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熾天使書城 }=-
日文原名:死体置わ場ソ戀人ギ
【第一章】
「媽的!」
高田已經看了十次時鐘,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除非這個世界存在著思想感應,否則高田的不耐煩是不可能傳達給有本驗屍官
的。
有本一直不出現。
停屍房裡,只剩下高田一個。當然是指活著的人的意思。
高田已經守屍兩小時以上,有本一來他就可以離開。可有本說:「八點鐘到。」
現在九點半了,他卻不見人影。
高田和戀人約好九點鐘碰面。想到反正必須打發時間到八點半左右,這才接受守
屍體的工作……
「回去算了……」
即使現在離開,抵達約定的地點也已十點鐘。她現時一定等得不耐煩了。
對。必須打個電話聯絡一下才行。
交往了三個月,投資也不少,終於達到了今晚吃飯後兜風去郊外的酒店的階段,
總不能爽約。
「電話,電話……」
高田走出停屍房,趕往事務室。
走進事務室時,一片漆黑。他摸索著開燈,環視室內──房間不大,擺滿文件
夾,相當整齊,感覺寬敞,其實只有五名職員在工作。
在接待處窗口的電話,夜間是直撥的。高田在筆記中查號,撥去約定的酒吧。
「──就是嘛。我以為他快來了。」高田說明內情。「拜託,等我吧。」
「好吧。不過,如果太遲的話,我就跟別人走了。」她撒嬌說。
這樣子沒問題了。如果她真的生氣,就不會說俏皮話了。
「說起來也太遲啦……」
高田嘀咕著,回到停屍房。
他坐在椅子上,注視那具躺在台上、用白布蓋著的屍體。
好像是個十八歲的女孩子,怪可憐的。一度診斷是病死,後來懷疑是毒殺,所以
輪到有本出場。
十八歲,若是與人結怨而被殺的話,似乎太年輕了些。澄子也是十八歲,頭腦像
小孩,但肉體已是大人。
肉體。屍體。英語的說法,兩者都是Body。這也是在跟Body約會呢,高
田苦笑。
傳來某種聲響。
「法醫來了嗎?」
他窺望走廊。門上有個玻璃的窺窗──可是沒有人來。是不是心理作用?
窸窸窣窣的聲音。不是外面,是房內。
不可能──是風聲還是──
高田回過頭去。這個房間沒窗口。亞麻油氈的地板,在螢光燈下映出藍白光澤。
高田環視房內。有甚麼會發出聲音?然後……他發現那蓋屍體的布偏離位置垂下
來,禁不住哆嗦了一瞬。
「傻瓜!在想甚麼?」
說出來的聲音震抖──屍體有甚麼奇怪。工作上看慣了的,害怕成何體統?
獨自一人坐在屍體旁,這才變得神經質的,高田想。
「把死人當人才會害怕的。」
剛來工作時,前輩這樣告訴他。
「死人是『東西』。明白嗎?不要忘記。」
是的。是「東西」。普通東西而已。
高田大嘆一口氣,想把挪移的布重新擺好,突然停住──他遲疑一瞬,掀開那塊
布。
「媽咪,你去睡了,如何?」
大谷努的話裡,很明顯地含有煩躁感。
「才十點鐘而已。」
大谷的母親泰然自若,完全不把兒子的心情放在眼內。
「老人家睡得少也行。不如小努去睡吧。你是堂堂警視廳搜查一科的警部大人
哦。」
「我該告辭了。」
同科的刑警,大谷的部下兼戀人香月弓江站起來。
「噢。是嗎?把未嫁的姑娘挽留住反而給人添麻煩。」
大谷的母親開始收拾桌子。
大谷很明顯地瞪著母親,但他母親不會在意那種事。蓋因這位母親獨力撫養兒
子,就像強力黏膠般的強度緊黏著這名三十多歲的兒子。
「承蒙款待。」香月弓江鞠躬。
弓江是芳齡廿四歲的女刑警,看起來二十歲左右,小巧可愛。
當然,大谷的母親對於接近兒子的女性全都不中意,像這樣子為了使弓江和母親
親近些,大谷邀請弓江回家共進晚餐,但事態一點也沒好轉。
「那我送你去車站吧。」大谷說。
「何不叫計程車?」母親說。
「那可不行。總之,我送她去車站,馬上回來。」
大谷強硬地說,催促弓江出到玄關外。
坐上車後,弓江向站在玄關的大谷母親鞠躬。
