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川次郎作品集 064【三毛貓的耶誕節】


三毛貓的斷續假期

1
  
那個年輕小伙子一實在那裡不停地貼著紙張。
  電線桿,牆壁,又電線桿,再牆壁地……。
  他不是在貼海報,而是貼著比一般明星海報更無趣的──選舉海報﹖也不是,是比選舉海報
又更無趣味的……。
  是往葬禮式場的導引圖。就是那種寫著在【XX家】然後加上指標的那種。
  那小伙子穿著夾克,牛仔褲的裝扮,似乎不會就此出席葬禮的樣子,但是,他的的確確很賣
力地在工作。
  只是──令人有種奇妙的感覺。
  那裡奇妙,倒叫人難以說出,僅是跟著這小伙子走看看便知道吧。
  而這張導引圖上所指的葬禮,是一個叫【河內家】的 上面這樣寫著,大概錯不了。
【大功告成!】
  小伙子貼完最後一張,鬆口氣地說,【還好來得及!看看手腕上的錶。──中午十二點剛
過一點點。
【肚子餓死了!】
  然後以一種對死者稍微不敬的振奮精神,又大大地伸個懶腰,便大步邁出,吃飯去也。
  而這樣的小伙子,究竟那裡怪呢── 這時恰好來了這般怪異現象的解說人。
  就是剛下公車的這兩個人。
  說起這兩個人,是既不像夫妻也不像情侶。兩個人皆穿葬禮的黑衣服,而其中那個瘦瘦高高
的男的,不斷地留意自己的領帶是否打歪了呢!
  而另個女的,手提一個大籠子,待公車揚長而去,她掀開籠蓋。
  一隻三毛貓紋風不動地坐在裡頭,接著從龍裡咻──地靈巧地跳落地面,站好,弓背伸腰。
【再來怎麼走﹖】
  片山義太郎說,【我可不知道喔!】
【你說什麼!哥!你不是在電話裡問清楚了嗎﹖】
  妹妹片山晴美回嘴道。
【他只說在這站下車就知道了!】
  片山總愛跟妺妹鬥嘴。這次不知不覺又鬥起來了。
【好啊!那你都知道了,是吧!】
  晴美聳聳肩。
 這隻三毛貓,當然,牠就是大名鼎鼎的福爾摩斯──牠悠哉遊哉地走著,突然喵嗚地叫著。
【啊,就在那邊,看,有方向指標呢!】
【真的哩!】
  片山鬆口氣了。
  總之,他的保證無方向感的聲名,不是一年,兩年了。
【我們走吧。  不過,說好一點開始的,現在去或許早了些。】
【要這樣才剛好呢!才有時間迷路呀!】
  晴美諷刺地說。而片山置若罔聞。
  於是──沿著張貼的紙張,這對兄妺和三毛貓等三口組徐徐前進。
  片山義太郎是東京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事幹員。而外貌呢,像幼稚園的老師一樣令人覺得和
藹可親,【或許有些肉痳﹖】妹妹晴美卻和哥哥截然不同,有著冒險犯難的挑戰精神。
  再說到福爾摩斯……或許根本毋庸多作解釋。
【喂喂,搞什麼,怎麼回事啊﹖】
  片山訝異得直眨眼。
  因為他們跟著張貼的指示圖走了之後,結果卻繞了一圈,回到剛剛下車的地方。
【很奇怪喔!一定是那裡弄錯了!】
【怎麼那麼笨!可是──】
【可是我們不得不承認事實如此啊!】
【 可是……】
【我們再沿這指標圖走一次看看!】
  晴美說完,便領頭先走。
  片山兄妹,可說是好不容易才來參加河內光明這個人的葬禮,其實不是來參加這葬禮,因相
關人士錯綜複雜,而【代理】來參加葬禮的。
  這次連缸假之前,搜查一課栗原課長便提出:
【以培訓充滿人情味的警察為目標!】
  發表這種方針後,為立榜樣,便首先自動休假。
  當然,因案件短身,而無法立刻休假的警員可不少,片山也是偶爾才有機會休一次假。可
是,當栗原發佈這消息時,片山正因外山吃午飯遲歸,未能親耳聽到。
  所以,等他回來時,其他同事都是
【我耍這時和這時休假!】
【我要這時連休!】
【那我要這天休!】
  大家七嘴八古地定好休假日期,片山便毫無選擇餘地了。
  結果  片山不得不對這不連續的休假忍耐下來。當然,妹妹而非小姑的晴美嘮叨,抱怨,
他也只能三緘其口了。
【假期都不連績,那兒也去不得嘛!】
  這苦悶的心情,其實片山也有同感。
  但是,這天,課長栗原來了電話:
【喂,你明天沒休假吧!】
【是的!】
【那麼,我准你明天蹺班!】
【很謝謝你!但是──為什麼呢﹖】
【代我去參加一個葬禮!】
  河內光明是栗原的一位老友,可是栗原本人卻【明天我要和內人去泡溫泉,陪活人總是比陪
死人重要吧!】等等的,很輕鬆地說著。
  什麼﹖原本似乎不是什麼很熟的朋友!
【奠儀五千圓應該夠,你先替我墊吧!】
  片山胸中湧起一陣無名火。
【交通費請另外支付給我!】
說道……。
就這樣,【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晴美便跟著來了……。
【咦!好奇怪!】
又回到原地的晴美,搔首想道,【怎會有這種事!】
【我不是告訴你了﹖】
平時,不太趾高氣昂的片山,現在卻出奇地有自信起來。
【照這樣繞下去,永遠也到不了葬禮場的! 我們來問問路吧!】
話雖如此,放眼所及可沒有警察局好問。眼睛骨溜溜地轉的福爾摩斯,喵嗚地叫起來。
【怎麼了﹖】
晴美問。
福爾摩斯撲通撲通地往一個方向跑去,一望──
【啊!】
【怎麼樣﹖】
【看,那邊有輛卡車!】
就在路旁,停著一輛小型的,很破爛的卡車。載貨台覆蓋著一塊布。
而卡車尾端的車牌位置上,卻貼著【忌中】字樣的紙張。
【那是什麼東西啊!】
片山目瞪珠圓地道,【難道要用那部卡車載我們到葬禮式場嗎﹖】
【或許是。──但是,到底是何用意呢﹖】
晴美走近卡車的載貨台,福爾摩斯稍一縱身,便輕巧地跳上載貨台。
【等一下!福爾摩斯──】
晴美急於阻止,【不要亂跳上去!】
福爾摩斯咬著載貨台上的布,不斷地拉扯著,好像告訴晴美得掀起這布才行。
【什麼﹖不可以隨便偷窺別人的束西啊!】
晴美說著,卻邊掀開那布塊一看。【──哥!】
【什麼﹖】
【就在這裡!】
【什麼束西啊﹖】
【棺材!】
【你說什麼﹖】
片山趕來,瞠目結舌。
 的確,那布所覆蓋的,是一具嶄新的白木棺材!
【在這裡舉行葬禮嗎﹖我可是從沒聽說過!】
【可是,這裡的確有棺材──】
  正要繼續說時,卻沒辦法再說下去了,因為,這時,突然棺材蓋嘎的一聲打開,突然露出了
一男子的臉。
【哇!】
【呀!】
【喵嗚!】
 三口組不約而同大驚失色。
 然後,其中一個失魂落魄地倒了下來── 不用說是片山……。

【我要宰了課長!】
片山狂怒,【竟然愚弄我!我不會讓你好過的!畜生!】
【哥──】
【你別傷我男性的自尊了!這種事能默然忍受嗎﹖】
【哥!我們去吃茶泡飯!】
【嗯﹖──好吧!我吃一半就好!】
  憤怒也減了一半。
【可是,為什麼那個人要躺在棺材裡呢﹖】
  問話的是自稱晴美的男朋友──石津刑警。
  為了吃這頓晚鈑,石津好不容易被請來片山兄妺住的公寓。石津拚命的吃茶泡鈑——只不過
吃第三碗罷了。
【所謂河內光明這個人的葬禮,不過是安格拉劇團的傑作。我看過這齣戲公演的簡介了。】
【全是亂七八糟,胡搞瞎搞!】
  片山又是亂發脾氣一場!
【哥,你自己嚇得那麼過分,應該覺得不好意思呢!其實不用那麼生氣啦!】
  片山面紅耳赤。
【才不是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我只在證明我是個感受性豐富的人罷了!】
【強詞奪理!】
  晴美笑道,【其實,連我都幾乎跳起來了呢!】
【課長這老賊,他明知河內不是真死,卻叫我代理去參加什麼葬禮  我非得要求今年夏季
的獎金要多一倍不可!】
【棺材也能搬上演劇啊﹖】
石津覺得不可思議地問道。
【那不過是商業品吧!推陳出新,才能達到宣傳的效果嘛……。】
【太離譜了嘛!】
片山還在生氣地說。
【那,這齣戲公演是什麼時候呢﹖】
【今天晚上,在某處的公園裡!】
【在公園裡公演﹖這太招搖了吧!】
【天曉得﹖】
【好像還滿好玩的,我們去看看!】
【好呀!現在就走!】
【我不去!】
片山噘嘴嘟臉地說。
【你的自由!──福爾摩斯,你去吧﹖】
【喵!】   .
言下之意,當然耳!因牠早早跑去玄關端坐地等著了。
【背叛者!】
片山時不我予地說道。睨視著福爾摩斯,而福爾摩斯卻置之不理。
牠只是神氣地將頭一扭,當然不需任何哨音,走了。


2

  河內焦躁不安。
 點燃香煙,深吸一口後,又立刻丟掉。
【不要緊的,河內先生!】
  說話的是這劇團的經理佐佐木。
  河內似乎見到很討厭的動物一樣,遠遠地睨著佐佐木。
  年近五十的河內,看起來還很年輕,就是說四十歲,別人也會相信。而才三十出頭的佐佐木
相形之下,令人覺得老成,好像四十好幾了。
【今晚的公演是經過許可的!】
  佐佐木說,【這樣可以避免以往演到一半,警員臨檢的麻煩!】
【那也是演劇內容之一吧!】
  河內說,【只是你不懂得……】
【我是管錢專家嘛!】
  佐佐木沒有以前兇神惡煞的樣子,說道,【如果客人因為戲劇中斷,而要求退錢,那不是很
傷腦筋!】
【那種不會欣賞藝術的人,退錢給他也罷!】
  河內所站的位置,是這個偌大的公園的正中央,稍微高起的休息台。
  有石椅,瓦頂,是希臘式建築的小劇場。
  從這裡,可以看到公園的每個角落。
  當然,入夜之後,尤其春天的夜晚,公園裡的椅子總是坐滿了成雙成對的情侶。而今晚,則
是這場公演的觀眾們坐在其中了。話雖如此,觀眾大部分似乎也是對對的情侶。
  入場費在公園四面的入口,各有團員在收。
【你啊!】
  女人聲。
  約莫二十七,八歲上下,稍具神經質的女人,朝休息處沿石階爬上去。
【誰啊!是佐知子!】
  河內說,【你那邊情況如何!】
【沒問題啦,一切都很好!也沒什麼麻煩事的。──喂,你少找佐佐木的碴!要不是多給他
一些錢,我們劇團早要解散了。】
  河內覺得佐知子的話很無聊,便撇過頭向旁說:
【我去看看北面入口的新米,我有點擔心那邊。】
  於是便快步下石階跑了。
  
【──跑掉了,這人真是的!】
  佐知子歎氣道,【對不起啦,佐佐木先生!】
【沒關係!】
  佐佐木大方地笑說,【他只是開演前的焦躁不安罷了,而我,也習慣他這樣待我了。】
【如果沒有你,劇團真的就不行了,這事那個人也是清楚的……】
  佐知子搖頭道。
【藝術家總是很有自尊心的!】
  佐佐木首肯地說。
  在河內的劇團赤字不斷,瀕臨解散之際,飄然而來的便是這位佐佐木:
  佐佐木上任後,首先在劇團成員中找尋演技好又外貌佳的男女演員數人,將他們送進電視台
去演幾齣戲,等知名度打響後,又讓他們拍廣告,當模特兒,才使得劇團的財務狀況有了轉機。
  之後,小型大眾雜誌杜,或戲劇書刊上,都刊載河內成功的背後似乎有什麼秘訣。
  觀眾增加,赤字相對減少,當然只有這樣經營還是不太夠。
  那時,有一位叫仲道希代的十八歲女孩進團。佐佐木手握這張王牌,這張吸引無數成人觀
眾的王牌,將她引入唱片界。
  在歌唱方面,不僅她個人有獨特的造詣,而她的魅力,使她以歌手的姿態初次登台。之後
  半年的光景,希代的歌令人不敢相信地大受歡迎。
  當然,一般的做法都只給像希代這樣的人薪水,而其餘收入必須歸劇團所有,而佐佐木生怕
她會退團,於是將收入的一半都給了希代。
  好不容易,劇團的會計簿上這時才出現黑字。佐知子會感謝佐佐木的扭轉乾坤,也是其來有
自。
  ──河內並未朝剛說的北面入口去,只在公園中信步走著。
  河內本人也不是不知道佐佐木的鼎力幫忙,內心也不是沒感謝他。
  只是,靠著眼劇一行混了幾十年下來的河內,總是對靠一個團員女子以歌手身分掙錢維持劇
團的事有些【排斥。
  一方面覺得自己吃軟飯,另一方面又覺得如果她來演戲受歡迎就好。──理由是很簡單,可
是河內偏偏想不通。
【老師!】
聲音傳來。
一回頭,河內嚇一跳。
【仲道,是你啊!】
仲道希代身著夾克牛仔褲站在前面。
【怎麼回事﹖今天──有什麼工作要你做嗎﹖】
【有的,是電視台歌唱節目的錄影。我們今天錄得滿順利,所以……】
像這樣那裡都有的,非常平凡的女孩子。
【這樣嗎﹖你一定累了,早點休息吧!】
【不,我也是劇團的一份子吧﹖請派給我工作,即使小小角色也沒關係。】
仲道希代靜靜地望著河內的眼睛說。
河內傲笑。 這孩子的本質不錯。
【如果說現在能幫忙的角色──那只有扮演死人那個角色而已囉!】
【好的!】
希代立刻答道。
【好吧!那你跟我來。】
河內及希代,一前一後地走入公園深處……。
【真是好事者!】
  片山走向公園,哺喃地發牢騷。
【你自己要來,我可沒勸你的!】
 晴美乾脆地頂回去。【──啊!不正是這公園嗎﹖從那邊進去好呢﹖】
  那邊站著一個年輕人。
【對不起  你們來看河內光明公演的嗎﹖】
  對方詢問道。
【是,是啊!】
  晴美點頭。
【那麼,你們要不要買這入場券﹖我剛好有事必須先走,每張是兩千圓啦,賣你一千圓好
了。】
【好啊,那我買了。]
  從沒碰過這等便宜事。【只有一張嗎﹖】
【嗯……我是有三張,連朋友的份兒一起──。】
【太棒了!我們剛好有三個人!】
  晴美付了三千圓,【貓咪不需門票吧﹖】問道。
【武井,你這樣不行喲!】
  女性的聲音傳來。
  從公園裡走出一位女子,瞪了那年輕人一眼。
【這種售票方法不可以的!你老闆不是說過了!】
【對不起!】
  那年輕人並不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只是搔著頭。晴美等人呆然地不知所措。那女子便說:
【我是河內的太太,叫河內佐知子。】
  自我介紹一番,【這年輕人,是我們的團員,在這裡負責賣入場券,而每張本來是一千圓的
入場券,卻要說是兩千圓現在賣一千圓,實在是很抱歉。】
【喔!是這樣子啊!】
  晴美笑道,【不傀是好演員呢,我們不知不覺都受騙了。沒關係的,也沒什麼損失嘛!】
【對不起!】
  武井這年輕人點了頑,似乎又急著再找客人,匆匆地走開了。
【嗯──請問帶著三毛貓的那位,可是片山先生﹖】
  佐知子問。
【是啊!你怎麼知道﹖】
【從栗原先生那裡知道的。他說,叫我一定要瞧三毛貓和一位可愛的小姐帶著兩位誓員的廬
山真面目呢!】
  好像栗原這傢伙已不幹課長了,而警員是被【帶著】的。總叫片山對這話有些感冒。
【──是怎樣的一的戲呢﹖】
  晴美問道,佐知子解說道:
【【找尋屍體】這齣戲是說公園的某處有一具死屍──當然,這是演員的傑作囉。而團員們
每人都要找,邊找的同時,即興地演出各種短劇來。當然,這都沒有腳本的,尤其是觀眾不是在
椅子上,就是在草地上坐,所以,可能也會搞不清全體所發生的事……啊,那邊的草地,可能是
視野最好的一處呢!】
  佐知子指著,【很抱歉,椅子都已坐滿了,你們也看到的──】
  搖搖頭說。
【好可怕!】
【喵嗚!】
  沒想到這兩位女性【註!晴美及貓──雌貓】同時發出驚訝之語。
一排排的椅子,已被情侶們佔得一個也沒剩。有的緊緊相擁,你儂我儂地分不開……。
雖然只有晴美和福爾摩斯驚訝,片山和石津可是目瞪口呆,外加口水直香呢﹖
【片山先生……】
【嗯,這好像是輕犯罪法上的問題。】
【你就是這樣死腦筋,才會到現在還打光棍兒!】
晴美毫不客氣地講。
  那,正如所言,得坐在草地上了。
片山等人也不是專程趕來,不多久,演劇似乎開始了。
雖說演劇,卻沒有任何一貫的梗概﹖突然,那邊喧嘩起來,一男一女惡言相向等等情形。
然而,無論如何都可以感受到表演者演出的活力,連片山都不如預期那樣的無聊。
石津呢,似乎什麼也不懂的,只是呆坐。
【片山先生──】
【做什麼﹖】
【戲劇什麼時候開始啊﹖】
片山心想,觀眾會有這種感受,該是編劇早就料到的吧。
【是不是很好玩﹖】
  晴美獨自陶醉地。不,連福爾摩斯也似乎看懂地坐在晴美身旁,靜靜看著戲劇。
【片山先生,那是──】
  石津眼睛望出去。三個女人  隨意地用布裹住穿著比基尼泳衣的身體,出場來。雖搞不懂
為什麼在這夜晚的公園裡穿比基尼,但也沒有理由說她們不能穿。
  身著比基尼的女郎們,開始展現令人頭疼的舞姿,而散落公園四處的觀眾們卻嘩然地圍上
來。
【又不是不能看﹖】
  晴美抱怨地說,【我偏要去看看!】
  一站起來.便鑽進人牆,混到裡頭去了。
  福爾摩斯似乎對這沒啥興趣,悠哉地躺在草地上。
【算了吧……】
  片山也躺了下來。
  這世間好事者實在太多。  連片山這麼不愛批評人的,居然都這麼說了。
  片山如果正眼瞧那比基尼女郎一眼,包準他會立刻貧血。
  而那一道道的人牆,反而幫助他免於看到之苦呢!
  隨意地,片山往草地更深處望去,倒叫他吃了一驚。有兩個人影重疊在那裡,而且是女的在
底下,男的在上面。
  像這麼靠近地貼在一起,除了人工呼吸之外,可能是……
  片山趕緊將目光移開。  真是的!即使是客氣的人也會想多知道些﹖
  或許有人想抱怨:
【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即使這樣亦無妨。
  眼不見為淨便是了。片山不理在那裡呆坐的石津,逕自閉目養神起來。
    突然。
【喵嗚!】
  福爾摩斯淒厲地叫起來,片山蹤身而起。
【什麼事﹖怎麼了﹖】
  福爾摩斯頂著片山側身,一直想推著片山往身後那對重疊在一起的倩侶那邊去。
【喂喂,福可摩斯﹖你在幹什麼﹖】
  正欲喝阻時──片山發現怪異的事。
  剛剛那邊不是有一男一女兩個人在那裡嗎,怎麼現在只剩下那女的一個,而且是仰臥橫躺
的﹖
那男的跑到那兒去了!
福爾摩斯一跑到那女的那邊,便立刻大叫,彷彿要片山趕過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片山站了起來,而晴美也趕過來了心
【我一直聽到福爾摩斯在叫……究竟怎麼了﹖】
【我也弄不懂,牠只在那邊一直叫,或許看到有人躺在那裡……】
【好暗喔!有沒有帶手電筒!】
【有! 等一下!──找到了!應該還有電池吧!】
【真是靠不住!】
儘管燈光不是很亮,但總有一點點光亮,這光亮灑在那倒在地上的女子,映出她的臉。
這女子的脖子被細繩綑綁住了,眼睛往上吊,露出極恐怖的表情。
【這……】
【是不是斷氣了!】
晴美不假思索地叫出來。可是片山卻笑了出來。
晴美突然覺得哥哥是不是瘋了。
【不是啦,一定又是騙人的!】
【咦!】
【剛才那位太太不是對我們說明過了,說是要找屍體之類的嗎!而這個啊,不正是【屍體】
了心真是出手不高明,叫我們嚇一跳也罷!】
【是嗎!實在有些過分呢!】
【那正是他們自豪之處呢!】
【可是,福爾摩斯的反應,實在有點奇怪!】
【那麼,我們來把脈看看就知道了,你看,不是……】
  片山臉上的笑容頓失。  脈搏沒跳動。
  這表示屍體的確是屍體囉……。
【 不……不好了!】
  片山撲通地跌坐在地。

