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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寄居的少女】 老師在不在家呢？ 杉原爽香被北風催促著，加快了步伐。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提早了些。當然，現在已是十二月初，完全入冬了。 廿一歲的爽香身材依然瘦小，寒氣對她更是格外刺骨──目前她沒有會把她抱在 懷裡給她溫暖的戀人。 星期天，爽香出外時順道拜訪她的恩師河村布子──舊姓安西──的家，正好來 到附近時是下午三點鐘，不至於妨礙對方預備晚飯。 布子的丈夫河村太郎是一名刑警，星期天也不一定能在家裡休息。 爽香打從十五歲，讀中三那年起，便經常捲入各種騷動事件。她和恩師的丈夫河 村也很有交情，若是方便的話，也想見見他。即使他不在，老師和她那不久前剛過周 歲生日的獨女爽子也肯定在家吧。 「已經會走路啦，雖然還是東歪西倒的。」 布子上次在電話裡這樣說，於是造就了今天拐過來這裡看看的理由。 「時間過得好快。」爽香喃語。 爽香已是大三的學生，大學生活進入尾聲階段，開始要準備畢業論文了。 開學以後就要升上大四了，必須為尋找工作四處奔走了。 唔……光為將來的事操心也於事無補……這就到了。 爽香站在河村家的玄關前，剛伸手準備按鈴。這時候── 「呱嗒呱嗒」玄關裡頭傳來的驚人腳步聲。 「甚麼事呢？」 爽香想要按鈴的手停在半空。 冷不防，玄關的門打開，有人從裡面衝了出來。爽香嚇了一大跳，但對方也沒想 到眼前會有人站在那裡吧？ 玄關和爽香之間只有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太短了，避也避不開。 來不及發出「啊！」的叫聲。 衝出來的人和爽香「正面衝突」，額頭正面碰額頭，何止「金星亂冒」那麼簡 單。 雙方都軟癱癱地跌坐在原地，爽香更是好一段時間站不起來。 「唷，爽香！」 遠處傳來了布子的聲音。我不是跟老師撞上了吧…… 「你還好吧？振作些，站得起來嗎？」 對方扶她一把，然而腦袋深處依然刺刺地痛，暈頭轉向地，快要昏倒了。 好不容易進到屋裡，連怎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也搞不清楚…… 總之是很厲害的撞擊。但到底跟誰相撞呢？我怎麼說也是個出名的鐵頭公主…… 「怎樣？」布子凝視她。 「老師……你好。」 「甚麼你好，你的眼睛快要出火了。」布子苦笑。 「不是笑話……好痛。」 「能起來嗎？啊！不要勉強。」 「我沒事……啊！好痛！」爽香摩挲著額頭。「一定起了腫包了。」 「有一點吧，我也嚇了一跳啊。」 「沒甚麼。我剛好來到了附近。」爽香終於覺得腦筋開始正常運作。「想上來看 看爽子妹妹。」 「不好意思，一來到就讓你發生意外。」 爽香環視客廳內部。 「河村先生有工作？」 總覺得「你先生」很難叫出口，不由得稱呼「河村先生」。 「目前一直在處理連環命案，已經三個禮拜了，幾乎沒回過家。」 「哦，不容易啊。」 「平時爽子都交給家母照顧。我這邊也近考試了，工作忙碌。希望事件盡早解決 就好了。」 布子已回復中學教師的工作，嬰孩當然就交給父母照顧了，因為丈夫也實在靠不 住。 「老師。」爽香嘆一口氣。「我是和誰撞上了呢？既不是河村先生，也不是爽子 妹妹。」 「是呀，嚇到了吧？」 「我是鐵頭公主，但對方也旗鼓相當哪！」 「是吧，不過畢竟你的硬一點。」 「啊？」 布子招招手，爽香慢慢站起來跟著走。 爽子在內裡的房間睡午覺，平時在她旁邊睡的是河村，如今是個素未謀面的女 孩，正在哈哈聲喘息。 「怎樣？」布子悄聲說。「幫你弄塊濕毛巾好嗎？」 「不用了。」女孩用沙啞的聲音說。「頭好痛……」 「她是杉原爽香。」布子介紹。「就是剛才和你相撞的女孩。」 少女年約十七歲，瘦瘦長長的。 個子顯然比爽香高，不可思議的是為何會額頭碰額頭。 少女仰視爽香。 「你的頭……是鐵做的嗎？」她抱怨道。 「沒有這種打招呼方式的吧。」布子責備地說。「爽香，這女孩子是河村的親戚 的孩子，坂井由季。理由的由，季節的季。」 「哦……是寄居的？」 「差不多。由季，你還是保持安靜的好。」 「即使想動也動不了……」 名叫由季的少女用慪氣的語氣說。 「那麼，爽香，我來泡咖啡，趁這孩子起來以前。」 「哪個孩子？」 爽香的話叫布子忍俊不禁。 「兩個都是。」她說。 「畜牲！」河村說。「到底怎麼回事？」 「別那麼生氣。」他的伙伴吉本刑警悠閒地說。「急也急不來的。」 河村也屬於悠閒一派，而由於河村和吉本的年齡相近，被稱為「悠閒拍檔。」 不過，最近河村也隱藏不住煩躁之色了。 「已經三條人命了。」 河村在小型公寓毗鄰的公路上，邊走邊說。 「我明白，我也會算數學的。」 「是嗎？第一次聽到。」 陰沉沉佈滿灰雲的天空，天氣嚴寒得連腳尖也痲痺了。 「誰都不肯說出甚麼，他們害怕嗎？」河村嘆息。 「也不是沒道理，想到說了出來可能會招惹殺身之禍，當然不划算了。」 三十一歲的吉本個子頗高，跟河村不同的是依然獨身。 「毫無目標地查訪也真不好受。」河村說。「喂，要不要吃碗蕎麥麵？冷得受不 了。」 「嗯，好哇。那就進去吧。」 「不能太講究味道啦。」 兩人走進一家有點陳舊的麵店，肚子並不太餓，但裡頭溫暖極了！ 「我要力氣烏冬。」河村說。「你去買吃的吧。」 「嗯。」吉本點點頭。 河村走向店內髒兮兮的公共電話，掏出電話卡，但這電話只接受十圓硬幣。 「怎麼，現在還……」 他嘀咕著，打開零錢袋，但一枚十圓硬幣也沒有。 他拿出一枚五十圓銅板，想換成十圓的零錢，但店內只有一名女孩在幹活，而且 忙得不可開交。 「請問……」有把聲音說。「你要十圓硬幣吧？」 「啊？」 是個西裝打扮，看來像個推銷員的不起眼男人。 「我有好多十圓銅板，錢包都鼓脹起來了，我替你兌換。」 「啊，真是不好意思。」河村用一枚五十圓換了五枚十圓硬幣。「得幫助了，謝 謝。」 「彼此彼此。」 正在吃著狸烏冬的男人點點頭，又開始吃了起來。 河村打電話回家。 「啊，是我。沒甚麼吧？哦，爽香君？喂喂？不好意思。難得你來了。」 「哪裡。」傳來杉原爽香那有朝氣的聲音。「不容易吧。」 「嗯，總是處於毫無頭緒的狀態。」河村嘆息。 「別說洩氣話，河村先生是不會示弱的。」 「是吧。」河村笑一笑。「幫我看看我家的小孩吧。」 「當然。能夠早點兒回來就好了。」 「過了這個禮拜，大致上是能休假的。」 「你再不好好關懷老師的話，會被嫌棄哦。」 河村笑了。 「那麼，請我太太來聽吧。」 「好的好的。」 布子接聽。 「老公，你沒感冒吧？」 「甚麼也沒有。喂，由季聽不聽話？」 「唔，現在還好。」 「現在？」 「沒甚麼。剛才她和爽香有了個戲劇性的邂逅。」 爽香在電話旁邊笑了。 聽到布子和爽香的聲音，河村的心情輕鬆不少。 「再過兩三天我就回去了，拜託了。」 「別操心。保重身體。」 「嗯，我會再打電話回來。」 「我等著。」 掛線後，河村舒一口氣，有一枚十圓的銅板退了回來。 「好像很忙哪。」 替他找換五十圓硬幣的男人說。 因他坐得靠近電話，大概聽見了河村的說話吧。 「啊，我做的是因果生意。」河村咧嘴一笑。「謝了。」 河村輕輕致意，回到位子上。 力氣烏冬已經來了，吉本叫了天婦羅蕎麥麵，顯示了「獨身」的優雅一面。 「嫂夫人好嗎？」 「嗯。恰好以前的學生來訪。是個很開朗的孩子。來，吃吧。」 一口氣把熱騰騰的烏冬吃了一半，肚子頓時暖和起來。 「也該聯絡一下總部吧。」吉本說。 「待會好了，反正必須回去一趟。」 「那倒是。」 夜晚站在路邊等男人搭訕的妓女，連續有三人遇害，乃是三星期以前的事。 而且，第三名遇害者，是第二名遇害女子的朋友，據說她知道有關兇手的事，還 告訴周圍的人說「必須告訴警方」，結果她也被殺了。 兇手從何處得悉那件事的？ 河村等人這樣子四處查訪，卻完全得不到證詞，是因受害者也要做生意，如果作 證的話，自己也會「惹禍上身」。 不僅是被捕而已，說不定還會被兇手「消滅掉」。 同行的女孩們，害怕得三緘其口。 「上次你那親戚的孩子怎樣了？」吉本一轉眼就吃完了。「她相當可愛，不是 嗎？」 「那丫頭？」河村嘆息。 「很難搞，全因為我老婆是教師，這才讓她留下來的。」 「不是很墮落那種吧？」 「她雙親離了婚，家裡發生了好多事，也值得同情的，只是我自己也忙不過來就 是了。」 坂井由季正在接受感化，也是與這件案子有關。 發生第三宗命案時，她入了周邊的警方封鎖線，被帶去警局。由季記得「我有當 警官的親戚」，於是在那裡見到了河村。 「好了，走吧。」 吉本拿起大衣。 「我來結帳。」 「拜託了，待會再給你。」 二人離開麵店，因冷風而縮起脖子。 「去哪兒？」吉本問。 「陽光好的地方。」 河村立即回答，但這個氣候，去哪兒都沒多大的差別吧。 「給我茶。」男人說。 第二杯茶感覺特別可口。 刑警進來時，有一瞬血氣褪去。 可當他知道是偶然時，反而覺得愉快──為了表示親切，他甚至替對方找換銅 板！ 沒問題，暫時捉不到我的。 起碼還能再殺三個吧，男人悄悄笑著……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契約社員】 「爽香！」 開朗雀躍的聲音，從吵鬧的醫院走廊飛來。 「今日子？到這地方來，可以嗎？」 能見到從中學時代起就認識的老朋友，爽香很開心。 浜田今日子是這間醫科大學的學生，她和爽香兩人的頭腦「構造」大有不同，卻 無損兩人之間的友情。 「你這次是認真地來檢查的吧！好！」今日子說。「哎，吃過午飯沒有？」 「我奉陪。不過，上次那家店可受不了。」 「抱歉。這次肯定沒問題。」今日子拍拍爽香的肩膀。「診斷結果如何？」 「下次是明年春天才來。」 「好極──唔，爽香的心臟並不太弱嘛。」 「那個是甚麼說法嘛。」 爽香笑了。 去年，爽香要母親接受綜合性健康檢查，自己也以「陪同性質」一起檢查，結果 母親沒有任何不妥之處，而爽香卻被告知「心臟有問題」。 自此以來，爽香每個月都要來這間醫科大學的附屬病院。不過，現在已經到了幾 乎無須擔心的良好地步。 「有段時間非常消沉。」在今日子帶來的和食店內，爽香邊抹手邊說。「唔，看 來可以多活幾年命了。」 「爽香必須長命百歲才行。來日方長呢，你還要談戀愛和結婚的。」 「談戀愛暫時免了。」 「爽香……」 「別擔心，我已經恢復過來了。」爽香說。 怎樣呢？自己也不清楚。 她去年和中學時代起交往的男朋友丹羽明男分手了。不，由於在同一間大學的關 係，時時也會碰頭，見面時也能普通交談幾句，卻是處於「敗給」他的新戀人刈谷祐 子的局面。 如今祐子幾乎形影不離地跟在明男身邊，二人看起來十分幸福。 「真的？」今日子說。「爽香最會假裝恢復過來了。」 「一句話說到痛處了。」爽香笑說。「相當擁擠哪。」 「這間店的午餐頗受歡迎的。」今日子說。 「對了。看得出這裡有個腫包嗎？」 「額頭呀，怎麼了？」 爽香把她在布子家的「奇遇」告訴今日子。 「咦？親戚的孩子？老師也不容易哪。」 「好像是問題少女，她和老師吵架，氣沖沖地說要離開，於是在玄關和我頭碰頭 了。」 「運氣不好哇。」今日子笑了。「爽香起了腫包，對方也相當嚴重吧？」 「可是死不了。」 「那還用說。」 中午的定食有「母親的風味」，美味可口。 「伯母好嗎？」今日子問。 「嗯。只不過……哥哥又要添丁了。」 「哦？綾香妹妹已經……」 「六歲，明年上小學。」 「好快！」 綾香是爽香的外甥女。爽香和嫂子則子不太合得來，但則子似乎不在乎爽香怎麼 想。 「那你哥哥也不容易了，預產期是甚麼時候？」 「明年三月……恰好是入學時期哦，聽說是意外懷孕的。」 「也有那種事的。」 「那倒沒關係……我擔心的是，他們又要勉強我媽媽照顧孫子了。」 「是嗎？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又不能當面這樣說出來。」 「就是。對哥哥來說，太太最重要，一旦擁有個別的家庭，兄妹也是外人了。」 「重要人物的次序改變啦。」 「是嗎……我將來也會吧。」 「不是應該這樣嗎？」 「我不想結婚。」爽香說。「這醬菜好好吃。」 「嗯。哎，爽香，新年會怎樣過？」 「新年？不曉得……往常是睡覺過新年。」 「要不要去溫泉？不是兩個人。」 爽香喝了一口茶。 「我和今日子……還有誰去？」 「有個實習醫生，蠻有趣的。他說要帶四個女生去，你也一起來吧。」 爽香向來都有參與今日子的戀愛糾紛，所以憑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恍然。 那名「實習醫生」，看來是今日子目前的「他」。 智慧與美貌兼備的今日子，極受歡迎，而她本人也屬於一日無「他」就坐立不安 的類型，形成「來者不拒」的局面。 當然正式的戀人不少，而普通男友也多如山（有點誇張），但至少有一兩個「後 備軍」就是了。 不過，爽香也知道自己的事。只要她無法完全忘記明男和她之間的事，她就不會 真心去喜歡甚麼人。她是那種性格，誰也拿她沒辦法。 「我不參加了。」爽香搖搖頭。「家裡有好多事情要做。我媽媽又怕冷。我倒希 望爸媽去溫泉甚麼的，在那期間，我可以每天吊兒郎當的……這是夢的世界！」 「真是的……」今日子笑了。「是不是又被捲入甚麼驚擾人心的事了？」 「停停停！難得人家的心臟好轉了！我已不想再見到殺人犯了！」 「爽香的情形呀，即使你不想見，對方也會來見你的。」今日子取笑一番。 當然是開玩笑。 今日子和爽香都這樣想。 「我回來啦。」爽香走上玄關。「醫生說，幾乎已經痊癒了。」 「好極了。」母親真江說。 爽香察覺母親沒有收拾報紙。 「發生甚麼事？」 「啊？」 「有事吧？」 「爽香……你每次都說同樣的話。」真江嘆息。「坐下吧。」 爽香坐在沙發上。 「爸爸的事？」 「為何你的直覺總是那麼準？」 真江苦笑。 爽香的父親杉原成也，在爽香十八歲的夏天，因腦溢血而病倒。左半身痲痺，語 言障礙，但憑著耐心的復健療程，治好了後遺症，總算復出工作。 原來的工作不可能再勝任了，後來到關連的公司處理會計事務，收入減少了，生 活方式有了改變，父親反而開始享受有餘暇的生活。 可最近經濟不景氣，爽香敏感地看穿了父親的表情日漸沉重。 「被革職了？」爽香問。 「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聽說不再是正式社員，而是每年更新的契約職工。沒 有花紅，請假時減薪……但若辭職的話，也沒其他地方好去啊。」真江說。 「公司好無情。」 「沒辦法，聽說母公司也不景氣。」 用這樣的理由，就做甚麼都可以了嗎？爽香當然怒不可遏。 「那我不唸大學好了。」爽香說。 「已經大三冬天了。好浪費。還有一點儲蓄，總有辦法的。而且你不唸下去，爸 爸也會在意的。」 「嗯……」 爽香垂下眼眸。 「你已做得很好了，不能再做甚麼。只是大致上讓你知道而已。」 「假如……」 爽香欲言又止。 哥哥那邊是靠不住的，第二個小孩快要出生了，綾香又要上小學。 「喏，我可以多找一份兼職來做吧。」 「爽香，那是不可能的。」 「沒關係。一星期一次那種，絕對不妨礙唸書的。」爽香開朗地說，「我自己的 零用錢自己賺啦。」 「可是……你可不能想著是為家裡而做哦。」 「是是是。」爽香站起來。「爸爸今天很晚嗎？」 「他說沒有加班的工作了。」 「那就使他振作一下吧，爸爸很容易受情緒左右的。」 說著，爽香突然靈機一動。 「哎──年底，你們兩個去溫泉如何？」 「哪有那種閒情？」 「就是這種時候才要去呀。不是嗎？」 「也是，我想想看。」真江站起來。「你幫我預備晚飯吧？」 「馬上來。」 爽香奔上二樓，走進自己的房間，嘆一口氣。 爸爸和媽媽，好想讓他們去溫泉放鬆一下。 從現在起去哪兒做兼職，能夠賺到那筆費用嗎？ 爽香決定明天就去大學學生事務部看看。 然後趕忙更衣，跑下樓去幫母親的忙。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兼職】 任何事都有所謂的時機。 爽香憑經驗知道，忙碌的時候，平時多溫和的人也會冷淡暴躁起來。 女子臨工，簡單事務，懂電腦打字。 爽香在大學選課時學過電腦打字，用羅馬字輸入的話，不看鍵盤也能打。 她去大學的學生事務部，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兼職時，恰好事務員在告示版上用 圖釘釘上這份兼職的招聘廣告。 這一定是緣份了，於是即刻打電話去。 「那你過來看看吧。」對方說。 於是她就去了。 迫近年關，確實很忙的樣子。 這種時期還清閒的話，公司的情況可令人擔心了。 兩間大學教室的大小，四、五十人正在工作，說得好聽是有生氣，說得難聽一點 就是雜亂無章。 時間恰好四點半的關係，爽香站在接待處，卻完全沒有一個人走過來。 不耐煩也無濟於事。這種時候，爽香學會了忍耐──替父親看病及陪他做復健 時，即使不願意也得忍耐。 等到有人察覺為止好了。正當悠閒地逛著時，從後面有聲音喊： 「有甚麼事？」 回頭一看，一個令人瞠目的美男──當然不是。 跟這種辦公室形象十分符合的男人站在那裡，有點肚腩，微微禿頭。襯衣袖子挽 上去，領帶怎麼看也不會超過三千日圓吧，趿著拖鞋「吧噠吧噠」地走過來。 予人「這就是上班族！」的感覺。 「呃……是關於兼職的事。」爽香說。 「啊，剛才來電的人？是不是杉原君？」 竟然記得自己的名字，爽香嚇一跳。 「是的，我叫杉原爽香。」 「辛苦了。我是庶務科的荒木。呃，你可以等一下嗎？」 「好的。我在這裡等。」 「但難得你來了……你能馬上開始工作嗎？」 「現在嗎？」 「有個女孩突然請假，明天早上要用的資料還沒做好，你會打字吧7」 「會。」其實她只懂這個。 「那麼，不好意思，可以拜託嗎？」 「可以呀。」 與其聽他說明這個那個的，倒不如馬上投入工作更適合爽香的個性。 「到這邊來。」 爽香跟著男人穿過紙箱堆積如山的桌子之間，走進裡間去。 「這是架打字機，你會用嗎？」 有點舊款，但沒問題吧？ 「應該可以。」她點點頭。「只要有格式的樣本的話。」 「嗯，現在讓我說明吧──啊，我會好好付薪的，不會叫你白做。」名叫荒木的 男人說。 「謝謝。」 「啊，小國。這孩子是來做兼職的，她說她懂電腦打字。」 荒木喊住一名三十多歲的女性，陳舊的事務服很適合她，予人穿慣了的感覺。 「真的？得幫助了。」 稍胖的身體「霍」地站起來，向爽香走過來。 「大學生？挺可愛的，像個高中生。」 「大三了。」 「唷，是嗎？希望你把這份原稿謄清一遍。」 她交過來的，好像是一份稱不上字體好看的手寫便條之類的東西。 「好的。相隔一行可以嗎？」 「行，可以看著這個來打麼？」 她把其他資料拿過來。 「明白。呃，橫寫嗎？」 「對。有甚麼不明白就問吧。」 「是。」 「我叫國井，國井園子。」 「杉原爽香。」 爽香鞠躬。 外表看似平易近人，但挺可怕的樣子。爽香憑直覺知道，如果得罪國井園子的 話，休想在這裡工作下去。 「那麼，把那張椅子拿過來，會不會暗了點？」 「沒關係。我先打一次看看。」 「拜託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 沒想過從今天起就要開始工作──不過要是能賺點錢的話，也不會拒絕的。 爽香把磁碟放進電腦，按了電源的掣。 「媽媽？抱歉，我和研討小組的同學去吃飯，還要一點時間，不用擔心，嗯，拜 拜。」 爽香掛斷電話。 「不好意思了，杉原君。」荒木兩手拿著紙杯走過來。 咖啡，但不太可口就是了。 「多謝。」 「你瞞著家人嗎？」 「我有說去做兼職，但是太晚了家人會擔心，這樣說的話，到幾點鐘都沒關係 了。」 爽香本來只是為問工作的事而來，卻沒想到要「加班」到九點多。 辦公室幾乎空了，留下來的只有爽香、荒木和兩三個其他人。 「實在過意不去。」荒木苦笑。「小國自己最怕電腦的關係……」 爽香出乎意料地三兩下子就把工作做完了。 「唷。那麼，這些也可以幫忙嗎？」 一下子把三倍的工作交給她。 而國井園子本人在五點鐘鈴聲響起的同時，拍拍屁股就走了。 「誰也不敢對小國發怨言的。」荒木窺看電腦。「還要很久嗎？」 「還有半小時左右吧，荒木先生不回去可以嗎？」 「我總不能丟下你一個先走吧？」 「沒問題，做完以後我擺在那邊就可以走了。」 「沒關係。留到最後的話，必須鎖門才行。」 「但是府上……」爽香說。「荒木先生一個人嗎？」 「不，我有老婆，可她經常比我還晚歸。」荒木補充一句。 「她賺錢比我多。」然後笑了。 這人幾歲了？爽香從這個不起眼的男人身上，看到不受人信賴、也沒甚麼目標的 寂寞。 多半五十出頭吧，可是外表看起來比病後的父親更老。 「那我盡快辦完好了。」 「不好意思，加油喲。」 荒木輕拍爽香的肩膀，回去自己的位子。 然後突然回頭說：「你的朋友當中，有沒有人可以做單純的寫信封收件人姓名及 寄送工作的？錢不是很多，有人要做嗎？」 「每天嗎？」 「下星期整個星期。一整天從早到晚做同樣的事，大概很悶哦。」荒木聳聳肩。 「我們也不景氣，女事務員逐漸減少，沒人真正負責雜務。當然，那種事實在不敢勞 煩國井君。」 「那麼……我找找看。」 「請幫忙。」 她說找找看──像開玩笑似的，突然想起了在河村布子家裡遇見的女孩。 她叫甚麼來著？由季。對，坂井由季。 爽香不認為那女孩肯幹這種兼差，不過姑且跟老師說說看吧。 爽香覺得這想法不錯。 那男人不是跑過來的，聲音卻出奇地雀躍。 「怎樣？」他冷不防捉住由季的手腕。「去那邊的酒店。我給你兩張。」 那一夜，由季正好缺少零用錢。 在夜道上蹓躂有點寒冷，好像要下雨了。由季覺得那男人的建議不壞。 「為何跟我搭訕？」 走進酒店那窄小的房間，在幾乎佔據整個房間的大床坐下之後，由季問。 「因為你很可愛。」 男人把外套掛在衣架上，邊摘領帶邊說。 「暗暗的，看不清楚吧。」 「不，我的直覺很好，從來不落空。」 男人一直凝視著由季，不可思議地感覺不到熱情，卻是能看透由季的眼神。 「你很可愛。」男人說。「真的。」 「謝謝。」 