「老媽子真是的。」
車子開上夜道後,大谷嘆息。
「我不介意。」弓江微笑。
「她知道你要來,竟把烤好的肉收起來,特地叫麵條外賣。」
「那是你太多心了。」
「而且叫的是這一帶最難吃的麵。」
弓江噗哧而笑。
「你母親好有趣。」
「有趣?」大谷苦笑。「幸好你總是如此開朗面對,我得幫助了。」
「焦慮也無濟於事的。」
「對不起。過不久,老媽子一定會……」
來到車站不遠處,大谷把車靠在路邊,手臂繞在弓江的肩上,把她摟過去。
「警部……」
「不要叫我『警部』……」
二人的臉湊近。
「甚麼?」
「這裡禁止停車哦。」
嘴脣相碰──沒有行人的安靜的馬路。大谷用力抱緊弓江,弓江也喘著氣回應
著。
突然,電話聲大作,二人連忙分開。
「又是老媽子!」大谷懊喪地說。
「你母親一定是有超能力。」
大谷拿起話筒。
「喂?」
「是不是打擾了?」
「媽咪,有甚麼事?」
「剛才接到有本先生的電話。」
「有本驗屍官?──啊,為了那個被毒殺的女孩的事吧。」
「他希望你立刻去停屍房一趟。」
「現在?」
「對呀。我把你要換的衣服先拿出來了。內褲也要換過才去。」
大谷假咳,飛快地看看弓江。
「到底為甚麼在這個時間……明天不行嗎?」
「聽說呀,屍體不知走到哪兒去了。」大谷的母親說。
「我掀開那塊布來看。」高田說,用手指著空了的台子。「結果……」他渾身打
哆嗦。「那女孩睜大眼睛看著我,然後──笑了!」
大谷和弓江不由得對望一眼。
「然後?」大谷問。
「然後──我不知道。我暈倒了。」高田撓撓頭。「真的啊。我不是做夢。」
他辯解地說。
「你在這裡工作了多久?」
「三年。」
三年。那樣子每天看著屍體過日子,不可能因恐懼而被妄想附身。
「那時幾點鐘左右?」
「呃……我九點半打過電話……我想是十點以前。」
「唔哼。」
實在是捉摸不到的說話──大谷叫高田先出去外面。
「怎麼回事?」弓江說。
「他不是說謊,就是喝醉酒。」
「看起來不像喝醉酒呀。」
「嗯。但死人不可能復生……有本先生呢?」
「剛才出到走廊去了。」
「沒法子……這女孩叫甚麼來看?」
「好像是土井清子。」弓江打開記事簿。「沒錯。」
「在生日會上倒下的吧。」
「是的。今天是土井清子的生日,家人親友聚在一起開派對。她在派對上突然出
現痛苦的表情,一兩分鐘後就死了。」
「會上好像有醫生──」
「對,親戚之中有醫生。聽說她平日就心臟不好,因生日派對太興奮、太激動所
致。」
「死亡診斷書也是那位醫生出的?」
「對。」
「可是到了傍晚,有人打電話去警視廳,說那是謀殺,土井清子是被落毒的。」
「於是請有本先生去調查。」
「可是屍體消失了……怎麼回事?」
「假設毒殺是事實呢?」弓江沉思著。「兇手害怕屍體被調查,把它運走了。可
不可能?」
「我也這樣想。」大谷點點頭。「若然如此,高田就是說謊。」
「有點令人不能釋懷。」
「為甚麼?」
「如果他要說謊,怎不說個比較像真的謊呢?說屍體向他微笑,誰也不當真
吧。」
「說的也是。」大谷點點頭。「可是你不會當真吧?」
這時門開啟。
「不能一概說是謊言。」
有本走進來──他是個人品溫厚的驗屍官。
「連有本先生也說那種話!」
大谷沉下臉來。
「以為死了,其實只是假死狀態,這種例子有好幾個。」
「那麼,這回也是?」
「但是也很奇怪。若是從假死狀態醒過來,應該覺得驚訝才是。怎會對不認識的
男人微笑呢?」
「有本先生的想法是甚麼?」
「沒有屍體的話,我是沒有想法浮現的。」有本正經八百地說。
「有本先生。為何你覺得高田的話是真的?」
「嗯?──那個呀……」有本遲疑片刻。「因我在這建築物前面,跟那女孩擦身
而過。」
大谷和弓江說不出話來。
「不──我也不曉得是不是她。」有本接下去。「因我沒見過她。不過,十點多
的時候,我打開這裡的後門走進來時,剛好一名十八歲左右的女孩從走廊走過來。我
以為她是留下來加班的,向她說聲『辛苦了』,她打個招呼就出去了。」