3

【那麼,你在案發現場──目擊到殺人事件﹖】
【對,可是──】
【你剛看到時,你以為那只不過一對情侶,就沒去注意他們了!】
【從當時情況研判──】
【那麼,當時和你一起的同事都回家了嗎﹖】
【可是那是場露天的公演啊!如果要全面搜查,光是入口就有四個──】
【身為搜查一課的刑警,你的處置方法真得體嘛!】栗原即使在電話中,也和平時說話一樣
句句帶刺。
【總之,課長──】
【好了,夠了!我正在旅行中。交由你全權處理,我應該可以放心!】
【是!】
【一切拜託你了。在我回去之前,希望水落石出才好。】
    說得可真輕鬆!
  片山忿忿地回到公園。
  已是清晨時分。  巡邏車,採訪車一輛輛地排在公園前。
【現代人做案手法又變了,偏偏選公園作下手地點!】
  在死者旁邊說話的是法醫南田大夫。
【我實在不喜歡接手殺人事件!】
片山嘟嚷地說,【怎麼樣呢﹖】
【嗯!這屍體嗎!的確是死了,回天乏術!】
那當然。
【有無其他外傷之類的……】
【並沒有!不過,照樣子看,死者似乎未曾多作抵抗。】
這就有趣了。不抵抗,不正說明死者與兇嫌間的感情關係嗎﹖
當然,也不能就此下斷論。
被害者是一位年輕小姐。  奇怪的是,夜裡來到這公園,居然只穿薄薄的一件洋裝。
【──哥!】
朝晴美喊的方向一望,看到河內佐知子站在不遠處。
不多久她走過來。
【實在是太痳頃你們了!】
點頭示意道。
【那裡!這實在是件不幸的事……】
【是啊!到目前為止,還不曾有這種事呢!】
【總之,這也不是因你們而起!我們想看看死者的容貌,不知可否!】
【好的!】
佐知子有些緊張地點頭答應了。
【那我們動手了。】
片山一說完,就聽見有人跑過來的腳步聲。
【啊!是佐佐木先生!】
佐知子說,【是我們劇團的經理。  佐佐木先生,事情不好了!】
佐佐木調調氣息。
【真叫人吃驚!他不礙事吧!】
【我先生並不太好,不過,他經常如此的。】
片山心想【咦!】因為那個佐佐木正和佐知子說著話,片山便把目光移開。
這傢伙似乎有問題……。
【我注意到一件怪事。】
佐佐木說,【仲道不知跑那裡去了,那裡也找不到人!害大家緊張得不得了。】
【對不起……】
插話的是晴美,【所謂仲道,── 可是仲道希代小姐﹖】
【對呀,原本她是我們團員的。】
晴美緩緩地望向白布覆蓋屍體的方向。
【被殺害的女孩,我覺得有點像仲道希代……】
【會嗎﹖】
佐佐木眼睛一亮。【在那裡﹖】
片山走過去,將白布一掀,因為自己實在很難承受,所以盡量不看。
【怎麼樣﹖】片山問道。
【哥!】
晴美說,【你掀到腳的部位了!】
片山急忙跑到另外那頭。──佐佐木啞然失驚。
【是仲道啊!你怎麼做這種傻事!】
【對啊,為什麼選在這個地方……】
佐知子似乎說錯什麼似的。
【我再和你們連鉻。】
佐佐木急急跑走。
【是叫仲道希代的人!】
片山拿出小記事本記下。
【對!】
  佐知子發白的臉,點頭說,【因為歌曲暢銷,現在已是明星級人物了。不過,最近常在劇團
露臉。】
  仲道希代!──連片山都有些耳聞她大受歡迎。
  可是這女孩死了,一定給劇團帶來莫大損失。
  這樣一來,案情似乎突然有了重大突破。  一想便令人聯想到桃色糾紛,不過,團員可能
對她的排斥也不能排除。
   還是和金錢掛鉤…… 。
【我想和你先生談談﹖】片山說。
【好的!】
【他一定十分震驚吧﹖】
【那是當然的……。老實講,我們團裡的赤字都是由這孩子的收入來填補的呢!】
【原來如此!】
  片山點點頭。
  隔不到五分鐘,佐知子偕同河內光明來到片山他們這邊。河內懶懶地走過來,掀開死者的白
布,哺喃地道:
【你真的當成了屍體了……】
【你說真的當成屍體,是什麼意思呢﹖】
  河內似乎有難言之隱。倒是佐知子似乎想到什麼問道:【是不是——你叫這孩子當屍體的角
色﹖】
【 正是……】
  河內似乎是咬牙切齒好不容易才出聲,【沒想到竟發生這種事!】
【屍體的角色是指……】晴美瞪眼問,【剛才您太太所說的,可是真的——】
【你究竟昏了頭了!】
  佐知子似乎責備丈夫地說,【你大可派她做其他事啊!】
【是這孩子自己要的!她說什麼角色都可以,而時間緊迫,沒有排演,只好充當屍體角色,
我還問她要不要,她本人一口答應的……】
【縱然她本人答應,她可是明星級人物呢!要是大家知道怎麼得了──】
  說至此,佐知子轉移話題。【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多說什麼了,這孩子畢竟也死了
  片山直覺佐知子的種種反應,大有蹊蹺。這個叫仲道希代的女孩,似乎受了什麼特別的限
制。
【河內先生!】
  片山叫住還呆然不知所措的河內,【她有無仇家﹖或者身為明星的她,可曾遭人妒恨!】
【大概沒有,我想不會有那種事。】
  河內好不容易定下神來,肯定地搖搖頭,【她是個內外分明的女孩,雖然在外頭是明星,在
劇團裡總以新人自居,努力不懈呢!】
  本人雖然如此懂事,但周遭的人如何看待她呢﹖那可不是同一件事。
  所謂明星,對本人而言,可能僅是明星而已,而對嚮往明星寶座的人,會對她恨得牙癢癢
的,可是屢見不鮮的事呀!
【那麼,原本屍體這角色,是派誰擔任的﹖】
  晴美問。
【並沒有定下來。】
  河內搖頭。
【可是  不是都由您決定的嗎﹖】
【不是。我任由演員的自由意志去發揮,那也是本劇的特色之一。】
【原來如此!】
  片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麼──這女孩當時在那裡演,你也一概不汁囉﹖】
【是的。從公演一開始,我自己也是劇中的一角……只是全劇的流程,還是有規定好的。】
【是怎麼規定法呢﹖】晴美問。
【本齣劇是由幾個短劇及舞蹈組成,而這些短劇和舞蹈都散佈在公園各處來演,不過,我曾
叮嚀演員太偏僻或相同的東西都不要演出。】
【這些就是你所決定的……】
【大體而言是如此。】
  河內點點項。
【事實上,我曾詢問我先生大概情況,再由我視情形去指示其他演員。】佐知子說。
【原來如此。這麼說,屍體的角色,也是由你指示下來的!】
【不是,屍體的角色剛好沒有指示誰去演,理由是從頭到尾這都是一個人可以演的角色,而
且又不用去吸引觀眾,所以我也沒特別叮嚀由誰演。】
【 啊……】
  這齣戲和片山印象中的【戲劇】似乎頗有差距。
  戲劇說明至此,而殺人事件仍擺在眼前!
【嗯──是否有那位團員和她較常接近﹖我想找來問一下話。】
【 嗯……】
河內望向妻子,【你知道嗎﹖】
【希代小姐自一入團就直接轉入歌唱,老實說並沒有和團內誰比較親近!】
【可是,難道沒半個──】
片山正在發言。
【老師,行頭可不可以搬回去了!】
有人問道。
一回頭,原來是以一千圓價值出售一千圓入場券的武井那年輕人。
【啊,好!你搬吧!】
河內有氣無力地說。
【對不起──死者是誰可查出來了嗎﹖】
武井問。
【嗯!──是仲道小姐!】
武井頗為訝異,但不久又浮出笑容。
【真的嗎﹖】
【當然沒騎你!你自已看吧!】
武井走近死者,輕輕地掀開白布── 哇地,武井居然大叫起來,這令片山等感到納悶。
武井一叫,便當場痛哭流涕。

4

【說什麼連續休假……】
片山發牢騷地說。
【沒辦法呀!而且,總比不連續休假,那裡都不能去強啊!】
晴美專心地吃著菜肉丸子說道。
【那為什麼課長可以悠哉遊哉地度他的假﹖】
【不錯了啦!】
石津說,【又住大鈑店,又吃漢堡夾肉塊的!多好﹖】
真是幸福的傢伙,片山不禁嘆氣。
片山,晴美兄妹,石津還有福爾摩斯等正在飯店裡用餐。當然,這只是短暫的午餐時光。
因為飯店位於殺人事件的公園正對面,為辦案方便,就住過來了。
【劇團內部有沒有變化﹖】晴美問道。
【嗯。一般風評,河內是個非常老實正直的男人,而這種正直老實的男人,會去殺一個女
子,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
【聽說佐佐木經理有怪癖。】
【嗯。事實上我去查問其他團員了,都說什麼河內佐知子和佐佐木之間曖昧不清,全是捕風
捉影罷了。】
【那看得出來。而且,河內太太也不像是那種人!】
【光看外表可不準!這個配這個,很好吃喲!】
  只有石津一人,盡在發揮食慾!
【那被害的仲道希代也是位奇女子!她都已經是超級明星了,隨時脫離劇團也無妨,可是她
本人卻說絕不可以!可能是她打從心裡崇拜河內吧﹖】
【會不會轉成愛慕之意呢……】
【好像也有謠傳如此。】
【想過河內先生和他太太可能的殺人動機之後,再來想想她的男友武井……】
【嗯。──表面是如此,可是還是有許多疑點。】
【人多嘴雜!表面上的話是不足採信的!】
  晴美似乎有所領悟地說。
【問題是誰下手的,根本沒有線索可尋,連證據都沒留下。所以,應該說每個人都有嫌疑。
而那晚在公園裡,兇嫌是怎麼動手也不會引人注意的!】
【哥,都是你那時不好好看啦!】
【喂喂,你自己跑去看那跳舞的,不是嗎﹖】
  福爾摩斯喵嗚地叫起來。
【你看,連福爾摩斯都叫你別說了呢!把責任推給別人是最差勁的喔!】
【是啊!】
  石津抬起頭,【飯菜沒吃完怪可惜的。】
【你安靜的吃吧!】
  片山怒喝道。
  福爾摩斯似乎想起什麼,獨自步向窗台,喵喵地叫。
【看到什麼了嗎﹖】
  晴美走過去,【──啊,從這裡看公園可是一覽無遺哩!】
  片山也站起來,走近一看,果然,公園的一動一靜,盡收眼底。
  當然,在這白天的公園裡,所見到的僅是悠閒無事的人們在那兒散步著。
     等一下!片山想到,可以看到公園全部……是否意味……。
  此時,飯店中響起一陣笑鬧聲。
【啊,那聲音……】
  晴美娥眉道。
  往聲音的方向望去,見到三名年輕女子和一名男子在那兒用餐──那男的,正是希代的男友
武井,而他如被眾星拱月般,樂不可支的樣子。
【看來不像在哀悼逝去的情人呢!】
  片山呆然。
  武井比河內或佐知子更成為大眾媒體追逐的目標。因為遇害的偶像級的女友,到處都有週刊
雜誌或電視台爭相採訪。
【真吵人呢﹖]
  石津在美食之外,加了一句話,【要不要去教訓一下!】
  便站起來走向武井等的餐桌。
【嗯!我們都要咖啡!】
  武井可能以為石津是侍者,才這麼說。石津也不愧是石津。
【遵命!】
  於是拿了水壺來,【請慢用!】
  往武井的頭上澆個濕透……。
【真嚇我一大跳呢!】
武井故意眼睛翻白。晴美則噗哧地笑說:
【說什麼男朋友!這是你亂說話的懲罰!】
武井瞪眼看,又老實地低頭道歉:
【對不起!】
【到底事情真相是怎樣﹖】
【我從希代一進團,就對她一見鍾情。可是,她並沒把我放在眼裡,所以,我就死心了──】
【她有沒有真的男朋友﹖】
片山問道。
【希代喜歡的人啊,只有河內老師一個啦!】
【可是,那僅止於師生之間,不是嗎﹖她沒有同輩的男朋友嗎﹖】
【沒有!】
武井一屁股坐下說道:【她呀,實在很喜歡我們老師哩!】
【那麼,河內先生這邊呢﹖】
  武井搖頭:
【那我可不了解。──如果老師也這樣想,應該會帶她遠走高飛吧!】
【可是年紀差那麼多!】
  片山對愛情完全外行,才說這樣的話。
【哎呀,她不過是嚮往演戲,才進來先生旗下的戲劇團的,只是後來事與願違,成了歌手,
而且大受歡迎。  這種無心插柳柳成蔭,最苦悶的該是她本人。】
【可是,她可以不當歌手啊!】
【為了老師啊!有她當歌手賺錢,劇團才能維持下去啊!】
  晴美點點頭,問道:
【對啊  可是,你為什麼要謊稱你是她的男友呢﹖】
【嗯……。事實上,我是從佐佐木先生那裡知道她被害的事,我想這一定會引起大行動,如
果我裝成她的男友,那麼電視台或週刊杜一定都會找上我,那時,可是我亮相的大好時嘰哩!】
  片山啞然。
【那麼,你在死者屍體旁的嚎啕大哭,也是逢場作戲﹖】
【是啊,我最愛演戲了!怎樣﹖還不賴吧﹖】
  片山,晴美目瞪口呆,說不出半句話……。
  