由季帶著坐立不安的心情說。 當然，由季並非第一次跟男人上酒店，為了錢，上床的事也做過好幾次──雖然 不是一年到晚都做──但這樣子進來以後感到後悔，卻是第一次。 「你去沖個花灑吧，我不喜歡汗臭的人。」由季說。 「嗯。你先吧，我在其後好了。」 「可是……」 她想趁男人淋浴期間逃之夭夭。 可是，男人彷彿看穿了由季的想法。 「明白。那麼，我先洗吧。」 由季決定豁出去，站起來走進浴室，從裡面上了鎖。她擔心男人可能會隨後走進 來。」 飛快地沖好了花灑，用浴巾包著身體，抱起衣服。 「請。」 她打開浴室的門，但已經沒有人影。 小桌上有字條。 「我有急事，不好意思，先失陪了。」 字體潦草，旁邊擺著一張一萬圓的鈔票。 由季鬆一口氣。 「賺到了。」 她喃語著，迅速地把鈔票折起，放進自己的錢包裡。 不過，好奇怪的男人啊，她想。那麼慷慨，甚麼也不做就付錢走了。 穿上衣服時，驀地聽見警笛聲。 好像有事發生了，好幾部巡邏車的警笛聲在遠處跑來跑去。 這種時候還是早點回家的好。 頭髮還有點濕，她不理會，離開了酒店。環視左右，四處不見那男人的身影。 由季繼續往前走，十分鐘左右後，就踏入了警方的封鎖線。 在那裡第一次聽到有殺人事件發生，有一瞬不寒而慄。 ------------------------------------------------------------------------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浴室】 「世道不安寧啊。」爽香說。「那是在第三名女人被殺的時候？」 「是的。」河村布子點點頭。「由季，要不要添飯？」 坂井由季默默地遞上飯碗，不可愛的傢伙，爽香想。但這裡是河村的家，爽香沒 有訓斥的理由。 爽香去做兼職首日就留下來加班的翌日，去了一趟河村家，順道受款待吃晚飯。 當然，她之所以來河村家，是為了問問坂井由季，有沒有意思接受荒木委託的兼 職。 在飯桌上，得悉了由季需接受感化的經過。 「由季，你可不能再做那種事了。」布子說。「你還年輕，必須愛惜生命才 行。」 由季用鼻子哼了一聲，彷彿在說「嗯」，卻更像狂妄地「哼」地表示抗逆。 「多謝款待。」爽香說。「這樣可以嗎？在你先生不在家時大模大樣地跑進 來。」 「你不用在意。」布子笑了。「對了，由季，你怎樣看──有關爽香提出的 事。」 由季彷彿沒聽見似的默默進食。 「吃好多啊。」爽香驚訝地說。 「不行嗎？」由季不看爽香一眼。「妙齡少女，像你那麼瘦的話，男人不會上前 搭訕的。」 說得好哇，爽香有點不高興，卻又無法否認，所以有點難受。 「有那種說法嗎？人家為你操心，才來問你兼職的事情。」 由季噘起嘴巴說：「我知道。」 好意外。爽香本來以為她會即刻表示「開甚麼玩笑」，然後一口拒絕的。 不過，由季沒說「我幹」，也沒說「我不幹」。 「是很沉悶，需要耐性的工作。」爽香說。「寫寫收件人姓名啦、寄送信件甚麼 的，相當疲倦，所以無須勉強。」 「甚麼嘛。」由季抬起臉來。「你是說我沒耐性又怕悶囉？」 「我沒這樣說，別鬧彆扭。」爽香反駁。 「甚麼意思嘛，高材生！」 「老師最清楚，我不是高材生。」爽香頂撞。「雖然沒甚麼好自誇的。」 「我做。」由季說。 「啊？」 「耳聾嗎？」 「那麼，你做兼職囉。」 「我說做就做。」由季在剩飯上澆上茶漬，一口氣扒進嘴裡。「但是，你不會抽 佣金吧。」 「誰會做這種事。」 「雖然賺不了多少錢，但我現在身無分文。」吃完後，由季嘆一口氣。「甚麼也 不能買，必須賺一點零用才行。因為……」 她看看布子。 「住在刑警和教師的家裡，總不能勾引附近的男人賺外快吧。」 「那還用說。」布子苦笑。「那麼，你肯做啦？」 「囉唆。」 由季站起來，想開口說點甚麼，又像改變主意似的閉口不言。 「那麼，從下星期一開始上班，我待會把公司的地址寫給你。」 「知道。」 由季伸個懶腰，走進房間去了。 「冷冷淡淡的孩子啊。」布子說。「不過，我想她本性不壞。她會逗爽子玩 呢。」 沒有本性壞的孩子，所有人都是在成長環境中改變的吧。 「剛才她站起來的時候……」爽香說。 「嗯？」 「好像欲言又止似的。」 「是嗎？」 「從老師那個方向可能看不清楚，正好我看到了。」 「看到甚麼？」 「依時機來看，我想她想說的是『多謝款待』。」 布子悄悄望一眼由季所走的方向。 「那孩子嗎？」 「她無意識地想說出來，自己也嚇一跳。但依然固執，所以又不說了。」 布子微笑。 「若然如此……對那孩子也是好事。」 「她是個怎樣的女孩？」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外子說要照顧她，我也用看待孩子的眼光看她。雖然雙 親離了婚，但我想這不是她自甘墮落的理由。那孩子頗有自我性格，即使有點乖 僻。」 「同感。」爽香點點頭。「是不是有點相似？」 「像誰？」 「從前的我。」 爽香的話叫布子瞪大了眼，然後笑了。 「有甚麼好笑的嗎？」 「因為你說從前──你以為自己幾歲了？」 「那倒是……從十七歲到廿一歲，好久啊，但會因人而異就是了。」 爽香用感慨的語調說。 「是吧？你也有許多經歷哪。」 「包括危險在內。」爽香咧嘴一笑。 「對呀，所以要愛惜生命哦。」 「果然相似。」 「甚麼？」 「老師，你也對她說了這句話。」爽香調侃道。 門打開時，女人鬆一口氣。 「嗨！」男人把女人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唔，很棒。」 「謝謝，可以進來嗎？」 「當然。」 男人把門大開。 「嘿！這種房間很貴吧？」女人環視周圍說。 她喜歡這裡，因為幾乎所有客人都很吝嗇，要的多是簡陋的客房，純粹為上床而 來。 不過這裡不一樣，大概是雙人房中比較豪華的類型吧，有兩張半大小的雙人床， 還有沙發和寫字桌。 而且這家酒店本身也以高級昂貴聞名。 「好少上這種酒店呢。」女人說。「別人一般都會要商務酒店的等級。雖說不景 氣，但連玩女人也吝嗇，男人也真沒出息啊。」 「休息一下。」男人說，摘掉領帶。「喝點迷你吧的威士忌如何？」 「嗯！」 看來是個慷慨的男人，今晚走運了。 況且外表也不算糟糕，即使還沒到湯告魯斯的地步。 「最近忙透了。」 女人一下坐在沙發上，不是演戲。 「忙不是很好嗎？」男人笑著說。 「也不是，你曉得吧。連續三人被殺……」 「嗯，電視上看到了，你的朋友？」 「不是朋友。」她搖搖頭。「但畢竟可怕啊，大家都不敢出動，也有好些女孩說 要暫時休息的……托福，剩下的我們於是就大忙特忙。」 「原來如此。」 「我也害怕呀，這樣子兩個人在酒店房間裡，誰也不知道會發生甚麼事。只是依 留言到『某酒店的幾號房』去，連敲門時也怕，說不定殺人者就在門的另一邊守候 著。」 「我又如何？」 「你就沒問題，我一眼就知道這個可以放心。」女人笑了。 男人把威士忌倒進杯裡，遞給女人。 「你不喝？」 「我不會喝酒。」男人說。 「哦？不過，有些人一喝醉酒就很嘮叨，不喝酒的人比較好。」 說著，女人把酒一飲而盡。 「好酒量。」 「我沒問題，這麼一點東西是不會醉的。」她覺得胸口一帶灼熱起來。「來吧， 千金一刻啊。」 她站起來。「出汗了，沖了花灑才做行不行？」 「可以呀。」 利用花灑或聊天來打發時間最輕鬆，「剩餘時間」減少的關係，一下子就可以完 事。 「那我先洗了。」 女人迅速拉開連身裙的拉鏈，輕輕抖落在地上。 「你等我哦。」 她向男人微笑，走進浴室去了。 男人坐在沙發上，注視著那道關上的浴室門。裡面傳出花灑沖水的聲音時，他喃 喃地說：「慢慢來吧……因為是你最後一次沖花灑了。」 「真的，只是電腦打字而已。」爽香說。「行吧？」 母親真江困擾地看著丈夫。 「可是，大學的課業……喏，老公。」 杉原成也笑一笑。 「讓她做她喜歡的吧。」他說。「反正說了她也不聽的，可你心臟不好哦。不能 做太辛苦的工作。」 「我懂，而且我的心臟已經沒甚麼了。」爽香不服氣地說。 內心鬆了一口氣。當然，她是因為父親收入減少才去找新兼職的，她知道父親一 定在意這一點。 可他也很清楚，自從大病一場以來，怪異的自尊或固執，只會使家人更痛苦而 已。 人生有時必須互助才能活下去，這就是家庭的意義。 因此父親不反對爽香做兼職，也不表示感激。 「那我洗澡去了。」 爽香往浴室走去。 恰好浴槽的水蓄滿了。 她把熱水關掉。 好了，接下來是怎樣遊說父母親去溫泉。 有沒有甚麼好辦法呢？爽香邊想邊走向自己的房間。 「爽香，電話。」 母親喊住她。 「誰？」 「丹羽君。」 「明男？」 好稀罕，甚麼事呢？ 接聽這個電話前，爽香需要作好心理準備。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第四名女人】 「我回來了。」河村說。 「老公……可以回來嗎？」 布子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她怕丈夫又說「馬上要回去了」，以免失望。 「嗯。」河村脫掉外套，扯下領帶。「太疲倦的關係，所以提早回來。」 「哦……那麼明天可以休息囉？」 「不管發生甚麼，都要休息兩天。」 布子的臉上終於浮起笑容。 「勞累了。」布子替坐在沙發上的丈夫輕輕按摩肩膀。「肚子餓不餓？」 「應該是餓的……但是很睏，感覺不到。」河村笑說。「小爽子好不好？」 「剛剛睡了。」 「我去看看她，不會吵醒她的。」 河村走進和式房間，布子也跟了進去，悄悄窺看睡在小小被窩裡的孩子。 「逐漸像一個人的模樣了。」河村說。 「從前一歲左右還是嬰兒，現在是『小孩』了。」 「可不是。」 「休假期間，讓她多看你幾眼吧，免得忘記爸爸是誰。」 「嗯。」河村直起腰身。「也得不叫你忘記我才行。」 他的手貼住布子的臉。 「好冷的手！」 布子用兩手握住丈夫那冷徹的手。 河村摟住布子吻她。 「你不是累了才回來的嗎？」 「我是裝累的。」 布子笑一笑。 「你是那麼狡猾的人麼？」 她把臉埋在丈夫胸前。 對，忘了一件事── 「洗好了，啊！」聲音傳來。 布子一下子忘了由季在家的事。剛剛洗完澡出來的由季，只用浴巾裹住身體的打 扮。 「嗨嗨！」 河村也忘了他收留由季的事，他慌忙放開布子。 「你回來啦。」 由季說，察覺自己的打扮時，趕忙縮回去。 「嘩！」 她絆到拖鞋，差點兒摔跤。在那當兒，浴巾脫落掉了下來。 「由季！」布子慌忙奔過去。 「抱歉抱歉！」 變成一場鬧劇。然後── 「啊，嚇死我。」由季拾起浴巾包住身體，望著一臉呆相的河村，「你看到了 吧！」 她瞪了河村一眼，然後笑起來。 絕對不像普通十七歲女孩的笑聲，開朗得叫布子也瞠目。 「喂，你好。」 爽香等待了好一會才說，同時飛快地望了一眼，看看母親在不在身邊。母親也識 趣地走去廚房。 「爽香嗎？」丹羽明男的聲音。「你好嗎？」 「嗯，普通吧。」爽香說。 彼此在大學裡偶爾碰面，但雙方總是有意無意地迴避。況且，明男大致上已和刈 谷祐子在一起。 在大學裡，二人的關係已人所共知。祐子經常緊緊跟隨著明男，其他女生根本沒 有接近的空隙。 「明男……有甚麼事？」 爽香盡量小心不叫對方聽起來語氣冷淡。 「其實，我們的社團決定舉行忘年會（編按：即年底的聯歡會）。本來預約了烤 雞店，可那天突然有好幾個人沒有空。現在想再訂位，但其他日子都爆滿了。」 「當然啦。已經十二月了嘛。」 如果價錢方面肯多花費的話，相信還有一些有空位的店，但一考慮到大學生的錢 包狀況，自然能去的地方就有限了。 「就是，因我是幹事，覺得傷腦筋……」 明男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爽香的心刺痛了一下。好懷念明男的說話方式。 「於是……我想起來了，以前有間你很熟悉的煎菜餅店，叫甚麼名字？」 「哦……〈歌聲〉吧。不過現在好像換了一個比較時髦的名字了。」 「對，是它。爽香，不好意思，你幫我問問看，本月十七日有沒有辦法。」明男 說。「也許……不太可能吧。」 爽香沉默片刻。 「不過……明男。」 「嗯？」 不說了。明知的事，問來幹甚麼？ 祐子當然也是那個社團的一員。但明男打電話給爽香的事，祐子大概不知道吧？ 即使不故意問也知道。 其實，爽香也可以生氣的。 你把人家當甚麼！你和刈谷祐子去慶祝忘年會的店，為何要我幫你打聽？ 為那種事而來問我，究竟是怎樣的想法？ 如果今日子知道的話，想必很生氣吧。反應遲鈍的傢伙！他不知道爽香何等受 傷，有何等難堪的回憶麼？ 然後她可能會大聲叱責明男一頓。 可是……爽香明白。 明男絕不是反應遲鈍，只是──有困擾時能夠無所不談的對象，他只想到爽香而 已。刈谷祐子不是那種對象。 對！他認為：爽香一定諒解我的。 爽香多少有點反感，但明男現在既然有事依然來拜託她，使她覺得很高興。 也許會被今日子罵說她濫好人吧。 「我不曉得現在還講不講得通，大致問問看好了。」 「對不起。」 「給人添麻煩的傢伙。」-香笑說。「十七日？晚上吧。幾個人？」 「七、八個左右。不會再多了。」 「明白。」爽香記下來。「那我叫對方直接聯絡你，打去你家可以嗎？」 「好。」 「我試試看。」 「不好意思，爽香。」 「不客氣。」她嘲弄著說。 「你……身體怎樣了？」 「消息很靈通嘛，幾乎復原了。」 「是嗎？可別再捲入命案甚麼的了。」 「又不是喜歡才捲入的。」她頂撞。「明男。」 「嗯？」 她想說點甚麼，但一旦說了就甚麼都要說出來。 「不要喝太多酒。」 「我是幹事哦，不能喝太多的。」明男笑了一下。「你……也有忘年會嗎？」 「沒有，目前我在做兼職。」 「做些甚麼？」 「電腦打字，挺忙的。」 「是嗎？不好意思。」 「一點也不。那麼，你等候聯絡吧。」 「謝了，拜拜。」 「嗯，保重。問候祐子小姐。」 到底說了。 掛線之後才想，不應該說那種話的，卻已經太遲了。 不該說問候她的，如果祐子知道明男拜託爽香的話，她會受傷吧，關於這點，明 男有點考慮欠周。 不，應該說他依賴爽香才對吧。 可是既然受到委託，爽香不做不行，那間店的電話號碼，記了在哪兒呢？ 想到要花功夫去找，爽香有點厭煩起來…… 人是會不知不覺地改變的。 實際上，由季完全開朗了起來，跟河村一起用飯期間，她也這個那個的說個不 停。 「那麼，我去洗個澡。」 河村站起來，打個呵欠。 「一起洗如何？」由季對布子說。 「啊？你在說甚麼呀。」布子笑了。 「你們是夫婦嘛，有啥關係？平時沒一起洗嗎？」 「那種事……」 布子有點臉紅。 「不能取笑大人。」河村輕敲由季的頭。「該睡覺了。」 「是是是。」由季嘲笑著說。「我醒著會阻礙你們吧。」 河村啼笑皆非，卻露出某種如釋重負的表情，消失在浴室方向。 「由季，還要吃嗎？」 「不了，撐死了。」由季誇張地嘆息。「布子姐姐。」 「啊？」 「不能叫你姐姐嗎？」 「不，叫『布子』就行了。」 由季微微一笑。 「剛才我想到了……我給這個家帶來好大的打擾。」 「沒甚麼打擾不打擾的。」 「不，我常是礙事的人。」 「是誰說的？」 由季遲疑片刻，說：「大家。」 大家？她說的大家是誰？ 「沒關係。抱歉，說了古怪的話。」由季聳聳肩。「噢，今晚我去外面過夜好 嗎？」 「怎麼……誰也沒叫你去外面過夜啊。」 「但是，如果顧慮我的存在……我自己不願意。」 「你太多心了。」布子苦笑。 「啊，電話，我來聽。」 由季霍地站起來，跑去接電話。 「是，河村宅。啊？我是他的親戚……嗯，他正在洗澡。」 布子走過去，小小聲說：「我來聽吧。」 「嗯，明白。」由季繼續講電話。「啊？是嗎？我會轉告他的。」 由季用僵硬的表情看著布子，然後掛線。 「叫他聯絡搜查總部。」 「哦……」 由季望了一眼浴室的方向。 「是不是要取消休假了？」 「發生甚麼事？」 布子追問？由季應該知道才是。 「聽說又有一個人被殺了。」由季說。 她的語調不知怎地，似乎含有壓抑的恐懼……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相似的人】 「午休了。」 聽見鈴聲作響，爽香停下打字的手。 大家吵吵嚷嚷地站起來，女士們拿起錢包，結伴去吃午餐。 爽香先處理電腦的記憶存檔，以免被消除掉，然後走向桌子之間。 她窺望角落上隔板的另一邊，見到坂井由季的背影，她一個人面向陳舊的桌子， 正在忙碌地抄寫著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 嘿，做得相當認真哪。 「已經午休啦。」爽香搭訕。「你沒聽見鈴聲？」 由季頭也不回地說：「我有耳朵，當然聽見。」 狂妄的傢伙！爽香有點不高興。 「那就去吃午飯吧。我從荒木先生那裡問到了一家好吃的蕎麥麵店。」 「等工作告一段落再說。」 「但……」爽香走到旁邊窺視。「何不適當地中止工作？」 「別管我。」由季沒看爽香一眼。「我不要。必須寫完一個縣的份量才行。」 爽香從而得悉，由季是出乎意料的「固執份子」。 沒法子。等她「告一段落」好了。 「你可以先去吃的。」由季說。 「沒關係，五至十分鐘的話我可以等你。」 「還有兩分鐘。」 爽香看由季所寫的信封收件人的名字，很驚訝她的字體如此漂亮。「我對這女孩 一無所知呀，」她想。 純粹用一句「不良」來解決是很簡單，可縱使她現在品行不端，但她過去十幾年 的人生，也有日常的生活方式。 也許她有甚麼不輸給別人的特長或才能也不定。 就因為唯一的一個缺點，而忘掉所有其他的長處和優點，甚至一筆將之勾銷…… 這是「哈姆雷特」？ 「久候了。」由季嘆息。「肚子餓了！」 爽香不禁笑了。 「那就走吧，ＡＡ制哦。」 「吝嗇。」 「對呀，不吝嗇就無法活在這世上。」爽香催促。「來，走吧。」 星期一。 爽香沒去大學上課，委託朋友抄寫筆記，把坂井由季帶來這間公司。 大致介紹給荒木後，荒木詳細地說明工作內容，而由季也領悟得很快。 爽香安心了，想到「難得來了」，於是起勁地做起電腦打字的臨時工。 明明是忙碌的時期，國井園子卻在中午過後才來上班。其他女孩子告訴爽香： 「國井小姐為年底的私人旅行去訂車票。」 反正都要做事的話，好想像她這樣瀟灑。爽香想，恐怕自己工作幾十年也做不到 她那個地步吧。 人有各種不同的想法，而自己只能守住自己的「道德原則」去生活。 荒木所指示的蕎麥麵店很擁擠，等候的人形成隊伍。 「怎麼辦？」爽香問由季。 隊伍排到店外，非常寒冷。但麵店的周轉率也很快。 「等吧。」由季理所當然地說。「一旦決定了，我就不想改變。」 咦？她果然很頑固，爽香想。 也不用等太久。最初進去的客人很快就離開，爽香她們「第二輪次」就得以進 內。 「你很勤快嘛。」 爽香邊吃著狐蕎麥麵邊說。 「經濟蕭條，若不拚命的話，連一杯酒也不能喝了。」 由季點的是狸烏冬──狐與狸，爽香開始喜歡上由季這女孩。 「蠻不錯的。」 由季吃完時，把湯也喝個精光。 「你吃得好快。」 「只要想快就快了。有些地方，吃得太慢會挨罵的。」 「挨罵？」 由季從自己的小背袋掏出紙巾抹嘴。 「這是甚麼？」 突然，她從小背袋取出一張名片來。 「名片，誰的？」 「是誰的呢？」由季歪歪脖子。「一起去酒店的傢伙吧。趁他淋浴期間，我一定 抽一張出來。」 「為甚麼？」 「萬一我被捉的話，也拉他作伴。」 「好可怕的傢伙。」爽香說。「讓我看看：〈Ｍ房屋清潔公司．營業一課．小畑? 馱牷r，你向他拿錢上酒店？」 「總不能免費陪睡吧。」 「用錢買十幾歲的少女……竟然有那種男人。」 「不是竟然有，而是幾乎所有男人都這樣，只是偶爾沒有罷了。」 「憤世嫉俗呀。」 「經驗之談。要走了嗎？」 「去喝杯咖啡好不好？」 「你請客我就奉陪。」 「好啊。」爽香也禁不住笑了。 二人走進附近的咖啡店，點了咖啡。 「哎。」由季說。「你大三了？」 「不好意思，那個『你』的感覺不太好。」 「那叫你甚麼？『姐姐』之類？」 「噁心。可以叫我『爽香師姐』嗎？因為我比你大。」 「爽香師姐？唔，如果我高興的話。」 咖啡來了，由季不加糖就喝了一口。 「這種水準也要四百圓？」她皺眉頭。 「店裡的人會聽見的。」 「誰管吶。難喝就是難喝。」 爽香在自己的咖啡裡加了大量的奶精和砂糖。 「哎，由季。」爽香說。「可以這樣叫你嗎？」 「可以呀。」 「我想呀，」爽香的眼睛落在咖啡杯上。「你和我很相似。」 由季看著爽香，正想說甚麼的時候。 「嗨，你們在這兒呀。」 荒木走過來。 「我們去了荒木先生介紹的蕎麥麵店。」 「是嗎？不錯吧？啊，我也要咖啡。」他在同一張桌子坐下來。「我可以加入 嗎？」 「請。」由季說。「如果請客就歡迎。」 「喂！」爽香瞪她一眼。 「這麼一點小意思，我請得起的。」荒木笑說。「杉原君，下次幾時能來？」 「呃……星期三下午的話……」 「嗯，就這麼辦，得你幫助了。」荒木說。「啊，小國。」 國井園子剛來上班的樣子，她走過來。 「唷，荒木先生，左擁右抱啊。」國井園子嘲諷地說。「小心頭頂開花！」 「我的花早就枯萎了。」 「說的也是。喂，有炒飯嗎？」不允許你說沒有的語氣。 「哎，荒木先生，我明天想休假。」 「啊？」 「沒法子，拿不到火車票。」 「是嗎……我去想辦法。」 「拜託了。」國井攤開她帶來的報紙。「連環命案呀，警察在搞甚麼的。」 她搖搖頭。 「死者身份終於查到了。」河村說。「卻不能成為有用的線索。」 「唔。」吉本的腳擺在桌面，猛打呵欠。「在酒店中呢，為何不知道住客的事 呢？」 「沒法子，兇手準備周到嘛。在大型團體客擁擠的時候登記入住，行李自己拿， 不交給門僮。這樣子要他們記住客人的臉孔是不可能的。」 河村累垮垮地坐跌在自己的椅子上。 「四條人命……」吉本說。「又要受到強烈的攻擊了。」 「我懂。」河村點點頭。「有電話。」 「喂？啊，由季呀。」 他鬆一口氣的樣子。 「怎麼了？嗯，好極了。明天也去？嗯，我暫時還不能回去。如果有甚麼事，你 幫幫布子吧。拜託了。」 河村掛線後，吉木問：「那女孩？」 「嗯。目前她在做兼職，稍微開朗了些。」 「那不是很好嗎？」 「嗯。起碼頭痛的原因減少了一個。」河村說。「好了，出去吧。去受害者的 家。」 「討厭的任務。」 「沒法子。總有人要做的。」河村站起來。「如果知道自己女兒做那種事，大概 會大受打擊吧。」 「怎麼樣的女人？」 「普通ＯＬ。好像是為了賺取出國旅行的錢而幹的。」 