「怎麼的服裝?」
「後門一帶暗暗的,看不清楚,好像穿著黃色的連身裙,頭髮好長。」
「香月君。」大谷對弓江說。「把高田叫來。」
高田馬上飛進來。他對有本的說話點頭稱是。
「對。她的確是穿著黃色的連身裙,胸前有白色厘士的花朵……」
「對了,我也記得。」有本點頭。
大谷和弓江面面相覷,嘆一口氣。看來這件事會很棘手……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打攪你工作了。」弓江說。
「哪裡哪裡。」穿白衣的土井光夫相當尊大地擺架子,向後靠在沙發上。「是不
是清子的事有甚麼……」
「是的。其實我想請教她的死因。」
「那是心臟病。」土井醫生即刻說。「本來還有半年命的,稍微提早了──怪可
憐的,至少毫無痛苦地死去,也算是安慰。」
「清子小姐的雙親,三年前過世了吧。」
「是的。飛機失事。」
「醫生,你是清子小姐的父親的──」
「弟弟。」
「你的立場是等於清子小姐的監護人吧。」
「差不多。清子也信任我。」
「昨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
「對。那個派對太興奮,結果要了她的命。」
「有些甚麼特別使她興奮的事嗎?」
「沒有……我想是她見到許多很少見面的親戚的關係。」土井醫生說。「──為
何警察要查那件事?」
終於說了,弓江想。這問題沒有在最初提出也很奇怪。他好像預期警察會來的樣
子。
「我們接到匿名電話,說清子小姐是被毒殺的。」
「你說甚麼?荒謬!我也是醫生哦。若有稍微古怪之處,我會提出報告!」
他假裝生氣,但演技很糟糕。
「換個話題──」弓江保持事務性的語調。「清子小姐的父母有留下遺產給她
嗎?」
「那個──多少是有的──」
對方支吾其詞。
「只要調查就馬上知道,我想向你請教比較快些。」
弓江暗示,你說謊也沒用。不愧是醫生,他也不傻。
「的確,包括房子和土地在內,清子繼承了不少遺產。」
「大概有多少?」
「三、四億吧。」
相當於我幾十年的薪水呢。弓江慌忙甩甩頭。
「十八歲的女孩──」
「昨天為止是十七歲。我和舍妹負責幫她管理。」
「是嗎?──那麼,清子小姐在甚麼時候可以動用遺產呢?」
「二十歲。」
弓江點點頭。即是還有兩年。土井醫生有點不安地說:
「呃──請別誤會。我和舍妹在金錢上都有餘裕。我們不會去碰清子的財產─
─」
「我來造訪,不是為了請教這個。」弓江微笑。
「是嗎?立場上,如果傳出古怪的謠言就……」
「我非常了解。」
「那麼……關於清子的遺體……」
「大致上,警方會調查清楚……」
「我想調查也無濟於事。」
「它沒有問題吧?」
「是。」
「若然如此,倒不如調查清楚,不是更加不會引起無謂的謠言麼?」
對於弓江那圓滑的說法,對方似乎難以違抗的樣子。
「你說得對。那麼,已經解剖了嗎?」
他探索似地盯著弓江。
「解剖嘛……不曉得能不能做到……」
「怎麼說?」
「清子小姐失蹤了。」
「失蹤了?」
「對。她好像自己走路離開了停屍房。假如她來這裡的話,請通知我們──打擾
了。」
土井醫生愣愣地坐在沙發上。
出到外面時,弓江仰視土井醫院的建築物。相當耗資吧,即使因欠債而苦惱也不
稀奇。
弓江在那幢新建的房子周圍轉了一圈。車庫裡有一部平治房車,還有一部外國跑
車。大概是游手好閒的兒子用的吧。
弓江忽地停步──有個青年站在土井家的門前。年約廿三、四歲,西裝筆挺,沒
有古怪的氣質,可是,他透過門的對講機跟屋裡的人在爭論。
「總之,替我傳達一下吧!」
相當不耐煩的聲調。可是,對講機傳來的是冷淡的回音。
「醫生好忙──」
「關於他死去的姪女的事,我有重要的話跟他說!拜託──」
「不行。請回吧!」
此後,無論那人如何大聲呼叫,而對講機只是扮鬼臉──沉默不語。
「畜牲!」男人用拳頭打對講機。「好痛!」