河內佐知子走入公園裡。
  再貪玩的情侶們,也早就消失蹤跡。  這是凌晨三點時分。
  雖有燈火照明,不過卻極寂靜。到處可見的椅子上,橫豎躺著流浪不歸的人。
  佐知子慢慢走上石階,站在那休息亭子上。放眼望遍公園四處。
  佐知子深吸口氣,不久,便往石椅坐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仰起頭,似乎作了什麼決定,站起來便急急地下了石階。
  佐知子的腳,不知被什麼牽引,直往仲道希代被殺的現場走去。
  那周圍還圉了一圈繩索呢。
  佐知子駐足,輕歎不已。
 然後,她開始解開那繩索。──花了一番工夫,終於將繩索的一端拉出,往靠近的一棵最高 
的樹下走去,做了一個繩結。
 然後,將它拋向一根最粗的樹枝。──  似乎沒辦法一下子就掛上去,試了好幾次,才好不容
易把繩結套住樹枝。
  又將繩子往上送,讓繩結落下來,然後做一個圈。
  繩索的一端已牢牢的綑在枝幹上,而繩圈又離頭部約僅五十公分,長度上是沒問題。
【應該可以了!】
後面來個踏板──其實不需什麼高的台子。
佐知子找了找,找到一個空的瓦楞紙箱。
【剛好可以派上用場……】
萬事俱備矣。
站在樹枝底下,腳下是硬幫幫的箱子  或許有些危急了,不過都還好。
將頭伸入那圈內,閉起眼睛,一腳踢開那個瓦楞紙箱。
窸窸窣窣地,枝頭斷掉,佐知子的雙腳不幸著地。
【──你幹什麼﹖】
好不容易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蓬首垢面的流浪漢。
【 我好想死……可是……】
佐知子擦著淚,將頭從繩圈拉出。
【為什麼要死﹖】
流浪漢深覺不可思議地問。
【我──我殺了人!】
【咦!】
【而且,是由於我的誤會!我真是傻!】 
【你可有家人﹖】流浪漢問道。
【只有先生。】
【你先生不喜歡你嗎﹖】
【 不……不會……】
【那你就不能尋死呀!你先生可很需要你呢!我呀,是因為到處惹人嫌,才落到這般田地。
你還算幸運呢!這世上比你歹命的人可多著呢!】
  佐知子盯著繩索望。
【可是,我得去服刑。十年二十年吧……】
【現代人七十才開始呢!十年二十年又算得了什麼!你還年輕,服完刑出來,還可以盡情享
受人生嘛!】
  佐知子珠淚不斷。
【對啊……。是了!謝謝你!——謝謝!】
【樂觀點啊!】
  流浪漢搖晃著離去。
  佐知子站起來,腳步穩實地踏去,走出公園。
  福爾摩斯從樹蔭後露出來,喵喵地叫。
  片山慢慢地點頭心
【要殺仲道希代,兇手必須先知道仲道希代所在之處。而在那暗淡的公園裡,最清楚各個角
落的該屬佐知子。】
  一旁的河內慢慢地嘆氣。
【內人可能因為看到我教仲道小姐演技,而誤會了。】
【她本來就懷疑你和仲道希代之間了。而且很難叫她想到仲道是真的自願演屍體角色的。】
【我沒想到內人會有那種感受!我這個先生,真是失職!】
【她犯罪時,為引開別人的注目,就選擇大家注意比基尼女郎跳舞時做案。
【因為要下達指示是自己的工作,與其遠離眾人.不如女扮男裝,混到她那邊……】
【可是──】
  晴美說,【沒有人像我哥這麼怕女人的!】
【別開玩笑了!】
  片山拉下臉來,【總之──您太太若出來自首,她的心情一定不一樣!】
【非常感謝!】
  河內深深地點頭。【我也一起去。!
    河內從後面追佐知子而去,而晴美望著折斷的樹枝說:
【這樹枝弄斷了,是不是違反損害公物法﹖】
【嗯……。但是,它也救了人!】
【那名流浪漢實在逼真!武井日後可望大有發展哩!】
【別吵人了,走吧!】
  片山走出去,【喂!福爾摩斯在那裡﹖】
  一看,原來牠正咬著繩索,拚命地在解開它。又從附近找到一個廢棄的金屬杯,約一公升容
量,用嘴咬,用鼻頂,把它弄到折斷的樹枝旁來。
【噢!不愧是福爾摩斯!】
  片山靈機一動,【醉酒後,便折枝,這實在是玩弄花招呢!】
【連休嘛!賞花客爛醉如泥亦是稀鬆平常。好!我們開始動手蒐集吧!】
  晴美和片山立刻自就近的垃圾桶,抬取空酒罐,破蓆子。
  不照平時時間出現的【拾荒者】的片山等的活動,使得那些流浪漢都驚訝得抬起頭看,不
過,又聳聳肩再度夢周公去了。
    真是個春意方酣,睡意正濃的夜晚呢!



三毛貓的播籃曲

1

【我真是一流人才!】
那男的以一副複雜的表情說道,【可是,那是件壞事嗎!或許,可以說是因我之故吧!】
片山義太郎正沈思著。
所幸自己不是一流人才,真好!
 
 這社區洋溢著正月晴朗的陽光。
  當然,晴朗的天氣不只眷顧這社區而已。整個東京地方,處處可見晴朗的天氣。
  可是,畢竟這社區受惠於晴天的。
  高樓大廈櫛比鱗次,而陽台上晒的各式各樣的棉被,毛巾,抹布還有床單等,同時出籠之
下,更顯得壯觀異常。
  約十點左右,家家戶戶的吸塵器和洗衣機的聲音,如雷貫耳,每日這時的電力消耗量,大概
頗為可觀吧!
  照平時,這些送先生,孩子出門,打個小盹兒,醒後看電視看到過正午,不太活動的太太
們,在這朗朗晴天,展現平時未多見的早起,開始整理家事。
  天氣影響人類的心理,著實不小。
  上午十點,尚未看到出來外頭閒聊的家庭主婦或孩子,使這社區更顯得冷清。再過一個鐘
頭,那些早些完成家事的第一梯次主婦們,會帶著小孩,到外面來玩耍吧!
【──怎麼搞的﹖天氣這麼好!真是混蛋!】
  北田卓郎火藥味十足地喃喃道。
  北田所開的車子,現在進到這社區裡來。
  要是平時,一定會有幾個主婦從陽台往下俯望北田的紅色車子,然後──
【哎喲,北田先生又是早上才回來呢!】
  似乎是自言自語呢!不過,今天可不同了,家事多了的緣故吧,陽台上半個人影也沒有。
  北田把車停進停車場,出到外頭來。  藍藍的天空,有些令人昏眩。
  來點烏雲或許會好些吧!
  大家一定覺得北田是個古怪的人,而北田卓郎本人,可是一家大規模的製藥公司的一流人才
呢!
  在公司旺季時,北田回家的時間,總在上午──不是兩點,三點,一點也不費事的時刻,而
是上午九點,或十點幾近正午的時刻。
  當然,當天上班的時刻不是九點,如果是九點,可就連睡覺時間也沒了。
  然而,一天干均睡個五個鐘頭,若不熬過去,可就失去當一流人才的資格了。所以北田一直
是很努力地在撐著。
【一流人才】這名詞,在充滿憧憬的這時代,早已如同洩了氟的皮球。
  現代的一流人才,不是孜孜地工作,而是適時給自己放假,偶爾陪陪小孩,太太去作個小旅
行,這乃是這一代年輕人的想法呢!
  北田抱著公事包,大大地打個呵欠,朝自己住的那棟公寓走去。
  北田卓郎,今年三十八歲。
  是往往將疲勞留給明天後天的精力充沛的年齡。
  想必是愈想恢復體力愈不能休息,多年來的疲勞層層疊疊的,難以恢復了。
  就這樣下去吧!
  其實最近,北田也開始思考這些問題。
  和妻子由紀子說話的時間和機會幾乎沒有。
  進入自己住的那棟,按了電梯的鈕。  又打了一個大呵欠。
  好歹總是連夜飛車回來。他剛從大阪出差回來。
  在新幹線上睡一覺也可以的,可是拿太多行李了,又不是自己開車,總是不方便。
  已有一週沒回家了。
  明天真想請個假。──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這種想法,北田有些驚訝。
  到目前為止,他想都沒想過要請假的事呢!
  對了。──雖想請假,可是再回到公司看到那堆積如山的工作,直叫人不敢請假,於是,惡
性循環之下……。
  和由紀子結褵以來已五年了。她比自己還小十歲,是一位乖巧女性。
  雖談不上美人,但氣質不錯,又不嘮叨,不管假日或週日,先生要上班就會早起準備早餐。
  當然他們也不是戀愛結婚的。
  北田根本連戀愛都抽不出時間。
  是由親戚介紹。利用公司午休時間相親,只吃過兩,三次飯就結婚了。
  當然,蜜月旅行全免,真可謂稀罕的一對。姑且不論結婚典禮當天,本來他還打算當天黃昏
出差的,後來被媒人訓了一頓,只得在市內的旅館待一夜。
  隔天再由旅館到公司上班。
  由紀子倒是半句怨言也沒有。
  像這種夫妻生活,當然不會有小孩子。不過,好不容易,他們第一個男寶寶在一個月前出生
了。
北田本人則還沒正眼瞧瞧自己的寶寶呢──這個月實在是太忙了。
這樣下去實在不行……。
進入電梯,按了六樓的按鈕,北田再度打個大呵欠,遂閉起眼睛養神。
咚!電梯一搖,門自動打開。
沿著長長的走廊晃。自已的家是六一五號房。
家家戶戶的大門整齊地排列著,走廊裡放眼可見,盡是些娃娃車,三輪車
小孩子的哭聲,笑聲,響徹走廊。到底是那間﹖
貓的叫聲傳來,北田心想:【乖乖!】
這社區是禁止人飼養貓,狗等小動物的,不如誰家竟敢偷偷地養起來了。
北田也不是那種會居泥小事的人。
六一五號。  好了!終於到了!
按了電鈴。
【那一位﹖】
對講機傳來由紀子的聲音。
【我回來了!】
門立刻打開。
【你回來啦!】
  由紀子以平穩的語調說。她不是屬於那種容易流露熱情的人。
【 好累!】
  這句話都成了口頭襌。
【要不要睡一覺!】
  由紀子邊把先生的外套掛好邊問道。
【嗯,先吃個飯吧。  好想洗個澡!】
【那我先準備熱水。】
  由紀子進入浴室。
  北田一邊解領帶,一邊解開白襯衫的衣釦,喘著大氣呢。
 總覺得心情不太舒服──怎麼搞的﹖
  北田自己也不知道。
  每每遲歸回家,家裡空蕩蕩地沒人在,也是常有的情形,而回到自己的家,當然會有一種放
鬆心情的感覺。
  可是 總覺得那裡怪怪的。
 到底是那裡怪!好像踏入別人家裡,那種陌生的感覺。
為什麼會這樣﹖
北田聳聳肩,或許是太累的關係吧!也可能是一個禮拜沒回來的緣故。
【馬上可以洗澡了!】
由紀子回來說。
【倒杯茶給我!  一郎呢﹖】
一郎是他們寶寶的名字。由名字可想而知,是怕浪費太多時間去想而決定的簡單的名字。
【是長男嘛,叫一郎可以吧﹖】
北田說。由紀子附和!
【可以啊!】
一點也沒有反對。
【他還在睡。】
由紀子邊倒茶來,邊說。
【真的﹖──他沒生病吧﹖】
由紀子淺笑。
【寶寶剛出生半年內,都有免疫力的!】
【噢。他不太哭鬧吧﹖】
【是呀!】
【還是安靜些好。我可不希望他半夜吵人。】
北田又打呵欠,【待會見在浴缸裡,搞不好我會睡著呢!】
【你反正也不常回來,寶寶即使半夜哭了也吵不到你,不是嗎!】
北田有些迷惑。因為由紀子的口氣好像在責備他。
而她這種責備的口吻,對北田而言,還是頭一遭。
【嗯,或許是吧。】
北田曖昧地說。
【今天還要到公司嗎﹖】
【還不知道。下午打通電話進去看看!】
大概還是會到公司吧!一向如此的。
由紀子心裡一定很失望吧  可是這時她的神情,又不像平時所看到的她……
【喂,你還好吧!】
【咦!】
【你好像看起來很累﹖】
【真的嗎﹖……不會啊!】
【喔,這樣就好……】
北田啜著荼。
【我去看看水滿了沒﹖】
由紀子站起來。
北田又焦躁起來。這和疲倦不一樣,而是一種不同的焦躁感。
不知是什麼東西  總覺得那根筋不對勁。
就宛如玩拼圖遊戲,最後一片總和最後留下的空間不甚吻合的感覺一樣……。
北田搖搖頭  可能是自己太累了。
對了,還沒看看一郎呢!
北田走向裡邊的房間,因窗帘拉上,有些黯淡無光。
北田慢慢走近娃娃車旁。
然後,往裡頭看……。

【怎麼還不結婚!】
被如此問的晴美,瞄了石津一眼。
【對啊,天不從人願啊!】
  晴美故意歎氣地說,【我哥哥實在太煩人了哩!】
【所以啦,你要是跑掉了也無傷大雅嘛!】
  慫恿著晴美的是她學生時代的老朋友,中里泰子。
  當然,中里是現在冠夫姓後的姓。自結婚後,小兩口就住在這社區了。
  新婚不到半年,所以膝下猶虛。
【日子好無聊,你常來玩嘛!】邀著晴美。
  晴美則是好不容易叫那個【自稱是男朋友】的石津開車送她來的。兩個人──不如說是兩個
人和一隻貓一起來。
  三毛貓福爾摩斯──這隻馴服的小貓咪,正在客廳的一角,吸吸啜啜嚐著牠的牛奶。
【你先生常常晚歸嗎﹖】
  晴美端起紅茶,邊問。
【對啊,不是九點就是十點。】
【喔,那很辛苦呢!】
【我不會啊!倒樂得輕鬆!連晚餐他都在外面解決,我不是可以一個人逍遙地想弄什麼吃就
弄什麼!】
【是不是現代的夫妻都如此啊﹖】
【大概吧!】
  中里泰子點點頭,【像我們隔壁鄰居的那些先生,壓根兒就沒見過,雖然家家戶戶的太太們
彼此認識,對於別人家的先生,幾乎沒人認得的!】
【大家都太忙了﹖】
  晴美感慨地說。
【你哥不是刑警嗎﹖一定也很忙!】
【他呀!是刑警【窗邊族】老頭子了,根本沒大礙事的!】
【咦!警界裡也有【窗邊族】啊﹖】
【那當然!什麼時候會被請走路還不知道呢﹖所以,自然也沒有小姐敢將終身託付給他
了!】
  片山義太郎這時一定在辦公室裡打著噴嚏。
【好不容易有這麼好的天氣,不忙著洗衣服嗎﹖】晴美輕鬆地說。
【沒關係啦!又沒有小孩子,衣服才幾件而已!咦──是誰呀﹖】
  玄關的電鈴聲響起。
【是不是有客人來了﹖】
【不可能的!一定是推銷員!我來把他趕走!】
【如果是這樣,叫這位石津先生去好了,他最在行了。】
【拜託你了!】
很少有事情覺得自豪的石津,這時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我馬上把他轟走──】
【等一下!先確定一下是誰嘛!】
晴美急忙制止。
泰子對著對講機:
【請問是那位﹖】
喊著。
【對不起──我叫北田。】
濃濁的男音。泰子頭一偏。
【啊,是隅壁的!】
吐吐舌頭,走向玄關。【真難得!可以見到那家的先生了!】
【不用轟他走了吧!】
石津覺得無趣地說。
福爾摩斯抬起頭,又撲撲撲地跟著往玄關走。
【你要幹嘛﹖】
晴美問。  福爾摩斯不予理會地,繼續走向玄關。
真是怪哉,晴美皴皴眉頭,看福爾摩斯的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麼事……。
【先請裡邊坐。】
泰子一臉疑惑的樣子,帶領一中年男子進來了。
可能是剛由公司回來,一副白襯衫上班族的裝扮。給人的印象是好疲倦,好疲倦的男人。
唯一較特別的是──手上拿著一個似乎是芭比娃娃的東西。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泰子滿臉疑惑地問。【那──這個娃娃是……】
【是我家的寶寶──】
那中年男子說。
【咦﹖】
【化成這個塑膠娃娃了!】

2

【可能是個神經病!】片山說。
【你說他是神經病,說嬰兒變成芭比娃娃!】
晴美瞪著哥哥說教道:【請你再認真想想嘛!】
【哎呀,隨你便啦!】
片山沈著一張臉,【我快累死了!】
【你的意思是可以因為很累,而忽視可能爆發的案子!】
【喵嗚!】
【你看!連福爾摩斯都這麼說!】
【你不要隨便翻譯牠的話!】
片山歎息著:【那他們說要怎麼做呢﹖】
【問題出在太太這方說的,和先生那方說的,根本是天壤之別呢!】
【咦﹖】
片山邊打著呵欠,【總之,我餓死了,你可不可以做個晚餐!】
【等我們話談完啊!】
片山只覺一片昏眩。
晴美想想,有些過意不去吧,便去沖茶來給片山。
【話還沒說完時,可不准喝完!】
【好殘忍!  罷了!你說嬰兒不兒了,是嗎﹖】
【照先生所說,是如此。】
  片山眨眨服。
【那太太方面的說詞,嬰兒並沒丟了,是嗎﹖要是如此,到屋內看個清楚不就得了!】
【事情才沒那麼單純,對不對﹖福爾摩斯﹖】
【喵嗚!】
【聽了北田先生的話,我和泰子都嚇一跳。當時我就判斷,一定是太太得了育嬰精神病之類
的,才會把嬰兒給殺了。】
【老生常談罷了。】
【別說得那麼輕鬆,這可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哩!】
  片山心裡一陣迷茫,為什麼從剛剛到現在自己總是火氣那麼大!當然片山也只在心裡反省,
並沒說出口,如果說出來了,一定又遭臭妺妺的冷嘲熱諷了。
【後來,我和泰子便立刻趕到隔壁家去。】
【那家的太太和泰子熟不熟﹖】
【泰子!看起來好像不熟。大慨是北田和泰子家是最近這一次才有往來的,而且,聽說北田
的太太由紀子不太和人交往呢!】
【是不是文靜乖巧型的!】
【對!很少出去走動,一些社區的聚會什麼的,好像都不參加。】
【這和現代的年輕夫婦有啥兩樣﹖】
【可是由紀子可不年輕了,都二十八歲了──不過,倒是比你年輕啦!】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片山又拉下臉。【那這位太太到底說些什麼了!】
【她說啊──】

