實……」其中一名馬仔戰戰兢兢地說了。

　　原來有外面的集團跑上門來，表示要跟「黑街」的波士一對一的決鬥。

　　可是美知不在，剛巧井上初美出現，對方以為她就是「女波士」。

　　「──於是就讓她去了？傻瓜！」

　　美知衝出去。

　　一塊無人注意的空地，就是決鬥的地點。

　　趕到那裡之前，美知以為井上初美已經變成死屍躺在地上了──

　　「唔……」

　　倒地呻吟的，居然是個奇裝異服的不良份子。

　　井上初美一臉泰然，發現美知時，高高興興地跑過來。

　　「你回來啦。」她說。「我想起一切啦。跟這傢伙打鬥時，突然清醒了！」

　　「好極啦。」美知說。「不過──決鬥得怎樣？」

　　「我隨便揮動手腳，就踢中了……他的下胯。」井上初美有點臉紅。

　　「原來如此。」

　　對方的馬仔們拿出刀子啦鐵鏈之類的「傢伙」，一齊喊說：「上啊！」

　　「大岡。」美知說。「運動一下，可能比較好睡哦。」

　　「是呀。」大岡啪啪聲弄響指頭。

　　叭、噠、彭……

　　不到一分鐘吧──空地變成那個集團的「午睡」場所。

　　「──沒啥大不了的運動哪。」美知拍拍手，說。「好了，你可以回去幼稚園
啦，全部事情圓滿解決了。」

　　「不。」井上初美搖搖頭。

　　「為甚麼不？」

　　「我想留在這裡，請收我做馬仔吧！」

　　美知差點站不穩……

　　西野史子把「辭職信」擺在桌上，嘆一口氣。

　　「這樣可以了。」

　　「非要辭職不可嗎？」永井說。

　　「當然啦。發生那麼大的騷動，我必須對家長們負責。而且，我還要照顧大悟。」

　　「可是，像你這樣的人不在的話，四葉學園會大震動……」

　　「您太高估了，老師。」西野史子微笑。「總之，我把『辭職信』交了……」

　　「很遺憾，那個不能受理。」聲音說。

　　「噢──南條先生。」

　　南條站在那裡，阿健跟在後面。

　　「你還是園長，同時擔當理事會的要職。」南條說。

　　「南條先生答應拯救這個學園的經營危機了。」永井說。

　　「唷……」

　　「大致上，由我擔任理事長。」南條說。「當然，我也很尊敬你的決定。不
過，人有義務去活用自己的才幹──有關令郎的事，已有醫院接受他，他會完全康復
的。」

　　「可是……」

　　「在美國留醫的野邊絹子老師，她也堅持說希望早日回來這裡。到時假如你不
在的話，她會很失望的。」

　　西野史子躊躇著──那樣等於答應了。

　　「──好啦。」南條把「辭職信」收進懷裡。「這個由我保管，你有義務工作到
我受理那天為止。」

　　西野史子臉泛紅暈，答說：「明白了。」

　　「那麼，最初的工作是，希望你做個媒人。」

　　「做媒人？」

　　「對──山崎貴代子老師和……他叫甚麼來著？」

　　「大河內老師。」阿健說。

　　大河內終於辭去刑警工作，留在這裡當幼稚園老師。

　　「那麼，我跟他們談談話好了。」

　　西野史子精神奕奕地走了出去。

　　「──請多多指教。」永井向南條鞠躬。

　　「我明白的──理事會已大掃除了，『草刈流』也大致上斬草除根了。阿健，做
得好。」

　　「別在麗子面前提起的好。不然她又說要你加雙倍的月薪了。」阿健說。

　　「爸爸。」小幸走過來。「有個女人找你。」

　　「女人？」

　　「她說甚麼『約定』了的……」

　　阿健悚然一驚。

　　「喂，小幸，拜託，你去告訴那個人，說爸爸已經回家了。」

　　「爸爸。」小幸皺起眉頭，陳述她個人的意見。「逃避的話，永遠不能解決問
題哦。」

　

*（_全文完_）*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熾天使 掃描, 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