他甩著手走開。弓江差點失笑,卻沒理由放過他。
「喂──」她上前搭訕。
「甚麼事?」男人露出狐疑的神色。「謝絕推銷員哦。」
「我是這個。」
弓江出示警察證。男人瞪大了眼。
「──那麼,你和清子小姐有了婚約囉?」弓江驚訝地說。「她不是才十八歲
嗎?」
「她答應我,滿十八歲就跟我結婚。」
在咖啡店裡。青年名叫三谷秀二,廿四歲的受薪職員。
「她的心臟不好,所以我想早些跟她結婚。」
「明白。」弓江點點頭。「昨天的派對你有出席嗎?」
「有。不,沒有。」
「怎麼回事?」
「即是沒有公開受到邀請,我在她的房間等她。」
「原來如此。那你沒看到她倒下的情形囉?」
「不,我從樓梯上面看到了。」
「樓梯上面?」
「對。那邊恰好是在客廳上面的通頂設計,可以從二樓的欄杆俯視下面。」
派對的宴席上,除了壽星女土井清子以外,還有她的叔父土井醫生夫婦,姑媽山
本實子,以及母方親戚內田耕一也來了。
「恭喜你十八歲。」
內田耕一送了一個綁上緞帶的小盒子給清子。
「多謝。」
清子紅著臉接過去──多病的她平時深居簡出,所以臉色蒼白剔透,今天卻臉色
紅潤地看著眼前的生日蛋糕。
「清子終於也十八歲了。」土井醫生說。
「真的。甚麼時候已變成大人……」姑媽山本實子感慨萬千地說。
「父母親那樣不幸──可她不認輸,一直好努力啊。」土井的妻子文惠說。
「託大家的洪福。」清子平靜地說。「我已十八歲,以世人的標準來說是成年人
了──謝謝大家。」
她深深一鞠躬。
「怎麼如此見外……」
「對呀。清子,無須在意甚麼的。」
清子環視四人的臉,說:「其實──我有事想告訴大家。」
「甚麼呢?說說看!」土井醫生說。
「今天我十八歲了,總不能一直受叔父叔母的照顧。」
「唷,清子。」土井文惠親昵地笑著說。「那種事何須掛齒。因你的身體不好,
不能出去工作呀。」
「對呀。」內田耕一探前身子。「你在這個家好好休養,再過兩三年嫁給我就行
了。」
大家笑了起來──清子安靜地微笑,等笑聲平息時,她說:「我要結婚了。」
有一陣困惑的沉默──清子接下去說:「我現在和某人在交往。我答應跟他結
婚。我說等我滿十八歲的話,我就嫁給他──對不起,一直沒說出來。因我身體不
好,不曉得隨時會怎樣,所以沒告訴大家。」
內田耕一彷彿從衝擊中恢復過來,勉強擠出笑臉說:「這真是意外……」
「耕一先生,抱歉。」
「不,你用不著道歉。昨天也會變今天,我不敢抱怨甚麼──那位幸運兒是
誰?」
「他叫做三谷秀二,普通上班族。」
「可是清子──」土井醫生說。「你的身體還不是──」
「我明白。」清子打斷他。「所以我想現在就結婚。以後可能會變好,也可能變
壞──我想早日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
土井文惠和山本實子對望一眼。
「不過……事先應該跟我們商量一下的……」
「有啥關係?」內田耕一開朗地說。「清子也有自己掌握幸福的權利。大家一起
祝福她吧!」
「謝謝你,耕一先生。」
清子向他投以感謝的眼光。
「來,乾杯。倒香檳。」耕一說。大家不情不願地把香檳倒在杯裡。
「對了,清子,必須先把蠟燭火吹熄才行。」
「是。」清子點點頭。
「等一等──」
耕一跑過去,關了房間的燈。只有桌上的蠟燭火在搖晃,照亮了眾人的臉。
「來,熄火!」
清子吸一口氣,把十八支蠟燭逐一吹熄。一口氣吹熄了全部。黑暗包圍了房間。
又傳來耕一跑步的聲音,過了一會,燈又亮了。
「來,乾杯。」耕一說──其他三人不起勁地舉起酒杯。
「清子,生日並結婚,恭喜!」耕一說。
碰杯的聲音響起。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過後不久,清子小姐就出現痛苦的表情了。」弓江說。
「唔……」大谷搖搖頭。「也沒檢驗那些酒杯,真是的!」
「聽說立刻就收拾乾淨了。」