【你們說我把嬰兒……】
北田由紀子聽了晴美等的話,瞪大眼睛地說。
【我先生也那麼說嗎﹖】
【嗯……唔,好像是這麼說的。】
泰子望望晴美,【對不對﹖】
【是的。所以,我們才很驚訝──】
【這是怎麼回事呢﹖】
由紀子皺起眉頭,突然變了臉色,【我一直覺得他剛出差回來,好像那裡怪怪的。後來,我
幫他放洗澡水,一出來客廳,他就不見了……我就想可能他去買包香煙吧,誰知道他到你家說這
樣的話──】
  說話到此。
  晴美和泰子互相對望。
  樣子實在太奇怪了。不,樣子奇怪是當然的,只是因為她和預期的差太多了,才更讓人覺得
奇怪。
【那麼──事實究竟如何呢﹖】
  晴美問道。
【我們家根本沒有寶寶!】
【你說什麼!】
【我們家裡就只有我們夫妻倆,並沒有小孩子。】
  晴美對由紀子這始料未及的一番話,啞然相對。
【我先生他一直想要有個孩子。】
  由紀子繼續說。【可是,卻都沒成功……】
【那麼你先生的說法!】
【那個人是太累了。這陣子他幾乎不眠不休地工作,太逞強了,如果,他肯考慮一下自己的
年齡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  你先生有什麼地方想法不太一樣﹖】
【會不會得了神經病﹖他一直渴望有孩子,而事實上又力不從心……】
  她反而指認丈夫是神經病了。
【可是,他說娃娃車裡放著芭比娃娃的呀!】
【娃娃車﹖】
  由紀子站起來,走向屋內,拉開房門。【請你們參觀一下吧,根本沒什麼娃娃車!】
  果然,那很普通的六張榻榻米大的房間裡,根本看不出有什麼東西像是娃娃車的。
【芭比娃娃一定是指放在衣櫃上的那個東西!】
  由紀子說。
  晴美望望泰子的臉。  當然,只有一個意思。
  那就是即使再少往來的隔壁鄰居,有沒有小嬰兒,應該是最清楚的。
  可是,泰子一點自信也沒有。
【對不起──可是,嗯,我曾聽過嬰兒的哭聲呢!】
【是朋友帶她的寶寶來家裡玩啦!一定是那寶寶的哭聲!】
【 喔……】
【總之──】
 由紀子說,【說什麼我殺了嬰兒,根本沒有!我會和我先生好好談的!】
【那就好。】
晴美等真希望趕快離開北田家。
到了走廊,晴美低聲問:
【泰子,你仔細想想嘛!連膈壁鄰居有沒有小孩子都不知道嗎﹖】
【不要這樣說嘛……】
泰子面有難色,【我自己又沒小孩,而且,也沒機會跟她說話呀……】
【所以啦,哎呀。】
晴美扼腕,【真傷腦筋!我們待會兒怎麼跟她先生回話呢﹖】
【晴美!你想想看痳!你是名偵探嘛!】
【別亂拍馬屁了!現在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讓他們夫婦倆對質一下,不就知道了。】
兩人進入泰子家中。北田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
石津似乎為了給北田打氣。
【喂喂,你昨天有沒有看棒球,  不然,拳擊也好──女子摔角你看了沒!】
等等之類的話。當然,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晴美等一入門,北田立刻打直坐正。
【實在是很抱歉,承蒙你們的關照。】
直道謝的。
見他不直接問結果如何,可能是害怕聽到結果吧。
【 嗯……這個……】
泰子結結巴巴起來。
【我想,你還是親自和你太太談談比較好。】
這次換晴美說。
【我知道!】
北田稍微放鬆神情地站了起來。
晴美卻認為,他連──
【不要緊的!應該沒事的!】
之類的話都沒說,想必他已覺悟事態非常嚴重了。
【諸多之處痳煩你們了。】
北田低頭致意,走出門。
【怎麼樣了﹖】
  石津問。
  晴美沈默不答。因為她知道要解釋到石津理解的程度,尚需一番唇舌呢。
【──事情會變得怎樣呢﹖】
  泰子搖頭,【到底是先生怪異﹖還是太太有問題呢﹖】
【天曉得!】
  晴美有些不耐頓地說。──畢竟身為名偵採【雖然只是自稱】,要承認自己不知道,實在是
滿難開口的。
【可是,有沒有孩子,應該是很客觀的事啊!】
  晴美說,【當然,我們要不要開口問,又是另外一回事。】
  晴美補上這個難得一聽的柔弱語氣的意見。

【──然後呢﹖還有其他進展嗎﹖】
片山問道。
【沒有!】
【那麼,也就是說什麼事也沒發生嘛!快去弄飯來吃吧!】
片山用幾近哀求的聲音說。
【──可是,我實在很擔心呢!】
  晴美無可奈何【或許吧!】地邊準備東西給哥哥吃,邊說道。
【讓他們夫婦倆自行解決最好!】
【可是,如果他們本來有孩子的,現在孩子卻不見了的話──】
【喂!太鐕牛角尖只會議事情更加複雜化!不要這樣了!】
  所謂的命運女神,還是用女神恰當,因為女人嘛,幾乎不用說,是會等片山吃完飯的,所以
自然也讓電話在片山吃完飯才響!
  果然,一這樣想,片山才吃完欽,鈴鈴鈴地電話便響起來了。
【喂,片山公館。  喂!喂!】
  晴美手握聽筒,皺著眉頭,【──怎麼沒聲音!是不是有人惡作劇!──喂!喂!】
【啊!是晴美嗎﹖我是泰子啦!】
  聽筒那端傳出泰子驚慌失措的聲音。
【喂,怎麼回事!】
【不得了了!快點來!】
【怎麼了嘛!】
【北田先生他──反正問題嚴重了!你快點來!】
雖然情況如何還是搞不清楚,總之,【嚴重】總錯不了!
而要晴美出動,也只需這句【嚴重】就夠了。於是,她立刻催促片山出發。
福爾摩斯當然也一道去。
沒聽到石津的聲音──如果這時他在場,也一定同行的!
或許因為已近深夜十一點了。從公寓出發到中里泰子住的社區,出乎意料地,很快就趕到。
出了電梯,一眼就看到中里泰子在走廊上。
【泰子!】
【啊!晴美!你線算來了!】
泰子跑過來。
【是怎麼一回事﹖──對了!這位是找哥哥。】
【喔!對不起!我剛才還在想你和白天來的那一位不一樣呢。】
片山心想,這不是廢話嗎!他可不希望有人拿他和石津相提並論。
【北田先生怎麼了﹖】
【你先進來再說!】
泰子打開自家的門,說道。
北田坐在荼室裡。──背有點駝,似乎蒼老許多。
【我先生還沒回來!】
  泰子說,【剛剛有人按鈴,我出去應門,結果是北田先生呆呆地站在門口……我問他話,他
好像都聽不懂!】
【是不是受到刺激!】
  片山說著,便走向北田,結果反而呆住在那邊。
  北田空洞洞的眼神正望著上空。而垂下來的雙手,滿是污黑。
  而這污黑狀,好像是血呢,
【──你看,他手上沾的,可是血﹖】
  泰子囁嚅地說。
【很像呢!】
  片山回過神來說。他一向對血有恐懼症,今天這樣的表現還算不差。
【隔壁家裡如何﹖】
  晴美說。
【我太害怕了……實在沒辦法過去看看!】
  泰子雙手緊握地說。
【我知道了。你留在這裡!哥!我們過丟看看!】
【我看找也留在這裡好了!】
【你說什麼﹖】
片山沒辦法,只好跟著晴美出來,來到走廊。福爾摩斯當然也是撲撲撲地蹬著跟來。
【不是那邊啦!在這邊!  就是這家!門沒關呢!】
裡面有些暗。
【開一下燈!】
片山往裡頭一探,說著:
【你自己開一下嘛!】
一按了鈕,電燈大放光明。
【──有人在嗎﹖】
片山喊著。
【由紀子小姐!──我是白天來打擾的那個人……】
晴美往屋裡走,又駐足喊道:【哥──】
【嗯﹖】
 ──有個女的倒在那裡!
面朝上,渾身是血。片山則臉色一片蒼白,連忙閉起眼睛。
【是由紀子小姐﹖】
晴美悄悄地彎腰一看,【──已經斷氣了。是被砍死的!】
一把菜刀掉落一旁。
【──快撥電話!打110……】
【對啊  你要是早點有反應就好了!】
【現在才說這種話有什麼用!總之,要快點報案!而且,也要看好她先生才行!】
【哥你去看好他就行了,我來打110!】
【好!就這麼辦!】
片山稍稍鬆口氟地說。對他而言,愈快離開流血現場愈好呢!
這時,福爾摩斯卻對著走廊。
【喵嗚!】地叫起來。
走廊此時也咚咚地響起一陣跑步聲,然後
【誰來一下﹖】
有人叫喊著。
【是泰子!】
晴美飛奔至走廊。
  只見泰子趴在走廊上。
【怎麼搞的﹖】
【晴美!剛剛北田突然要飛奔出去,我想阻止,卻又被他甩開──】
【從那邊跑了!】
【對!沿走廊跑掉了!】
  片山立刻往那方向追了出去。
  然而,在這氣派的社區裡,走廊卻是狹窄得可憐。而且,這裡三輪車那邊娃娃車亂擺著,還
有門往外頭開的!
  而片山也不是沒注意到這些,可是,偏偏就撞到三輪車,便往門一倒,而門順勢而開等等糗
事都發生了。
  當他注意到,欲打住腳步,卻都太遲了。片山雖然極不願意,卻和這鋼鐵門都打了交道。
  眼睛裡是金星,火花都冒出來了。片山暈頭轉向之餘,卻成功地再走回原地,

3

【實在是難看死了!】
晴美邊幫片山在下巴貼上膠布,邊發牢騷地說。
【喂!很痛呢!能不能輕一點!】
片山慘叫起來。
晴美故意將最後一塊膠布用力一貼,一邊說!
【痛,痛,痛死我了!】
片山跳了起來。
福爾摩斯似乎在嘲笑地,【喵!】叫了一聲。
【對不起!】
泰子很過意不去地說,【──都是我太多嘴了……】
【別這麼說了。人死不能復生。】
【其實這還不是別人家的事!】
片山覺得悶悶的,而法醫也已趕到隔壁北田的家裡。
【必須要緝捕北田才行!】
片山邊走到走廊邊說,【他可能早就跑出社區外了!】
【我們已經完成追緝手續。】
從北田家門一閃而出的是石津。
【這塊貼了就好了!】
【你也來啦!】
【對啊!我早有預感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然而石津的預感,除了和食物相關的事以外,是非常罕有的哩!
【──南田先生呢﹖】
片山再度進入北田家。
【我正要找你!】
法醫南田回過頭來。
【喔!您來得可真快﹖】
【我是在你悠哉休息的時候來的!】
一如過去,嘴不饒人。
【是當場死亡嗎﹖】
【大約是。是她那滿懷妒意而發狂的先生所幹的嗎﹖】
【嗯──這個嘛……】
【嫉妒足以使人發狂的!】
南田深省地說。
【您怎麼這麼清楚﹖】
晴美問。
【那當然!我可說是擁有【嫉妒學】學位的哩!】
【真的!】
【總之,這案子的內情,除了小孩子的事之外,一定遠有許多事待查的!】片山撫著下巴說
道。
【小孩子﹖什麼呀﹖】南田問道。
【嗯,事實上──】
  當晴美要陳述時。
【喵嗚──】
  聲音傳來。
【福爾摩斯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叫聲呢﹖】
  晴美回頭一看。
【喵──嗚!】
【喵!】
  ──這完全是從別人家裡傳來的。
  然而,這卻不是貓叫!是人──很像嬰兒的哭聲……
【哥!你聽聽──】
【嗯,這好像是嬰兒的聲音呢﹖】
好像在回答晴美的問題一樣。
【哇 ──!】
那嬰兒的嚎啕大哭聲傳了過來。
【在櫃子裡!】
片山說。
晴美跑過去,一手拉開櫃子門。
【啊!】
就在櫃子裡的棉被上,端端地擺了一個滿臉通紅,嚎哭不停的嬰兒。
 ──發現這小東西之後,痳煩的在後邊。
晴美無論怎麼哄,都不能叫他停止哭泣。而泰子因為自己還沒小孩,說什麼也不敢抱,
【喂!石津!】
片山喊道,【你到附近買罐牛奶來,給這小東西喝!】
【好!】
石津飛奔而出。
【喔!乖!乖!不要哭喔。  真傷腦筋!】
晴美手抱嬰兒,內心忐忑難安。
此時,兇殺案現場,卻一變成了托兒所。
好不容易石津在附近找到一位太太,要來給這嬰兒餵奶,嬰兒才止住不哭。
【哇,真不簡單!】
片山喘口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天曉得!只知道有個小東西呢,】
【為什麼她要撒謊呢﹖】
泰子搔頭問道。
【咦,福爾摩斯你怎麼了!】
晴美看福爾摩斯直用頭去頂剛才那櫃子的下方,便問道。
【一定有什麼蹊蹺!】
片山將塞得滿滿的抹布抽出之後,原來是些像是散落的家具的東西。
【一定是嬰兒床!】
晴美高喊。
【好像是。──這麼一來,還是丈夫的話比較正確哩!】
【我們來組合看看!】
晴美和片山兄妹倆便開始這裡一片,那裡一塊地動起手來。
【你們搞什麼呀﹖】
南田法醫瞪圓了眼珠叱道。
【組合嬰兒床。】
【是嗎﹖那借我看看!】
南田推開片山,【看!這根棒子要在這裡!喔,不行不行!對了,這裡要先放板
子!──
  沒錯﹖喂!把螺絲鎖緊!】
石津從廚房取來螺絲起子,便使勁兒地拴起來。
【不必太用力,否則會弄壞的!】
南田說,【──好了,大概是這樣子了!】
一張漂亮的嬰兒床終於組合完畢。
【真叫人吃驚!】
片山望著南田,【你怎麼會這樣想呢﹖】
【要確保家庭的幸福和諧,的確霈要這東西哩!】
南田冷靜地說。
【可是,如果真的如此,那由紀子為什麼又要把小孩子藏起來!裡面必有文章!】
晴美沈思道。
【對呀!而且,蓄意將嬰兒床拆散,再一一藏人櫃子裡,不是挺麻煩的嗎﹖】
【真叫人想不通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福爾摩斯卻在這時候繞著屍體轉,仔仔細細地搜尋起來。
【喂!貓先生!】
南田喊道,【你不必找太多線索了,否則我就要失業了!】
福爾摩斯在死者的肩膀附近駐足下來,喵地叫著。
【發現什麼了嗎﹖】
晴美湊近,跪下來看。
福爾摩斯用前腳不斷地抓著死者的肩膀。
【肩膀怎麼了嗎﹖】
晴美皺眉道,【──你要告訴我什麼呢﹖】
【喵──嗚──】
福爾摩斯突然焦躁起來,聲調都提高了。
【喔!對了!】
晴美眼睛一亮。
【怎樣﹖】
【哥!你看!  這裡,襯衫肩膀的地方!】
片山儘可能不看到血跡地說道。
【那裡又怎樣﹖】
【有縫的痕跡!而且看這線痕,縫得相當粗糙哩﹖】
【話是沒錯!這一定是便宜貨!】
【你說什麼嘛!即使再便宜,也不可能有這麼粗糙的縫痕啊!】
【那麼──】
【一定是匆忙之間要把這個破綻的地方補起來的緣故嘛!而且,那個人的手一定很笨拙!】
【怎麼說呢﹖】
片山說著,又慢慢地點頭。【也就是說,兇嫌和死者發生爭執!】
【然後襯衫被扯破了!】
【還特地將它補起來,這傢伙真猖狂!】
【對了!】
【咦﹖】
【是北田先生啦!你記得他剛才的模樣嗎!你認為他在殺人之後,有時間來補這扯破的襯衫
嗎﹖】
  片山思索起來。
【話是沒錯!可是,這樣一來,他就不是兇手囉!】
【是有這個可能性,不過,還是要先找到他才行!】
  玄關處傳來男子的聲音。
【對不起!】
【是我先生啦!】
  泰子急忙走去接應。
【喂!發生什麼事了嗎﹖】
【問題可大哩! 啊!這一位是片山先生!】
  晴美和片山出來照面,發現對方是位年輕,身著西裝的男子。
【我叫中里。】
  他點頭道,【我剛剛在樓下聽說北田先生的太太被殺了!】
【是的,實在痳煩泰子──喔不!你太太很多!】
  晴美說。【泰子,該回家了,這裡都是我們的事了。】
【嗯,如果有什麼事,跟我連絡!】
【我知道!】
中里偕泰子回家後,晴美望望片山。
【怎麼樣!】
【什麼事怎麼樣﹖】
【嚮往夫妻生活吧﹖】
【你鐃了我吧!】
片山憤然道。

翌晨,片山被晴美叫醒。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只是習慣而已。
【求求你,讓我再睡一會兒吧!】
片山睡眼惺忪,打了個大呵欠。
【好呀!再睡可以呀!只是,如果你不一起來吃早餐,就沒人幫你收拾了!】
【夫妻的家庭生活是不是也如此!】
【那當然!大家都很忙呀!】
此時,晴美已整裝待發。
【還沒找到北田吧﹖】
【好像是。不過,兇嫌也可能另有他人呀!】
【我知道啦!可是,如果一宣揚出去,課長又要煩人了哩!】
  片山開始吃起火腿蛋的早餐。
【啊!福爾摩斯也起來啦!】
  福爾摩斯姍姍地走出來,前腳一蹬,伸伸懶腰,尾巴又抖了抖。
  然後,便悠哉地舔起自己的臉──當然,這些慣有動作,如果直盯不放,也是有點奇怪。
【福爾摩斯要不要來片火腿!】
  於是晴美從片山的盤子,取出一片火腿。
【喂喂!】
【沒關係啦!你還有兩片嘛!】
  片山只得繼續吃他的早餐。他早已習慣這種差別待遇。
【那個小寶寶不知道好不好﹖】
【應該不錯吧!那附近的太太們會幫忙照顧兩,三天的!而且她們還說,孩子還小,反而比
較好帶哩!】
【如果要讓北田先生就逮的話……】
【我想他的親戚朋友看到報紙,應該會跟他連絡!】
片山好不容易張開了全部的眼皮,端起咖啡正要喝時,電話鈴響起。
【咦!誰會在這時候打來﹖】
【一定是石津那傢伙!來討早餐吃的啦!】
【是嗎﹖】
晴美接起電話,【喂,片山公館。】
【是晴美!你快來!】
【泰子啊﹖你在說什麼﹖】
【拜託!你馬上來!】
泰子的聲音高了八度,【我家隔壁那位太太——】
【咦!是由紀子小姐﹖她不是被殺了──】
【是她回來了!】
晴美不由得啞然。
這一天晴美當然沒去上班。