「普通ＯＬ嗎？」吉本嘆息。「失去生命，還有甚麼益處？」 「走吧。」 兩人拿起大衣，離開搜查總部。 「那麼，我去大學一趟就回去了。」爽香說。「明天也加油囉。」 「嗯。」由季輕輕揚手。「再見，爽香師姐。」 爽香笑了。 不過……我是濫好人。 爽香目送由季的背影，聳聳肩。 世上有各形各色的人，爽香特地不去上學，陪了由季一整天。 也有這種人的。 由季在地鐵車站想掏錢買車票──又拿到了那張名片。 〈Ｍ房屋清潔公司．營業一課．小畑邦夫〉──這張名片是從哪兒來的？由季莫 名地非常在意。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接觸】 「喂？啊，店長嗎？我是杉原。」爽香說。 「啊，爽妹妹嗎？好久不見。」 傳來一把有活力的聲音。 「店長，那個外號已是陳年往事啦。」爽香笑說。 「現在是大學生了吧？幾年生？」 「三年。」 「大三了？嘿！不是『大個女』了嗎？」 「是啊。」 「現在從大學打來的？吵吵鬧鬧的。」 「嗯，午休時間。上次我打電話給您，正好您不在……」 「啊，我聽說了。十七日吧。其實已經爆滿了的。」 「是吧。」爽香笑了。 「不過，為了爽妹妹，我去想辦法吧。」 「嘩，好開心！真的嗎？」 「我會撒謊嗎？」 「對不起，明知不可能的了。」 「只是相當擠逼，有點拘束就是了。」 「沒關係。只要能擠得下來吃就行了。」爽香說。「多謝您，店長。」 「那裡那裡。爽香妹妹也會來吧？」 大學學生食堂的出入口。有許多人從電話旁邊經過，喧鬧得幾乎聽不見電話那頭 的聲音。 「不，我不去。是老朋友委託的。」 「怎麼，好遺憾。有空過來嘛。」 「一定。」爽香說。「詳細情形，我叫他直接給您電話。他叫丹羽，丹羽明 男。」 「丹羽呀，明白。十七日晚上七點，七、八個人，我記錄下來了。」 「麻煩你了。呃，還有……」 「嗯？」 「有點內情，如果見到那個人，請別提起我的名字。」 「唔。」對方頓了一下。「看來有甚麼乾坤哪。」 「因為是花樣年華嘛。」爽香逗趣地說。 「ＯＫ，知道。那麼，我絕口不提爽香妹妹的事就是。」 「拜託了。您正忙，不好意思。」 爽香重複致謝，然後掛線。 寒風刮進食堂的玄關大堂，腳下奇寒無比。爽香把退回來的電話卡收進錢包，跑 進食堂內。 「爽香！這裡！」 向她揮手呼喚的，是金本早織。 「抱歉！啊，你幫我叫了拉麵啦。」爽香拉開椅子坐下。「待會還你錢。」 「嗯。要不然又要排隊了。這個可以吧？」 「寒冷時拉麵最棒！領受了！」 她「啪！」一聲分開簡易筷子，開始吃起來。 身材高大的早織，在拉麵之外還要加一個肉包子。 「哎，爽香，你認識一位刑警吧？」早織邊吃邊說。 「嗯，他為了這次的連環命案，沒有休息過。」 「真的？好可怕，聽說咱們大學也有呢。」 「被殺的人？」 「怎會！有人為錢而陪中年叔叔上床的事。」 「噢……也許。」 「好厲害，我呀，說不定會和有婦之夫談戀愛，不過，跟完全不認識的人嘛，免 談。」 「一定是習慣了，做過一次，就覺得甚麼都無所謂了。」 「那種事情，萬一遇到變態者而死掉，多可惜啊。人生還有好多快樂的事在等著 哪。」 像早織作風踏實說法。如果實際地對做那種事的女生說出來，大概也不會使她們 改變主意吧。 「啊。」 爽香停下了吃麵的動作。 「怎麼了？」早織追隨爽香的視線。「噢，丹羽君呀。」 明男在頗遠的桌子坐下來。 對，那間煎菜餅店的事，必須通知明男才行。爽香迅速撕下一張筆記的紙，把店 名──現在已改為莫名其妙的〈三輪車〉──以及電話號碼寫下來，說明「取得預約 了，自己聯絡吧」。 本來想立刻就交給他的，但抬頭一看，刈谷祐子正在明男旁邊坐了下來。祐子端 著兩人份的午餐過去。 有祐子在，不能把這個交給他，但若是打電話去他的家，又怕是明男的母親周子 接電話。 麻煩的傢伙！ 「依然形影不離的。」早織說。 「哎，早織，不好意思。」 「嗯？」 「可以幫我把這個交給丹羽君嗎？」 她把折起來的紙擺在桌面。 「咦？情信？還是咒詛的信？」 「怎會呢。」爽香笑了。「有點事告訴他，但在祐子面前不方便說。」 「我也不幹，會被她瞪白眼的。」 「所以趁她不在的時候，就一下子。哎，拜託。」 「真拿你沒辦法。」 雖然發出怨言，但爽香知道早織會好好地辦妥所委託的事，可以放心交託。 「那我看情況吧。」 「不好意思，我會報答的。」 吃完午飯，爽香一個人先離開。 早織留下來，等候機會把信交給明男。 爽香走進校舍入口的大堂，觀看告示。有幾堂要上的課有變更以及停課，她記了 下來。 「爽香！」 早織快步走過來。 「啊，怎樣？」 「交給他了，趁她去洗手間的時候。」 「謝謝了。」爽香點點頭。 「他說等你。」 「啊？」 「在視聽室等你。」 「可是……」 「他說只有他一個，沒問題。不過，是不是不去的好？」 爽香遲疑一瞬。 「我去好了。」 她快步走出校舍。 走進視聽教室時，見到好幾名學生戴上耳機在聽錄音帶，午休時可以自由使用， 大部份學生選擇聽自己喜歡的搖滾音樂帶。 「嗨！」 明男站起來揚揚手。 「嗨！」爽香走近前去。「沒關係嗎？」 「嗯。」明男環視一下周圍。「在這種地方見面，不好意思。」 「無所謂。祐子不來？」 「嗯，她有事早退。」 「哦。」 「拿到字條了，真麻煩你了。」 「算了，其他的事你自己去辦吧。帳目預算之類的，事先說清楚的好。」 「我會的。」 「今天之內打電話去店裡吧。」叨唸一句。 明男有將可以緩辦的事就推遲才辦的壞習慣。 「一會就去打。」 他把字條放進口袋。 「不行。」 「甚麼事不行？」 「那張字條畢竟不方便。你一定會疏忽，在祐子面前拿出來的。現在抄到你自己 的記事本去。」 明男想說甚麼。 「明白。」 他坦直地點點頭，把店名及電話號碼抄在自己的記事本裡。 「嗯，這就行了。」爽香取回字條，放進自己的書包。「你是不是胖了一點？」 她說。 「怎麼樣？」 荒木探進臉來。 由季沒有停下寫信封名字的手。 「甚麼？」她說。 「不，我想是不是休息一下的好。」 「沒關係，我會適當地休息的。」由季說。 荒木信步走到由季的桌旁。 「喔，好美的字體。」他彷彿嚇了一跳。「了不起。」 「只要學過鋼筆字的人，任誰都能寫到這個程度。」 「嗯哼。」由季完全不轉向他看一眼的關係，荒木就說：「唔，累了就休息一下 吧。」 然後走開了。 由季飛快地望了一下荒木的背影。 他的襯衣背部起了皺褶。 「我不想老。」由季喃喃地說。 明明抱怨說年輕人工作不認真，這樣子拚命做時，又來說「何不休息一下？」 真是的，他在想甚麼啊！ 他明白，對於由季這種可愛的年輕女孩，荒木想扮演「和藹的叔叔」。 不過，由季不想在那種男人面前扮可愛。 想必他覺得自己是「不可愛的丫頭」吧。 那種男人，外表佯裝「通情達理」，其實認為「女孩子最好會撒嬌」。 在旁人眼目看不到的位子上，由季當然懂得休息。 「喝杯茶吧。」 她伸個懶腰，拿起茶杯站起來。 走進茶水供應室時，幾名女同事在站著閒談。 「對不起。」 由季走進去倒茶。 「喏，剛才的電視。」 「嗯，我看了。」 「聽說捉到了。」 「對對對，有點發呆的臉孔。」 「那種人哪，通常會做出變態的罪案。」 由季聽見了。 「呃……連環命案的兇手？」她問。 「對呀，剛才電視播映了。」 「是嗎？」 那麼，河村也能回家了──由季認為這對布子是好的。 不過，我真的成為礙事的人啦，她想。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臨時旅店】 「恭喜。」 由季舉起倒了啤酒的杯說。 「喝啤酒可以嗎？」 身為教師的布子大致上不得不說一句。 「沒問題，這種玩意是常識。」 由季一下子就把啤酒一飲而盡。 「那麼，老公。」布子往河村的杯裡倒入啤酒。「辛苦了。」 「嗯。」河村慢慢喝了半杯，嘆一口氣。「吃點東西再喝，會醉的。」 「慢慢吃吧，可以休息幾天吧？」 「那可不行。」河村開始吃飯。「必須進行各種證據調查。」 「不過，不要勉強。會病倒哦。」布子用稍微嚴肅的語調說。 「我也不是想勉強啊。」 「我明白……總之，明天可以好好地睡一覺嗎？」 「唔，這個大概沒關係吧。」 「了不起的獎賞。」布子苦笑。「由季，工作如何？」 「無聊。」她坦白地說。「不過，臨工嘛，大概就是那樣的了。」 「唔，能夠堅持也很了不起啦。」河村笑說。 「對了……兇手是怎樣捉到的？告訴我。」 由季探前身子。 「啊？唔，還不能說。除了面向媒體發表的事以外，也沒甚麼好說的。」 「哦。我以為搏過火啦，大追逐戰之類的呢。」 「那種事不是常有的。」河村說。「是因別的案件被捕，調查之下發現他是兇手 的。」 「怎麼？多沒意思。」由季噘嘴。 「只要不遇見危險就謝天謝地了。」布子說。「總之，這樣子就告一段落啦。」 「嗯，是吧。」 河村的語調有點含混不清。 「那麼，吃過飯就泡澡嗎？由季，你先洗如何？」 「我不洗了。」 「為甚麼？」 「我去外面洗。」 「外面？」 布子困惑地反問時，恰好門鐘鳴響，布子站起來。 「晚上好。」 「唷，杉原來了。」 爽香走進屋裡。 「河村先生，聽說捉到兇手了，好極啦。」 「謝謝，一起吃飯如何？」 「家人在等我。」爽香拒絕。「怎麼，你吃過啦？我家預備好了的。」 她對由季說。 「你好像很窮嘛，我覺得不好意思。」 「那麼難以啟齒的話你竟然說了。」爽香笑說。 布子驚訝不已。 「今晚，我去她的家過夜。」由季說。 「啊？為甚麼？」 「這樣子兩位可以慢慢來呀。」 「由季……不要為那些怪異的事操心！」 「有問題嗎？」 布子皺眉頭。 「沒關係。」爽香介入。「我一直想和她好好聊一聊的。」 「我才不聊呢，因我要馬上呼呼大睡。」 「嗯，無所謂。」爽香不頂撞她。「總之，去我家再吃晚餐吧，走吧。」 「別擔心，我會吃的。」 由季起身走進裡頭去，很快就穿上大衣走出來。 「杉原……」 「放心，我會好好看管她的。」 「有點……過意不去。」 布子有所顧慮，但爽香和由季已離開了河村家。 「若是給你添麻煩，我去外面過夜好了。」由季說。 「我家一點也不介意。但先說在前頭，不是豪宅哦。」 「明白。」 二人往前走了一會。 「好冷啊。」對望一眼。 「我想吃熱騰騰的紅豆湯。」由季說。 「我也是。」 二人決定繞道去吃紅豆湯。 「爽子睡了嗎？」河村說。 「嗯。」洗過花灑回來的布子點點頭。「最近她幾乎一覺睡到天亮，得幫助 了。」 「你明天要工作吧，不好意思。」 「在說甚麼呀。咱們是夫妻嘛。」布子再一次鑽進丈夫的身邊。「抱我。」 「嗯……」河村把她抱在懷裡。「你很棒呢。」他說。 「說那種話，多難為情啊。」布子笑了。 隔了一會。 「令人在意。」河村說。 「甚麼呢？」 「被拘捕的男人的事。」 「呃……名叫今村的人？」 「嗯，今村和茂。的確，他是個色情狂甚麼的，所以被盯上了。拘捕時，他正在 偷女人內衣褲。」 「好討厭。」 「嗯，所以大家都認為『是那傢伙做的也不奇怪』。」 布子轉過臉去，問：「你不認同吧？」 「正是。」河村一臉嚴肅。「雖然他招供了，卻沒甚麼證據。而且，是幾天不讓 他睡覺，才逼使他招供的，很不愉快的感覺。」 「那麼，是屈打成招囉？」 「接近那個吧，但我倒不認為今村連殺人的事也做。」 「你認識他？」 「嗯，我調查過他幾次。一發生這一類的事件，必定出現他的名字的關係。不 過，除了色情狂的事件以外，他都沒做過，所以我不認為他是殺死四名女子的傢 伙。」 布子想了一下。 「那麼，何不這樣告訴上面的人？」 「我說了。可是，社會的批判很可畏，上面人的更加懼怕。他們希望盡快捉到 『兇手』，肯定非常焦慮。」 「萬一搞錯了的話……不得了啊。」 「當然，今村現在也不容易。不過，倘若真兇另有其人，現在正是下手的時機。 警戒也鬆弛了，妓女們也可安心地向男人搭訕。」 「是吧……」 「萬一又有受害者出現的話，這回一定批評警方在做些甚麼的了。」 「有啥法子，是上面的人決定的吧？」 「嗯，但這不是把責任推給一個人就可了結的問題。你明白嗎？」 「我明白，希望你的擔心是多餘的。」 布子溫柔地說，把臉湊近丈夫。 爽子不甘「被排擠在外」吧，突然放聲大哭，使夫婦的寧靜之夜打上休止符…… 「多謝款待。」由季說。「很棒的味道。」 「謝謝。」真江開心地說。「這樣子稱讚的，只有由季妹妹而已。爽香從不說我 燒的菜好吃。」 「哎。」爽香抗議。「我平時不是吃得津津有味嗎？」 「是啦是啦。爽香，把茶點端出來吧。」 「嗯。」爽香把茶點的餐具拿到客廳的桌上。「真是的，就是對外人好。」 她在嘀咕著。 由季在杉原家的表現仿如另一個人，舉止端莊文雅，像個有教養的千金小姐。 「我來幫你。」由季走過來。 「你呀，居然改變那麼大。」 「我人生經驗豐富嘛。」由季正經八百地說。 「還有，你在老師那裡吃過飯，又吃了紅豆湯，又在我家吃晚餐……居然裝得下 呀。」 「努力，努力。留下食物不好嘛。」 「喏，茶葉……茶托放在那右邊的抽屜裡，拿出來吧。」 「好的好的。」 由季也很會幫忙。 稍微安頓下來，在等母親泡茶期間，爽香開了電視。 「啊，新聞報導。」由季說。 很快就是那件案子的新聞。 「他叫今村呀。」爽香搖搖頭。「怎地形象不一樣。」 由季心頭一震的樣子。 「為甚麼？」 「也沒為甚麼……我覺得應該是稍微普通一點的男人才是。女人完全不設防地跟 著他走哦。乍看之下，有點知識份子氣質的感覺……」 「你的品味？」 「為何跟我的品味有關？」 「沒有吧……哎，爽香姐。」 「嗯？」 由季飛快地望一下廚房方向，靠近爽香。 「可以問你一件事麼？」 「甚麼事？」 「爽香姐，你有過性經驗嗎？」 爽香差一點栽倒。由季見了，露出狐疑的表情。 「幹嘛如此驚訝？」 「多謝。」 這邊廂也吃完晚餐了。 當然不是在家裡。 在工作的空檔吃的，身為營業員，沒有晝夜之分。 「再來一杯茶如何？」 頗清閒的麵店主人從裡面走出來。 「謝謝，來一杯吧。」 「請請請。」老闆倒茶。「風好大啊。」 「嗯。」 一間陳舊的蕎麥麵店，即使關了門，風也從腳畔吹過。 店面也同樣陳舊，開著已經幾乎沒有色彩的電視，正在報導新聞。 「好極了，捉到兇手了。」老闆說。「喏，他的臉看起來就是怪模怪樣的。」 「是吧。」 「這種人渣，即刻處以死刑好了。」 他很難同意說「是吧」。 尤其是小畑的情形，因為他十分清楚，這叫今村的男人並不是兇手。 不過，並不是我嫁禍於他，只是警方失策罷了。 反而給我製造了好機會。 「那麼，多謝了。」 小畑付了錢，離開麵店。 今晚怎麼辦？ 小畑猶豫不決。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衣櫃之中】 四目交投時，雙方同時預感了今晚的形勢發展。 「也會有這種事呀。」女人這樣想。 不經意地對上眼睛，交談後，提議「再去另一間如何？」然後呢？ 「今晚，我和你一直在一起。」 自己會主動這樣提出吧，女人想。 況且這樣的夜晚，居然和男人碰巧在同一間店遇上了，真是不可思議。 「一個人？」男人搭訕。 「嗯。」 「讓我請你喝杯酒。」 「嗯，不過……」 「有別的節目？」 「也不是。這間店有點嘈雜。」 男人的臉浮起笑意。 「原來如此，那就去別的店好了。」 「嗯。」 女人拿起手袋。 「讓我來結帳吧。」 「不好意思。」女人正有此意，所以沒有打開手袋。「多謝。」 說實在話，他並不算美男子或瀟灑，不過，如果現在有裝模作樣的俊男向她搭訕 的話，她大概也提不起勁去理睬吧。 現在這個男人有點滄桑感，平易近人，沒有故意擺架子或炫耀自己，看起來會聽 人傾訴心中情…… 對，我就是希望遇見這種男人。 「你知道哪裡有不錯的店嗎？」男人說。「我不太熟悉這一帶的情形。」 「那麼……從那條斜坡上去的一帶，有好幾間店毗鄰而立。」 「那就去看看吧。」男人點點頭。「風好冷──已經年底的關係。」 「工作忙不忙？」 「不知是幸運或不幸。」男人笑了。「不景氣之下，也有朋友失去工作。對那班 人來說，抱怨忙碌好像很奢侈吧。」 二人走上和緩的斜坡。 走完斜坡的地方，小酒館及酒吧林立，途中拐進旁道是酒店街。回去時要從這斜 坡走下去，即使不願意也見到酒店的霓虹燈。 不能說沒有把它計算在內。 女人名叫內山浩子，ＯＬ，廿六歲。 「有甚麼喝酒的理由麼？」男人問。「不過……無須勉強說出來。」 「沒關係。」 內山浩子的酒量並不太強。現在雙頰發燙，寒風對她恰到好處。 「失戀，主要是喝悶酒消愁吧。」她笑。 「哎喲喲。不過，年輕時失戀也是好事啊。」 「從一起初就知道會失戀的。」浩子說。「社內不倫，跟上司之間的感情，自己 也討厭自己。」 「原來如此。」 「於是今天作出『終結宣言』，而且是在女子更衣室前面說的，好沒出息的故 事。」 她露齒而笑。 「哭過了嗎？」男人問。 「啊？」 「是哭過了才喝酒，還是喝了酒才準備大哭一場呢？」 男人的問法淡淡的，一點也不特別。浩子非常感激。這個人知道我的傷痛，她 想。 「待會才哭。」浩子說。「我不會在你面前哭的，別操心。」 「不，無所謂，如果想哭就哭吧，我完全不介意。」男人說。 「謝謝。」 二人有意無意地停下了腳步。 「走吧。」男人催促。 「嗯。」 浩子帶著有點重生的心情邁步，她已把身子靠向男人而走。 這是命運，小畑想。 這種時候，竟然遇到這種女人。 女人是不幸而悲哀的，她被男人出賣了──不過已經沒事了，放心吧，我是絕不 會出賣你的。 「ＨＩＲＯＫＯ。」 女人在酒吧櫃台上用指頭寫字。 「浩子呀。」小畑說。「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不，如果知道你的名字，我也會想知道你太太及孩子的名字的。」 「沒有的話問不到。」 「哦……」 不可能吧，她的表情說。 「真的，我一個人。不是分手了，是我太忙了。」 「哦……很寂寞吧。」 「也不是的，我本來就一個人，所以一點也不想去改變現狀。」 她有點不安。這個年紀還單身，這個人說不定有哪兒不對勁。 不過，那個擔心是多餘的。 「對，我也一個人，卻很寂寞。」 浩子極力用不太深刻的語調說。 小畑感覺得到，針對小畑單身的事，她在強調自己並不特別覺得怎麼樣。她是個 善良的女子。 多少也有難得尋見談話的對象，不想平白失去的心情使然吧。 主要是我們彼此需要，小畑想。偶然遇見彼此需要的人，等於是奇跡一樣，不能 放過這個機會。 「差不多該回去了。」浩子低語。 那個說法是對小畑說「挽留我」的意思。 「不得不回去了嗎？」小畑問。 浩子臉上浮起喜悅的神色。 「也不是的……」她含糊其詞。 「若是方便的話，可以一整晚和我在一起嗎？」 「好的。」浩子立刻點點頭。「一整晚。」 「嗯。」 二人不經意地笑了，即刻結帳離開那間店。 「斜坡的路上有酒店。那裡可以嗎？」 「當然。」 大家都是成年人，一旦作出了決定，就不用遲疑或討價還價。二人快步走下斜 坡，在途中拐彎，走進酒店街。 小畑挑了一家看來頗清潔的可愛酒店，要了最貴的房間。 「也不算太寬敞哪。」 走進房間後，他環視四周。 「不過，挺舒服的。」浩子脫掉大衣。「有沒有掛大衣的地方？」 「那邊的衣櫃……」 說了一半，小畑止步。 「怎麼了？」浩子問。 「沒甚麼……那邊多半有……」 「是吧，你也把大衣掛起來如何？」 「嗯。」 「你的臉色不太好。」浩子擔心地說。「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我是怕冷。」 小畑設法裝出平靜的樣子。他打開衣櫃的門，把大衣掛在衣架上，手有點顫抖。 浩子摘下飾物，擺在小桌上。小畑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 「衣櫃應當使用更明亮的色調才是。」小畑在沙發上坐下來說。「灰色好冷 淡。」 「灰色嗎……大概是象牙色吧？」 「哦，是嗎……看起來也是。」 在那深處的黑暗，是的，大家都不知道，但小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衣櫃之中，有一道連接深沉黑暗世界的通道路口，只有像小畑這種被揀選的人才 看得見…… 「我想用個花灑。」浩子說。 「嗯，好啊。」 「那我去了。」 浩子的姿影消失在浴室裡。 小畑舒一口氣，眼睛禁不住轉向衣櫃。 竟然有這種東西！是的，是逃避不了的命運。 隔著浴室的門傳來花灑沖水的聲音，小畑慢吞吞地站起來。 他走近衣櫃，打開門扉。 「那男人」站在那裡。 「非這樣做不可嗎？」小畑說。 「是的。」男人點點頭。 「她是個好女孩，不是為了賺錢而出來玩的。」 「一樣的，女人就是女人。你忘了嗎？從衣櫃中看到甚麼？」 「住口！」小畑別過臉去。 「是吧？女人就是女人。」 「明白。不過……至少不要令她太痛苦。」小畑說。 「別擔心，只是一瞬而已。」 那男人從小畑脫下來的大衣上，抽出腰帶，拿在兩手上，把它拉直，然後重複拉 直又放鬆又拉直。 「只是一瞬而已。」 由季霍地坐了起來。 「怎麼了？」 爽香驚訝地抬起頭來。 「啊？沒甚麼。」由季說。「我睡著了嗎？」 「你睡得很熟，叫醒你也很可憐。」爽香調侃說。「你的睡臉出乎意料地純真 哪。」 「多管閒事。」 由季頂撞說，打個呵欠。 「去泡個澡吧。」 「嗯。」 在客廳看電視期間，由季在沙發上睡著了。 「這邊，我拿浴巾給你。」已經洗過澡，換上睡衣的爽香催促由季。 「這邊。」 「嗯。」由季說。「我做了一個夢。」 「好夢？」 「也不是。」 她想起來了，那張名片。 是那男人，開始接受感化教導那晚，也就是發生第三宗命案時，在現場附近遇見 過的男人。 走進酒店，趁由季淋花灑期間，他不見了。 那天走進酒店時，男人準備先付費用，由季在稍遠處見到他從口袋掏出錢包來。 當男人抽出鈔票時，沒察覺一張名片翩然掉在腳旁。 後來由季迅速彎身拾起那張名片──這就是當時那張的名片。 他叫……小畑。 可是，為何如此在意那男人的事？ 由季被一種模糊的不安感捉住，自己也困惑不解。 「來，這個。」 爽香把全新的浴巾遞給由季。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電話另一端】 「那麼說……」由季說。「你現在是自由身囉？」 「還好。」爽香趴在床上，俯視著地上抱膝而坐的由季。「我不受歡迎，不容易 找到下一個。」 由季拿了一塊曲奇餅。 「你也不打算找。」