「這件案子好棘手。」大谷沉吟。
「光是想也是沒用的。」
大谷的母親打開包裹──大谷的便當。
三人在摩天大樓間的小公園吃著午餐。涼風習習,是個爽朗的午後。
「來,小努,你愛吃的醬油烤魚。」
「知道了,媽咪。」
大谷有點不好意思地吃起來。
弓江的午餐是在附近麥當勞買的漢堡包和紙杯可樂。
「畫成圖表就簡單了。」弓江邊啃漢堡包邊說。「監護人土井醫生和妹妹山本實
子吃光了土井清子的財產。他們瞄準了在清子滿二十歲以前是安全的,可突然清子提
出要結婚。法律規定,假如清子跟二十歲以上的人結婚,即使她本身未滿二十歲也能
自由動用那筆遺產。如此一來,他們用掉的事就揭穿了。於是土井醫生在清子的杯裡
下毒殺害她,然後以心臟淬死來收拾一切。可是因為有人告密,屍體將被解剖。土井
醫生他們不知怎地知道了,所以把屍體盜走,給錢高田叫他做假證……」
「那樣就講得通了吧?」大谷的母親說。「還不趕快拘捕那名醫生?」
「說得簡單,媽咪。」大谷苦笑。「不能馬上拘捕一個人的。」
「唷,你們不是常做這種事嗎?叫甚麼可『另案逮捕』的。那不是更馬虎?」
「那個和這個是兩回事……」大谷氣結。
「還有幾個問題。」弓江替他解圍。「首先要確定,土井醫生他們是否真的佔用
了清子的財產。也有可能是臨時因急事需要用錢的。」
「嗯。我正叫人調查著。」
「其次,清子發佈結婚的消息,是在那個生日派對上。隨後清子就死了──若是
毒殺的話,何以兇手把毒藥帶到現場去?」
「醫生不是可以帶著藥在身邊嗎?」
「那個確定過了。他沒帶診症公事包。」
「唯一可能的是,清子有意結婚的事,土井醫生他們事前已經知道。」
「也是。他們應該有留意她的動向才是。」
「傭人。」大谷的母親說。
「甚麼呀?媽咪。」
「那種千金小姐,不可能一個人住大宅吧?不是有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麼?」
「對,的確有兩個人服侍她。」
「那兩個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在談戀愛。假如那名醫生知道的話,首先肯定是傭人
通風報信的。」
弓江微笑。
「不愧是警部的母親。」
「我做少女的時代,家裡也有好多傭人。因為我娘家是──」
大谷忙不迭打斷母親要說的話。
「媽咪!你一談起少女時代的事就沒完沒了的。」
「那你趕快吃吧!」
「是啦是啦。」
見到大谷聽話地吃個不停時,弓江不禁笑出來。
大谷的傳呼機作響。大谷的母親驚訝地說:「小努,是不是吃壞肚子?」
弓江趕忙跑向就近的電話處,不到一分鐘就跑回來。
「警部,請馬上去土井清子的家……」
「發生甚麼事?」
「聽說土井醫生被殺了。」
「畜牲!不可能是幽靈的報復吧。」
大谷站起來。
「小努!便當還沒吃完呀。」
「我不能再吃了,媽咪。」
「光吃肉,積存膽固醇,形成動脈硬化,會早死!假如你先去了的話,那我怎
辦?」
「明白了!」
──在計程車上,大谷邊吃便當邊問:「現在那間大宅怎樣了?」
「聽聞是準備處理掉,不過,土井醫生太太好像想住進去。」
「大概改變主意了吧。」
「小努,紅蘿蔔也要吃掉。」
「我不喜歡,媽咪。」
「不行!」
「是……」
計程車司機在前面偷笑。
土井清子所住的大宅,的確符合「大宅」的形象。紅磚的洋房,即使在大太陽之
下,感覺上也飄著某種怪誕的幽暗。
土井醫生倒在三谷秀二所說的舉行派對客廳的角落上,吐血身亡。
鑑證班已在活動,有本也稀有地先到了。
「那女孩也是死在這裡嗎?」有本問。
「就是嘛。有點命運安排似的──死因是甚麼?」
「你看那個。」
有本所指示的,是掉下來的欄杆一部份。
大谷抬眼望去,二樓走廊的欄杆,有兩米寬左右消失了。
「原來如此。他是靠在那裡掉下來的吧?」
「正是如此。」
「切口漂亮。是用鋸之類的鋸斷的。」
弓江從上面欄杆的切斷處探臉出來。