4

【那麼,被殺害的是你姊姊﹖】
  晴美反問道。
【是的。]
  北田由紀子──當然這不是她的鬼魂──沈著地回答著,【是家姊則子。】
  在一旁的正是睡得香甜的小嬰兒,名叫一郎。
【可是你們實在太像了!】
  泰子一副彷彿在夢中看到這情景的表情說。
【我們是同卵雙胞胎。我和我先生交往以來,她一直在國外留學,所以我姊姊和我先生彼此
也沒見過面。】
【這樣子啊!】
  晴美點點頭。
【可是,為什麼會有這種事﹖】
  片山問道。
  福爾摩斯依偎著片山  或許該說片山依偎在福爾摩斯身旁。
【事實上,這陣子我照顧這小寶寶,睡眠相當不足,都快崩潰了──而四天前家姊返國來找
我。】
【她來看小寶寶的吧!】
【是的!】
  由紀子點點頭。【家姊生怕我太勞累,便一一詢問我生活點滴。而我平常也不是守得住話的
人,一不小心便將我先生幾乎每晚遲歸,時常出差,經常不在家等種種心裡的不平,都傾吐出來
了。】
【那也不能怪你!】
【家姊聽了之後,非常僨慨。  可能她旅居國外多年,觀念裡認為家事或照顧下一代,應
該是夫妻倆!一同分擔的事。】
【原來如此!】
【她就說要向我先生提出意見看看……。我因為多年來積壓下來的勞累,於是便同意照家姊
的意見去做。】
【也就是說,她代替你去和你先生談﹖】
【是的。】
  由紀子點點頭,【家姊在國外時,曾工讀幫人帶小孩,所以照顧起嬰兒來,駕輕就熟。所
以,就叫我回娘家好好度個兩,三天假。  而剛好選我先生出差回來的那天,我再回來。】
【那麼說你回娘家去了!】
【是的。可是,昨天早上我接到姊姊的電話,說是有好玩的事情。】
【她是指騙你先生的事﹖】
【她假裝成我,要對我先生教訓幾句,讓我先生感到有些吃驚,然後重新再來,改掉完全以
工作為中心的生活習慣等等。】
【原來如此。所以,她就表演了她的演技。】
【剛剛聽了中里太太的話。我覺得有點驚訝!雖然我明白家姊那麼做完全是為了我,不過,
也實在有點過分。】
【對啊!可是,你先生他真的把你姊姊當成是你呢!】
【他這麼誤認,才叫我更覺孤單呢!】
  由紀子歎氣道,【還犧牲了我姊姊……可是──】
  看了片山一眼。
【她絕不是我先生殺的!他絕對做不出那樣的事!】
  如哭訴般地說。
【這點必須詳加研究。】
  片山說,【可是,畢竟找不到你先生出來作證——】
【是的。──他會跑到那兒去了呢﹖】
  由紀子不知所措地將目光移到嬰兒身上。
【今後,你有何打算﹖】
  泰子問道。
【那屋子實在是…… 我想我會帶孩子回娘家去,我先生若是知道我還活著,應該會回來
的。】
  由紀子一邊說,又一邊歎氣起來。
  
【實在搞不懂!】
  片山站在命案現場,搔頭道。
【這裡或許可以發現什麼﹖】
  晴美邊繞屋子裡轉,邊說。【則子假裝成由紀子,迎接北田先生歸來。而嬰兒失蹤的事,一
定也是則子用來給北田先生棒喝的一招。】
【這一棒喝是不是敲得過重了﹖】
【或許吧!讓北田先生瀕臨絕望邊緣呢!】
【會不會北田先生一生氣和妻子吵起來……】
【可是,如果發生爭吵,則子應該不會保持緘默啊!】
【你的意思是﹖】
【想想嘛!她已經讓北田先生很吃驚了。後來北田先生從泰子家再回來時,該是則子打開天
窗說亮話的時候了嘛!】
【對啊!說得也是。】 
  片山點點頭道:【可是,會不會則子說了,而北田根本不相信!】
【可是,夫妻畢竟是夫妻嘛!如果講明了,還有什麼不能證明她不是由紀子的!】
【是嗎﹖】
【如果需要,一通電話可以馬上連絡到回娘家的由紀子,不就解決了!】
【說得也是!】
  片山點點頭。
【如果,則子小姐和北田先生解釋之後,獲得北田先生的理解……之後,會怎樣呢﹖】
【天曉時!總之,有人來把她給幹掉了!】
【是啊!可是──】
  晴美突然止住話語。
【怎麼了!】
【喂,如果被殺的是則子小姐的話!】
【這不是已經是事實了﹖】
【不是啦!我是說別人知道則子的身分,而把她殺了!】
【是這樣啊!──那就是說有一個怨恨則子,而且又知道這次事情的安排的人……可是,會
有這種事嗎﹖】
  片山等人回到泰子家,針對這點,詢問由紀子。
【──恨家姊的人﹖我想,應該沒有。】
  由紀子搖搖頭,【家姊長年在國外求學,在日本根本沒什麼朋友,而且,她也才剛回國!】
【有沒有人知道你姊姊代替你的事﹖】
【應該沒有。】
  由紀子說,【連我也是昨天早上才聽我姊姊說的。】
  說得也是。這時晴美的論調,不得不推翻。
  突然門打開了。
【對不起!】
  是石津的聲音。
  福爾摩斯立刻在眼前喵地叫了一聲,害得石津嚇得跳了起來。──他的【恐貓症】已經改善
許多了,可是,還是因為沒有心理準備,似乎又吃了一大驚:
【怎麼樣﹖】片山問道。
【啊!你還在這裡啊﹖】
【有什麼事嗎﹖】
【是的,事實上我是來傳話的。南田先生說那位被害人的襯衫肩膀有縫線的痕跡
  正說著,石津突然望見由紀子。
【噢!你們有客人嗎﹖】
  然後,又楞了一會見……突然張大眼睛。
【鬼,鬼!】
  高呼之後便住走廊飛奔而出。
【喂!等一下!】
  片山忙從後全i追,【不是啦!你搞錯了!事情是這樣的──】
  飛奔至走廊的石津,突然停下腳步。害得從後急i追的片山,與他的背部撞個正著。
  這兩人同時跌坐在走廊上。
【你搞什麼嘛!】
【片山先生!是你自己不注意看路!】
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你們在幹什麼﹖】
不知從那裡冒出一個男子,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看著他們兩人。
【喔──沒──什麼也沒有!】
片山和石津立刻爬起來,拍拍長褲上的泥土。
【你也真是莽撞!】
片山將由紀子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石津,害得石津不斷的拍胸。
【真叫我嚇一大跳哩!如果你不告訴我那不是鬼的話。】
【問題是你等不及我一五一十地講啊!】
【喂!石津先生!】
晴美出來,【你不是說有南田先生的傳話嗎﹖】
【喔,對了!我差點忘了!】
【你可真大膽呢!】
【不!不!就是那個縫線痕啦,南田先生說上面有血跡。】
【血跡!】
【雖然血跡並不多,可是檢驗之後,與死者的血型並不一樣!】
【會有其他人的血沾在上面﹖】
晴美喃哺道,【怎麼會這樣呢﹖】
石津由玄關往屋裡看,似乎非常讚歎的說:
【實在是太像了嘛!】
【其他沒別的了嗎﹖】
【我想沒有了。  那麼我先告辭了。】
石津走向走廊,又突然停下腳步,【啊!對了!】一聲,便往回走。
【你又忘了什麼啦﹖】
【剛剛片山追我的時候,我因為看見隔壁兇案的現場有人闖入,所以才停下腳步的
片山和晴美立刻打開隔壁兇案現場的門。
【──啊!】
晴美高呼。
是北田呆呆地站在那裡不動。
【對不起!這實在是──】
北田低頭道。
【北田先生,你太太她——】
【我都知道了。】
  北田垂著頭,【她的自殺都是因我而起,是我的責任。】
【咦!】
【她撫育孩子相當的辛苦,最後精神負荷不了才變成神經病,都是我沒好好照顧這個家……】
【北田先生,是這樣的──】
【她先把孩子殺了,再自殺……】
【不,不是這樣的──】
【她告訴我說她並不是由紀子,而是由紀子的雙胞胎姊姊,這讓我更失望,因為都是我把由
紀子害成這樣胡言亂語的!】
  北田抱著頭,【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就逃到外面亂逛一回,沒想到回來之後,由紀子已倒
在血泊中了!】
【請你稍停一下好嗎﹖】
  片山道,【你也聽聽我們調查的結果嘛!】
【沒關係,你們儘管逮捕我!今天,我妻子的死──不,我妻兒的死,我會負全責的──】
  北田突然不語。
因為玄關進來的是由紀子抱著小孩子。
【北田!】
由紀子叫道.
【由紀子……你不是──】
【死的是我姊姊!】
北田愕然。
【那麼說,你們真的是雙胞胎姊妹﹖】
【很對不起!說來話長──】
【算了!不必提了!】
北田站起來,往由紀子的方向一步步逼近。彷彿怕自己衝得太快,這些景象都會消失一樣。
【那麼,一郎,也還活著囉﹖】
【沒錯!他非常好呢!】
北田緊緊抱住由紀子,而成了夾心餅的孩子,哇哇地哭了出來。
【喂……不行啦!一郎在叫苦了!】
【喔,對了,我差點忘了……可是,這一切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北田回到客店,遠遠地望著妻子。
【北田先生!】
  片山說道,【死者是您太太的姊姊則子。而她並非自殺,是他殺!──您是不是能回想一下
當時的情形!】
【喔,實在沒什麼……】
 北田努力地想,【──總之,等我再回來之後,她已經死了,而我也是呆若木雞,根本不知
道怎麼回事……】
【那你當時跑出去,是跑到那裡去了﹖】晴美問道。
【我想去死。】
  北田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還好我沒有慌忙之下犧牲哩!】
【是啊!】
  晴美微笑地回答。
  泰子這時也過來了,看起來好像很輕鬆。
【今後,我會好好的照顧這個家的,】
  北田摟著由紀子的肩膀道。
【北田──】
由紀子淚眼汪汪,【我有話要說,】
【什麼話﹖】
晴美會意,便欲拉著片山往外走時……
【請你們留步!】
由紀子說,【我希望你們也留下來聽。──是我,做了壞事!】
【 由紀子……】
【北田!】
由紀子垂下眼皮,說道,【我,和別的男人幽會!】
北田楞了一下,驚訝地說:【真的!】
【我實在太寂寞了,才……可是,這些都是藉口!]
【真的﹖】
北田再度重複地說。
【真對不起你!】
【反正──【和其他男人幽會】有兩種可能,我想絕對是那男的來勾引你的!】
由紀子看看丈夫的臉,破涕為笑。
【──呀,這實在是──】
走廊上響起人聲。
【是你!】
泰子瞪大眼睛,【這個時間你怎麼會在這裡﹖】
【工作的緣故啦。──北田先生,恭喜你啦!】
泰子的先生中里說道。此時,福爾摩斯突然──
【喵嗚──】
張牙舞爪地往中里的右手飛躍過去。
【哇!】
害得中里吃驚地往後退。
【福爾摩斯怎麼了﹖】
晴美叫道。
此時,由紀子開口了。
【和我幽會的就是中里先生。】
  一陣長長的沈默。
誰也不動地定在原地。
【是這樣嗎﹖】
  片山道,【中里先生,你的右手似乎被針刺傷了呢!】
【你說什麼﹖】
【你在北田先生跑出去後,溜到他家來,然後把由紀子小姐的姊姊則子小姐當成是由紀子小
姐本人,再出手!】
【胡說!】
【當你要和她相好時,才發現她真的是別人,可是你還不罷手,而則子小姐對這種事絕對不
允許,她一定怒斥你的舉動。  於是你便刺死則子小姐!而你要幫她將扯破的襯衫補好,卻被
針刺到自己的手了,對吧﹖】
【怎麼會……】泰子彷彿做了惡夢般,喃喃自語。
  而中里本人,則像是不打自招地臉色蒼白,顫抖不已。
【那女人──真是太驕傲了!叫我幫她縫破綻的地方!】聲音都發抖起來,【她怎麼能這樣
待我!──而我用針去縫時,不小心刺到自己的手,那女人居然嘲笑我!】
【中里先生,你慢慢說吧!】片山拉住中里的手。
【她怎麼可以嘲笑我!而且還說要把幽會的要領教給我太太!──偷腥誰都會有嘛!真是畜
生!我可是一流人才!】
  中里幾乎叫了起來,泰子卻哭出來了!
晴美也不想多說什麼,只是把手搭在這位老友肩上…… 

【早餐呢﹖】片山望著空空的餐桌說。
這是個美麗的星期天。
【啊!對不起﹖我忘了!】晴美出神地說,【──好討厭,事情怎麼會變或這樣!】
【我了解你的感受……】
早餐省了吧!──片山無奈,將麵包放入烤麵包機裡。
【這種事啊,讓時間去治療吧﹖】
片山正說著,玄關處門鈴響起。
晴美出來應門,是泰子站在門口。
【泰子!】
【小晴!】
泰子開朗的說,【要不要去逛街﹖】
【好!等一下!】晴美飛奔入內。
片山歎氣地望著福爾摩斯,想到今天的午飯大概沒有著落了。
【喵嗚──】福爾摩斯似乎同意地說。


三毛貓的離婚煩惱

1
【累死我了﹖】
片山義太郎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事實上,身為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常會因為辦案靠雙腳而累得筋疲力竭。而這次,卻不
是這個原因。
  這天是片山輪休的日子。
  一想到自己長久以來,不曾在家裡悠哉遊哉地過了──卻一大早就被吵人的大食客喊醒──
這位就是妹妺晴美所謂的【自稱情人】目黑警署的石津刑警。
  總之,片山這公寓是連八十分貝的噪音都會覺得不夠吵的。而當晴美得知石津今天也輪休
時,很是興奮。
【這下子可以請你們幫我拿東西,我好盡情地買了!】
  原來如此﹖
  就這樣──晴美,片山,石津三人來到平時常去的百貨公司。
  因為不是例假日,可以想像空蕩蕩,毫無人聲的冷清景象,可是,事實卻不然。像拍賣場那
邊,人潮就擠得水洩不通呢!
  而逛百貨公司的疲憊,又是一種獨特的感覺。片山雖差強人意,可稱上一名刑警,但他不管
走多久  都不能不叫累,可是今天的表現,實在罕見。
  如果要用逛百貨公司來測知女性的耐力,那實在是很難測量的事。
  好不容易捱過一個鐘頭,片山開始體力不支了。因此,就在樓梯間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等晴
美他們。
  這時的片山,腳下,手兩邊都圍滿了採購的東西,將片山層層圍住。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片山家裡的另一個人──不,是一隻雌的貓,留守在家。當然,這是指三
毛貓福爾摩斯。
【雖然同是【女性】,卻不能去買東西的,大概只有貓吧!】
  片山知道晴美聽到了,一定會杏眼圓睜,所以只是喃喃自語地說。
  石津則不亦樂乎地好似晴美的跟班,跟著她東逛西逛的。彷彿是專門替她拿東西的哩!
【那傢伙,多多少少應該考慮時外刻了吧!】
   片山自言自語。
  是晴美和石津的事。  這小兩口,究竟想不想在一起呢﹖
  自以為兄代父職的片山,其實很想打開天窗說亮話,叫他們作個決定,可是,又不想讓人覺
得【我在催人】  於是自己站在這個微妙的立場。
  片山呆坐在椅子上。
  晴美這傢伙,好歹也該停止採購,回家了……。
  喀啦喀啦,樓梯間響挺有人下褸的腳步聲,片山自然地抬起頭。  有一位身穿樣式不甚吸
引人的,水藍色衣服的女人下樓來。     
  可是,她的樣子很奇怪。喔,是指她的腳步很慢。
  她並不是因為悠哉遊哉地走,而是一階一階地,彷彿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慮似的。
  她好像很累,垂著臉,身體幾乎快站不住了。
  一定是採購疲倦症。
  片山作了這判斷後,那女人好不容易走完了一層樓的樓梯,正停下來往片山坐的椅子這邊
望。
  光看她的臉,實在很難得知她的年齡。大概是卅歲左右吧──和片山一樣哩!
  片山急忙把一旁的東西都推到腳下,好空出座位來。而片山的作法,也僅是清理出恰好一個
人坐得下的空間而已。
  那女人便往椅子這邊走來。  正想著她可能要過來坐,突然,那女人腿一軟,膝蓋便彎曲
在地板上了。
片山吃驚!不能袖手不管啊!
他立刻將手上還抱著的東西往椅子上一放,站起身來便往那女人方向跑去。
【你不要緊吧﹖】
【啊──對不起!】
女人用極微弱的聲音說,【實在很抱歉──您可不可以扶我到椅子上坐﹖】
【好!那,你先站好……能走嗎﹖】
【還好……沒有問題。】
那女人幾乎是抱住片山地住椅子移,好不容易坐下來,便喘個不停。
【你臉色很不好,我想我去找這裡的店員吧,或許有醫務室什麼的——】
【不用了,我想沒關係的。】
女人點點頭,【是貧血。老毛病了,我一不理它,又發作了……】
【這樣子啊!】
片山雖然不安,不過還是一屁股住隔壁的椅子坐下。
本來一坐在女性旁邊,就不自然的片山,這時也不例外。
女人打開皮包,拿出手帕來擦擦額頭的汗。片山一直努力使自己不往女人的方向看,然而──
【忍……】
女人開口了。
【什麼﹖】
【很抱歉,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手帕沾些水!】
【好啊!沒問題!】
片山鎮靜地點點頭,與其靜靜在這裡坐著,不如具體的為她做些事來得輕鬆。
【洗手台在那裡呢  ──﹖】
片山站了起來。
【在下一個對面的樓梯處。】女人說。
【喔,知道了,那麼,可不可以痳頃你幫我看這些東西﹖】
【好,沒問題!】
女人點頭道。
可能是身體情況稍好了,女人露出笑容直道歉說:【很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那裡!別這麼說。】
片山手握女人的手帕,往賣場裡鑽去……。
然而片山卻永遠是方向白痴,當他照女人所說的方向前進時,卻怎樣也找不到洗手台的影
子。
  無計可施之下,只得向店員詢問。
【從那邊的柱子往右走,就在轉角處。】
【喔!謝謝!】
  一去之後,什麼也沒看到。再問問其他人。
【就在左前方。】
  還是沒找到。
  最後,問了第四個人,才好不容易找到。
  而在第四次問路的時候,洗手台也不是就在眼前,可見他並不是迷了路哩!
  好不容易將手帕沾得濕濕的,又輕輕的一捏,便走出來,結果差點和一位東西抱得幾乎與人
同高的人撞上了。
【哎喲!】
【啊!對不起──】
【喔,不!該抱歉的是我!】
  一說之下──
【什麼﹖哥怎麼是你﹖】
晴美露臉。
而幾乎完全被東西遮住臉的人──
【這不是石津嗎﹖】
片山笑著說,【你真會採購哩!】
【哥!你在這裡幹嘛﹖】
晴美輕便地背著一只皮包地說。
【我來把手帕弄濕的。】
【──你在賣什麼膏藥啊﹖】
【隨你猜吧!是一個身體情況不好的人啦。】
【在那裡啊﹖是不是剛剛你坐的椅子那邊﹖】
【對啊!喔,我耽誤太多時間了,得快點回到那邊看看!】
【等一下嘛!】
晴美阻止說,【哥你一個人走會迷路的,我們陪你一起去吧!】
【別說得這麼白嘛!】
片山臉上一沉。
【那我怎麼辦﹖】
從一疊東西後面,傳來石津的聲音。
【可不可以跟我們走!還是,不要好了,太為難你了,把這些東西放在一個地方好了。】
【噢﹖你還想再買嗎﹖】
片山愕然地說。
晴美毫不遲疑,熟悉地往賣場直穿,來到剛剛片山休息的椅子這邊。可是……
【咦﹖】
片山說,【喂!你也不中用了,不是這裡啦!】
那椅子上根本沒半個人影,更別提東西的蹤影了。
【可是,不是就這一樓嗎﹖】
【話是沒錯!儘管方向白痴,總分得清樓梯和平面啊!】
【既然如此,休息處只有這邊有啊! 等一下!】
晴美衡向賣場,抓住一個女店員便問起來。
【──怎麼回事啊!】
石津將手上的東西一股腦兒往空椅子上放,喘氣說道。【啊!累死了。】
【你總算會喊累了!】
【只要讓我吃了午餐,我還是會精力充沛的!】
片山暗想,戀愛中的人實在是超人哩!
晴美回來了,一臉沈思貌。
【喂!發現什麼沒﹖會不會在其他樓啊﹖】
【不可能。休息處只有這裡一個。】
片山煞是迷惑。
【 可是……】
說著,【喂!難道說──】
【就是了,沒錯!】
晴美瞪著片山,【哥真差勁!讓那些東西都被偷走了啦!】
片山呆住了,目光移向椅子方向。顫巍巍地看著剛剛那女人坐的,絕無僅有的椅子。
而女人的手帕便從片山的手指間滑落了。