她說：「你對那位明男君還有眷戀之情。」 兩個都是睡衣打扮──由季在爽香的房間打地舖，禁不住開始聊天，一轉眼就過 了一、兩個小時。 「在這方面，你不愧是老經驗啦。」爽香笑說。 「有戀人嗎？」很自然地就提起那種話題，爽香也不期然說出她和明男從相識， 到去年分手為止的來龍去脈。 不可思議。為何對這個既不是老朋友，也不是甚麼的由季說出那種事？ 「放棄的好。」由季說。「那種男孩，結果只是永遠都聽母親的話去做的人。」 「多謝操心。」爽香也伸手拿了一塊曲奇餅。「睡前吃東西最不好，會胖的。」 「稍微胖一點的好，你這樣太瘦了。」 「是嗎？」 「你和明男那男孩一次也沒睡過？」 被由季這樣問，但這回不那麼害羞了。 「嗯。」 「那麼……畢竟還未有過性經驗囉。」 「沒甚麼好自豪的。」爽香笑說。「急也沒用吧。」 「說的也是。」由季說。 「不過，你有了吧。」 「怎樣呢？我對男人沒有太多的期待，對人生也是，所以不至很失望。」 爽香好想說，你才十七歲，說那種話未免太早了吧……但她覺得，由季本人多半 比誰都清楚才是。 「你為何離家出走？」爽香說。「不過，不想說也沒關係。」 由季一骨碌仰面躺在被窩裡。 「因為我不在的話，會比較和平。」 「和平？」 「因我的關係，家裡總是鬧得很僵。所以，我一直覺得，只要我不在就會好多 了。」 「可對一般父母親來說，孩子在身邊會比較好吧。」 「一般的話。」由季說。「但我家是不一般的嘛。」 自此由季不再說甚麼，爽香也決定不問下去。 「對了。」由季坐起身來。「爽香姐有好多精彩的經歷吧，那比起跟男人上床更 刺激！」 「跟命案打交道，不是太愉快的事哦。」爽香苦笑。「也有險些喪命的時候。」 「不是可以延年益壽麼？」 「不負責任的傢伙。」爽香笑了。「這也是跟河村先生有交情的關係吧。」 「對……今晚他們大概鬆一口氣吧。兩個人可以相親相愛……」 「你也很細心嘛。」爽香取笑她。 由季垂一下眼皮，說：「真的嗎？」 「甚麼？」 「那個人，真的是兇手嗎？」 「那個叫今村的男人？」 「嗯……他是兇手就好了。」由季看看時鐘。「啊，已經這個時間了？睡吧。明 天還要去兼職。」 「是嗎？我下午才去，上午有課，非出席不可。」 「無須為我操心，勉強跑來的。」 「我是去賺錢的，並不是去當你的監督官。」 「是不是想買甚麼？」 「我想讓爸爸媽媽去溫泉，尤其我媽媽常常很疲倦。」 「酷！不過，最孝順的還是找個好戀人哦。」 「多嘴。」 爽香白了由季一眼。 夜半電話響起，是布子最討厭的事情之一。 無論是打給丈夫或是打給自己的，通常都不是好事。 但總不能不去接聽。 半夜兩點多，換作平時，不僅是布子，河村也會一同醒來，但今晚他畢竟睡得很 熟，輕輕打著鼻鼾。 「是。」布子接電。 「啊，太太嗎？我是吉本。」 經常跟河村拍檔的年輕刑警。 「啊，你好，找外子吧。」 「嗯。難得大家鬆一口氣的時候，我也不想吵醒他的。」 吉本的語調有點沉重。 「明白。我現在叫醒他……老公。」 輕輕搖了一下，河村立刻張開眼睛。 「嗯？」 「吉本先生，好像有事發生了。」 河村和布子對望了一眼。 「喂喂？是我。」禁不住壓低聲音。 「又幹了。」吉本說。「看來必須釋放今村啦。」 河村不禁閉起眼睛嘆息。 「在哪兒？」 布子把便條紙遞給河村──河村和吉本談話期間，布子去看爽子的情形。 「她睡得很好。」她喃語。「告訴爸爸，『振作些』。」 「怎麼了？」河村探臉進來。「不是睡得很好嗎？」 「嗯，你要出去吧。」 「嗯。」河村搖搖頭。「就如我所擔心的一樣。雖不能斷定是同一個犯人，但不 會錯了。」 「這次是……」 「ＯＬ，廿六歲。」 「廿六……真是不幸。」 「我去淋個花灑清醒一下。」 「我幫你拿衣服。」 河村欲行又止。 「對不起，以為終於可以休息了的。」 「向犯人抱怨去吧，小心點。」 「明白。」 河村摟住布子，閉起眼睛，深深嘆一口氣。 「好了，這回一定捉到你！」 他勉勵自己似地說…… 「早。」爽香望著廚房裡面。「你在幹甚麼？」 嚇一跳，由季站在廚房裡。 「我想偶爾做個早飯。」 「沒關係啦，你可相當認真哪。」 「一宿一飯之恩。」 「又不是黑社會。」爽香笑說。 「哎呀呀。」母親真江走過來。「由季妹妹，不用做那個的。」 「讓她做吧，她說她想做。」 對於由季變得如此率直的事，爽香覺得好高興。 開了電視，看新聞和天氣預測。 「我做了味噌湯。」由季說。「嚐嚐看，和風早飯哦。」 「嗯。」爽香的表情有點僵硬。「又幹了。」 「啊？」 「又有女人被殺了。」 由季並沒有感覺驚詫的樣子。 「果然。」她說。「兇手呢？」 「把今村當犯人是估計錯誤啦。」 「河村先生不容易啊。」 「今天他要回去總部了吧。」 「嗯，大概暫時不能回家了。」 「總之，先吃早飯吧。」 「不敢當。」 二人的語調有點開玩笑，卻是沉重的。 接近午休時分，爽香出現在由季的「工作地盤」。 「咦？好早哇。」 「嗯，老師有事，提早下課，吃不吃午飯？」 「嗯。」由季看看腕錶。「還有五分鐘就午休。」 「我在位子上等你。」 由季注視著寫完收件人名字的信封束，恰好來到告一段落之處。 由季拿起自己的背袋，打開來摸索裡面。 那張名片。 「小畑邦夫」，為何如此在意呢？ 由季望了一下辦公室四周，伸手拿起桌上的電話。 你幹甚麼？停止吧。別做多餘的事。你做了又怎樣？ 「是，營業一課。」一位女性接聽。 由季看著名片說：「呃……小畑先生在嗎？」 「小畑現在正跑外勤。」 對，當然了。他是營業員，負責外勤，幾乎一整天都不在公司吧。 「需要留下口訊，請他再聯絡您嗎？」 「不用了。」由季說。「謝謝。」 「啊，等一等。」對方說。「他剛回來了……小畑先生！電話。」 由季著急了，沒想到他真的會在。 「是，小畑……喂喂？」 這把聲音，想起來了，的確是當時那個男人。 「喂喂？哪位？」 由季默默地掛上線。 你準備說些甚麼？不，到底為了甚麼而打這通電話呢？ 由季本身也不太清楚。 這時，傳來午休的鈴聲，由季把名片收進小背袋，站起來。 從吉本的表情，立刻察知內情。 「課長怎麼樣？」河村說。 「歇斯底里啦。」吉本聳聳肩。「他說要盡快檢舉犯人。」 「不言可喻。」 河村環視酒店房間內部。 鑑證科的人還在忙碌地走動。 「受害人叫甚麼名字？」吉本問。 「內山浩子。」 「浩子呀？兇手被捕，大概安心了吧。」 「怎樣呢？即使在意也沒用。總之，只有耐心地跑動囉。」河村嘆息。「今村怎 樣？」 「課長說，他的嫌疑尚未消除。」 「反正都要釋放的。」 「面子問題吧，走吧。」吉本出到走廊。「這房間我也住過。」 「哦。」 「感覺不錯咧。」 悠閒的傢伙，河村苦笑，拍拍吉本的肩膀，往升降機走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直覺】 「你在想甚麼？」 爽香問了好一會，由季才察覺。 「啊？你說甚麼？」 「怎麼？振作些吧。」爽香苦笑。「你竟然會發呆，好少有哪。」 「我沒發呆。我在吃飯呀。」由季反駁。 不過，跟以前不同的是，即使鬧彆扭也好，由季和爽香都知道那不是真心的，可 以一笑置之。 二人現正在打工的地方午休。 今天走進一家意粉店，味道是猜不出來的，吃了一口時，覺得頗有「驚慄感。」 今天是「不太好」的味道吧，然而附近的ＯＬ們相當多，大概由於店內裝潢明朗 灑脫，擁有「中年叔叔免進」的氣氛吧，店內幾乎全是女生。 「你也有苦惱啊。」爽香說。 「好失禮呀。」 由季想用叉子把意粉捲起來，但不成功。 「做得不好，要更仔細一點。」 「囉唆。我是用吃麵的感覺去吃的。」 說實在話，只有藉著這樣子跟爽香抬槓，由季才能勉強鎮壓住內心的不安。 對，好奇怪的事。為何自己會如此不安？ 由季本身當然知道，這種不安是甚麼造成的。 「小畑邦夫」──名片上的男人。 是那男人的關係。 可是，由季唯一確定的，乃是名片上的男人，就是當晚從酒店消失的男人。 儘管如此── 「哎。」由季說。「他是個怎樣的人？」 「啊？」爽香大吃一驚。「怎麼突然說這個？」 「連環命案的兇手。」 「哦。」爽香點點頭。「為何突然提起那種事？」 「沒甚麼。」由季聳聳肩。「你在那方面不是老經驗嗎？即使戀愛方面是外 行。」 「哎。」爽香瞪視她。「我不是喜歡而擁有這種老經驗的。」 「知道是怎樣的男人嗎？」 「怎麼可能知道？不過，如果逮到的話，大家一定會說『怎麼會是他』那種。」 「是吧？看起來很老實……」 「斯斯文文的，喜歡小孩子，外表一定要很穩重，否則女人不會跟他走的。」 「不過，只要有錢，誰都可以有女人的吧？」 「最後那名ＯＬ的情形不同吧，大概看他外表是個很和善的人才去的。」 「是嗎？那女子──內山吧。她偶然遇見男人，跟他去酒店……」 「然後被勒斃，好殘酷啊，被掐著脖子那一瞬間，不會馬上死掉吧。也許有五秒 或十秒鐘才死去……那叫內山的女人在那段時間會想些甚麼？」 「我沒被掐過脖子，所以不知道，太痛苦了，大概甚麼也沒想吧？」 「也許吧。」爽香吃完了意粉。「呃，請給我甜品和咖啡……你也是？那麼，兩 份。」 換作平時，由季早就吃完了，今天倒是爽香比較快。 「何以突然提起那種事？」爽香問。 「沒甚麼……只是有點在意。」 當然她知道。她在意的主要是那個「小畑邦夫」可能是連環命案的兇手所致。 有甚麼證據？怎麼樣的證據？ 這樣的問話她答不上來。可是憑著兩人走進酒店房間時，從那男人而來的恐懼感 覺，她無法用語言說明那是怎麼回事。 勉強舉例的話，就是在第三宗命案的現場附近遇見他的事。還有，他先誘請由季 進酒店，甚麼也不做就先離開，可能是為了逃離警方的追捕。 假如自己的直覺是正確的話…… 那就意味著我知道殺人犯的真正身份！由季按捺不住內心的興奮。 也許是聽了有關爽香的冒險故事之後，覺得心生羨慕也不一定。假如我也遇到那 種事件的話……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河村呢？ 她知道應該這樣做。即使是沒甚麼根據的情報消息，現在的河村也會非常歡迎 吧。 即使誤會了，那是河村的責任──他必須證實調查之後才行動。 應該說出來的，可是一開口，說的盡是無聊的閒談。 怎麼辦？在電話裡聽了小畑的聲音之後，不知怎地更加覺得小畑可能就是兇手。 「嗨，今天在這裡？」 後面傳來聲音。 「啊，荒木先生。」 在清一色女生的店裡，荒木和另外一名男子一起走進來。 「我們走在外面，正好看到你們。」荒木說。「喂，喝杯咖啡如何？」 「好啊。」另外一名男子說。 他比荒木年輕得多。大約廿五、六歲吧，銀行職員的樣子。 荒木他們加入爽香二人的桌子。 「兩位小姐在我公司做兼職。」荒木說，然後介紹爽香和由季。「這位是我們公 司委託的會計事務所的人，年輕而優秀。」 「沒有那回事。」那男人致意。「我叫野崎，請賜教。」 會計事務所！看樣子是很細心的人，爽香想。 戴眼鏡的野崎，皮膚白淨，娃娃臉，眼神有力，仔細地觀察爽香她們。 「對對對。」荒本邊喝咖啡邊說。「你們要不要參加我們課的忘年會？」 「我們？」爽香反問。「我們只是來過幾次的臨時工哦。」 「沒關係。女孩子多一點比較熱鬧，如何？」 「這……」爽香有點遲疑地問。「甚麼時候？」 「十七日晚上。」 「十七日？」 不是跟明男委託她安排那間店舉行忘年會的同一天嗎？爽香無法馬上回答。 「忘年會的季節啊。」吉本說。 「與我們無緣吧。」河村打呵欠。「好了，該回去啦。」 二人在蕎麥麵店提早吃晚餐。 「嗯。」 跟河村相比之下，吉本好像不太把案件擺在心上的樣子。事實絕非如此，他只是 個不太把感情流露於外的人。 「現在五點鐘。」吉本看看腕錶。「會議幾點開始？」 「八點鐘，回去還早吧。」 「跑來跑去的話，好累。」吉本說。「喏，回家露露臉吧。」 「回我家？」 「讓嫂夫人安心一下，光是電話有點美中不足吧。」 「說的也是……」 「喏，咱倆還有兩個小時，再去跑動吧。」 「你怎麼辦？」 吉本咧嘴一笑。 「她在這附近做事，公司快下班了。有兩小時，可以好好見面了。」 河村直眨巴眼。 「喂……你說真的嗎？」 「嗯。」吉本點點頭。「你去見太太，我去見戀人，公平吧？」 河村苦笑。 「可是……唔，好吧。」 老實說，河村疲倦了，他也很想見見布子和爽子。光是看一下她們的臉，大概也 會提起精神來吧。 「那麼，決定了。」吉本拍一下河村的背。「早點回去吧。」 「你的她呢？」 「我嗎？早就打過電話了。」 河村總不能生氣。 「好。那麼兩小時後，再來這裡嗎？」 「太麻煩了，在車站前，行吧？」 「在這如此寒冷天氣裡？」 「是嗎？好吧，那麼還是在這間店裡。稍微運動一下，大概肚子又會餓的。」 河村站起來。 「走吧。」他說。 河村出去時，一陣冷風吹進來。 吉本望了一下錶，喃喃地說： 「趕快來吧。」 五點十分，玄關的門「咯啦」一聲拉開。 吉本霍地站起來。 「走吧，已經結帳了。」 他的手繞到「她」的肩上。 「好性急呀。」她笑了。「我想先稍微暖和一下。」 「我來給你溫暖吧。」 吉本用力摟著她的肩膀說。 「咦？」 玄關傳來聲響，布子用毛巾擦擦手，然後走出去。 「嗨。」 河村走進了屋裡。 「怎麼了？」布子瞪大了眼。「這麼天寒地凍的！」 她替河村脫下大衣。 「嗯……騰出一點時間，可以回來看看。」河村說。 「可以慢慢來嗎？」 「不，一小時左右就要離開了。」 「一小時？」布子驚訝地說。「連暖和手腳的時間也沒有啦。」 「沒關係，只想看看你和爽子的臉而已。」 布子凝視河村片刻，走去廚房，關掉煤氣爐的火。 「爽子呢？」 河村在榻榻米上盤腿而坐。 「剛剛睡著了。」 「由季呢？」 「她去做兼職。她說晚餐在杉原那裡吃。」 「那麼，暫時還不回來囉。」 「嗯。」 河村伸出手時，布子主動擁抱丈夫。已經不把寒冷擺在心上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厄運】 不知何時睡著了。 吉本醒過來，慌忙說：「喂！幾點鐘了？」 「啊？」在他旁邊蠕動的是戀人冴子。 「怎麼。你不是走了嗎？」 「我睡著了！糟糕！」吉本從床上伸手去拿腕錶來看。 「睡了三個小時！媽的！」 「不是我害的。」冴子覺得幸災樂禍。 吉本和福井冴子交往了半年左右──由於職業上的關係，吉本對於所交往的女孩 也相當留神。 有些因他是刑警而敬遠迴避，也有的反而覺得感興趣而接近他，等於加減為零的 局面。 他和福井冴子從一開始就志趣相投，吉本也很少這麼快就與對方如此親蜜地交 往。 三十一歲，不再是遊戲人間的年齡了。 「怎麼辦？」冴子坐起身說。 「遲了這麼久……與其找藉口，倒不如道歉的好。」吉本搖搖頭。 「何不打個電話？」 「不了……打電話的話，禁不住就想找藉口的。」 吉本和冴子做愛後，在愉快的疲倦感中熟睡過，感覺爽朗不少。 「你的伙伴會不會依時去了約好碰頭的地點呢？」冴子說。 「對了！」 吉本伸手到床邊的電話，打去河村的家。 「是，河村宅。」 「太太，我是吉本。」 「啊，你好。」河村布子趕忙說。「抱歉，你等了好久了吧？我想他快到了。」 「啊？」吉本說。「不，那麼，前輩已經出門了吧。」 「是的，對不起，是我疏忽，他睡過頭了。」 「那麼，別擔心，我等他就是了。」 吉本忍住笑意，掛斷電話。然後笑起來。 「怎麼了？」冴子訝異地問。 「吉本先生打來的。」布子說。「我說你已經往那邊去了。」 「嗯，馬上出門。」 河村洗了臉，終於清醒過來的樣子。 「抱歉。」布子說。「連我也睡著了。」 「沒關係，是我的錯。」 「是吧。」 二人相視而笑。 「說起來，爽子也睡得好熟呢。」 「她很體貼爸爸嘛。」河村大嘆一口氣。「啊，完全提起精神來了。」 「有點幫得上忙？」 「那還用說。」河村望望時鐘。「吉本不說，總部方面可能在擔心。我先打個電 話。」 「我先把你的襯衣拿出來。」 布子急忙把丈夫要換的衣物準備妥當。 想著睡覺期間，幸好由季沒回來，突然臉都紅了。 「這樣沒關係嗎？要不要穿暖和一些？」 她問河村。 「唷呵！」河村恰好講完電話。 「怎樣？挨罵啦？」 「不，聽說半數以上沒有回去總部，所以會議改為明天中午。」 「這樣啊。」 布子鬆一口氣。 「不過，必須先回總部一趟才行。」 「嗯，吉本先生在等你哪。」 「是吧。」河村點點頭。「我覺得會有好事發生似的。」 「今晚可能會找到兇手也說不定。」 「如果是就好了。」河村說。「那麼爽香──如果也讓吉本知道的話，就能更悠 閒了。」 「哎，刮掉鬍子的好。」 布子飛快地吻了一下丈夫那長了一點鬍渣的鬢頰。 「今天會是美好的日子哪。」河村微笑。 布子笑得像孩子一樣。 這時，玄關傳來叩門聲。 「我回來啦。」由季的聲音。 河村慌忙抱著換洗衣物衝向浴室。 「好了，走吧。」吉本說。 「嗯。」 冴子花了好長時間去補妝，等於「利息」一樣。 二人離開酒店房間。 「要付一筆超額費啦。」吉本說。 他按了升降機的按鈕。 「我來付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吉本笑了。「雖然薪水不高，總付得起酒店費的。」 升降機上來了，門扉打開時，有人要出來，而吉本馬上想進去，差點相撞。 「噢……」 「不好意思。」 在這種酒店打照面，雖然是互不相識的外人，卻也會難為情，兩組情侶即刻相岔 而過。 吉本正要按一字樓的按鈕時，驀地停手，探頭望走廊。 剛才從升降機走出來的兩人，正在打開吉本他們所使用過的房間隔壁的門，走了 進去。 「怎麼了？」冴子說。 門扉關上了，吉本若有所思地想著東西。 「哎，你不按一字，它是不會動的。」 「嗯？啊，是嗎？」 吉本按了按鈕，升降機開始下降。 「討厭。你怎麼了嘛？」冴子笑了。 吉本沉思著，到了一樓，兩人走向會計窗口。 「給我再延長兩個小時。」吉本說。 冴子嚇了一跳。 「哎？」 「等等，同一個房間沒關係。多少錢？」 冴子呆然佇立著，吉本又拉住冴子的手，往升降機走去。 「你怎麼搞的嘛？」 「到房間裡再談。」 吉本用僵硬的表情說，冴子也察覺了有點不對頭，於是噤口不語。 回到相同的房間時，吉本說：「對不起。」 「發生了甚麼事？」 「剛才擦身而過的情侶，你看到嗎？」 「一幌眼，不過，是中年男人吧。女的衣著鮮艷，香水味道好濃。」 「那是個妓女，但總而言之，那男的認識我。」 「認識你？」 「差點相撞時，我們相互看到對方的臉。對方想了一瞬，突然想起來似的，赫然 一驚的感覺。」 「哦？我可完全沒察覺到，是不是你以前捉過的犯人？」 「若是那樣，他會更明顯地表示震驚的。那男人看起來只是覺得心理作用的樣 子，幾乎不動聲色，這才叫人在意。」 吉本是認真的，冴子也知道。 「那怎麼辦？」 「不曉得。」吉本聳聳肩。「總不能硬闖進去……總之，留在這裡，只要隔壁房 門打開就知道了。」 「何不叫甚麼人來支援？」 跟吉本交往了半年，冴子也想到那種事。 「傳呼河村兄好了，如果聯絡得上……」 「打去他家如何？可能他還在的。」 「但他太太說他已經出門了。」 「如果我是他太太，我也會這樣說，然後趕快叫醒丈夫。」 吉本咧嘴一笑，拿起話筒。 「喂喂？啊，太太，我是吉本……不，想到前輩可能還沒出門，有急事。」 吉本轉向冴子說：「你是最棒的。」 冴子開懷的笑了。 「我去看看隔壁的門。」 她走向門口。 「你在呀。不不，我也還在酒店。其實，隔壁房來了一個令人懷疑的男人。女的 顯然是做那一行的，男的是中年，外表不起眼，看起來平易近人……在〈Ｓ〉酒店， 知道地址嗎？嗯，我監視他……好的。」 吉本掛斷電話，走向門邊。 冴子把門打開一條細縫，看看走廊。 「從這裡看不清楚，必須把門大開才行。」 「我的伙伴正在趕來，由我來看守。你進去裡面吧。」 「可是……」 「萬一有事就危險了，你在裡面坐吧。我的伙伴會從櫃台打電話上來。」 「好的。」 冴子聳聳肩，走到房間裡面坐下來。 吉本把神經集中在耳朵上。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膨脹起來。 在哪兒見過那男的呢？在哪兒呢？ 對方知道他是刑警，可是，吉本想不起那人是誰──很沒趣的狀況。 那男的到底在哪兒見過？ 萬一……可能性的問題，萬一那男的是犯人的話？ 他不會等到河村來到這裡，就會殺掉女人。 說不定現在他已掐住女人的脖子，或者刀子已割在女人的喉嚨上了。 想到這裡──不能再一直等下去了。 吉本下定決心，法律上也沒問題，橫豎對方用錢買女人，不會提出投訴。 「我去一趟。」 他向冴子交代一聲，穿上鞋子。 「沒問題嗎？」 冴子走過來。 「你留在這兒。」 吉本悄悄打開房門。 站在隔壁房門前，他有點躊躇，然後大嘆一聲，正準備敲門── 突然房門從裡面打開，一個貼身襯裙內衣打扮的女人飛奔出來，從正面撞向吉 本。 事出突然，吉本以把女人壓在下面的姿勢跌倒在地。 「殺人哪！救命！」女人喊。 「讓開！」 吉本想站起來，但女人嚷著「殺人哪！」，而且又緊緊捉住他不放。 吉本花了一點功夫去甩脫女人的糾纏。 赫然察覺時，剛才那男人站在眼前。襯衣打扮，臉色蒼白，驚奇地看著吉本。 「你……」 吉本說到一半，把纏身的女人推開。 他的防備太遲，被女人的身體擋住了視線的關係，沒見到男人手裡握著的東西。 跟吉本所想像的不一樣──刀子刺入了他自己的腹部。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奇怪的日子】 半夜時，很少有電話打來爽香的家。 爸爸媽媽的身體不算強壯，比較熟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所以，被電話聲吵醒的爽香看看時鐘，知道是半夜二點鐘時，她緊張了。她想一 定是相當不得了的事。 於是趕緊接聽。 「是。」 「爽香姐？由季呀。」 「啊……怎麼了？這個時間。」 「呃，發生不得了的事……剛剛接到電話。」 有一瞬臉都白了，以為在河村身上出了甚麼事。刑警這份工作，經常充滿危險。 「甚麼呢？」 爽香反問時，見到母親披上開襟毛衣走出來。 「跟河村拍檔的同事，名叫吉本的……」由季用擠壓的聲音說。「在酒店裡，跟 犯人面對面衝突……」 「啊？」 「然後被刺了。」 「刑警先生嗎？」 「嗯，聽說死了。」 爽香屏息。 「那麼……那河村先生呢，他沒事吧？」 「嗯，沒事。」 爽香嘆息，暫時鬆一口氣，雖然對死去的人好像有點不敬。 