「警部,為何他要靠在欄杆上呢?」她從上面喊。
「喂,危險!不要探出太多。」
「不要緊的──他想看甚麼呢?」弓江自言自語地說。
「是的。」
突然背後傳來聲音,弓江大驚。不應該彎著身子回頭去看的。她失去平衡,往前
撲倒,倒向一無所有的空中。
「危險!」大谷喊。弓江搭住欄杆的腳,好不容易懸掛在空中。
「救命啊!」
從腳跌下去的話,骨折是必然的了。
大谷以四級跳的速度衝向弓江那裡。快如閃電的猛速,所有人呆若木雞。
大谷好容易把弓江拖上去,用肩膀呼吸。
「你沒事吧?」
「對不起。」弓江也冒了一身冷汗。「害你操心了。」
「那還用說!我不是說危險嗎?」
大谷大聲說著,然後一把抱住弓江。
「如果你死了,我──」
「警部!」弓江慌忙把他推開。
「失禮了。」
在背後跟弓江搭訕的女人安靜地說。
「你是……」
「我在清子小姐出世以後就來照顧她。我叫村田千枝。」
四十多歲,落落大方的婦人。黑色套裝打扮,大概是為清子服喪吧。
「村田嫂。剛才你是不是說『是的』?」弓江問。
「對。」
「那麼,土井醫生為了看甚麼而靠向欄杆呢?」
「他看的是清子小姐。」
大谷和弓江對望一眼。
「清子小姐已經死了。」
「我也不太清楚是怎麼回事。」村田千枝說。「我正從這走廊那邊走過來。土井
醫生從對面走過來,剛好來到這一帶時,看到一樓就大吃一驚,然後喊一聲『清
子!』從欄杆探出身子……」
「原來這樣。」大谷點點頭。「你──也看到清子小姐嗎?」
「沒有。」
「你不想看她?」
「那是剎那間的事。一轉眼,土井醫生就跌了下去──」
「當場死亡嗎?──他有留下甚麼遺言?」
「他甚麼也沒說。」
隔了半晌,弓江問:「清子小姐死去時,你在她身邊嗎?」
「沒有。」村田千枝搖搖頭。「我在廚房預備晚餐。」
「她倒下之後,你才趕過去?」
「是的。他們把我叫出去的。」
「其實……警方接到匿名電話,說清子小姐是被毒的。」
「是嗎?」
「你好像不很吃驚似的。」
「見到清子小姐的叔父有那種遭遇,我認為這是小姐所留下的恨造成的。換句話
說,是她叔父殺了清子小姐。」村田千枝用理所當然的語調說。「那麼,警方會重新
調查吧?」
「可是,清子小姐的遺體消失了。」
村田千枝的臉第一次浮現動搖的神情。
「你說消失了?」
「也有人說她自己走了……」
「啊!清子小姐走了?」
村田千枝的臉上出現血氣。
「還不清楚。」
「清子小姐活著啊!」
村田千枝彷彿甚麼也沒聽見似的,小跑步走開了。
「是不是不說的好?」弓江說。
「算了。下去吧。」大谷說。
回到一樓時,剛好土井夫人文惠趕到。
「真是不幸。」大谷致意一番。「我想請教一下。」
土井文惠在丈夫的屍體旁邊佇立片刻。
「太太。」
「啊?呃,甚麼事?」
「今天,你丈夫是為了甚麼事而跑來這兒?」
大谷把問題重複了兩次,土井文惠才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的樣子。
「我不清楚……他好像說要過來看看,然後決定是不是要賣掉這房子。」
「他和誰一起來?」弓江問。
「不知道──說起來,好像有電話打給他,他就匆匆忙忙地出門了。」
「不知道是誰打來的嗎?」
「他甚麼也沒說。」
「沒聽見他在電話裡說些甚麼嗎?」
「完全沒聽見。」
「是嗎?」
問題中斷時,土井文惠非常坐立不安的樣子。
「外子說……清子活著。這是真的嗎?」
「那個──」
弓江簡要地把事實告訴她。文惠點點頭。
「是嗎?那麼──」
她留下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走了。
「怎麼,她好像不太關心丈夫的遺體似的。」大谷驚訝地說。
這時,一名青年和文惠對調而入。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我是內田耕一。」
他是個和藹可親,態度認真的青年。