【──被害人今年四十五歲,名叫坪內陽一。】
當地警署的刑警說說著。
【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片山詢問。
【是大學教授,專攻心理學。】
  原來是大學教授──難怪會有那種家庭氣氛。
  要說是充滿知識的家庭嗎﹖卻又不至於家裡四周都排滿了書,不過,倒是桌椅一套,收拾得
很整齊。
【遇害的時刻大約是凌晨一點左右。頭都被打裂了,兇器是一把火鉗。】
【火鉗﹖】
  片山不假思索地反問。
【客廳不是有好用的暖爐嗎﹖】
【是啊。現在用那種東西的人很少呢!】
【對啊!所採的指紋,只有死者本人和他太太的。】
    死者的屍體重沈沈地趴在地毯上。
  片山因為有看到血就貧血的麻煩症狀,所以儘可能不去看這畫面,然而……
【咦,怎麼會有一隻貓呢!】
  那位刑警偏頭問。
【沒錯!】
  片山道,【正是警探貓呢!】
【咦!你們搜查一課可真進步哩!】
片山清清喉嚨。──福爾摩斯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了。
今天一大早,片山便被電話吵起來,晴美便讓福爾摩斯跟著片山出門了。
福爾摩斯機敏地在死者四周嗅來嗅去,鼻子不斷地動。
【──那他的家人呢﹖】
片山問。
【他們只有夫妻兩人,還沒有小孩。】
【這麼說是太太發現死者的嗎﹖】
【沒錯。她說昨天她回先生的老家住了一晚,今早一回來,便發現這慘案。】
【我大致了解了。──可不可以當面和她談談﹖】
【她在客廳,情緒比較穩定了……】
片山走出被害人的書房,往空曠的客廳走丟。
果真是滿氣派的一個家  可是只有兩個人住的話,片山不禁覺得有些過大哩,
要是我啊,一定把二樓租人,收取房租多好……好了,別想那種事了。
【太太!】
當地警署的刑警說道,【這位是警視廳的片山刑警。】
【我叫片山。這實在是件不幸的事。】
  片山扮演這種角色,實在有些吃力,不過,沒有其他人可以代打,只得硬著頭皮說些安慰人
的話。
【對不起……】
  很意外地,這位未亡人相當年輕,身著水藍色衣服,囁嚅地說。
【我可否間你一些話﹖】
  片山在沙發上淺坐下來。
【可以的,請問吧!】
  那未亡人抬起頭。
【首先,您先生的──咦﹖】
  片山瞪眼道,【你不是上次──】
【什麼﹖】
【你的手帕還在我那裡呢!】
  未亡人心一驚用手拍著胸脯。

2

【那麼,她真的是上次在百貨公司的那個﹖】
  晴美停住了斟茶的手問道。
【就是啊!叫我著實吃了一驚!她還是大學教授的夫人呢!】
  片山搖搖頭,【──喂!快倒茶呀!】
【喔,不了!──她實在很傻!】
  快九點了,這是一頓遲來的晚餐。
【總之,我看她樣子太可憐了,所以我就先問兇殺案的事,可是,後來我又加以追問!】
  片山這麼做也是情有可原,因為從那次意外以來,連續三個禮拜,晴美一天五次的諷刺,真
夠他受的。
【那麼,關於命案方面,這位太太是否有嫌疑﹖】
【有可能。明天,我到死者的老家問問看。】
【她本人究竟說了什麼﹖】
【你指死者嗎﹖】
【當然是這位太太!死人都死了,還能說什麼!】
【啊──這實在是一齣讓人搞不懂的演出哩!】
【你的意思是說都沒有兇手的線索嗎﹖】
【嗯!那位太太說當晚她回先生的老家住的。】
【是先生的老家!卻沒先生陪著一起回去,這不是很奇怪嗎﹖一般而言,也不會留在那邊過
夜吧﹖】
【對啊,我也這麼想。】
  片山翻捏著冷掉的鮭魚。
【──如果再烤一烤更好哩!】
【別多說廢話了,福爾摩斯可是吃得很愉快哩!】
  片山歎聲氣,半句話也不說,或許已到失望透頂的地步吧!
【──咦!好像有人來了﹖】
  玄關處響起一片沙沙聲。【──哪一位﹖】
  晴美趿著涼鞋,跑向玄關去開門。
  突然,一大堆的包裹往裡頭傾倒而來,晴美高叫:
【哇!】跌坐在玄關的台階上。
【對不起!】
  是女人的聲音。
進來的是坪內陽一的未亡人──坪內民子。
【──我想全部都在這裡了。】
晴美待坪內民子將搬來的東西一一搬入屋內後,點頭道。
【你每一樣都還記得嗎﹖】片山問。
【這個香皂盒和毛巾被掉包了哩!】
【實在很抱歉!】
坪內民子低頭道,【我一直想找一樣的,可是偏偏找不到!】
【真了不起!】
片山呆呆地說。
【我跟哥哥才不一樣呢!對不對﹖福爾摩斯﹖】
晴美喊著福爾摩斯,牠正在屋內的一角,抬著頭呢!
【喔,這是今天和您一起到寒舍的貓咪嘛!】
突然民子露出笑容說。
【您很喜歡貓嗎﹖】晴美問。
【是的。以前曾經養過,可是由於我先生不太喜歡小動物……】
這一說,又勾起對亡夫的思念,於是又緘口不言。
  片山清清喉嚨,說: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談一下那天為什麼要拿走我的東西﹖】
  片山的優點就是可以從剛剛的活潑氣氛,轉為平靜。
【實在是很抱歉。】
  民子再度道歉,然後,停了半晌,才繼續說,【事實上我和我先生相差十五歲。五年前,我
二十五歲,他四十歲時結婚。  或許是當時還年輕,只覺得他十分穩重,非常具有魅力。]
  晴美點點頭。
【可是,事直上和他在一起之後才──是這樣嗎!】
【是的﹖】
  民子又猶豫了一卞,【但也不是對他失望。不過,他實在不是愛出門的人,而對於我的外
出,他也從不會使臉色,完全讓我自由的。】
  片山暗想,這跟我實在天差地別。
  但如果讓晴美來說,她一定說這是收入的差別呢!
【因為不能生孩子,所以我生活也滿孤單的。不過,反而有許多自己的時間,讓我好好享受
結婚生活。】
【您還有母親吧!】
【咦﹖──喔,你是說我先生的母親嗎﹖是的,她現在一個人住,挺悠哉的。是一位爽直的
長輩。】
【 喔……】
 晴美想,這樣的話應該沒有問題。──該說她是幸福的或不幸的呢﹖而事實上,先生不知為
誰所殺,而妻子又偷別人的東西。
  應該還有其他內情吧!
【時間不知不覺過了,卻在半年前發生了一些事。】

  那天,民子和大學時代的同學約好一起看電影吃飯。
  坪內當天要到京都開學會,隔天才會回來。因為他滿常在家的,對時常弄晚餐的民子而言,
也是一次喘息的機會。
  這一餐在大飯店的頂樓餐廳。
  當然,坪內家境也不差,只是先生很少在外面吃飯,自然而然地民子外出吃飯的機會相對的
減少。而當民子一個人吃午飯的時候,也都以輕便省事為主,要說到真正的用餐,可謂很罕有。
【──偶爾來一下,感覺還不錯!】
  民子啜著不烈的甜酒,雙頰暈紅地說。
【你過得應該不錯啊!像這種地方,一年中可能來上好幾次吧!我家呢,可不行!我那婆婆
挺痳煩的呢!這張發票我最好把它丟了,如果被她看到了,我又有一個禮拜的嘮叨好聽呢!】
【真的嗎﹖】
  民子笑道。
【當然是真的!民子啊,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或許吧!民子想著,我幸福……。
  沒有孩子,所以反而行動很自由……。
【你先生今天是去旅行嗎﹖】
  一問之下,民子才說!
【他有事到京都去──】
  正說著的時候,坪內卻在同一地點,通過民子她們坐的餐桌旁。
【──怎麼了﹖】
  這位老友覺得訝異地問著民子,而民子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
【沒,沒什麼……】
  那絕對是坪內沒錯!這世間即使有相似的人,也不可能連西裝都一樣吧!
  事情還不只如此。──坪內是和一位年輕女孩子一起來的。
  大約十六,七歲吧,高挑的身材,看起來滿成熟的。看她和丈夫說話的模樣,那股親熱的勁
兒,讓人一看便知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
  他是從京都回來了呢!還是……
  民子望著和自己只有十公尺之遙的丈夫,不知道妻子正看著他,而與那年輕女孩談笑風生的
樣子,是結婚以來,初次讓她驚訝的一幕。
  而這位老友因多喝了些酒,有點不舒服,便催民子早些回家。
  是夜,先生果真沒回來。次日,面不改色地提著京都的上產點心回到家來……。
【──從此以後,我對我先生的行動就完全不信任了﹖】
民子說道。
【你會有這種心情我了解……】
片山說,【那麼,這件事跟妳拿走我的東西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現在不是要說了嗎﹖】
晴美乾脆地說,【對不起喔!你別理我哥!】
【啊!你們是兄妹啊﹖】
民子說,【很抱歉﹖我一直以為你們是夫妻呢!】
  別開玩笑了,誰會跟這種人──兄妹兩人彼此互望了一眼。
【我當時,實在沒辦法直截了當地詢問我先生實情!】
  民子繼續說,【如果我說出我知道我先生有外遇,我想事情不但沒辦法妥善解決,而且,我
先生的母親也一定會很傷心。──就在我三心兩意,舉棋不定之下,又過了幾個月,後來,我決
定不再長此以往,便委託偵探杜幫我查清真相。】
【找到什麼線索了嗎﹖】
【有的,但花了不少時間。我先生和那女孩每兩三週見一次面,而那女孩一個人住在高級公
寓裡。】
【一個人住﹖】
【可能是我先生定期送錢去。】
【啊!】
【所以,後來我  要付偵探杜的費用實在有困難。因為我本身沒什麼收入,而先生給的生
活費又是固定的。要額外支出好幾萬圓實在很難。】
【要是我的話,要支出幾千圓都很困難呢!】
  片山邊說,邊瞪了晴美一眼。
【所以──我就藉口說是去百貨公司買東西,需要用錢,再把這筆錢拿給偵探杜。這樣一
來,等我先生從學校下課回來,如果我告訴他買了許多東西,而且都收拾,整理起來了,他應該
不會起疑才對!可是,為了慎重起見,我便打電話到學校去看看,結果他已經下課回來了,這讓
我好焦急,至少不能空手回去吧!而且東西太少的話,我先生也會覺得奇怪的。】
【那我懂了!所以你就把我哥哥的東西──】
【實在很抱歉!】
  民子再度低頭表示歉意,【我實在是別無他法……才出此下策的。】
【沒關係的啦!對不對﹖】
  晴美向片出望了一眼。
  片山認命地把臉扭向一旁。  我實在服了這些女人!
  福爾摩斯姍姍地來到片山身旁,略地便往他膝蓋一坐,或許是想安慰片山吧!
  如果輪到福爾摩斯來安慰我,那我片山也完蛋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我幹刑警的豈可隨便被耍﹖】
【你說昨晚你在老家過夜﹖】
  片山道,【為什麼﹖你先生一個人在家裡呢﹖】
【事實上,……我是去和我先生的母親商量事情的。】
  民子回答道。
【怎麼說呢﹖】
【跟她表明這些事實──然後,還跟她說和我先生分手比較好吧……之類的,而關於這點,
我婆婆是十分公平,絕不偏袒自己的兒子的。】
【那她究竟怎麼回答﹖】
【她非常驚訝……總之,她要我自己好好考慮之後再作決定。】
【原來如此。】
【後來,話題又扯遠了,一直聊到深夜。本來我打算回家的,可是已經沒有電車了,婆婆便
留我過夜。】
【和你先生連絡了嗎﹖】
【婆婆說她會連絡,會告訴他說我在她那兒住一晚,叫他別擔心。】
【她打了電話吧﹖】
【是的。】
【大約幾點打的!】
【可能是一點左右吧。】
  一點!這大約是推測的死亡時間哩!
  片山輕歎。──兇手會不會是夜行盜!
  應該是就寢時刻了,而坪內卻還在書房,因為屍體是在書房被發現的……。
  可是毫無打鬥過的跡象。
  之後,又如何﹖難道兇手專程潛入宅內行兇,而不偷走任何東西便逃走-——實在引人深
思。
片山正沈入思索中,突然被砰的關門聲喚回來了。
【──你一直呆呆的在那裡,到底怎麼了嘛!剛才那個人已經走了哩!】
晴美道。
【回去了﹖什麼時候﹖】
【就是剛剛啊!要幹什麼﹖】
【不──沒什麼!明天再找她好了!】
片山打個呵欠。好像一邊思索什麼,一邊又在睡覺似的,真是一心二用呢﹖
這種事絕不能有第二次!否則走著瞧!
片山威風凜凜地看看四下無人的客廳,只有福爾摩斯在那兒有氣無力地喵著……。

3

這裡嗎﹖……
片山仰頭望著一幢不太大卻又蓋得情漂亮的高級公寓。
一個人住在這裡﹖ 乖乖!
邊歎氣地走入中廊,一位像是管理員的老人喊道:
【等一下!你到那裡﹖】
【我來找這裡305號房的人。】
片山出示證件,老人以一副不太置信的眼光說!
【嗯!是真的吧!】
又盯著片山直看,【怎麼看都像是推銷避孕器的售貨員呢!】
片山正欲還擊,此時電梯的門打開,出來一位年輕的小姐。
雖然很年輕,卻黑毛衣,黑裙子的  叫片山不由得納悶地多看幾眼。
【對不起!】
片山開口道,【你是305室的──﹖】
【是又如何!】
女孩子駐足下來,望望片山,【喔!你是來換水龍頭的嗎!咦,我不是告訴你明天才來的
嗎﹖】
【我是刑警!】
  片山字正腔圓地回答。
  這女孩名叫竹本英子。
  兩人同往公寓對面的咖啡屋,剛一坐下,女孩便從皮包裡掏出香煙。片山清清喉嚨詢問道
【你今年幾歲﹖】
【我已經二十了!】
  一邊點著香煙說:【是不是看起來還很年輕﹖】
  一邊掏出學生證以證明身分。
  的確是二十歲。
【這麼說,你是坪內教授任課的那所大學的學生﹖】
【是呀!小組研討會的時候啦!有時候也在床上哩的】
  片山目瞪口呆,只覺得無法跟著這種感覺走。
【坪內教授被殺了,你知道嗎﹖】
  片山注意竹本英子的表情,問道。
【當然,看電視就知道了。】
【你不吃驚嗎﹖】
【會啊!所以我才穿這黑衣服戴孝啊!——你懂了吧﹖】
【嗯……目前沒有兇手的線索呢﹖】
【可能是他太太吧!】
竹本英子爽快地說。
【你根據什麼這麼說﹖】
【沒有啦!】
聳聳肩,【我只是直覺而已!因為一般先生被殺,兇手多半是太太嘛!】
【如果事情都這麼單純,那我們警察可就輕鬆了!】
片山苦笑,【另外,你住的那公寓,是坪內先生買給你的嗎﹖】
【那有那麼好的事!】
竹本英子揚起笑聲。
一副不像在服喪的樣子。
【那是我老爸買的啦!老師他只是給我一些零用錢罷了!】
【只有這樣嗎﹖】
【是啊!我也不會那麼缺錢用!即使老師不買什麼給我,我還是喜歡跟他睡呢!他真是個好
男人!】
【喔──】
【他很寂寞!而且還說他太太不過是沒什麼感情的娃娃罷了。】
【和他太太的感情生活不好嗎﹖】
【也不是不好,  至少不至於吵吵鬧鬧的。】
  實在是滿成熟的女孩,而這一型的女孩,正是片山最不會應付的。
【前天晚上,你人在那裡﹖】
  片山再問。
【咦!你懷疑我幹的﹖】
  英子反問,但並不生氣,反而一副好玩的樣子。
【也不是!只是問問罷了。】
【我一個人在公寓裡呀!只是我沒有證據可以證明喔!】
  的確令人懷疑──當坪內得知妻子不回家,要在母親那邊過夜,打電話叫情婦英子過去,是
很自然的。
  而英子把坪內殺了,一定有什麼動機,因此有調查的必要。
【謝謝你的合作,如果需要,我們再跟你連絡。】
  片山把記事本放入口袋。
【刑警先生!】
【什麼事﹖】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女孩頑皮地望著片山。
【什麼呢﹖】
【老師除了我之外,還有其他情婦哦!】
【你說什麼!】
【是真的哦! 本來我也不知道,就在最近一次我們在一起時,老師不小心說溜嘴的。他
說【真正了解我的女人只有一個人!】】
【而那個人不是你,也不是他太太!】
【當然囉!】
  英子點點頭,【要我告訴你的話──】
【幹嘛﹖】
【去旅館再談如何﹖】
  片山於是匆忙地逃出來!
真是人心不古哩!片山身有所感。
 