「只不過，」由季接下去。「其實本應是兩個人拍檔的，事件發生在碰巧河村回 家一趟的時候。」 「哦……」 「算是運氣不好吧……河村可能會引咎辭職。」 爽香明白那種心情，河村大概也這樣想吧。 「兇手呢？」 「逃走了，女的險些被殺，好像只是受了一點輕傷而已，已獲救了。希望這次真 能捉到兇手就好了。」 「對呀。」 母親真江憂心忡忡地看著，爽香向她點點頭，表示沒甚麼事。 「抱歉，半夜給你電話。」 「沒有那回事，謝謝你通知我。老師怎樣了？」 「嗯……她被河村打來的電話叫醒，一個人在客廳裡坐了片刻，她說明天要去學 校，所以睡了，好像吃了安眠藥。」 「哦。」爽香點點頭。「你要留意一下老師哦。必要時，幫她照顧一下爽子。」 「我知道。」 「明天回來時，我會過去看看她。」 「也好，給她一點精神支持吧。」由季說。「那我掛線了，吵醒布子姐不好。」 「嗯，晚安。」 掛線後，爽香向還在擔心的母親說明內情。 「唷……還很年輕嗎？」 「不太清楚……聽說還是單身的。」 「哦。」 「媽媽，那麼冷，會感冒的。」 爽香把母親推回臥房。 「好好，你也睡吧。」 「知道。睡吧睡吧。」 「喂！別推我。我上個洗手間才去睡。」 真江苦笑著說…… 爽香坐在有點寒涼的客廳。 沒有特殊理由，但一想到布子的心情時，好想「陪伴她」一會。 兇手逃走了…… 河村將是何等的悔恨啊。 她十分了解河村的性格，他不會讓自己接受「誰也沒辦法」的事實，他有點死心 眼。 這種時候，她同時想起明男的事。 換作以前，兩個人談起「安西老師」的事時，能夠「共有一份操心」，可是現 在……當然不可能了。 爽香突然想打電話去明男的家。當然，如果是他母親接的話，她就馬上掛線。 反正已經被嫌棄了，不是一樣的事麼？ 爽香伸手向電話，突然喃喃地說：「笨蛋。」 你在想甚麼呀？ 爽香站起來，關掉客廳的燈。 「你還好吧？」河村說。 福井冴子抬起臉來。 「河村先生吧……」 「嗯。」河村鞠躬。「萬分抱歉。」 「請別這樣……那個人也……」 說了一半，她哽住了。 酒店到處是人，走廊狹窄，鑑證科的人走進走出。 福井冴子楞楞地坐在她和吉本待過的房間裡。 「站在走廊好難受。」河村坐在小椅子上。「血跡太鮮活了。」 「人那麼容易就死了。」冴子說。「那個人，明明才那麼的生氣勃勃，生龍活虎 的。」 「他運氣不好。」 「嗯，他為河村先生的事非常自豪。真的，從他的談話中知道，他非常尊敬 你。」 河村不說甚麼，他心神不寧似地兩隻手又合又離。 「你看到那男的嗎？」 他不看著冴子說。 「應該看到才是……只是在這種地方，總是有意移開視線。而且，他被刺時，我 在這房間裡，沒出去看。女人的驚呼聲使我害怕，到我出去時，男人已經跑了。」 「是嗎？」 「假如我馬上跑出去的話，說不定那個人……」 「不，那樣子可能連你也被殺掉，你保持不動是對的。」 「那個女人應該好好看清楚了那男的才是。」 「嗯。」河村嘆息。「不過，不曉得她肯不肯說。她現在處於歇斯底里狀態，驚 怯到極點，她可能堅持說甚麼也記不得。」 「但是……」 「我們試試看，試試看。」河村重複著，然後站起來。「你家裡會不會擔心？」 他輕拍冴子的肩膀。 「嗯，要捉到兇手啊。」 「當然。」 「一定要，一定。因為……那個人，他是那麼有力地擁抱過我……那麼的……那 麼的……」 冴子兩手掩臉哭了起來。 河村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房間。 「辛苦了。」國井園子稀罕地向爽香搭訕。「怎樣？進度如何？」 「還好。」 「加油。」 她自己即刻收拾東西回家。 爽香有點生氣，快到五點鐘時，她把一大堆工作帶過來。 「這些明天早上要用的。」 準備回去時去一下河村家的爽香，感覺今晚多半會留到很晚。 不過，五點過後，公司也安靜下來，反而使效率提升，爽香決定不再惱火。 到了五點半，回去的人都回去了，公司變得相當冷清。 「嗨，還在忙啊？」 也有人跟她打招呼。 來過幾天後，開始有人跟爽香打交道。 爽香集中在電腦打字，這種工作需要集中精神的好。若是抱著做兼職的心態做 事，反而不是好事。 當她在一股勁地敲著鍵盤之際，一個紙杯擺在面前。 「來。」 咖啡香味彌漫。 「啊？」 抬眼一看，戴眼鏡的娃娃臉在俯視她。 「噢……你是野崎先生吧。」 他是會計事務所的人吧，她記得。 「咦，你記得我？」野崎開心地說。「加班？你不是打臨工的嗎？」 「嗯，但只要有得做就有錢了。」爽香說。「這個可以領受嗎？」 「嗯。我留意到你。」 「多謝。」爽香停手，輕輕拿起紙杯。「好喝，荒木先生今天早退啦。他說有點 感冒。」 「嗯。我聽說了。」野崎點點頭。然後遲疑地說：「你很忙吧？」 「啊？還好。」爽香困惑地說。 「可以給我五分鐘嗎？」 「甚麼呢？」 野崎拉了一張空椅子，在爽香旁邊坐下。 「你看起來挺認真的。」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爽香。 怪人。爽香覺得好笑。 「不是因定義而論嗎？」她笑一下。「野崎先生也很認真？」 「嗯，是吧。老師常罵我死腦筋。」 「老師？」 「我們的所長。」 「哦……將來會獨立？」 「怎樣呢？現在要獨立相當不容易。只能暫時在老師手下學做事。」 爽香把咖啡一飲而盡。 「多謝款待。」她把空紙杯丟進字紙簍。「這是公司經費？」 「交際費吧。」野崎說。「如果我能與你交際的話。」 爽香無言。這個人說想和我交往！ 「別那麼驚訝，我會受傷的。」他正經地說。 「那種事…………我是大學生，很忙。雖然也有人好像很空閒的，但我很忙。」 「哦。」 「況且……我剛失戀，暫時不想跟男人交往。」 這種事無須一一說出來的…… 野崎的眼神變得奇妙地認真。 「你真的失戀了？」 「嗯。」爽香點點頭。 這時，留下來加班的女社員喊： 「杉原小姐，電話。」 「是！」爽香站起來。「野崎先生，對不起……」 「嗯。那麼，改天再聊。」 野崎也趕忙站起來。 爽香奔向直通電話。 「你家裡打來的。」 「麻煩了。喂？」 「啊，爽香。抱歉，還在工作？」 母親打來的電話。 「還在忙呢。怎麼了？」 「媽有點發燒。」 「啊？」 「沒甚麼大礙。只是發冷，所以想躺一下。你為自己和爸爸買點便當甚麼的回來 好嗎？」 「知道。你去躺著吧，沒問題的，弄暖一點哦。懂嗎？」 叨念之後，爽香掛線。 回到位子時，已經不見野崎的身影。 「怪人。」 爽香喃喃自語，趕快著手未完成的工作。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受誘惑】 玄關傳來小小的「咯噠」聲，布子驀地醒過來。 睡著了。她輕輕甩甩頭，從飯廳的椅子站起來，已經半夜了。 「老公？」她窺看玄關。 「嗯……回來晚了。」河村走進屋裡，鬆解領帶。「已經睡了嗎？」 「嗯，兩個都睡了。」布子微笑。「勞累了。」 吉本死後兩天，河村沒回過家。 「布子。」 「不要說話。」布子依在丈夫懷裡。「回來就忘記一切。過去了的事別再提 起。」 「嗯……是吧。」河村用力摟著布子的肩膀。「我想吃點東西。而我就先去蓄洗 澡水。」 「我來做就行了，你去休息。」 布子把河村推向沙發。 「你也累了吧？學校忙不忙？」 「考試結束了，只要打分及寫成績冊。沒關係，我會適當地休息的。」 河村笑一笑。 「我完全幫不上忙哪。」 「吃甚麼呢？做簡單的。」 「唔，只要能下肚的……」河村打住。「怎麼，你還沒睡？」 穿上圍裙的由季站在那裡。 「由季，你……」 「要甚麼菜？」由季問。「冷凍食品的話，炒飯、燒餅、奶汁烤菜，另外有即食 拉麵，也有剩飯，能做簡單的牛肉飯。吃哪一種？」 河村目瞪口呆了，然後笑起來。 「那麼，飯食好了。」 「牛肉飯？ＯＫ。等五分鐘，布子姐，一起吃吧。」 「讓我來做。」 「不行不行，你若不緊緊黏在河村哥身邊，他是無法補充精力的。」由季咧嘴一 笑。「兩位在吃的時候，我去預備熱水。總之，你們給我乖乖地坐著。」 由季走進廚房後，布子苦笑。 「怪孩子。」 「今晚讓她做吧。」河村伸手繞住布子的肩膀。「明天是吉本的守夜，後天舉行 喪禮。」 「明白。」 「我多半只出席喪禮。」 「那明晚我去。」 「拜託了。爽子她……」 「我交託給我媽照顧，沒關係。」 「嗯……」 河村大聲嘆息，他欲說還休的樣子。但即使說了，吉本也不可能回來的。 由季做好了牛肉飯端過來。 「這一餐好貴吧。」河村笑說。 「先記賬。」 由季說著時，電話響起。 河村的臉僵了。由季跑過去，拿起話筒。 「是，是的，請稍等。」由季轉向河村。「一位叫福井的女性。」 「吉本的女友。」河村接聽。「喂喂？」 「河村先生。我是福井冴子。」 「啊，那天多謝了。」 「對不起，這個時間。」 「沒關係。甚麼呢？」 「呃，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他曾出去房間，回來時說，『那男的認得我的 臉。』」 「認得他的臉？那傢伙認識吉本？」 「嗯，至少吉本有那樣的感覺。」 「那麼，吉本可能想起那傢伙的事囉。」 「不……他努力去回想，卻想不起來的樣子。」 「是嗎……」 從冴子的說話得悉，為何吉本會覺得那男的可疑了。 「謝謝，託福，稍微舒暢了些。」 「那裡……對不起，我忘了這件事。」 「不。如果又想起甚麼的話，請通知我。」 「是，明天我也會去。」 「哦，明天我的腳會變成木棒。內子會去，我後天才去。」 「那麼，在那邊見。」 「嗯……」 河村掛斷電話。 福井冴子沒說過一句怨恨的話，叫河村感到難堪。 「來，吃吧。」 河村發出開朗的聲音說…… 「叫人白操心。」爽香說。「小心囉。」 「好啦好啦。」 母親只是躺了一天就復原了，今早還為她預備早飯。 爽香今天非去大學不可，於是悠閒一點。 「哎，一定要去哦。」爽香叨念著。 昨晚，她向父母親提出「去溫泉」的主張。 「可是……」真江猶豫不決。 「反正爸爸不是正式社員，有啥關係？」爽香作出決定。 「明白了吧。我今天會去ＪＴＢ（編按：日本交通公社）一趟。」 「爽香，用你的錢，我們過意不去。」 「在說甚麼呀。」爽香反駁。「我用爸爸媽媽的錢更多。」 「那種事。」 真江說到一半時，電話響起。 「我來。」爽香走過去。「是，啊，哥哥。」 她兄長杉原充夫打來的。 「嗨，好嗎？」充夫說。 「一般，有甚麼事？」 本來想問他太太的情形的，但爽香對她的印象不太好，不由得語氣冷淡下來。 「嗯。年底嘛，公司有個派對，招待夫婦。當晚會很遲回家，可以幫我照顧綾香 兩天嗎？」 爽香飛快地看看母親那邊。 「不行。」 「不行？為甚麼？」 「爸爸媽媽從年底到新年期間要去溫泉。這幾天媽媽有點感冒，身體不好，必須 休息。」 「是嗎？從幾號要去？」充夫問。 「今天我去ＪＴＢ預約。人很多，只能拿有空位的日期。所以你找別人吧。」 「是嗎？」 「現在不是有托管小孩的酒店之類的地方麼？」 「知道知道，媽媽在不在？」 「睡覺，她感冒還沒好，別吵醒她。」 「是嗎？那……改天再聊。」 「嗯。」 爽香掛線。 「充夫？他說甚麼？」真江問。 「沒甚麼，別管他。」 爽香回到桌前。 「爽香。」 「又是那一套。」 聽了爽香的話，真江說：「一定是則子叫他說的。」 「不行！他們有事就依賴媽媽，無事就不登三寶殿。」爽香生氣地說。 父親住院期間，哥哥兩夫婦幾乎沒來探望過。爽香至今還非常惱火。 「媽，萬一你病倒了，那時就真的傷腦筋了。懂嗎？哥哥待會一定還會打來，瞄 準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不能接受啊。」爽香說。 「假如接受的話，我打電話拒絕。」 真江笑了一下。 「你好兇啊。」她說。「可是，則子大腹便便的……」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爽香幾乎大發雷霆似地說。 做好外出的準備，爽香下到玄關時，電話又響了。 「咦，電話。」真江想走過去。 「慢著！」爽香阻止她。「我來聽！」 她脫掉鞋子走上來。 「是，杉原。」 「嗨，爽香君？荒木啊。」 「啊，你好。感冒已經沒事了？」 「嗯，謝謝。對了，上次提到的忘年會，你會出席吧。」 「啊……那個嗎？」 「只要露露臉就行了。」 爽香遲疑著。她不太起勁，但若自己不稍微去玩一玩，母親是不願意出門的。 「明白了。」她回答。「我設法出席好了。」 「獲救了！那位女生也無任歡迎。」 「謝謝。」 「明天能來嗎？」 「是，多半可以。」 「真的得幫助了。那麼，明天見。」 「是。」 爽香掛斷電話，嘆一口氣，由季會去嗎？ 「請接營業一課的小畑先生。」由季說。 「請稍等。」 即使在電話亭中，也有一點寒風吹進來。 由季緊張地等著，今天他會在嗎？ 「久候了。」女性接電。「小畑目前在跑外勤，留下口訊好嗎？」 由季鬆一口氣。 「不了，我再打過來。謝謝。」 她迅速掛線。 走出電話亭，縮起脖子往前走。 沒有目的地地往前。 如果小畑接聽的話，她認為見個面也無妨──爽香知道的話，大概會很生氣吧？ 自己也明白。 假如小畑果真是兇手的話，他有可能連由季也殺掉，儘管如此…… 但現在不能說，她認為小畑是兇手的事，只不過是直覺而已。 假如把這件事告訴河村，小畑被帶走的話……她希望避免那個局面。 「由季？」傳來聲音。「你是由季吧？」 回頭一看，一個穿白色皮革大衣的女子站在那裡。 「真弓？」由季瞪圓了眼。「嚇人！怎麼那個打扮？」 真弓和由季同是十七歲。 「說來話長。」濃妝打扮的少女真弓笑了，問：「喝杯茶如何？」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錯誤的過去】 「久違了。」 真弓說，環視明亮的店內。 「你說久違？」由季問。 「嗯。我不是說由季，是我在這種店當『女生』的日子，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似 的。」 下午兩點多的時段。冬天的風寒冷，大家都走進這種可愛的咖啡店來了，幾乎滿 座。 「給我奶昔。」真弓吩咐女侍應。「有甚麼飲品是不含酒精的，我都忘了。」 她笑了。 「真弓……你的皮膚粗糙了。」由季說。 那不是十七歲應有的肌膚。她想用濃妝來掩飾，反而更礙眼。 「嗯，我知道。最近持續夜歸生活。」真弓打呵欠。「今天也是，我在半小時前 才起床的。如果沒甚麼事，我都會在凌晨四五點才睡覺。」 「真弓……你現在做些甚麼？」 由季叫了紅茶。很快就端上來，她就這樣喝。 「各種都做──現在不是忘年會啦、聖誕派對的季節麼？我前往的士高或酒吧， 混進去找男人。」 「呀？」 由季不知說甚麼好，中三時，她和井關真弓一起。 真弓愛玩，父母幾乎不在家的關係，一年到晚缺課。 現在的真弓，不再是由季所認識的真弓。她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看起來很老的 樣子。 說十七歲的少女「很老」也許很奇怪，但實際上由季有這種感覺。 「太無聊了，我已不去學校了。」真弓說，用吸管喝了一點端上來的奶昔。「好 甜。」 她笑了一笑。「這東西是這麼甜的嗎？」 「你是真弓。」 「啊？」 「剛才的笑臉，我終於知道你真是真弓。」 「甚麼意思嘛。」 「真弓，你在糟蹋自己啊。」 真弓的臉僵了。 「說教嗎？不是由季的個性哦。」 「我懂。這樣做也不全是真弓的錯。我也明白。不過，不管是誰的錯都好，如果 搞壞了身體，就回不去當初了。」 「我只是在享受人生。」真弓說。 「是嗎？一點也不享受吧。」 「由季。」 「總之，」由季打斷她的話。「喝了這個吧。」 她似乎明白真弓想說甚麼。 由季曾經跟真弓一樣，以為糟蹋自己是一種「享受」。 中三的夏天，由季的成績絕不算差。 只是她天性不會挑選交往的對象，有點誤入歧途，跟學校的問題學生做朋友。 她和那班人去玩，出入的士高。由季只是喝果汁，不會跳舞，不知幾時朋友不見 了，她覺得沒意思，準備回家。 這時來了一大批警員，由季就被帶去接受感化。 不僅如此，朋友之中有人吸食大麻，由季也被一視同仁，認為她平時也吸那個。 由季迄今忘不了。 無論她說甚麼都被罵了，不分青紅皂白地認定她「品行不端」，她說老實話也全 不聽。 警察替她貼上「不良少女」的標籤，學校也完全不接受她所分辯的理由，決定停 學處分。 以中學生之身，由季便體會到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不聽別人的辯白，憑自 己的想法去判斷別人。 由季之所以不想把小畑邦夫的事告訴河村，可能也是因那個經驗所致。 當然，河村大概會了解由季所說的話。可是，他的拍檔被殺了，她覺得現在的河 村畢竟和平時不一樣了。 若是沒有某種客觀的證據能說出來的話，畢竟不能把小畑的事告訴別人，她這樣 想。 「真弓。」由季說。「我在做兼職，很普通的事務工作，卻很開心。要不要試試 看？」 真弓有點呆若木雞的樣子。 「那種事……你是說真的？」 「嗯。」 「少來了。」真弓笑了。「我只是跟男人去玩玩就有幾萬圓，也有人出五萬圓買 我的內衣褲，我是不會不幹的。」 「那我不勉強你，如果改變主意的話，告訴我。」由季在咖啡店的紙巾上記下電 話號碼。 「我現在住在這裡。不妨打電話給我。」 真弓有點遲疑，然而見到她把那張紙巾字條放進手袋裡時，由季總算鬆一口氣。 「我走了。」真弓說，拿出兩張千圓鈔擺在桌面。「用這個付賬吧。」 由季用力捉住準備離開的真弓的手。 「不行，我自己那份自己付。」 「反正是從男人敲詐來的錢嘛。」 「跟怎麼來的錢無關吧。」由季把其中一張千圓鈔塞回真弓的手裡，從自己的錢 包掏出零錢來。「來，這是你的找贖，加了消費稅在內，這個剛剛好。」 真弓笑一笑。 「頑固之處一成不變哪。」她說。 「真弓也是，以前就喜歡奶昔。」 真弓瞄了一眼已經喝光了的奶昔杯。 「好懷念的甜味。」她說。「不過，已經回不去那個時候了。」 「真弓……」 「再見。」 真弓快步走出店外，由季只好目送她離去。 爽香離開大學的圖書館，跟明男不期而遇。 「明男，怎麼樣？忘年會的事。」 「嗯。我去過了，也協商過。」明男說。「麻煩你了。」 「不客氣，明男也長大了，謝天謝地。」 「喂。」明男苦笑。「要吃拉麵嗎？」 「可是……」 「祐子今天沒課，沒關係。」 爽香有點遲疑，但即使不是男朋友，也能一起吃麵吧，於是改變主意。 「那麼，你請客。」 「明白。」 二人往學生食堂走去。 一邊吃拉麵，爽香一邊把河村所承辦的連環命案的事告訴明男。 「嘿，依然在做危險的事。」 「又不是我在做。」 「明白，不要被捲進去哦。」 「這回沒有讓我出場的機會啦。」 「話是這麼說，你向來就愛胡來。」明男笑了。 「對了對了。」爽香改變話題。「我受到男人邀請，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交往。」 「哦？誰？」 「是我打工那間公司的會計事務所的人，戴眼鏡的，外表老實。」 「哦？那你怎麼回答？」 「我說沒那種時間，而且我家裡也不容易。」她聳聳肩。「祐子好嗎？」 「嗯，她正在學做蛋糕。」 「明男會發胖哦。」 「那才可怕。」 明男吃完拉麵，嘆一口氣。 「丹羽君。」 一名女性走過來搭訕。 不是學生，也不像教師的感覺。 身段苗條，套裝打扮，給人能幹ＯＬ的聰敏感覺，是個美人胚子，頂多三十歲。 「啊，你好。」明男鞠躬致意。 「辛苦你了。那天外子得了幫助，很開心。」 「是嗎？」明男有點靦腆。「沒啥大不了的。」 那女性看著爽香：「這位呢？」 「她叫杉原，同是大三學生。我們從中學時代起就相識。」 「哦。我是中丸，請賜教。」 明男補充一句：「她是經濟學中丸老師的太太。」 「杉原爽香。」 爽香站起來打招呼。 「那麼，丹羽君。有空來玩。」 「是，謝謝。」 中丸教授夫人以麻利的步伐走出食堂。 「上次中丸老師的研究室要搬遷，我幫了一下忙。」 「嗯，她好年輕哪。」 「是吧。中丸老師將近五十，大概相差廿歲左右吧。」 「好漂亮的人兒，太太也是老師？」 「好像在當講師咧。」 「嘿。」 爽香當然不會太在意中丸教授夫人的事。 對，跟自己並無關係。 「你有參加忘年會嗎？」 「我？公司也有叫我出席公司的忘年會。」 「咦，很受歡迎嘛。」 「那還用說。不知道的只有明男罷了。」說著，爽香笑了。 「小畑先生。」 被叫喊時，正想喝茶的小畑邦夫嗆了一下。 「你的電話，三號線。」 喊他的女社員吃吃地笑。 「啊，謝謝。」 他剛從外面回來，手還是凍僵的。 他的手握著裝了熱茶的茶杯取暖，拿起電話。 「久候了，這是小畑。」 「喂喂？」 年輕女孩的聲音。 「我是小畑……」 「你好。」少女的聲音說。「你還記得我嗎？」 「啊？」 「你曾邀我上酒店，但甚麼也不做就走了。」 小畑飛快地望望左右的同事。大家都在忙著計算交通費等賬目。 「有過那種事嗎？」 「對呀，當時，你掉了一張名片。我拾起來了。」 「哦……有甚麼事嗎？」 隔了一會，少女說： 「要不要再見一次面？」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互看的臉】 老實說，在再見面以前，小畑完全想不起那女孩的樣貌。 「你好。」 坐在對面的位子上，開朗地打招呼的少女，確實令小畑想起「那一夜」的女孩的 事，但是── 內心的不安卻不可思議地馬上消失。 「忘記我了嗎？」 由於小畑一直沉默，於是少女說。 「啊，不，我記得。」 「真的？不必勉強啊。」 「真的。像你這樣的女孩，怎麼可能忘記呢？」小畑說。 「來，吃點甚麼？叫甚麼都可以哦。」 全是年輕女孩聚集的意粉店，少女與店裡的氣氛溶為一體。 「那麼……不客氣了。」少女看著菜牌，瞄了小畑一眼。「你說『像你這樣的女 孩』，可以當作可愛的意思來解麼？」 「嗯，自由解釋。」 「狡猾。」少女笑了。「啊，我要磨菇意粉套餐。」她向女侍應下訂單。 「小畑先生，你不吃？」 「我還有工作，去對方公司的職員食堂吃是最便宜的。」 「原來這樣。」少女表示佩服。「不隨便浪費呀。」 「薪水低嘛，不喜歡也要這樣做。」小畑慢慢喝了一口咖啡。 「你叫甚麼名字？」 「由季。」她寫給他看。「姓不用吧？」 由季呀……眼前的少女看起來閃亮得令人眩目。 