「剛才我打電話去土井醫院,他們說舅父在這裡──我聽了馬上飛來。
「真是不幸。」
「好過份……」
內田耕一看了一眼屍體,移開視線。
「你是土井清子的表親嗎?」
「不,更遠的親戚。所以,我和這位舅父也不是真正的舅甥關係。」
「你好像很喜歡清子小姐吧。」弓江說。
「嗯……只不過,跟所謂的戀愛有點不同。她是很弱的孩子。如果我不保護她,
她會倒下去──那是一種所謂的騎士精神。」耕一說明。「當我聽說她要和別的男人
在一起時,雖然有點衝擊,但有人可以保護她,那就好。」
「內田先生。」
傳來聲音,村田千枝站在那裡。
「啊,村田嫂。」
「有你的電話。」
「找我的?」
「是。清子小姐打來的。」
耕一啞然。
「你說甚麼?」他反問。「村田嫂,不可能是真的──」
「請接電話。」村田千枝指示電話方向。
耕一莫名其妙地拿起話筒。大谷和弓江走近他身邊,傾聽從話筒傳出的聲音。
「喂?我是內田……」
「耕一先生?」
聽見一把年輕的女聲。
「清子!你……」耕一一時嚇得講不出話來。
「嚇到你了?抱歉。」
「你……還活著?」
隔了半晌,傳來模稜兩可的答覆。
「那個很難說。」
「甚麼意思?」
「我跟死了一樣……等於半死吧。不過,在我報復期間,我被允許活命。」
「報復?」
「向殺死我的人報復。」
「──我不明白。」
「在香檳裡下毒的,是叔父他們──包括你在內的四個人之中的甚麼人。」
「下毒?」耕一瞠目。「我怎會做那種事?」
「嗯,我相信你。不過……總不能排除你一個。」
「慢著。讓我們好好談一談。如果你還活著,那不是可以跟以前一樣生活了嗎?
你的他知不知道?」
「耕一先生。我的生命只剩一點點而已──瀕死而死不去而已。拜託。今晚,請
召集其他三個留在客廳裡。」
「來這裡?今晚?」
「十二點鐘──我會去那裡。」
「你想怎樣做?──清子!」
「我好累啊……」
聲音變細了。
「清子,殺死舅父的是不是你?──喂?」
掛線了。耕一呆然注視話筒,彷彿清子會從那裡跑出來似的。
「那麼,今晚要守通宵?」大谷的母親問。
「好像是這樣。」大谷一邊吃晚餐一邊做筆記。「香月君,你怎樣?」
由於沒時間回家,二人在外吃晚餐。在電話中秉告之後,母親在半個鐘後飛來。
「一定要喝我親手做的味噌湯!」
如此這般,在高級法國料理的桌面上,出現了盛在湯碗裡的味噌湯。
「當然我也一起去了。」弓江說。
「去哪兒?」大谷的母親在二人的臉上看來看去。
「土井清子的洋房。今晚十二時,幽靈回來索命。」
「幽靈嗎?──否則就是殺人犯。」
「我總覺得村田千枝好可疑。」大谷說。「至少殺死土井醫生的一定是她。」
「若是這樣,假如我們潛入,她一定甚麼也不做的。」
「怎麼說呢?總之,時間已明確指定。她不可能甚麼也不做。」
「在哪兒監視?」
「問題在這裡──村田千枝當然知道我們躲在甚麼地方。」
「在外面又看不到。」
「那還不簡單。」大谷的母親說。
「──甚麼?」
「你就跟那三個人在一起好了。」她對弓江說。「有事時發出驚呼,小努就從外
面衝進去救你。」
「那個不行!萬一香月君受到牽連被殺了怎麼辦?」
「唷,警部,那是最好的方法呢。就這麼辦。」弓江說。
「喂,香月君──」
「危險是必然的,我已作好心理準備。我是刑警嘛。」
「是啊。」大谷的母親說。「如果殉職了,我會為你上香的。」
「媽咪!」大谷瞪著母親。
「已經十二點了。」內田耕一嘆息。
飄起如釋重負的空氣。土井文惠和山本實子對望一眼。
「真是驚擾人心!」她們氣忿地說。
「或許我是障礙。」弓江說。
「不。清子一定是改變主意了。她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
「別說了,耕一。好噁心!」
「可她不見了也是事實。」
「會不會混進其他地方去了?」
「怎會呢?又不是商品。」
「總之,我要回去了。」土井文惠站起來。「今晚是外子的守靈之夜。」