【我是坪內八重子。】
  坪內的母親這般年輕,叫人頗為吃驚。應該屬於六十歲左右的人了,可是看起來不過五十歲
左右。
  不過,或許是因為頭髮染黑,又有豐滿的圓臉蛋之故吧!
【您兒子的事,實在令人感到難過。】
  片山恭敬地說。
【很對不起!】
【很抱歉這次事故要以殺人案來處理,可否讓我問您一些關於陽一先生的事﹖】
【好的,我了解的。】
  八重子點頭。
  片山重複著類似的問題,諸如兇嫌可能是和死者結怨的人……。
  然而,幾乎每個問題,八重子都是搖頭表示沒有。
【──老實說,關於陽一先生和民子小姐夫妻倆的感情生活是否很好,希望你能坦率地告訴
我!】
  片山最不擅長問這種纖細敏感的問題。而當事人不知是會感覺敏感,還是另有其他感覺,叫
人很難臆測。
【我也這麼想。】
  八重子說,【只是……】
【什麼﹖】
  片山往前坐一些。
  當然片山一直裝作不知道民子所說的事。
【我想你已知道我兒子被殺那晚,民子來過我這裡吧﹖】
【喔!是!】
【民子是來和我談離婚的!】
【什麼﹖】
  片山這種驚訝法雖有些刻意,但不失為老套,還是可以通用。
【我也是很驚訝!因為我一直以為我兒子和民子感情還不錯。】
【你問了她原因嗎﹖】
【她說是因為我兒子有外遇。】
【也就是說,有其他女人介入﹖】
【是的,我問她是否弄錯了,她又斬釘截鐵說錯不了……】
【然後你怎麼說﹖】
【我沒辦法馬上相信。】
  八重子搖搖頭。【總之,發生這樣的事,固然是我兒子不好,而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有責
任!】
【或許吧﹖】
【我以前一直認為民子是一位好太太,而我兒子也很滿意  所以我便央求民子,等我好好
問問我兒子之後再作決定。】
【那她為什麼在這裡過夜﹖】
  片山問道。
【民子說她隔天早上必須起來打點一些事,所以必須回家去,可是,我們實在聊得很起勁,
一看時間,已過午夜一點了。】
【原來如此。】
【所以,在最後一班電車也趕不上的情況下,便在我這裡留宿了。】
【和陽一先生連絡了嗎﹖】
【我打電話了。】
  到這裡似乎和民子的話沒什麼出入。
【我兒子說不定是被夜行盜所殺  。】
八重子說,【還好民子留在這裡過夜,逃過了一劫……】
【是啊!】
片山歎息了一下,【陽一先生很少回這裡嗎﹖】
【是的,不常……或許工作也忙吧,從結婚以後,更少到我這裡來,叫人有些失望呢!】
【是啊!】
片山點點頭,【那麼  他每次來時,是否因為有什麼困擾,或鬱悶要表白呢﹖】
【也沒有!】八重子清楚地說。
【也就是說他也沒什麼特別困擾的事﹖】
【我是這麼認為的。】八重子肯定地說。
【你認為陽一先生的情婦,會是誰呢﹖】
八重子不假思索地說:
【我確信我兒子根本沒有什麼情婦!】

【結果呢﹖變成怎樣!】晴美問道。
【什麼也沒有嘛!】
  片山有些暴躁地,將茶泡飯要 口氣吞下。
  片山家裡好像一天到晚都在吃茶泡飯,其實也不然,只是經常在飯後,怕沒吃飽,再補上一
碗的。
【兇器上有無線索﹖】石津問道。
  石津也吃茶泡飯。只是石津總是吃三碗,而片山才吃一碗。
【沒辦法,上面只有他夫妻倆的指紋! 而玄關上的鎖也沒被撬開的跡象。】
【也就是說兇手是憑鑰匙進去的!】
【不一定喔!也有可能是忘記鎖門了。】
【是啊!】
  晴美點點頭,【或許他想太太等一下會回來,於是門沒上鎖,後來又忘記去鎖好了。】
【嗯。 可是啊──】
  片山偏頭說。
【別想了吧!】石津說。
【──什麼﹖】
  片山呆然若失地問。
【還是再吃一碗茶泡飯,別傷腦筋了吧!】
【我又不是你!】
【那你可想到什麼﹖】
【我只覺有些怪怪的。】片山沈思地說。
【什麼事怪怪的﹖】
【說不上來!反正怪怪就是了。】
【關於什麼事﹖】
【我真的也弄不清楚。】
【隨便你好了!】
  換晴美發楞地說。
【找倒覺得那三個女的都很有趣──照年輕程度來分,是竹本英子,坪內民子,然後坪內八
重子……每一位看起來都像好人,也就是說,都是善良的,應該不可能幹那種事!】
【哥哥還是成長不少哩!】
【不少這兩個字多餘吧!】
  片山臉一沈。【喂!福爾摩斯,你有沒有想到什麼﹖】
  正專心吃著飯的福爾摩斯抬起頭,好似在說真吵哩的叫了一聲,【喵嗚!】
【反正現在有一項事實!坪內有情婦。】
晴美說。
【嗯!就是那個叫竹本英子的大學生嘛﹖】
【而且,坪內夫婦的感情生活,一定也不盡理想,這件事他母親居然會不曉得﹖】
【這位母親的表現,也令人太覺得神聖了!】
【怎麼說﹖】
【她直誇媳婦怎麼好,怎麼乖巧的,事實上內心怎麼想就不知道了。】
【的確!我總感覺那位太太和母親隱瞞什麼事似的。】
【我有同感!】
【我也是!】
石津也加入話題,【不過,現在在談什麼﹖】
【我覺得他還有另一個情婦!】
晴美不理石津地說。
【就是了!我雖不認為那年輕女大學生在撒謊,卻又無法讓她說出實情!】
【你查過了嗎﹖】
【當然囉!但是,查不出具體的姓名。】
【會不會是其他學生──】
【對啊!不過,也沒有結果嘛!】
晴美點頭說:
【照這樣下去,彷彿在走迷宮呢!】
【別提了!課長那邊才煩人呢!】
片山走仃福爾摩斯,【喂!這是保住你的鐵飯碗的關鍵時刻了!你也出點力嘛!】
福爾摩斯似懂非懂地吃完牠的飯,便悠哉地洗起牠的臉來。
晴美往裡頭一探,說:
【那些瓦楞紙箱要處理一下!】
內裝左右鄰舍的包裹,洋洋灑灑地堆了四個大紙箱。
【還沒回來啊!】
【還在旅行。再四天就回來了!】
【那要怎麼辦﹖】
片山不安地說,【那些東西堆在那裡,叫我睡郝裡﹖】
【沒問題的啦!哥你睡這兒不就得了!】
晴美道,【要是地震倒下來了,一定很好玩!】
【一點也不好玩!】
【呀!你看﹖福爾摩斯牠──】
晴美笑出來了。
福爾摩斯正躲在瓦楞紙箱的角落,一會見探出臉來,一會見又縮回去。
【牠在玩什麼呀﹖】
片山苦笑道。
【等一下!】
晴美道。
【怎麼了﹖】
【我啊──】
晴美說,【想到怪怪的地方了!】

4

坪內八重子進入這家百貨公司的咖啡店,一副不安的樣子,搜尋著店內。
【您一位嗎﹖】
  女服務生過來問道。
【嗯──還有一位,不過可能──】
【好的!請往這邊走!】
  事實上還有許多空位置的,不過,在女服務生的安排之下,來到雙人座的小几旁。八重子坐
下來。
【嗯──這樓的咖啡店,只有這裡吧!】
  詢問女服務生。
【是的。  您點些什麼呢﹖】
【喔,對了!我要檸檬茶。】
【是的。】
  女服務生走了之後,八重子才鬆口氣。
【到底是誰呢……】
  八重子哺喃自語,邊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封信。
  一打開,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寫著【我有關於你兒子的重要的話告訴你】。然後,指定這
個地點和時間見面。
  寄信人並未署名。
  八重子看看腕錶,離指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鐘。
   坪內陽一的葬禮在一個禮拜前舉行過了。此後,那房子要如何處理,而民子是回娘家,
還是和八重子一起住,這些問題都待解決。
  八重子也必須重新調整自己。
     總之,往者已矣……。
  一抬起頭,便見到一位年輕小姐站在眼前。
【你好!】
  那女孩說完,便一屁股往八重子對面的椅子坐下。
  是高中生吧﹖ 看她水兵服裝扮,實在是很像,而且,不會令人覺得怪裹怪氣的。
【是你寫這封信給我的﹖】
  八重子問道。
【正是!對不起的是,寫得很奇怪吧。】
  那女孩低了頭道。
【那不要緊……你有什麼關於我兒子的話,請說吧。】
【我叫宏子,今年十六歲。】
【宏子小姐……你貴姓﹖】
【我姓坪內。】
【你說什麼﹖】
八重子揚起眉頭,張大眼間。
【我應該是你的孫女。】
八重子聽了女孩子的話,臉色全變。
【你說什麼……】
只是重複這句話,【那麼,我兒子的──】
【我母親,是他的學生,好像是大學時代的學生,可是當她生下我之後就死了──】
【請等等!】
八重子顫巍巍地站起來,【你的話實在來得太突然,叫人一時想不透!】
【或許吧!】
女孩稍靜下來。
【你說你是我兒子的──孩子,有什麼憑證﹖】
【證據是嗎!法律上承不承認我不曉得,但是──】
女孩取出一張照片,攤在八重子面前。
坪內陽一褸著女孩的肩,怡然的笑著。
【這是我和他最後一次照的相。我想我的事情該作一番解決才行了。】
  八重子顫抖著。
【等等!  你再等一下!這實在太叫人意外了……】
【很抱歉!不過我想如果寫信或打電話,都沒有直接告訴你來得好……】
【是,是的。我知道了。  你可否今晚來我家裡,到時我們再慢慢談。】
【好的。】
  女孩率直地點頭。
【你知道我家嗎﹖】
【知道!我曾幾度到你家門口呢!──那麼今晚我過去打擾了。】
  女孩一出去,八重子蒼白的臉直盯著照片看。不多時,又站起來,女服務生送來的檸檬茶原
封不動地,便急忙地跑出了咖啡店。
    水兵服的背影,在人群中穿梭。
  八重子撥開重重人群,直追那水共服的蹤跡。好不容易搭了手扶梯,下到一樓,那女孩正往
出口處走。八重子又猶豫了一下,於是更加緊腳步,急起直追。
    女孩在百貨公司後門,送貨車的出入口處停了下來。
  因為有大型送貨車從地下室上來,女孩好似在等著通過。
當送貨車通過女孩眼前,八重子突然用手伸向那女孩的背脊。
突然,有隻貓撲向這隻手,於是【啊!】的一聲慘叫。
手指甲被弄斯了,滲著血跡。
而牢牢抓住這隻手的人是片山。
【不可以的,這位太太!】
【你……】
八重子打開眼睛,朝水共服的女孩一望
【如果哥沒來得早……】
穿水共服的晴美抱怨著。
【要是你啊,準往送貨車那邊逃哩!】片山說。
  
【──我覺得奇怪的是,她稱呼【陽一先生】總以【我兒子】來稱呼。】
  片山說道。【一般人應該會說【那孩子】或直接叫【陽一】啊!可是她卻只叫【我兒子】,
好像是刻意去叫的感覺。】
【也就是說──】
  晴美點點頭,【陽一先生並非她的親生兒子。】
【怎麼看她都像只有五十歲左右,而她自己偏偏說六十好幾了。事實上,她五十歲都還不到
呢!】
【你幾時知道的﹖】晴美問道。
【就在再度查訪坪內太太之後……】
  是民子說的。
  為什麼此時片山兄妹,民子,還有竹本英子共聚在這百貨公司的咖啡店呢——都是晴美提議
來買東西這個具體方案呢!
【我實在搞不懂﹖】
  晴美說,【民子小姐的說明,是滿合理的,可是,這只是金錢的問題,你要是直說也無妨
的,可是不然,你卻要搬別人的東西回去交差,是不是還有其他理由呢﹖】
【會是什麼理由呢﹖】
  英子好奇地問心
【是為了遮臉的──對不對呢﹖】
【什麼﹖】
片山張大眼睛問。
【那時候民子小姐的確身體不舒服,在那椅子休息。而坪內陽一先生和他的母親八重子相偕
走來,被民子小姐瞧見了。】
【沒錯!】
  民子點頭說,【而且,看他們的樣子,一點也不像母子,倒像是夫婦呢!──我急忙想找個
地方躲起來,可是,已來不及了──】
【結果,你就雙手抱那些東西,好讓他們看不到你,擦身而過!】
【然後,從後面跟蹤他們  原來他們到旅館去,我就去調查戶籍,才發現八重子小姐是他
的後母,實際上才四十八歲。】
【你先生一直騙你嘛﹖】
【很讓我吃驚!可是,我想我先生一定也很苦。】
【我說的另外一個情婦,就是他所謂的母親啦!】英子說。
【我在迷惘之際,便決定把我先生另有一位年輕情婦的事告訴八重子小姐,可是,我做夢也
沒想到八重子小姐居然會把我先生殺掉……】
【可能她自己很沒信心,因為她已人老珠黃,說不定那天會被拋棄呢! 所以她把家裡的
時鐘撥快一個鐘頭,好讓民子小姐回不了家,然後她再潛入陽一先生家行兇。】
【真個靠雙手把男人從其他女人那裡搶來呢!大人實在好恐怖!】
  英子縮縮頭說。
【你今後可別再幹和老師睡覺之類的事了!】
片山訓道,英子吐吐舌頭。
【是啊!你應該還是穿著水兵服的年齡嘛!】
偽裝坪內的女兒,被八重子追的就是這位英子。
【我也覺得好久沒這麼年輕了!】
晴美說道。
【你啊!和她可不一樣!你只是背影和她像而已!】
片山的腳被踢了一下,眉頭都皺起來了。
【實在痳煩你們很多!】
民子低頭,【要是我不向八重子表白什麼就好了……】
【也難為你了!要承認先生和婆婆是戀人,實在也夠苦的!】
晴美歎了一 口氣,【對了,哥!我們再去買東西吧!】
【唔──我今天比較忙──】
片山被晴美一瞪,歎起氣來說:【好啦!】
而福爾摩斯這傢伙,是在採購的時候,最不中用的一個哩……


三毛貓的通勤地獄

1

片山義太郎──現在或許不用多介紹──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
他工作上的座有銘便是【君子不近危險】,可見他不太容易拔得頭籌。
只是,片山本人不近危險,而【危險】卻屢次接近造訪他,使得他好幾次在鬼門關口叩門
呢!
而片山在這幾次事件中,卻從未意識到自己曾在鬼門關前徘徊。
其實,這次事件既非和壞人搏鬥,也不是緝捕嫌犯,要說得更明白些,還是從頭說起吧……

【救,救命峒……】
片山從幾乎被扭曲的身體內,發出這股微弱的求救聲。
就好像雙手用力扭乾溼淋淋的抹布一樣,身體竟然給這樣扭由著。
不是頑皮的孩子將片山當玩具把玩著。
而是遠近馳名【或許吧﹖】東京山手線,尖峰時刻的國營電車上。
片山的職業:刑警,當然是公務員的一種,不過由於工作性質的關係,早上不必趕著尖峰時
刻上班也是可以的。因為多半時候,他們是必須在外面奔波的。
  所以,片山其實是很少在尖峰時刻搭乘電車的。
  可是──就只有今天例外,片山很難得地必須出席一大早的一個重要會議。
【現在去搭電車等於擠沙丁魚罐頭一樣,晚點出門行不行﹖】
  對這個妺妺的忠告,片山胸有成竹地說:
【如果我沒到,會議怎麼開始嘛﹖】
【哥是去倒茶水的呀!】
   又被晴美反擊回來……
  稍早前,還沒真正尖峰時刻去搭車,都足以擠得叫人發不出聲音來了,而今天早上,現在這
個時刻,情況已經相當嚴重了。
  姑且不論現在是尖峰時刻的尖峰,電車偏偏因為意外車禍而遲到了,所以心急如焚的上班
族,不論在那一站,一看到電車入站便蜂擁而上。
  而電車內被擠得扭曲變形的乘客,他們真正的感受恐怕是希望有多一點的時間來喘息,雖然
他們都像可憐的死人一樣,一一疊入車內。
    其真要搭尖峰時刻的電車,也有訣竅的。
  每年四月,一群社會新鮮人使得電車特別擁擠,這些不慣於擠尖峰時刻的電車的公司新進人
員,使得車內的【秩序】【雖然詼不上井然有序……】大亂。
  還有像片山這種偶爾參一腳來搭尖峰時刻電車的人,也是車內的亂源之一 。
  當電車轉彎時,懂得把重心在瞬間轉移到一方,同時身體隨之擺動的這種【超高技術】,可
要歲月的累積,才有辦法習得。
  片山被扭曲的身體,正被往電車門擠壓得死死的。他只能哈──哈地,喘著大氣……。
【哈,哈啾!】
  不小心打了個噴嚏。
  原來是一位年輕女孩從片山的背後擠來,她的秀髮使得片山的鼻子發癢哩!
  片山這時開始擔心,到下站停車前,車內的氧氣夠不夠維持的問題,然而──
【色情狂!】
  片山的耳畔響起震耳欲聾的女性喊叫聲。
【色情狂!住手!你幹什麼﹖】
  耳朵快受不了了,真是淒厲的叫聲。
  身為刑警的片山立刻想到,要不是車內人太擠,轉身不容易,早就要把那傢伙逮捕起來了。
【你在幹什麼﹖】
  那女孩又叫喊了──同時,牢牢地抓住片山的手。
【什麼﹖】
片山慌了。
【我要抓你這色情狂交給給警察!】
杏眼圓睜地一雙眼瞪向片山而來。
【我!別開玩笑了!我什麼也沒──】
【別裝蒜了!你剛剛摸我屁股的時候,正好被我逮住你的手!】
【才沒這回事!你搞錯人了!】
儘管片山矢口否認,周圍冷冰冰的眼光,早向片山集中而來……