同樣是「ＹＵＫＩ」，那少女卻白如「雪」，令人感覺刺目的亮白──這不光是 店內明亮的關係。 「打電話給你，不好意思。」 「不，沒關係。只是時常打來也不方便，況且我常常不在公司的。」 「嗯，我知道。你是營業員吧？不容易哪，在這寒冷中四處奔波。」 「工作不會辛苦的。我拿了薪金的嘛，辛苦的是多餘的應酬，以及為了討上司歡 心而磨損神經。」 「哦，是這樣的嗎？」 名叫由季的少女喝了一大口冰水，那個喝法稱不上有禮儀，卻有某種超越大人常 識的大膽及豪爽。 「你……今年幾歲？」小畑問。 「十七。」 「十七歲呀……好年輕。」 「小畑先生也相當年輕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的年齡。」 她促狹地笑了。 小畑覺得她和那晚的少女判若兩人似的，不禁困惑，肯定是她本人沒錯，但印象 卻完全不同。 也許自己搞錯了──晚上和白天，現在將近傍晚時分，外面依然明亮，少女看起 來是「溫暖的」存在。 見了面令人鬆一口氣的對象那種感覺，但剛認識時就沒有這種感覺。 相當可愛的女孩。 不僅如此，仔細端詳的時候，小畑不得不承認由季這女孩擁有魅力。 「哎，小畑先生。」由季說。「當時為何甚麼也不做就走了呢？」 「嗯……是吧。當時飢不擇食的。我帶著被拒絕的想法邀請你，沒想到你跟會著 來，所以嚇了一跳。」 「是嗎？你看起來好有自信呢。」 「營業員必須帶著『我的公司永遠不會倒閉』的臉孔做人，否則做不下去。」 「啊，是嗎？」由季笑了。「可是，我好在意，因為你把錢留下了。」 「嗯，走進房間時，想到不應該跟你這種年輕的女孩上床的。」 小畑想知道更多有關由季的事。「你時常那樣子嗎……不，我不準備說教的。」 「說的也是，但若是沒有買手，誰也不會賣的。」 由季稍微帶著嘲諷的說，她知道小畑對自己有好感。 「要說我的話，和你那次不是第一次。不過，也不是時常做的。尤其現在，我正 在做一份極正經的兼職。」 「是嗎？」 由季為何把自己叫出來？她不像是想來敲詐零用錢的少女，也不像有複雜的居 心。 意粉來了。 「那麼，我一個人吃了，不好意思。」 由季開始吃起來。 小畑喝完咖啡，正在遲疑著要不要再叫一杯時，突然聽見有警笛聲傳來，驀地停 手。 從鑲玻璃的大窗，可以見到巡邏車在外面的馬路上飛馳而過。 當然他知道，並不是來逮捕他的。可是眼光不禁轉向那個方向也是理所當然的 事。 小畑的視線回到正面的少女身上。 由季幾乎同時把視線拉回意粉的碟子上。 看了她的表情，小畑明白了。 這孩子討厭警察，不曉得有怎樣的理由，總之她對警察有反感。小畑憑直覺這樣 想。 那一瞬間，小畑對少女的警戒心一下子消失了。 是的，他對這女孩有一種奇妙的安心感，那是近乎「相似者」的一體感。 就是如果說「不容易啊」的話，彼此會互相理解的直覺。 恐怕不會錯吧。 「由季君。」小著說。「怎樣，下次好好吃頓飯如何？說是約會也無妨。」 「約會？」她邊吃邊吊起眼睛看他。 「不，我不是說去酒店。我只是……想多知道一點你的事。」 「可以呀。」 「真的？」 「即使撒謊也得不到一文錢，這餐意粉並沒有撒謊的價值吧。」 小畑笑了一下。這孩子的說話方式坦蕩蕩，絕不可能是想勒索自己。 小畑產生了這樣的確信。 「那麼，多謝款待了。」 由季說，目送小畑離去的背影。 太陽下山了，突然寒冷起來。由季把圍巾緊緊捆在脖子上。 小畑邦夫，這男人是兇手嗎？ 由季不知道，小畑的印象和那個晚上太不同的關係。 當時感覺到的「危險氣味」，今天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他是故意這樣表現的嗎？ 突然被拍了一下肩膀，大吃一驚。 「你在幹甚麼？」 「啊，爽香姐。」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知道被爽香瞧見了，由季有點遲疑，可她還不能把事實說出來。 她若無其事地說：「爸爸公司的人。以前常來我家玩的，偶然遇上了，他請我吃 意粉。」 「鬼靈精。」爽香笑了。 「爽香姐，你去甚麼地方？」 「不是說過了？忘年會。」 「噢！忘了。」 「你就是這樣！那幹嘛跑來這一帶？」 「我去……買東西。」 「那麼，一起去忘年會吧。」 「好哇……」 「他們說需要年輕女孩，單單是我還不夠。」 「沒有那回事吧。」 「開玩笑的，可以嗎？」 「嗯。」 「那就走吧。直接到店裡去。」 由季和爽香一同往前走。 在掌握到甚麼進一步的資料以前，還是暫時隱瞞小畑邦夫的事。 由季這樣下決心。 十二月十七日，今天是明男他們的忘年會。 爽香之所以沒拒絕荒木的邀請，並非明男的關係，而是一個人在家發呆的話，她 會情不自禁地想起明男和刈谷祐子的事。 河村依然在追蹤連環命案的兇手，他好像幾乎沒回家的樣子，於是爽香打電話給 布子說：「我來幫你大掃除吧！」 吉本遇害時，跟兇手進房的女人頑固地三緘其口，不肯說出兇手的事。 她不可能記不住兇手的臉，只是驚怯過度吧。 她好像堅持喊著說： 「我甚麼都不記得！」 河村把女的交給其他刑警，自己選擇在寒風中到處跑動。爽香了解那種心情。 「爽香姐，聖誕節呢？」 由季邊走邊說。 「甚麼？」 「想到你會不會有甚麼節目。」 「你希望我說沒有吧，好壞的想法。」爽香笑了。 「不是的！」 「沒關係，你打算怎樣？」 「不曉得，反正我一個人。」 「我嘛……剛好那天我爸媽要去溫泉渡假，我得送他們去車站。」 父母終於答應抬起懶腰身，皆因爽香把兼職費全部投了下去，安排了一切，父母 親也不能說不。 「爽香姐好孝順哪。」由季說。 「我？我沒那種念頭。」爽香聳聳肩。「我爸爸媽媽都是吃虧的性格。為別人做 許多事，但誰也不會感謝他們。即使感謝，也是『是你們喜歡這樣做的』那種感覺。 如果我不為他們做點甚麼，那就太可憐了。」 由季默默地點點頭。 真的，爽香仔細地思量過。 人生必須互相依賴，互相幫助，否則誰也活不下去。 另一方面，也有不少人「喜歡被幫助」，然而從來不去幫助別人…… 也許為這種事生氣也沒用，但爽香總是想不開。 「啊，在這裡轉彎。」 爽香看看荒木交給她的地圖說。 「人好多呢。」 「要不然這些店就傷腦筋了。」 爽香他們很快就找到那間店。 小料理店，當然不是很高級那種。 當她「咯啦咯啦」拉開格子門的時候。 「啊，你們來啦。」 荒木就在眼前。他好像在跟店裡的人談費用的事。 「上去吧，二樓的右手邊就是。」 二人依言走向二樓的榻榻米房間。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偶然】 河村停步。 寒風迎面吹來──對了。上次是在這一帶跑動，然後走進這家陳舊的蕎麥麵店 的。 河村的臉有點歪了。 當時和吉本在一起，吉本還活著。 不管怎樣責備自己，死去了的吉本也不會復生。即使明白，卻無法不回想一切。 對於吉本的思念，若是轉為捉拿犯人的精力也是好事。他拉開店門走進去。 「歡迎光臨。」 是的，確實是這間店。然後……那個位子。 河村在剛好空著的同一張桌子坐下，想起當時自己是叫力氣烏冬，吉本叫的是天 婦羅蕎麥的事。 「決定了點甚麼嗎？」 端茶上來的女孩問。 「啊，力氣烏冬。」河村說。「不，對不起。請給我天婦羅蕎麥吧。」 「天婦羅蕎麥呀。是，天蕎一客。」 耳邊響起洪亮的聲音。 他用兩手捧起裝了熱茶的茶杯，凍僵的手感覺溫暖起來。 吉本…… 那女人依然堅持「我甚麼都記不得」。她和兇手走進酒店房間去了。只要能知道 兇手大略的樣子…… 身體稍微鬆弛下來。他遲疑著待會如何走進外面的寒冷之中。 電話……對，當時打了電話回家。 今天也打打看好了。當然，這樣子並不會怎麼樣。 河村站起來，走向那架有點髒兮兮的公共電話。 對對。那電話只能用十圓硬幣，而他只有五十圓銅板，於是旁邊的客人替他找換 了十圓硬幣。 是個上班族，平易近人的男人 打回家時，布子立刻接聽。 「你在呀。」河村說。「你不是說學校有事嗎？」 「剛剛才回到家的。」布子說。「從哪兒打來的？」 「我現在麵店，想吃點東西。」 「好好地吃哦。吃有營養的，不是清湯或加大的。」布子說。「何不吃天婦羅蕎 麥？」 河村笑起來。 「有甚麼好笑的嗎？」布子驚訝地說。 「不，我正好也點了天婦羅蕎麥。」 「真的？」布子也笑了。「偶然是件有趣的事。」 「可不是，由季呢？」 「剛才接到她的電話，她和爽香在一起，出席打工公司的忘年會甚麼的。」 「是嗎？若是她們兩個在一起的話倒不擔心。」 「嗯，掌握到甚麼嗎？」 「不……要耐心去查訪的。」 「是吧。我想一定是個外表和藹、平易近人的男人呢。拜託，小心了。」 「知道，啊，蕎麥來了。拜拜。」 「趁熱吃吧。」布子說。「別感冒了。」 「嗯。」 河村掛斷電話，正要回去座位上──突然停步，回過頭去。 當時，曾經有個親切地為他找換銅板的男人。 和藹、平易近人的男人──「偶然是件有趣的事」。 不……那種荒謬的事！ 河村回去座位，脫掉大衣。外面寒冷的關係，他一直穿著大衣。 他分開簡易筷子，開始吃起來。 河村的腦際，一幌閃過當時為他找換五十圓銅板的男人的身影。 偶然……會有這種偶然嗎？ 而且，是那男的主動搭訕的。不，他不知道河村他們是刑警，也許理所當然…… 吃麵的手停止了。 萬一那男人是兇手，而他知道河村是刑警，他也會上前搭訕嗎？ 普通人是不會做那種事的。 可是，兇手不普通。他殺了幾個女人，那種犯人，擁有故意走近危險的性質。 假如他就是兇手的話，替刑警找換電話費，內心大概會因此大悅吧…… 若是說這純粹是想像，那也正確。不過，河村耳畔響起布子那句話。 「偶然是件有趣的事。」 爽香知道由季漸漸不高興了。 「女人最要緊的是可愛！對不對？」 男人喝醉酒時，為何都是一個樣的？爽香想。 爽香並沒有在職場上看過太多男人的模樣，不曉得他們喝醉酒和平時有甚麼不 同。可是，不知為何男人一喝醉就想佔有女人。 他們好像認為女人是附屬於男人的。 那是他們平時對女人有自卑感的寫照吧。 「無聊。」由季說。「我要回去了。」 「等等，至少等到結束嘛。」 「為甚麼？我們只不過是打臨時工的。」 「已經結束啦。」 爽香看看腕錶說。 這時荒木站起來，向爽香和由季走過來。 「啊，不好意思，要你們當陪客。」 「那裡。」爽香說。「多謝款待。」 由季也不道謝一聲。 「這裡已經結束了，怎樣？如果有時間的話，可以陪我們參加第二個宴會嗎？就 在附近，只是喝一個小時左右。」 荒木小聲說。「再下去就不再邀請了。」 由季開口想說甚麼，爽香看看由季。 「這女孩還是高中生。」她說。「你能一個人回去嗎？」 「嗯。」 「那麼，你先回去。若是我可以的話，我就奉陪。」 「是？不好意思，說了野蠻的話。」荒木笑逐顏開。「那麼，請賜教！」 他拍拍爽香的肩膀回去位子。 「何必陪那種人嘛。」由季嘟起嘴巴。 「所以，你先回去。」爽香笑了。「當面說那種話，會很掃興的。」 「我才不管。」由季聳聳肩。 當然，爽香也不想參加這種宴會。只是她曾向荒木提出先付兼職費給她，替雙親 申請溫泉旅行付款，總不能太隨便地拒絕。 「那麼，這裡差不多散會了吧。」 荒木大聲叫著。 「辛苦了！」 響起一片掌聲。 「回去的人請便，有哪些人去第二個宴會？就在這附近的。」 大家都略有醉意的關係，確認人數也不容易。 結果有八個人加入，爽香她們先出去外面，等荒木出來。 「好舒服。」爽香那稍微發燙的臉吹著冷風說。「你要乖乖的直接回家哦。」 「我知道。」由季說。「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說著，荒木他們出來了。 「啊，久候了！那就走吧！」荒木說。 「是。」 往前走著時，荒木稍微把臉湊近爽香，小小聲說： 「疲倦的話，途中回去也可以的。」 「嗯，沒關係。」 對於荒木的體貼說法，爽香有點開心。 「喂，別走散了！一直往前走，不會迷路的。」荒木對其他同伴說。 「不容易哪。」爽香說。 「其實就是走散了也不怎麼樣。反正到了明天，大家都忘得一乾二淨了。」荒木 笑說。 「忘年會的關係。」 說著，爽香自己也笑了。 由季快步走下樓梯前往地鐵車站，趕向售票機。 她並不趕時間回家，自己出來玩就沒話說，但想到要浪費時間跟那伙人在一起 時，她就無名火起。 正在買車票的時候── 「咦？」聲音說。「你是做兼職的女孩吧。」 剛才在忘年會上一起的ＯＬ。 「啊，你好。」由季說。「要回去啦？」 她這麼問，是因那名ＯＬ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不是。我從這兒去Ｎ車站，跟男朋友約好了見面。」 「約會？」 「還好。我跟家裡說是忘年會，晚了也沒關係。即使過夜，只要說是去女同事那 裡過夜也講得過去的。」 「是嗎？」由季笑了。 「你的同伴沒問題嗎？」 「啊？」 「她是大學生吧？」 「嗯，你說甚麼沒問題？」 那名ＯＬ笑了一下。 「因為荒木盯上她了。」她說。「那女孩不太了解男人的事吧？」 「荒木先生會嗎？」 「那個人外表不起眼吧，可他相當受歡迎哦。」 「哦？」 「他總是得到同情，令人覺得『這麼疲倦的人，怪可憐的』。他可是利用那種手 段欺騙臨工女孩的高手哦，留心點好，那女孩正是荒本的口味。」 由季站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呃，第一個宴會，你知道會在哪間店嗎？」她問。 「第二個宴會？多半……每年都在一間叫〈Ｋ〉的店。從剛才那間店前面的馬路 一直走，大概步行五六分鐘吧。」 「〈Ｋ〉是嗎？謝謝你。」 由季匆匆趕往樓梯時，突然轉過身去說：「不介意的話，請使用這張車票。」 她把車票遞過去。 「可以嗎？不好意思。」 「哪裡，總比浪費了好。」 由季致意一番，奔上樓梯去。 那名ＯＬ有點醉意的關係，她注視著白白得來的車票，喃喃地說： 「賺到了！」 然後走向閘口。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拯救】 爽香閉起眼睛，用指頭用力地按著眉頭之間。 頭痛時，這樣做會稍微舒服一點，但今天完全失效了。 她本來酒性就不太好，今晚雖然喝得不多，但不是跟朋友在一起，而是公司的大 人們，不會是愉快地喝的酒。 荒木說第二個宴會是一個小時左右，但當然沒有依時結束。 過了一個小時，完全沒有結束的跡象，爽香也開始疲倦了。 該讓她回去了吧，爽香並沒有陪到最後的義務。 倘若繼續留在這間酒吧的話，她必須再叫一杯甚麼，到了那個地步時，她就會完 全醉倒的了。 這時，荒木彷彿察知爽香的心情似的，走到她身邊來。 「你疲倦啦？」他小小聲問。 「有一點。」爽香點點頭。「我可以先失陪麼？」 「嗯，不好意思，勉強你了。」 「不……其後還要去哪裡嗎？」 「年輕那一伙吧。」荒木說。「我是礙事的人，早早回去比較明智。」 「這裡的費用，我該付多少？」爽香問。 「喂喂。」荒木搖搖頭。「我的臉皮可沒厚到那個地步吧。」 「可是，我喝了酒。」 「沒關係，收到的會費足夠結帳，你只要當陪客就行了。」 「對不起，那就多謝款待了。」爽香說。 老實說，她鬆一口氣。不是錢的問題，而是這樣子可以回家了。 「我回去啦。」其中一個伸懶腰說。 「電車也快沒有了，我住在郊外呢。」 那是契機，大家陸陸續續起身準備離去。結果，除了兩三個有別的地方去之外， 其他人決定「解散」。 爽香有意無意地在外面等荒木結帳出來。憑她的個性，她很難在沒說一聲「告 辭」以前就離開。 「啊，你在等我嗎？」 荒木走出來，開心地說。 「不說一聲就回去也……」 話是這麼說，事實上其他人都跑光了。 「勞累了。那麼，快去車站吧。」 「嗯。」 被冷風一吹，頭痛也減輕不少。 「這邊是捷徑。」 荒木走進旁邊一條小道。 「這一帶？」 「你知道？」 「不，我以前來過一次。」 爽香胡謅著，因她察覺明男他們開忘年會的煎菜餅店，也在這附近。 「令尊令堂的旅行順不順利？」荒木邊走邊說。 「嗯，總算答應了。大人們真不坦直，煞費苦心。」 荒木笑了。 「你真了不起，好懂事，是大人了。」 「怎會。荒木先生好會喝酒啊，一點也不醉。」 兩人走在有點寂靜的路上，荒木聳聳肩。 「不是不會醉，是不能醉。」他說。「很悲哀的事，喝也不能醉。所以……」 「其實不想喝嗎？」 「也不是的，只是我老婆……」荒木有點遲疑。「如果喝醉回家，她就不跟我說 話。所以，即使有一點醉，在回到家以前也醒了。」 「你太太不喝酒嗎？」 「她自己圈子裡的多少也喝一點。基本上，她認為酒會破壞人的理性。因她看到 了像我這樣的實例。」 荒木笑了，「其實我的情形就等於是『被破壞』一樣。」 爽香不喜歡這種說法。即使是開玩笑也笑不出來的關係。 「穿過這裡，馬上就是車站了。」荒木說。 爽香發現小路的兩旁是毗鄰而建的小酒店，不禁直眨巴眼。 「噢。」 「啊，走別的路好了。」荒木停步。「我常經過這裡，並沒太過在意……你沒來 過這種地方吧？」 「沒有緣，不過，沒關係，只是經過的話。」 「那就快走吧，一下子就到。」 二人加快步伐。 走了一會，一對年紀跟爽香差不多的情侶肩靠肩而過，消失在其中一間酒店中。 打照面也有點難為情，爽香垂下眼皮。 「堂而皇之的。」荒木說。「起碼稍微以『掩人眼目』的感覺才進去嘛。也許我 太古板了……怎麼了？」 荒木察覺爽香停步了，於是回頭。 爽香眼尖，發現了從前方走過來的兩個人。即使是在微弱的街燈下，她也很容易 分辨得出那兩個人。 是明男和刈谷祐子。 這樣下去，就會正面遇上。 爽香捉住荒木的衣服。 「拜託！走進那一帶去。」 「啊？」 「只是進去入口的地方就行了。」 「啊……可是……」 到處都一樣。爽香跑進最靠近的酒店內。 「杉原君，怎麼了？」荒木大吃一驚。 「在這裡有點……」 爽香遲疑著，不知怎樣解釋才好。 「啊，搞不好……」 荒木望著外面。 腳步聲和談話聲從爽香身邊經過。明男的說話聲比平時開朗得多，但腳步聲是平 時的明男的腳步聲。 聲音很大，多半是喝醉了的關係。兩人在爽香幫忙聯繫的店裡舉行忘年會……解 散之後，祐子撒嬌說不想就這樣回去…… 傳來祐子那雀躍的笑聲。 爽香悄悄從酒店出到外面的馬路。 目送明男和刈谷祐子緊挨著身子的背影，爽香佇立不動。兩人彷如被吞噬似地消 失在前面一間酒店中。 心口好痛。 她以為已經完全忘記了他，卻辦不到。 理所當然的事，從十五歲開始，交往了五年的感情，若要當作完全沒發生過，大 概需要幾倍的時間吧…… 爽香蹣跚舉步時，想起荒木的事。 她再回到酒店中，見到荒木把手插在大衣口袋裡，露出平靜的微笑站在那裡。 「荒木先生，抱歉。」爽香說。「嚇你一跳吧？」 「不，我沒甚麼。」荒木搖搖頭。「剛才的是你的男朋友？」 「以前的。」 「是嗎？很難堪吧。」 荒木出其不意地抱住爽香。爽香大吃一驚。 「荒木先生……」 「到房間去。」 「可是……」 「可以吧？」 「我……」 「沒關係，沒關係的。」 爽香不知道甚麼事沒關係，卻被荒木的手臂摟抱著帶進升降機。 荒木好像是在爽香出去外面看明男時要了房間的。 在爽香不太清楚發生甚麼事的情形下，走進了狹小的房間裡。 除了雙人床以外，幾乎沒有別的空間。 「坐吧，脫掉大衣，來。」 爽香依他所言，脫掉大衣坐在裡邊。沒有其他能坐的地方。 「荒木先生……」 「你是第一次？」 爽香點點頭。 「是嗎？你那麼可愛，為何迄今沒有人欣賞呢？」 荒木並肩坐在床上，伸手摟著爽香的肩膀，用力摟抱她。 「荒木先生，我……」 「你討厭我？」 「也不是的……」 「雖然我不能成為他的替身，但每個人都有希望向誰撒嬌的時候。那種時候只要 直率地撒嬌就行了，無須想得太深入。」 向誰撒嬌。 對，爽香從來不向別人撒嬌。她自己一個人努力，擺出「我無所謂」的臉孔，即 使自己受了傷也隱瞞著。 也許在明男眼中看起來「不可愛」也說不定，經常被人以為「那傢伙很堅強，沒 問題。」 如果，疲倦時說「疲倦」，不高興時說「不高興」，多一點撒嬌的話，現在和明 男一起去酒店的可能就不是祐子，而是爽香了。 「彼此都不太受歡迎，不是沒關係嗎？怎麼樣？」 對，怎樣都可以了，而且荒木也不是壞人…… 當爽香放鬆體力時，荒木摟住她，把她壓倒在床上。 男人的體重壓下來，爽香覺得呼吸困難。酒臭味的呼吸噴在臉上，還被強吻。 這種事一點也不浪漫。 但總要經驗一次的，若不是明男的話，任何男人都沒兩樣。 爽香閉起眼睛。荒木脫掉西裝外套，把爽香拉上床。鞋上「咯」地掉在地上的聲 音，出奇地清晰。 這時──喧囂的鈴聲響遍四周，荒木坐起身體。 「甚麼事？」 爽香也坐起來──警報鈴？ 「火災嗎？」 「火災？有人會來，出去吧！」荒木慌忙一手捉起外套，一手拿起大衣。「趕 快！被人看到就麻煩了。」 爽香覺得全身血液褪去，剛才我想做甚麼啊？ 「我馬上來，請先走。」爽香說。 荒木從房間衝了出去。 爽香穿上鞋子，好好穿上大衣走出房間。 聽見其他房間也發出騷鬧聲。 她放棄升降機，走樓梯下到一樓時，兩三名酒店人員慌張地從深處走出來。 爽香拋下響個不停的鈴聲，離開酒店。到處不見荒木的人影。 正要邁步往前時，爽香嚇一跳。 「你……在幹甚麼？」 由季一直瞪著爽香，站在眼前。 由季突然伸手摑了爽香一巴掌。 「笨蛋！這樣子就上了那種傢伙的當！你也廿一歲了，過去你學了甚麼啊！」 「那麼，是你按那個警報鈴的？」 「如果不這樣做，你現在會怎樣？」 爽香垂下眼睛。 「抱歉……抱歉。」她說。 「我出了點問題……謝謝。」 「你這傻瓜！」 由季摟著爽香的肩膀。爽香用手擦去溢出來的眼淚。 「彼此彼此。」 她反唇相譏，笑了一下。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已經沒事了？」由季問。 「嗯。」爽香點點頭。「害你操心，我也完了。」 「忘恩負義！」由季笑說。 「在這兒過夜吧？」爽香說。「已經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也叫人擔心。」 「說的好！」由季頂撞一句。「可是，沒問題啦？」 「嗯！你是『他』的替身！」 爽香勾住由季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家門前。 「喂！