「你一點也不悲傷呢。」耕一嘲諷地說。文惠不當一回事。
「做了幾十年夫妻,早就厭倦了。實子,你坐我的車回去嗎?」
「也好。橫豎都要去露露臉的,兄長的喪禮。」
「我再多等一會好了。」耕一說。
「隨你喜歡。」文惠往玄關走去。「從那個世界回來一趟,可能路途遙遠。見到
她的話,替我問候一聲。」
「知道。」
文惠和實子離開了。耕一搖搖頭。
「我想殺人了。」他不吐不快地嘀咕。
車聲遠去。
「喝點甚麼?」耕一問。
「不了,我……」弓江推辭。
「拒絕毒物嗎?」耕一站起來喊。「村田嫂。」
村田千枝出現時,耕一吩咐她泡茶。不稍一會兒,紅茶端上來。
「沒問題的。來……」
弓江照喝不誤。這可需要一點膽量才行。
「好奇妙的事件。」耕一說。
「對。不過,我想真相倒很單純。」
「怎麼說?」
「清子小姐去世了,我想這是事實。可是有人把屍體盜走藏了起來,理由是甚
麼?」
「怕人知道是毒殺的關係。」
「可是盜走屍體,不是等於告白了嗎?」
「那個嘛──」
「我認為正好相反。」弓江說。「為了隱瞞清子小姐不是被毒殺的真相。」
「我不太明白。」
「清子小姐的財產,當然會落在土井醫生和山本實子的手中。那些人沒必要搞小
動作。可是內田先生,你又如何?你的目標是跟清子小姐結婚,把她的財產佔為己
有。可是她提出說要跟別人結婚,你大概覺得愕然吧?」
「你在說甚麼!」
「可是在那之後,清子小姐猝死。這時你打密告電話說她是被毒殺的。這樣做可
以中止土井醫生他們繼承財產,你在那期間想辦法做手腳。然後──想出了藏起屍體
的點子。你去了停屍房,收買了高田,叫他脫下清子小姐的衣服,然後讓他的女友或
是誰穿上去,好叫有本驗屍官碰見她。其後,你叫他把屍體混進其他身份不詳的屍體
當中。」
耕一蒼白著臉,把紅茶喝光。
「然後,你殺了醫生夫婦、山本實子三人,做成是清子的復仇。只要他們死了,
財產就會回到你手中。這樣子,那三個人等於受到毒殺清子的報應……」
「有甚麼證據?一派胡言!」
「高田有個弱點。他的精神崩潰了。不僅隱藏屍體有罪,而且是殺人的共犯,他
大概驚怯了──當土井醫生來到那個欄杆處時,穿上清子的衣服走過的人──是不是
高田的女友?說不定是你自己吧。從上面看下來是分辨不出的。今晚,你把土井文惠
和山本實子一起叫出來,我就想到你想幹甚麼 不行啊。」
「甚麼事不行?」
「你在她們的車子煞車掣上做過手腳吧。」
耕一的臉色灰白。
「紅外線菲林應該拍出來了。你還是死心的好。」
「好傢伙!」
突然,耕一撲向弓江,兩手掐住她的脖子。
弓江拚命掙扎。
「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弓江覺得意識模糊了──啊,我要死了。
警部……我愛你……
傳來「轟」一聲仿如除夕夜的鐘聲,耕一的手力突然轉弱。
放眼一看,只見內田耕一暈倒在地上,大谷的母親拿著特大的平底鍋站在那裡。
「你沒事吧?」
「嗯……多謝相救。」
「如果部下死了,一定會影響小努的成績。所以你不能死。」
弓江踉踉蹌蹌地站起來。
「多謝救命之恩……」
──大谷警部趕過來,瞪大眼睛。
但見母親手裡拿若平底鍋,正在向弓江說明:
「明白嗎?要做奄列的話,首先要塗上足夠的油,才能掌握要領。」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
* 熾天使書城OCR小組 SSX 掃描, SSX校正 *
* http://www.angelibrary.com/index.html *
************************************************************
轉載時請保留以上信息!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