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那種嗜好！」 二人笑著走進屋裡。 「唷，好熱鬧。」 母親真江驚訝地走出來。 「她喝醉了。」由季說。「喏，爽小姐。」 「那是很久以前的綽號！下次再說就揍你。」 「爽香，怎麼樣？」真江苦笑。「要不要泡澡？水還是熱的。」 「嗯，好的。這孩子說今晚無家可歸，留她住一宵吧，我吃剩的都給她吧。」 「哼！哭著央求說：『我寂寞，留下來陪我。』的是誰呀！」 真江聽了笑起來。 「由季是大人啦，我家爽香雖然很懂事，卻還有幼稚的地方，想說甚麼儘管說 吧。」真江說。「吃點茶漬飯嗎？」 她走進廚房。 爽香和由季有點呆呆地面面相覷。 「她說中了。」由季說。「你母親看得真準。」 「嗯……」 爽香有點震撼。她總以為自己比母親更像「大人」的──起碼她認為自己非常了 解母親的事。 「她一定知道你還沒體驗過。」 「吵死人。」爽香拉著由季。「來，到房間去。」 「哈哈，難為情啦！」 「你真囉唆！」 二人抬著摃，上去二樓，在爽香的房間裡靜了下來。 「再來一碗。」 爽香遞出飯碗，真江驚奇地說：「你還要吃？」 「沒有白飯了嗎？」 「有是有的……怎麼了嘛。」真江苦笑。 「茶漬飯好好吃啊！」 已經半夜一點多了。 大學也開始放寒假，爽香已提不起勁去那間公司繼續做兼職。 「明天傍晚以前別叫醒我。」爽香宣告。 「好的。」真江盛了一碗飯。「沒有泡菜了。」 「有茶和茶漬就夠了。」爽香說。「領受啦！」 由季在爽香之後去泡澡，當然已聯絡了河村布子那邊，說：「我在爽香家過 夜」。 「媽媽。」爽香說。 「嗯？」 「你們一定要去溫泉哦。」 「嗯。當然，爸爸也期盼著。」 最近父親很早就寢。相對地也很早起床。 人一旦上了年紀就會這樣子。 「你和爸爸好好輕鬆一下。」爽香說。 如今爽香感覺格外舒暢。 當然，一想起今晚和荒木那件事便覺得血氣盡褪，假如當時由季不在的話，恐怕 荒木就那樣子成為她初次體驗的對象了，然後成為「大人」，覺得「那種事也沒啥大 不了」。 不，她不願意那麼愚昧。她會懊悔做了那種事。 當時畢竟因為見到明男和刈谷祐子的身影而大受衝擊所致。 不過，察知內情並乘虛而入的荒本也叫爽香惱怒，然而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廿一 歲，即使有點靠不住，畢竟也是「成人」了。 是自己答應才跟著去的，單方面怪罪對方也講不過去。 算了。總之讓她「學了功課」。 我比自己所想的更不懂人情世故，尤其是關乎「男女」之間的事。 她不認為世間的男人都像荒木，可她肯定不會都像明男。把女人當作「活的玩 偶」的男人比比皆是…… 被由季摑了一巴，責備她「你學了甚麼！」的事是沉痛的一擊。 不過，未鑄成大錯，結果也是好的。 「還在吃呀？」 洗過澡出來的由季，穿上爽香的睡衣出現。 「有食慾是健康的證據。」 爽香若無其事地扒了一大口茶漬飯。 本來打算翌日睡到傍晚的爽香，身體卻鬧彆扭地叫她起床似的，結果中午左右就 醒了過來。 「一起去老師家吧。」爽香對由季說。「我也想看看爽子。」 「那麼，去哪兒吃午飯吧？」 「也好。」 二人向真江交代一聲，做好準備，出門以前打電話去河村家。 「對，現在我和由季去你家，啊？」爽香睜大了眼。「當然可以了，嗯，明 白。」 她記了甚麼下來，掛斷電話。 「老師叫我們去河村先生那裡一趟。」 「去他那裡幹嘛？」 「她叫我們買些補充營養劑送過去給他。」 「嘿……」 兩人莫名其妙地出外，在店裡買了一盒十支裝的補充營養劑，前往布子所指示的 地點。 「好嚇人的地方哪。」由季說。 彷彿隨時會倒塌的雜貨店二樓，好像是出租的房間。 「埋伏監視。」爽香說。 「埋伏……即是一直監視某個地方之意？」 「對，這附近一定是犯人出入的地點。」 二人登上吱呀作響的樓梯，幾經辛苦才打開歪歪倒倒的門。 「誰？」 不認識的臉張望。 「河村先生在嗎？」爽香說。 好像聽見了她的聲音，河村馬上出現。 「喂，你來看守。」他對伙伴說。「怎麼，是布子說的嗎？」 「嗯，送慰勞品來了。」 「多謝多謝。」 不光是補充營養劑，她們也在附近買了剛蒸好的肉包。 「喂，來吃吧。」 河村坐在窗旁看著外面，對年輕的搭檔招呼說。 「好簡陋呢。」 榻榻米完全變了色，除了兩組租來的被褥以外甚麼也沒有。爽香環視那個寒冷的 房間四周說。 「沒法子，一年多沒人住了。」河村在榻榻米上盤腿而坐。「你們隨便坐吧。」 當然連座墊也沒有。 「他是谷口。」河村介紹伙伴。「我們兩個負責監視。」 「多謝款待。」 名叫谷口的年輕刑警邊看著外面邊啃肉包子。 「有兇手的線索嗎？」爽香問。 「不，不是線索。」河村微笑。「是賭注。」 「賭注？」 「你來看看。」 河村走近窗邊，招招手。 爽香和由季走到旁邊窺看下面。 「馬路對面有間蕎麥麵店吧？」 「嗯，你們在監視那邊？」 「正是。」河村點點頭。「只是憑直覺而已。」 河村把在那間蕎麥麵店，某男人替他找換銅板的情形說了一遍。 「咦？蠻有趣的。」由季說。 「才不有趣哪。」河村笑說。「取得上司的批准煞費周章。這件事等於虛無縹渺 的不著邊際啊。」 「河村兄。是那個嗎？」谷口刑警說。 河村迅速走過去窺看外面。 「不，不是。但就是那種感覺的男人。」他說。 「可是，河村先生有那種直覺，一定有甚麼根據吧。」爽香說。「加油囉。」 「嗯，總之已經開始了。在上面叫停以前，我是不會罷休的。」 爽香也明白。對河村來說，吉本刑警的死乃是無法忘記的十字架。 「這段期間，我將一直不在家。」河村說。「有空就去布子那裡看看吧。」 「好。」爽香點點頭。「這裡沒有暖氣呢？」 「我想用石油暖爐，正準備去買一個便宜的。」 「我們幫你買吧。」 「嗯。」由季點點頭。「這點錢我有。」 「你等著囉。」 「可以嗎？那就拜託了。」 「嗯。」 爽香和由季趕忙離開那間租來的房間，到附近的電器行選購廉價的石油暖爐。然 後去找裝石油的塑料容器，結果費了一個小時左右，終於帶著裝滿石油的暖爐運回房 間。 「啊，辛苦你們了。」 河村立刻點火。 「我們回去了。」爽香說。「對了，到對面的麵店吃點東西吧。」 「嗯。」由季點點頭。「肚子餓了。」 「那就去吧。謝謝。」河村笑臉說。「高興就來看看吧。」 「是！」 二人的腳步輕快地出到外面，樓梯還是吱呀作響，走進了那家蕎麥麵店。 時間不上不下的關係，店內很空曠。 爽香叫了狸蕎麥，由季是狐烏冬。 「兇手真的來過這裡嗎？」由季打量四周說。 「不曉得，總之甚麼都要做做看。」 從河村所描述的那男人的樣子，由季也不是聯想不到。 他可能就是小畑邦夫的事。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教授夫人】 走進文學系大樓，準備去大學校務處的爽香，見到明男百無聊賴地站在大堂，嚇 了一跳。 「明男，你在幹甚麼？」 「怎麼。」明男眨眨眼。「你來幹甚麼？」 「我去校務處申請證明書。你呢，來補考還是補課？」 出席率不足的學生，到了寒假時期也必須來上課。 「不是。」明男皺一下眉頭。「我並不常缺課哦。」 「知道啦，開玩笑的。」爽香微笑。「忘年會怎樣？」 「嗯，謝謝。給你添麻煩了，非常之好，評價很棒。」 「那就好。」爽香點點頭。「我也在那附近參加忘年會。」 「啊，你好像提過。開心嗎？」 爽香一時答不上來，明男是明男，一點也沒改變。 自那之後才過了三天。其實被問以前，明男應該說「忘年會非常開心，謝謝。」 才是。 而且其後，他和刈谷祐子渡過了「二人世界」的時間。 不過，明男的心思不會轉到那方面去，過去了的事，他很快就忘得一乾二淨。 到了社會工作以後，也許那樣的作風會使人產生誤解。不過，爽香沒有立場去提 醒他注意那種事。 對，那不是我的工作…… 「怎麼了？」明男問。 「沒甚麼。」爽香搖搖頭。「那是大人的忘年會嘛，稱不上有意思，等於是上了 一堂社會課吧。」 「還在打工？」 「不，已經結束了。寒假時我有報告要做。明男，你在這兒幹甚麼？」 「噢，我受到中丸老師委託。」 「中丸老師？啊，上次那位太太……」 有個相差二十年的美貌妻子的教授。 「對。今天老師有甚麼派對，他要託我送他太太去，當司機的替身。」 「哦？連那種事也做？」 「兼職吧，老師付錢給我的。聖誕節近了。必須賺點外快才行。」 「是嗎？男人命苦啊。」爽香笑了。 「老師在派對之前有會議，先走了。大概想在派對上喝酒吧，所以不想開車，叫 我回去時也接送。」 跟明男談話期間，傳來清脆的腳步聲，見到中丸教授夫人，從燈光微暗的走廊走 過來。 「久候了。」她對明男說。「噢，上次在食堂見過的同學。」 「杉原，我來校務處辦事，偶然遇見的。」 爽香有點驚訝地注視著那位身穿豪華皮草大衣的教授夫人，她和大學的氣氛完全 不協調。 「我把車開到前面來。」明男說。「那麼，再聊。」 他向爽香說一聲，奔出外面去。 爽香向夫人輕輕致意，準備走開。 「你叫爽香吧。」 教授夫人突然說話，爽香訝然止步。 「是的……」 「我叫中丸真理子。」她發出小小的笑聲。「沒有女人味的名字，是我的學者父 親取的。」 「是嗎？」 她沒其他好說的。 「你和丹羽君是情侶嗎？」 沒想到她會問那種事，爽香無言。 「唔，沒關係。」中丸夫人說。「現在丹羽君有女朋友啦。」 「我知道。」爽香說。「為何問起這個？」 「你知道就可以了。」她興味津津地說。「你看起來比較適合丹羽君呢。」 爽香心頭火起。 「對不起。」 她鞠個躬，快步走向校務處。 傳來車聲，明男好像把車開到正面玄關來了。爽香轉過身去，見到中丸夫人正出 去外面，往車子走過去。 明男像正式的司機般，趕忙下車為她開門。 爽香一直目送那車子離去，自己也不太知道為甚麼，總之不能不看。 不愉快的感覺。 有點不祥的預感，她也無法說明是怎樣的預感，總之有些甚麼沉重的東西壓在爽 香的心口上…… 「喂，你好。這是小畑。」 小畑直接接電話的關係，由季嚇了一跳。 「嗨！」小畑也馬上知道是她的樣子。「好嗎？」 「還可以。抱歉，打電話給你。」 「不，是我這樣拜託的，我也是剛從外面回來。」 由季不可能把河村家的電話號碼告訴小畑，於是聽從小畑的吩咐。 「如果打電話給我的話，在四點五十分左右最好。」 「現在談話沒關係嗎？」 「嗯，現在是營業課的人陸陸續續回家的時間，吵吵嚷嚷的沒關係。」 實際上，電話另一端也是相當喧鬧的樣子。 「有時間出來嗎？」由季問。 「這個……二十四日號處都滿座吧。二十三號如何？」 那是三天後，由季沒有說「不」的理由。 「ＯＫ。」 「好，那就決定了。七點鐘，Ｓ酒店的大堂。好嗎？」 「我沒進去過，但是知道在哪裡，沒問題。」 「那麼，到時見。現在掛線囉。」 旁邊好像有人來了，掛線之前，聽見小畑的聲音說： 「明白，我馬上去辦。」 由季悄悄放下話筒。 跟小畑邦夫約會──約好了。 萬一小畑真是連環命案的兇手，可能不會活著回來了。萬一不是呢，到時只是陪 他上床，賺點零用錢……對，沒啥大不了的事。 不過，讓由季覺得意外的是，這樣子約定之後，一想像和小畑上床的情形時，心 裡總有不能釋然之感。 自己「救了」爽香的事──當時說了冠冕堂皇的教訓，現在則捆綁了自己。 「我回來啦。」 玄關傳來布子的聲音。 「你回來啦。」由季跑過去。 「咦，你在家呀？」 「好過份，一副意外的表情。」由季故意鬧彆扭。「我幫你把東西放進冰箱，你 去看爽子妹妹吧。」 她受託照顧爽子，總不能不留在家裡，當然布子也知道她只是說說而已。 「學校還有課嗎？」 由季一面把蔬菜牛奶等收進冰箱一面說。 「一直到廿五日都有課喔。」布子把爽子抱過來。「希望事件在聖誕之前解決就 好了。」 「也許可以的。」由季說。 「噢，電話。」 「我來接吧？」 「沒關係，我來。」布子用右手抱緊爽子，左手接電話。 「是，河村宅……啊？噢，她在……請稍等。」 「找我嗎？」 「女孩子，叫井關的。」 是真弓，由季趕忙接過話筒。 「喂？真弓？」 「啊，你在呀。」真弓的聲音有點難為情。「打電話給你，沒關係嗎？」 「當然，怎麼了？」 「有一點……」真弓遲疑不決地說。「我想見面談談。」 「看時間和地點而定。晚上不行，也不要的士高之類的危險場所。」 「由季決定好了。」 由季想，真弓真的有話要告訴她。 「明白。那麼，明天中午吧。」 「好，幾點鐘？」 「十二點。」 「十二點？那麼早？」真弓說。 「剛才你不是說由我決定嗎？」 「嗯……好吧，我想辦法爬起來。」她嘆息。「遲到十分鐘請原諒哦。」 「最多十分鐘，再遲我就走的了。」 「由季，你甚麼時變得像學校老師了？」 聽見真弓的埋怨，由季不禁笑了…… 「今天我請好假了。」 父親探臉進來說，爽香從床上坐起來。 「很好。」她點點頭。「好好跟媽媽去享受溫泉吧。」 「你在說甚麼呀。」真江探臉說。「爽香，電話。」 「誰？」 「公司那邊的人，叫荒木吧。」 爽香沉默地走出自己的房間。 在接電話以前，她總算壓抑了怒火。 「是，杉原。」 「嗨，爽香君嗎？」荒木依然用親切的語調說。「上次辛苦你啦。」 「哪裡。」 「你做得很好，大得幫助了。」 「是嗎？」 「最後一次的兼職費，還沒付給你，可以過來領取嗎？」 「我很忙，可以寄來嗎？」 「那個有點，你明白的，需要郵寄費。」 「那麼，數目也不大，不要了。」爽香說。 荒木好像終於察知爽香的心情了。 「別那麼生氣嘛。」他稍微低聲說。 「當時沒事吧？喏，你方便的時候，咱們慢慢喝杯茶。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我 答應你。」 爽香不準備單方面指責荒木。畢竟自己也是成人，肯跟他去是自己決定的事。 不過，荒木那種無心的「承諾」說法，他的居心顯而易見，令她打從心底憤怒。 「荒木先生，我從此不想再和你說話。」爽香說。「請不要再打電話來。」 說畢，爽香掛掉了電話。 回頭一看，真江一臉困惑地站在那裡。 「爽香……發生甚麼事？」 爽香提不起勁去回答母親的問話，她默默地搖搖頭，奔上樓梯回去自己的房間。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一章：一擊】 見到臉色相當難看的井關真弓時，由季嚇了一跳。 「抱歉，來遲了。」真弓好容易才來到咖啡店坐下的樣子。「我真爬不起來。」 真弓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將近半個小時。 「我以為由季已經回去了。」 真弓浮起輕輕的笑意。 「其他的約會延後了。」由季說。「到底怎麼了？」 「嗯……我搞出了一點麻煩。」真弓吩咐女侍應。「檸檬茶。」 「怎麼……」 「我懷孕了。」她小小聲說。「我墮過兩次胎，以為不會再懷孕的。」 「對身體不好啊，」由季嘆息。「然後呢？」 「可以……介紹醫生給我嗎？」真弓說。「我沒有其他人能拜託了。」 由季遲疑一下，問：「對方是誰？」 「不曉得。」 「為甚麼？」 「是個雜交派對。試了這個試那個的，不會理對手是誰……也有藝人在內，氣氛 好熱鬧……我也不記得對手有幾個人了。」真弓淡淡地說。 「事後才覺得害怕。真的，萬一有誰得了甚麼麻煩病怎麼辦。」 「真弓……你必須認真地重新做人才行。如果這次能平安無事地渡過難關的話， 應該改變生活了。如果你答應的話，我就幫你找醫生。」 由季的說話使真弓垂下眼睛，說：「我答應你。」 「真的嗎？」 「嗯。」 由季拿起咖啡杯，這才察覺是空的。 「再給我一杯咖啡。」她吩咐。「好吧，我去想辦法，你有錢嗎？」 「錢……總有辦法的。只要肯幹，很快就能賺到。」 「不行。」由季嚴厲地說。「你準備和男人去玩來賺錢吧，絕對不行。」 「再幹一次，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由季搖搖頭。「萬一你得了病呢？那個遊戲對象也可能受感染 哦。」 「唔……那倒是。」 「錢是有辦法的。」由季說。「事後還給我就行了。」 「可以麻煩你到那個地步嗎？」 「不能見死不救吧。」由季笑了。「總之，先好好吃東西，補充體力。無論如 何，手術就是手術。」 「這種時期，找得到醫生嗎？」 「試試看吧。」 由季慢慢喝著另一杯咖啡，真弓津津有味地喝著檸檬茶。 「真弓。」由季說。「若不認真重新做人，你就永遠回不了頭了。」 「嗯……」 真弓的點頭方式，似乎有點靠不住…… 「你好。」 門打開時，爽香對谷口刑警說。「我送便當來了。」 「謝謝。」谷口眉開眼笑。「進來吧，我必須繼續監視才行。」 「請，我來泡茶。」爽香走進房內。「暖爐的情況如何？」 「嗯，很暖和。」陣守在窗旁的谷口，眼睛沒有離開那家麵店。「稍微離開一下 眼睛就覺得不安，恐怕就在那瞬間兇手走了進去。」 「我明白的，來，喝茶。」 「多謝。」 谷口一面望著外面，一面開始吃便當。 「河村先生呢？」 「被總部叫了去，看來在這裡多留三兩天就要撤退的了。」 「啊？為甚麼？不是剛剛開始嗎？」 「人手不夠，大家都很辛苦。上面說，不能做這種白費心機的事。」 「可是，河村先生不是很想做下去嗎？」 「嗯。」谷口點點頭。「如果河村兄不能親手捉拿兇手的話，大概會辭職吧？」 爽香也了解的。在河村心中，對於吉本的死而產生罪咎的意識，一刻也沒消失 過。 「河村兄一直稱讚你。」 「啊？」 「他說倘若你不插手危險的事，你就百分百滿分！」谷口笑說。 「好失禮呀，我又不是喜歡才做的。」 爽香也一塊兒笑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 「我回來啦。」河村把門打開。「嗨，你來啦。」 「送便當來的，布子老師做的。」 「不好意思，你很忙吧。」 「大學已經放假了。」爽香說。「談得怎樣？」 「嗯？啊，費盡唇舌，總算多給三天時間。」河村走進來。「谷口。你坐在這邊 吃吧，我來看守。」 「嗯。」谷口和他對調位置。「那女人說了甚麼嗎？」 「跟犯人去酒店開房的女人？」爽香問。 「她繼續堅持甚麼也想不起來，她太害怕了。」河村脫掉大衣。「也不是沒道 理。大家都愛惜自己嘛。」 「河村先生也是？」 「當然。尤其現在……我有了布子和爽子。」 「對，無論發生甚麼事，你絕對不能死喲。」 「我明白。」河村微笑。 「啊，你好……」爽香鞠躬。 「突然把你叫出來，抱歉。很意外吧？」 娃娃臉，戴近視眼鏡，是在會計事務所做事的野崎。 「有甚麼事？」 爽香回家不久，接到野崎的傳呼電話。 車站附近的快餐店。進入冬假，擠滿年輕女孩子，熱鬧非常。 「這個，荒木先生託我交給你。」 野崎把信封擺在桌上。 「這是……錢？」 「他說是剩餘的兼職費。裡頭有收據。簽個名就行了，可以現在簽嗎？」 爽香檢查信封的內容。除了兼職費以外，沒有一分多餘的錢，她如釋重負。假如 他用錢表示「別講出去」的話，她會把信封摔回去。 不過，既然這是她做兼職的正當報酬，不妨不客氣地接收。 「對不起，可以借我原子筆嗎？」 「嗯。這個，送給你。上面有我們事務所的名字。」 「即使做宣傳，他也絕對不會勞動貴事務所的。」爽香簽了名。「這樣行了 吧？」 「嗯，那我代為保管囉。」 「不容易哪，連這種小事也要做？」 「不，等於自動請纓吧。」野崎說。「想到可以見到你，也就歡歡喜喜地接受 了。」 「你說那種話，我會自我陶醉的。」 「是事實，沒法子。哎，你和荒木先生吵架了嗎？」 爽香有點遲疑。 「他……說了甚麼？」 「不……其實他就在樓上。」 「樓上？」 爽香瞄了一眼上去二樓的樓梯方向。 「對，他希望我傳達一聲，問你願不願意上去二樓。他委託我看看你有沒有生他 的氣。」 爽香垂下眼眸。 「發生甚麼事？」野崎問。 「忘年會之後……」 「忘年會？」 「他帶我上酒店。」 野崎啞然。 「荒木先生嗎？」 「聽說他對做臨時工的年輕女孩出手很快。不過，我沒和他做甚麼就出來了。大 概他對我還有依戀吧？」 「我不曉得，真的。」 「嗯，我明白。請轉告他，兼職費我收下了。」爽香站起來。「那麼，就這樣 吧。」 她邁步。 「等一等。」 野崎霍地站起來，捉住爽香的手臂。 「甚麼事？」 「跟我一起來。」 他把爽香拉向樓梯。 「不要，我不想見他。」 「不見也無妨，你看我的。」 被野崎拉到二樓時，在窗邊的桌子見到荒木的人影。 他見到爽香，向她揮揮手。當然爽香視若無睹。 「你留在這裡。」 野崎阻止爽香，大步流星地走向荒木的桌子。 「謝謝，其他的讓我來做。」 荒木站起來，準備往爽香那裡走過去。 「荒木。」 以為野崎想攔阻他的時候── 野崎一拳揮向荒木的下巴，爽香瞪大了眼。 荒木跌了個屁股蹲地，地板震盪。大驚失色的店員從下面跑上來。 野崎回到爽香所在之處，問：「看到了嗎？」 「那你怎麼辦？萬一被革職……」 「不會的，革職也無妨。我不能置之不理。」野崎看了一眼坐在地上呆然的荒 木。「走吧。那麼一擊後，我想他以後都不會再糾纏你的了。」 到了外面時，爽香對野崎說：「你真是怪人。我可沒叫你揍他。」 「我懂，是我本身無法饒恕他。」野崎的手搭住爽香的肩膀。「爽香君……」 「多謝你的好意，可我暫時沒有心情與人約會。」她說。「抱歉。」 「是嗎……如果聖誕平安夜改變主意的話，給我電話。」 野崎交給她一張名片，背後記下自己家裡的電話號碼。 「我收下了，不過，你還是邀請別人的好。」 「若是那樣，倒不如我一個人去吃法國大餐去。」野崎笑著說。「請讓我做我喜 歡做的事。」 「嗯……」 目送野崎匆匆離去的背影，爽香再一次喃喃自語：「怪人。」 不過，她還是把那張名片放進口袋裡，在寒風中縮起脖子，趕往回家的路上。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二章：聖誕卡】 聖誕節沒怎麼樣。 爽香這樣想，故意出去走到人潮中也很傻，倒不如在家裡看書更加有趣。 不過，爽香畢竟是年輕人──為沒有甚麼意義的事而沉迷其中，等於是年輕人的 特權一樣。 「哎，你今天打算怎樣？」爽香問。 「啊？」由季突然回過神來的樣子。「今天？今天是二十三號吧？」 「我不是問你今天幾號，我問你今晚想吃甚麼。」 「噢。」由季移開一下視線。「今晚我要出去。」 爽香和由季走在大型超級市場的大樓之中。 過了中午的時間，食品樓層很擁擠，但這裡雜貨部門倒不是人太多。 「呃，這旅行裝洗衣粉，小巧而方便。」爽香把小包裝的洗衣粉放進由季提著的 購物籃內。「你要出去？」 「不是說了嗎？」 「咦？又不是平安夜。」 「明天到處都是人，今晚出去比較通暢。」 「怎麼，有約會？」爽香嘲弄地看著由季。「不是很棒嗎？」 「因自卑感而睡不著？不好意思。」由季說。 「誰會這樣！世上就有好管閒事的人。」 二人互相抬槓，然後笑了。 「爽香姐，那位戴眼鏡的仁兄不是邀約你麼？」 「野崎？他會找到別人的。」 「明明不這麼想，從實招來吧！」 「無聊！」爽香白她一眼。 確實，她也覺得，野崎可能在等候自己的聯絡。 不過現在，總之她現在厭倦跟男人交往。 即使勉強也沒用，凡事順其自然的好。爽香也不準備拒絕所有的男人。 「這樣可以了。」爽香看看購物籃中的物品，沉吟一會。「唔……行了吧。」 「那麼，拿去付款囉。」 「不好意思。」 「真的。」由季笑說。「你好孝順哪。連父母親的旅行用品也做好準備的孩子， 並不多見哪。」 「反正我是與眾不同的。」 明天，爽香的父母會去溫泉旅行。爽香傾注了所有兼職費，計劃了旅行行程，安 排車票和住宿的旅館。總之希望他們平安無事地出發就是了。 「我是在想，這樣子拚命努力，爸爸媽媽就會覺得，把孩子撫養成人是一件好事 也說不定。」 「現在不這麼想了？」 「不曉得……也許真的這樣想吧。當母親臨終之前，我握著她的手，問她『你覺 得生我如何？』我想她一定會答說『好極了。』不過，我希望不是這麼根本的部份， 而是更普通的……怎麼說呢？希望他們在日常的地方，覺得有孩子會很方便甚麼 的。」 爽香付了費用。「走吧。去喝點東西嗎？」 「嗯。」 暖氣開得很大的關係，超市內相當悶熱。因此覺的很口渴，忍不住想進去茶座喝 點東西。 也許這也是做生意的手法吧。 「好好喝。」 把不怎麼樣的檸檬汁一口氣喝了一半，爽香嘆一口氣。 「真好哇。」由季喝著紅茶。「爽香姐好幸福。」 「我嗎？」 「想為父母做點甚麼的心意。而我從來不曾想過那種事，也沒機會讓我去想。」 「為甚麼？」 「你知道我父母離婚了吧。」 「嗯。」 「大致上，父親那邊要領養我的……我媽在婚前已有戀人，是公司的上司，有妻 子，所以不能結婚。不過，和爸爸結婚後，她繼續跟那個人交往的事被揭穿了……」 由季笑了。「很複雜是不是？那時候，我爸偶然也在那位上司手下做事。」 「哦……」 「爸爸責問媽媽，才知道他們是老相好，分手也是沒辦法的事……但還有更驚人 的事。」 「是甚麼？」 由季不望向爽香。 「我和那位上司的樣貌很相似。」她說。 爽香無言，她不知道說甚麼才好。 「真實的情形誰也不清楚。不過，我是那個人的孩子的可能性是肯定有的。爸爸 意氣用事，決定把我留在自己身邊，但一想到我可能不是他自己的孩子的時候……」 由季聳聳肩。 「所以我不在的話，爸爸也鬆一口氣，用不著苦惱了。」 「何不做個檢查？」 「他不想做到那個地步，爸爸害怕知道結果啊。」 「於是你……」 「現在爸爸有了另外一個女人，雖然還沒正式結婚，但不久以後就會結婚的。假 如生下孩子的話，我更加是『多餘的』了。」由季搖搖頭。「不過，托福，我也樂得 自由自在。我決定這樣去想。」 「至少，聖誕平安夜，回去看看如何？」 「不行不行，我不能干擾別人。」由季即刻說。 「對了。今晚，可能會在外留宿。」 「外宿？」 「到時請當作我在你家過夜，拜託。」 由季雙手合十。 「沒法子的傢伙。」爽香笑了。「今晚跟誰出去？」 「不曉得。」 由季促狹地說，還向她打個眼色。 「還有一天啊。」 河村伸個懶腰。 「看來是不行了。」谷口不由得說。「對不起。」 他看著河村。 「不，沒關係。」河村搖搖頭。「谷口，明天是平安夜吧？」 「是吧。」 「有甚麼約會沒有？」 輪到谷口看守，天氣寒冷的關係，不斷有客人走進那家麵店，谷口的眼睛沒離開 過店的入口。 「當警察後第一次過聖誕，與那種事無關吧。」 「是嗎……有點過意不去。好像要你為了我個人的事而陪著我忙似的。」 「河村兄，那種說法不像河村兄的作風哦。」 「嗯……」 河村一骨碌躺在變了色的榻榻米上。 「河村兄有太太在等著吧。」 「是啊，谷口，你也結婚吧。有人在家等你是件好事咧。」 河村仰視著天花板說。 「總之，努力到明天吧。」谷口說。「河村兄，是那個男人嗎？」 河村霍地爬起來，走近窗旁。這種事已重複做了幾百遍。 那男人正打開蕎麥麵店的門走進去，河村只是一幌眼見到而已…… 「怎樣？看得不很清楚。」 谷口以為河村會跟往常一樣回答：「完全不一樣。」 可是，現在河村一直凝視著麵店的門口。 「河村兄……」 「過去看看。」他站起來。「進去吃碗麵也好。」 「當然。」 二人趕忙熄掉石油氣暖爐。 「做成看起來不像刑警的樣子，領帶呢？」 「要帶上嗎？」 「沒帶公事包，最好做得像在十二月裡奔忙的營業員的感覺。」 二人豎起大衣衣領，走到外面。 拉開麵店的門時，裡頭相當擁擠。 「請到那邊與別的客人同桌。」 店裡的女孩聲音飛來。 沒有選擇的餘地，二人在角落上的位子就座。 「在哪兒？」 「不曉得……」 顧客大體上都作相似的打扮。 「久候了。」 店裡的女孩跑來跑去，滿頭大汗。 男人應該剛進來才是，還沒叫東西吃吧？ 河村喝了一大口開水，悄悄環視店內。 不是，不是那傢伙，應該更年輕些。 是看錯了嗎？ 河村半帶失望地搖搖頭。 這時，那男人從裡間的洗手間走出來，往與二人相反的角落走過去。 他拉開擺著脫下的大衣的椅子，把大衣放在膝頭上坐下來，背向著河村。 「怎麼樣？」谷口小聲問。 「就是他。」 谷口的臉泛起紅潮。 「肯定嗎？」 「沒錯，別看太多。他不一定是兇手。」 「嗯，但是……」 「跟蹤他，證實他的身份。懂嗎，別跟丟了。」 「當然。」谷口漲紅了臉。「好厲害！」 對，有時祈禱也蒙垂聽的。 河村覺得自己稍遲了一步才開始興奮起來。 由季在鏡子前裝扮完畢，再一次檢查自己的打扮。 「可以了吧。」她點點頭。「天生麗質難自棄呀。」 誰也不在，她說甚麼都無所謂。 「打扮好啦？」爽香窺看。「嘩！人靠衣裳！」 由季借用爽香的房間換下她帶來的衣服。 「隨便你說好了。」由季塗上薄薄的口紅。「那麼，我出去了。」 「慢走，祝你有個愉快的晚上。」 爽香橫躺在自己床上。 「爽香，如果我沒回來的話……」 「知道，就說你在我這兒過夜。你這壞女孩！」 由季打開手袋。 「這個給你。」 她遞了一個白色信封給爽香。 「甚麼？搬家通知？」 「聖誕卡。明天不給不行，所以現在先給你。」 「嘿……多謝。」 爽香接過去。 「但是別打開！在聖誕早上以前不能看哦。」 「哦，明白。」 爽香把信封隨手擺在自己的書桌上。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三章：危險的賭注】 七點鐘，Ｓ酒店大堂。 由季準時抵達Ｓ酒店。 雖是寒夜，但走進大堂時，悶熱及熱鬧一下子包圍了由季的身體，暖和得立刻想 脫掉大衣。 大堂裡，到處是盛裝打扮的少女。大概和由季一樣，為了避開明天的平安夜，今 晚提前「慶祝」聖誕吧。 小畑已經來了嗎？ 由季有點緊張。想到搞不好小畑是殺人犯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但不僅如 此。 對，由季彷彿回到了自己尚未知道男人的時候的那種感覺。 但也不可能回復本來的身體了，她也不是認真的希望這樣。 只不過，從她阻止爽香犯錯的那一夜起，由季的內心有了「甚麼」在逐漸改 變…… 「嗨！」聲音說。 小畑站在那裡，人太多的關係，竟不曉得他來到了身邊。 「晚上好。」由季微笑。「我來了。」 「嗯，我在等著。很準時。我喜歡守時的孩子。那是了不起的美德之一。」小畑? n心情地說。「來，走吧。」 「去哪兒？」 由季邊走出大堂邊說。 「吃飯，我訂了座，一處很適合年輕女孩的地方。」 「別太裝模作樣，輕鬆一點。」 「我必須照顧你呀。」小畑愉快地笑了。「搭計程車去吧。」 幸好計程車站沒有人排隊，兩人坐上計程車。 「到Ｔ區的十字路口去。」小畑說。 二人坐穩在位子上。 跟小畑單獨在一起時，由季突然湧起後悔的感覺。當然現在是在計程車上，待會 還要吃飯。 總之，「約會」開始了。然後由季感到，結果她會和小畑共渡一宵…… 「都收拾好了？」爽香對母親說。「有沒有忘記帶東西？」 「沒問題啦。」母親真江苦笑。「真不曉得誰才是父母。」 「這樣子養育我的是母親。」 一家三口的晚餐，當著爽香面前的關係，父親杉原成也說： 「跟你媽媽兩個去旅行，真是久違了。」 「添飯。」爽香遞出飯碗。「其他的事用不著操心。」 「知道了，你也不要再捲入騷亂事件哦。」 「又不是我喜歡被捲入的。」爽香頂撞一句。 「那孩子──由季出去啦。」 「跟男孩子出去了，別讓老師知道。」 「你沒那種節目嗎？」父親問。「對了，會不會你是因此才趕走我們的。」 「說對了。」爽香笑道。「有電話，我來聽。」 她用茶把嘴裡的飯沖下喉嚨，跑向電話。 「是，杉原宅……啊，河村先生。」 「啊，讓你操心了。」 河村的聲音十分開朗。 「埋伏監視已經結束了？」 「嗯，找到了。」 「真的？好厲害！」爽香的聲音雀躍。 「當然，那個人不一定是兇手。不過，這樣耐心等候，總算有了意義，好開 心。」 「好極了。」 「得到你們不少幫助，現在谷口正在監視那傢伙。」 「若是掌握到甚麼就好了。河村先生呢？可以回家了？」 「不，那可不行。」河村笑了。「我們拍到小畑的照片了。正要拿給那女人看， 以證實他是不是那個男人。」 「小畑？」 「嗯。在麵店出現的男人，他叫小畑，是〈Ｍ房屋清潔公司〉的營業員。」 房屋清潔公司……爽香覺得在哪兒聽過那間公司，卻想不起來。 「倘若他是真兇的話，也許聖誕以前就能破案。這麼一來，老師也會很高興。」 她說。 「嗯。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如果操之過急讓他逃走了，那就前功盡廢了。我 們會做得很慎重。」河村說。「那麼。我先通知你這麼多。」 「謝謝。加油囉。」爽香說，掛斷電話。 「甚麼事？」 回到飯桌時，母親問。 爽香說明。 「唷，畢竟只要努力就有回報啦。」真江說。 「若是世事盡都如此就好了。」父親說。 對於因病住院而失去升職機會的父親而言，大概總會覺得人生是不公平的…… 「由季那孩子，她似乎有點寂寞哪。」真江說。 「有種人是注定要抽到壞籤的。」杉原喝了一口茶。 「是嗎？」爽香歪歪脖子。「我不曉得甚麼叫『壞籤』。結果來說，完全在於如 何以積極的態度向前看吧？由季出生在一個相當複雜的家庭，若非如此，她的人生態 度也會不一樣吧。」 「這個可以了解──拚命努力去做，只是搞壞身體而已。而且對社會來說也只是 『包袱』。做人好吃虧的感覺。」 「老公。」真江說。「想開一點吧。否則明天連溫泉也不能去了。」 「是吧，唔。」 見到父親笑了，但爽香知道，父親心中還有許多解不開的心結…… 「美味極了！」由季嘆息。 「喜歡嗎？」 小畑只吃了由季的一半左右。 「吃了那麼多，那敢說不喜歡呢。」由季笑說。 在熱鬧的意大利餐廳，二人的對話自然也大聲起來！奇妙的是，大聲說話彷彿增 加了親蜜感。 「好極了，得你喜歡。」小畑說。「我非常欣賞你。」 「是？」 「嗯，你有不可思議的魅力。」 「你在追求我嗎？」由季笑了。「小畑先生，你看起來好寂寞。」 「哦，是嗎？」小畑點點頭。 「甚麼？」 「寂寞，我覺得我和你有點相似。」 「我看起來很寂寞？」 「是的。信不信由你，人的心事都寫在臉上的。」 由季心頭一震。 「是嗎……」 「我也這麼想。不過，若是互相不信任的知己朋友，在一起也無所謂吧。」 由季感覺到，小畑的眼睛一直在凝視自己。 「今晚的事嗎？」由季說。 「怎麼樣？」 由季在手裡轉動著裝著礦泉水的玻璃杯。 「我，沒關係。」她說。「不過，讓我喝杯咖啡。」 「當然。」小畑吩咐了兩杯咖啡。「今晚可以過夜吧。」 「嗯。」 「我也可以。」 「不去公司？」 「明天我從酒店去，我把替換的襯衣也帶來了。」 「準備周到啊。」由季笑了。 必須作好心理準備了，由季告訴自己。 「我要先打個電話。」 「嗯。」 由季離席，在餐廳門口附近的公共電話，打去爽香的家。 「是，杉原宅。」 「呃，我是由季。」 「唷，由季妹妹？爽香正在洗澡哪。」 「是嗎？」 「有甚麼要轉告的嗎？」 「不……」由季遲疑片刻。「不必了。」 她掛斷電話。 「喂？河村兄？」 「谷口嗎？」河村說。「怎樣了？」 「現在，小畑剛剛和一名年輕女子吃完飯。」 「年輕女子？」 「臉看不清楚，感覺相當年輕。」 「是嗎？現在他們呢？」 「在收銀處結帳，準備離開。怎樣？那個女人看了小畑的照片嗎？」 「現在還不行。律師來了，正在談話。」河村環視搜查總部。「大家都出去了。 我在這裡逍遙，真過意不去。」 「我繼續跟蹤他們兩個看看。」 「嗯，拜託了，再聯絡吧。」河村說。 「電話？」洗完澡出來，睡衣打扮的爽香呼一口氣。「由季打來的？」 「對呀。」真江說。「她好像有甚麼話要說似的。」 「她在甚麼地方？」 「她甚麼也沒說就掛線了。」 「哦……」 甚麼事呢？爽香有點擔心。 由季想說甚麼呢？ 「明天是聖誕平安夜吧？」真江說。「也許出去旅行是好的。」 「對呀。」 說了之後，爽香想起來了。 聖誕卡，由季留給她的。 爽香跑上自己的房間。 由季說「聖誕早上以前不能打開」。聖誕早上？那就不是明天，而是後天早上 了。 後天以前「不能交給她」也很奇怪。無論怎樣，明天她應該會回來才是。 爽香不顧一切地撕開白色信封。 ──張普通的聖誕卡，她打開來看。 《爽香： 假如聖誕早上都沒回來的話，大概是在哪兒的酒店被殺了。 那時，兇手是一個叫做小畑邦夫的男人。他在〈Ｍ房屋清潔公司〉的營業一課做事。 我做了危險的事，抱歉。 由季》 爽香呆然片刻。 「小畑……那張名片的男人，不好了！」 她慌忙衝出房間，飛奔下樓。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我一直在等的，就是這孩子。 小畑知道──我一直在等著的就是她。 她將把我從地獄裡拯救出來。 「怎麼了？」在升降機裡，由季問。「你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有甚麼？」 「不是的，我看得入神了。」小畑說。 由季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以為小畑先生會有獨創一點的說法呢。」 升降機的門開啟。 「幾號房？」 「４０２。」 「那麼……這裡。」 這少女似乎相當熟悉這一類的酒店的樣子，可她實際上是拯救他的天使。 「不愧是貴價的房間，空氣好清新。」 由季走進裡面，張開兩手，彷如跳芭蕾舞般轉了一個圈。 小畑脫掉大衣，拋在沙發上。 「謝謝你來。」他說。 「不客氣。」由季用雙臂搭住小畑的脖子。「今晚不用收錢哦。」她說。 小畑擁抱由季那纖細的身體。 「多謝……你不知道吧，今晚對我是何等重要的一夜。」 「不得了，責任重大呀。」 由季的臉有點酡紅，她主動吻小畑，小畑從未如此率直地接受過女人的唇。 「我……可能真的會愛上小畑先生。」 由季把臉埋在小畑的胸膛。 「我也是……不，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 「是不是對所有可愛的女孩都這樣說？」 「只有你一個。」 小畑再一次抱緊由季。 「等等……我去沖花灑。」 「嗯，不急，慢慢來。」 「嗯。」由季搖搖頭。「大衣還是掛在衣架上的好。」她說。 「我先洗了。」 她走進浴室，關起浴室的門。 小畑差點唱起歌來，簡直好像回到了十幾歲的少年時代一樣。假如這裡不是酒店 的話，他會蹦蹦跳跳吧。 他摘掉領帶，拿起大衣和外套，輕輕哼著歌兒，打開衣櫃的門。 「那男人」站在那裡。 「嚇到了？」那男人調侃地笑。「在象牙色的衣櫃中，我永遠都在的。你不可能 忘了吧？」 「拜託。」小畑說。「不要理我！只有她，你不能殺了她。」 浴室傳來清脆的花灑聲。 「沒用的。」男人說。「不要做夢了，你不是遭遇許多不幸嗎？女人是甚麼東 西，你應該徹底了解才是。」 「可是……她是不同的。對，只有這次，跟過去是不同的。我知道。」 「是嗎？可是，萬一她知道你對其他女人所做過的事呢？她會發出哀鳴，衝出去 求救。你在她眼中只不過是個『妖怪』。」 小畑臉都白了。 是的，「平凡的愛情」、「正常的幸福」與我是無緣的世界。那個世界和我所在 之處被無底深淵隔絕了。 由季終歸只是「另外一邊」的人。 「明白了嗎？」男人露出了些同情之色。「若是早一點認識她，你就不會那麼倒 霉了。」 小畑嘆息，慢慢抽出大衣的腰帶。 「今天一口氣地，在她一無所知之前弄死她吧。」男人說。 「嗯，就這麼辦。」 小畑精神半恍惚地喃喃自語。 「你在幹甚麼？」 突然傳來喊自己聲音，小畑兩手繼續拉直大衣的腰帶轉過身來。他完全沒察覺由 季從浴室走了出來。 由季那有點發燙的雪白肌膚，從浴巾露了出來。她站在那裡。 「由季……」 「果然是你。」她點點頭。「我明白了。」 「你幹甚麼！為何不發出哀鳴？為何不叫救命？為何不逃走！」小畑吶喊著說。 「即使逃走也不會獲救的嘛。」 由季坐在床上，身上僅僅圍著浴巾。由季看自己的眼神沒有恐懼之色，令小畑很? x惑。 「你會死啊，可以嗎？」 他慢慢走上前。 「活著也沒甚麼大不了的。」由季說。「況且，小畑先生並不是因為恨我而殺我 的嘛。我覺得我有點了解小畑先生的心情呢。」 「由季……」 「拜託，一邊吻我一邊殺我。」 由季慢慢地仰面倒在床上。 「可以嗎……」 小畑走上前，騎在由季身上。 汗水滴落，汗水滴在浴巾下面的胸脯一帶。 「由季……我喜歡你。」 小畑把腰帶從由季的頭下面穿過去，在她脖子上捲了一圈。 由季的眼睛只是悲哀地、憐憫地仰視著小畑。 小畑把臉埋在由季的胸前。 「聽見你的……心跳聲。」小畑喃喃地說。「我……一直在聽自己的心跳聲。要 不然，我就不得不去聽別的聲音──老媽子和男人做愛的聲音。可是，無論怎樣拚命 塞住耳朵，我還是聽見了，明明不想聽的……不想聽的！」 小畑一直聆聽著由季那平靜的心跳聲，不可思議地，汗水停了。 「由季……」 小畑抬起頭來，緊緊捉住腰帶的兩端。 「到此為止了。」聲音說。「鬆開你的手，否則開槍了！」 「河村先生……」由季說。 「別動，小畑。聽見嗎？」 河村握槍擺起架勢，瞄準小畑的後腦。 「河村先生，不要開槍。」由季說。「小畑先生，你不能死。」 小畑一直凝視由季，終於慢慢抬起身體，鬆開捉腰帶的手。 「好，到這邊來。」河村說。「轉過背後去。」 谷口刑警迅速抱起由季，把她抱出房間去。 酒店前面，停了好幾部巡邏車及電視台的車，聚集了許多人。 爽香掰開人牆走進去。 「啊，你……」 警官想阻止她時，谷口刑警從裡面走出來。 「沒關係，她是有關係的人。」 「谷口先生！由季呢？」 「她沒事，在這邊。」 她被谷口帶去由季休息的空房間。 「嗨！」 換好衣服的由季，在沙發上向她揚揚手。 「甚麼嗨呀，真是的！」爽香瞪視她。「你盡在做危險的事！」 「你能說別人嗎？」由季反唇相譏。「尤其關乎這種酒店的事。不是嗎？」 爽香氣結。 總之，平安無事就好了。 「嗯……」 「小畑可能是兇手的事，為何不說？」 「不曉得……只是我覺得他不是外人的感覺。」 「不是外人？」 「有哪兒相似的感覺……當然，他確實殺了人……想到搞不好我也會……我的運 氣真好。」 爽香和她並肩坐在沙發上，摟著她的肩。 「如果運氣好的話，就必須好好用那個運氣，不能隨便放棄。」她說。 「嗯……也許吧。」由季點點頭。「那個人已經被帶走了嗎？」 「多半……現在剛好出來吧。」 由季站起來。 爽香和她走到升降機大堂時，正好升降機的門打開，被扣上手銬的小畑，在河村 等人的挾持下走出來。 「是你。」小畑停步，看著由季說。「幸好沒殺了你。」 由季轉向河村。 「外面有許多攝影機在等著吧？拜託，用大衣甚麼的替他遮住。」她說。 「好吧。」河村把自己的大衣蓋在小畑的頭上。「來，趕快坐上巡邏車去。」 由季背向出入口方向。 傳來外頭的騷動時，爽香見到由季用兩手拚命塞住耳朵。 她大概哭了吧，任憑眼淚直流，只是一個勁塞住耳朵的由季，她的背影令人好心 痛…… 熾天使書城
【尾聲】 「快開動了。上去吧。」 爽香對母親說。 「那麼，我們不在期間，多多小心囉。」 真江還在月台上磨磨蹭蹭的。 「我沒事的！趕快上去！爸爸在擔心了。」 爽香把真江推入乘車口。 「懂嗎？如果提早結束行程回來的話，我可不讓你進屋！」 「是啦是啦。」真江苦笑。「那我走了。」 「好好輕鬆一下吧！」爽香微笑著說。 昨晚，爽香一夜沒睡。 她陪同由季去警局，結果搞到天亮。不過即使有時間睡覺，實在也睡不著吧。 小時候，每當母親把男人帶回家時，小畑就躲在臥室的衣櫃裡，看到了一切。那 個改變了他的人生，他一面恨惡母親的情事，一面在暗中偷看。 小畑於是帶著「憎恨女人這種生物」的惡夢長大成人。 不過，總之事件解決了，由季也平安無事，河村也能在家裡迎接聖誕的到來。 於是乎，爽香揉著睏倦的眼睛，前來為雙親送行。 「好了，到你的座位上吧。」爽香對真江說。 這時，有人呱嗒呱嗒地跑過來。 「啊，趕上了！伯母，這些餅乾糖果，請在火車上吃！」 爽香啞然。 「你幹甚麼？」 「啊，我叫野崎，是個小會計師，我正和爽香小姐在交朋友。」 他扶好眼鏡，笑瞇瞇地打招呼。 「哦……」 真江目瞪口呆。 「喂！我可沒說要和你交朋友哇！」 「啊，夫婦倆去溫泉嗎？請好好鬆弛一下。」 「謝謝……」 發車鈴聲響起，車門慢慢關上，火車開動，爽香向她母親揮揮手。 「無事出發，好極了。」野崎嘆息。 「怎麼突然跑來？」 「聖誕平安夜呀。」 「那又如何？」 「今晚有空嗎？」 「哎。」爽香嘆息。「昨晚忙得不得了哦！我要回家睡大覺！失陪了！」 爽香快步往前走。 野崎慌忙追上去。 好了，平安夜的晚上，爽香會否跟野崎去約會呢？ 兩人的身影很快就淹沒在月台的人群中不見了。 （全文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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