【找們啊,不搬出這棟公寓不行哩!】
晴美撫著福爾摩斯的鼻子說著。
【我們才不跟那種無恥的人一起住呢!對不對﹖福爾摩斯﹖】
【喵 喵──】
福爾摩斯似乎正經八百【可以說吧!】地叫著。
【我才不是什麼色情狂!】
片山知道妺妹又在挖苦人,終於受不了,也對她怒叱起來。
【到這個年齡還孤家寡人一個,難怪會如此呢!應該早點幫你物色對象呢!】
【我可不是貓或狗可以隨便找一個的!】
  福爾摩斯卻【喵嗚!】地叫,似乎在抗議。
【不不!你例外!可是──這明明不是我幹的!而我向公安警察出示證件,以證明我是刑警
時,那女的居然逃掉了!】
【好奇怪!會不會是不好意思﹖】
【一定是!大概她看了我的臉之後,可以判斷我不是像色情狂那種人了!】
  片山這才開始吃晚餐。
【是呀!】
  晴美點頭道,【我聽說色情狂多半是看起來像知識份子,很誠懇,頭腦又好的人,這跟哥的
模樣,怡恰相反嘛!】
  片山表情複雜地看著妺妺。
  因為細看之下,那個年輕女孩倒與妹妹晴美有幾分相似呢……。
  玄關外的門咚咚咚地響起,好像是用鐵搥敲打的聲音。
【是石津!】
【門的整修費,可要那個人忖!】
【說什麼嘛!──來了!】
晴美一把門打開,只見石津刑警龐大的身軀,【塞進】屋內。
【片山先生!】
【什麼啦!要飯的話,已經沒有了喔!】
【真討厭!我不是來吃飯的哩!】
【那,來點荼泡鈑,如何﹖】
【也好,多謝!】
  他的胃袋不曉得有多大﹖片山百思莫解。
【啊,對了!我差點忘了!】
石津拍掌道,【剛剛在樓下碰到一個女孩,她向我打聽你住那裡,於是我就帶她過來了!】
【找我﹖】
【對呀! 請進!】
石津向門外喊。
【對不起!】
片山一見到走進來的女孩,不禁嚇了一跳!
【你不是──】
【今天早上的事,實在很抱歉。】
這不是要將片山扭送法辦的那個女孩嗎﹖】
【為什麼你會找到這裡﹖】
【你在公安警察那裡不是提示身分證明了!我看到那名字,於是找到搜查一課去。】
【喔﹖】
片山可不在感歎她的用心良苦,而是他不慣於突然發怒,這也是他的優點哩!
【你是怎麼認識片山先生的﹖】
石津覺得不可思議似地詢問。
【事情是這樣的──】
當晴美要向石津說明時,片山急忙制止。
【不要說了!你說了也無濟於事!  況且,會給我惹來一身麻煩哩!】
【我知道!可是我實在別無他法!】
那位女孩道。
【你說【別無他法】,是什麼意思﹖】
【我,差點被殺!】
片山和晴美相望,石津一個人不瞭解來龍丟脈地問:
【片山先生!你要殺這個女孩啊﹖】
【──我叫井出町子。】
女孩道,【今年十八歲,是高中三年級學生。】
【高中生!】
片山睜大眼睛反問。因為,雖然他覺得這女孩滿年輕的,卻沒想到有這麼年輕
【那你為什麼穿那種衣服呢﹖】
晴美問道。
井出町子穿著一件相當合身的衣服,而這衣服在晴美看來,便知道是滿高級的料子。
而片山的眼光總是迷迷糊湖地……。
【我因為在上班。】
井出町子說。
【怎麼會呢!你不是才高中﹖】
【其實也不是!】
【你在那裡當事務員﹖】
片山問道。
【不!我是社長!】
片山盯著那女孩看,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沼岐子是一位秘書。
  說她精明能幹,可能不太過分,而年齡不詳。
  看她俐落的動作,令人覺得她頂多三十五歲吧!可是偏偏一副眼鏡掛在鼻梁,彷彿一位嚴厲
的女教師,看上去就覺得她一定四十好幾了。
  而身為社長秘書,最佳人選就是不需要有男朋友的,大沼岐子便成為最理想的人選了。
【真是傷腦筋……】
  大沼岐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喃喃道。
  這也稀奇了,因為大沼岐子在一年內會讓她傷腦筋的事可謂鳳毛麟角。
【真傷腦筋哩!】
  又再喃喃自語,然後歎口氣,【要是有誰能來幫我就好了……】
  一說完,服前一晃便出現一隻三毛貓!
  大沼岐子眨眨眼──這是幻覺吧﹖
  因為公司裡不可能讓貓到處走動,更別說啪的一下子出現在她眼前……。
  喔,或許因為貓動作比較輕巧,一下子就能躍到桌上,還是……。
  大沼岐子不相信地搖搖頭,又將眼鏡摘下,揉揉雙眼一看,眼前端坐的三毛貓還是在那裡!
【看起來不像野貓哩……】
  低聲問道,【你,是從那裡來的呀﹖】
【啊!很對不起!】
  說話的可不是那貓,而是以小碎步跑來的年輕女子。】福爾摩斯!怎麼可以爬上來﹖不可以
喲!】
【嗯﹖請問您是﹖】
  那女子背後跟著一位看起來很笨拙的男人。
  大沼岐子緊張地──
【不准動!】
  大叫起來,【你再走近,我要反擊了!】
  當然,她拿的不是手槍,而是由抽屜抽出的──電動玩具!
【大沼小姐!】
  門嘎然打開,社長井出町子出現。【別鬧了!他們是我邀的客人!】
【──喔!這樣子啊﹖】
  大沼岐子放下電動玩具,【很抱歉!】
片山和晴美互望了一眼。
杜長室相當氣派且寬敞。
知道片山兄妺是客人之後,大沼岐子連忙泡咖啡。
【──我們社長小姐實在還是個經歷很單純的孩子哩!】
【才不是【孩子呢】!大沼小姐!】
井出町子苦笑道。
【總之,如果社長小姐有任何閃失,這個公司都要垮了呢!】
【喔,請等一下!】
片山急忙插嘴說:【今天我輪休,所以我是以個人身分來拜訪的,可否請你言歸正傳──】
【你父親已經去世了﹖】晴美問道。
【大約是半年前的事了!】
大沼岐子點點頭,【他可說正值壯年,可是卻突然──】
【可是,先父並未決定繼承人,這也是我要說他壞的地方呢!】井出町子說。
【是啊,的確!那實在是……】
大沼岐子也點頭道。
【可是──】
  晴美發言,【一般公司的話,不都有副社長,或其他董事之類的,繼承人應該還有許多人選
才對啊!沒讓這些人來繼承嗎﹖】
【本來應該如此的。】
  大沼岐子說,【我們有一位副社長叫谷村先生,另外,有一位常務董事叫水田先生。本來是
要由這兩位先生中的一位來繼承社長的職務的。】
【那又為什麼﹖】
【他二人意見不合,相持不下,結果,雙雙把公司帶入二分的局面。】
【可是,決定由誰來繼承社長職務,應該是股東──】
【是的!】
  井田町子點點頭。【可是,最大的股東就是我!】
【社長夫人很早就去世了,留下獨生女町子小姐,所以所有財產都在她的名下——】大沼岐
子說。
【原來如此!】
  片山點點頭道,【然而,光憑這樣,就有人要取你性命,不是有點奇怪嗎﹖】
【當然事情不只這樣!】
  大沼岐子說,【谷村副社長和、水田常務董事兩人,雙雙因為車禍意外死了。】
【兩個人同時﹖】
【是的!】
  井出町子點點頭,【我正想他們兩個人若不好好合作,實在很傷腦筋,所以,就邀請他們兩
人到家裡來聚一聚,聊一聊。可是,後來他們卻吵起來了……我在沒辦法調停之下。只得叫家裡
的司機送他們回去,就司機和他們兩個人搭乘而已……。結果,卻發生了車禍。】
【啊!】
【三個人當場死亡。  我本來以為是運氣太差,才會發生這種意外,可是,後來不知從那
裡傳出來的謠言,說是車子曾被動過手腳。】
【等於說有人蓄意謀殺!】
【是的。可是卻有傳言說是我幹的。】
  片山一聽到滿驚訝的。她才不過是個高中三年級的學生嘛!
  為了要當社長,而設計殺人,實在令人有點兒匪夷所思。
【全在戲弄人一樣嘛!】
  大沼岐子生氣地說。
【其實我並不喜歡擔任這職務。】
  井出町子搖頭說,【如果有人適合這職務,我隨時都準備退讓。】
【──是誰要取你的性命呢﹖】
【大概是公司裡的人吧!】
【很有可能!】
【說來有點誇大其詞──】
  大沼岐子說,【本來有可能要殺社長的是他們兩人,可是現在他們都死了,可見公司內每個
人都有嫌疑。】
【由你剛剛說的話,要是這公司的社長小姐被殺了,那公司裡的職員豈不都要傷腦筋了﹖】
【我們想有兩個人嫌疑最大,那就是谷村副社長的兒子,還有水田常務董事的女兒。】
【我們不是鬧著玩的。】
  井出町子謹慎地說,【可是又沒什麼證據!】
【他們兩個不是曾鬧到這裡,來威脅我們嗎﹖】
【光是這樣,也不能說他們會殺我呀!】
【話是沒錯,但如果社長小姐您不提防一下,萬一……】
【對了!我知道了!所以,我才邀片山先生你們來的嘛!】
  井出町子一說完,便從抽屜裡拿出一只漂亮的盒子。【要不要嚐嚐看﹖巧克力!】
【喔!多謝!】
晴美伸出手去拿。
【一般的話,社長可都是準備香煙的喲!】
井出町子微笑地說。
這時,一直在一旁乖乖地躺著的福爾摩斯,突然啪地縱身一跳,便跳到桌上了。
【喵──嗚──】叫著。
【等一下!】
晴美伸手制止井出町子欲送往口中的巧克力。
【唔!】
【福爾摩斯暗示什麼了,這裡頭一定有問題﹖】
【借我看看!】
片山說,便接過町子手上那塊巧克力。【底部有點奇怪,或許裡頭被灌進毒藥了。】
【真的嗎!】
町子啞然。
【調查看看!那些盒子,可以借找一下嗎﹖】
【好的!】
【我會請檢驗組查清楚的。如果巧克力裡真的被下毒,我們會由這盒子上採取指紋的。】
井出町子盯荖福爾摩斯直看,說:
【你真是一隻不簡單的貓呢!】
福爾摩斯似乎得意洋洋地挺挺胸。
【喵──】地叫了一聲…… 。

2

【歡迎光臨!】
  店裡頭一個像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這是一家比點心店還窄小的店──片山心想,.這家店一定不只白天,恐怕連晚上或假日,都是
門可羅雀的吧。
  大體而言,一家努力營業的店,不論大或小,都可以讓人感受到他們賣力的氣氛。
  而這家店,卻了無生氣的,毫不令人感覺店主在努力經營。
【──點些什麼呢!】
  那年輕人好像有些不耐煩地問 。
【可樂!】
  片山點完,便開始等待眼前會端來玻璃杯。
  看那年輕人的服務態度,臭臭的一張臉,當然店裡不易興旺起來。
【你是合村真也君吧﹖】
  片山問。
【是的!】
  那年輕人覺得很怪異地反問,【你是誰﹖】
【我是刑警!】
  片山出示證件,【我有兩,三件事想問你一下──】
  正在說著,合村真也便往店裡頭走,一溜煙不見人影。
【喂!等一下!】
 片山好不容易回過神,便衝入裡面的櫃台──可是,當他追到店的後門,卻怎樣也看不到谷
村真也的蹤跡了。
【真是溜之大吉哩!】
  片山呆呆地低語。
 回到店頭來,一位年輕女孩 ──大約十七,八歲,圍著一條圍裙,迎面走來。
  一見到片山。
【歡迎光臨﹖】
微笑地招呼著。
這女孩倒是比較會做生意。
【咦,那個人跑那裡去了﹖】
便往裡邊櫃台找去,口中唸唸有詞。
【你在這裡上班嗎﹖】片山問道。
【我也是股東之一哩!】
【是嗎﹖──你和谷村真也君一塊兒住嗎﹖】
【你是那位﹖】
女孩覺得不可思議地反問起片山。
片山再度出示證件。
【我只說要問他一些話,他就逃之夭夭,究竟他幹了什麼壞事呢﹖】
【那個笨蛋!】
女孩自語道,【他曾經是飛車黨,所以便得了恐懼警察症──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片出望了一下這女孩。
【你可是叫 ──水田可奈子﹖】
【是啊!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片山心想這個倒比較省事。
谷村副社長的兒子和水田常務董事的女兒果然同居起來了……
片山說出受井出町子委託之事,說道:
【巧克力裡竟然摻有農藥!可是吃了又不會立刻死掉,只是情況會很嚴重!】
【這樣嗎﹖】
水田可奈子表情僵硬地說,【要是她真的吃了就好!】
【你怎麼這樣想﹖】 
【那種人死不足惜!】
【我們認為你或谷村君有下農藥的嫌疑,所以我先來調查一下!】
【真可惜不是我們!】
可奈子聳聳肩說,【可是客觀來看,我們的確有嫌疑哩!】
【也就是說,你想試試看囉!】
【是啊!十二萬分願意哩!】
【可惜你這麼說,還是不能證明你有下毒之嫌呢!恐怕你們連要闖入杜長室都很難吧!】
【沒錯!一到那公司,所有人都認識我們哩!】
【能不能談談,你對新社長的看法﹖】
【人面獸心啦!外表看起來乖乖巧巧的,裡面卻是殘酷無比,很會耍手段!】
【耍手段﹖ 她才不過十八歲!】
【十八歲也已經是大人了呀!而且,她手握大權呢!】
【話是沒錯……你很了解她嗎﹖】
【以前是好朋友嘛!】
  可奈子聲音有些低沈地說,【可是,那個人從父親死了之後,就完全變了一個人了!】
【原來如此﹖】
【我店裡常有些以前公司的老職員過來坐  ──他們都在抱怨呢,說公司被搞得工作起來,一
點樂趣也沒有!】
  片山心想,這女孩因為不得親友支持,一定受了不少傷害。
【你們兩人為什麼開這店!】
【我們離家出走了呀!──我母親還是成天遊樂,完全沒受到我父親驟逝的影響哩!】
【那你休學了!】
【是啊──可是,他畢業了啦!】
【職業呢!】
【本來要到那公司上班的,他也很想好好地幹,像他父親一樣從基層做起……可是,町子卻
──】
【沒讓他進公司﹖】
【是啊,說是沒有缺!】
【所以你們才開這家店﹖】
【是的,是我提議的。我們兩個可是很賣力地工作。可是一點成就感也沒有呢!】
片山想,男孩子會就此罷休嗎﹖……

【當然不會就此罷休!】晴美說。
【你說話總是那麼肯定!】
【是男孩子的話就應該如此嘛﹖】
晴美不以為忤地繼續說,【出人頭地的夢想,可不能隨隨便便就丟掉的!】
【嗯,我也這麼想!】
片山點點頭,【泡杯茶來吧!】
【外加茶泡飯嗎﹖】
【好啊!就照你說的吃茶泡飯吧﹖】
【你這樣沒主張,可不能出人頭地哩!】
【我才不想出人頭地!】
【哥哥你真是怪人呢!】
【承蒙你照顧囉!】
  片山有點煩悶地,端起茶泡飯就往嘴裡送。
【那個叫井田町子的女孩,好像真的不像表面所看的那麼單純哩!】
【對啊──可是有人要謀殺她是事實!】
【農藥中有沒有發現什麼﹖】
【還沒有!】
【只是,誰在巧克力裡下毒,應該是限於一些可以接近那辦公室的人吧!】
【說得也是!】
  片山點頭。【那個大沼秘書可是兢兢業業,盡心盡力的人呢!】
【公司裡還有誰會……我們也不可能一個個調杳!】
【指紋採下來的結果,只有井出町子自己的指紋而已。什麼要謀殺社長,我們也不能以這結
果就說是白鬧一場,可是……】
  這時福爾摩斯,【喵嗚!】地叫起來。
【你想到什麼了!】晴美問。
只見福爾摩斯踩著細細的碎步,來來回回地走著。
嘴巴卻銜著──吸塵器的吸口!
片山和晴美對望。
【對了!】
【下班後,有人會來辦公室打掃,這些人都要好好地查一查!】
片山忙跑向電話旁。

3

【請別客氣!】
井出町子說,【這裡是包廂,你們的貓咪可以在這裡安心吃飯!】
【喵!】
福爾摩斯附和叫著。
【牠在說不好意思呢!】
晴美為福爾摩斯翻譯著。
  井出町子呵呵地笑起來  那樣子,真不失十八歲少女的天真模樣哩。
  只是,這位少女作東,招待晴美他們到這一流的豪華飯店來。
【讓你破費真不好意思呢!】晴美道。
【沒關係啦!要吃什麼儘管點喔!】
  如果是平時的晴美,大概不會這麼客套,可是今天不同,光是同行的,除了哥哥片山,福爾
摩斯不說,還有胃袋是常人三倍大的石津先生也到場。
  所以,心臟再如何強的晴美,都要不安地說:
【我是不很餓哩……】
  而片山原本深恐石津肆無忌憚地點餐,後來看他點得滿適量的,這才放心下來。
  石津其賈並不是客氣,而是看不懂菜單上的菜名,所以也就沒有多點菜了。
【你常來這裡用餐嗎﹖】晴美問道。
【大概三天來一次吧!】
  町子回答,【只是,多半是為了公務接待才來的。】
【今天也算是嗎﹖】
【今天是我私人的接待,用的可是私房錢,而不是報公帳呢!】
【那真不好意思了!】
  片山說。
【才不呢!其實大沼小姐她最高興看到我在這種地方用餐呢!】
【為什麼呢﹖】
【比較安全啊!她怕我那天真的被殺了,所以現在很神經質!而我平時,經常在拉麵屋或漢
堡店解決民生問題呢!】
【你真是位儉樸的社長哩!】
【我倒覺得這樣我吃比較自然呢!因為那繞舌的法國菜雖然美味可口,可是我一個人享用,
總覽得太奢侈了。】
  片山感佩這位認真的姑娘哩!
【公司近況並不好﹖】
  町子說,【有一度還真正面臨所謂危機呢!現在雖然好多了,但我還是不能大意。而我雖然
被大沼小姐罵了好幾次,還是想搭電車通勤。】
【可是,難道不怕萬一……】
【對啊!記得第一次有人在樓梯上扯我的腿,第二次就是上次,電車門一打開,就有一股強
大的推力要把我推出去呢……這些險境,都讓我差一點送命呢!】
【這絕不是巧合或意外﹖】
【是啊!意外事件和有人故意安排,總是感覺得出來。這明明都衝著我來的!】
  町子平靜地述說,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哩!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還要搭電車通勤﹖】
  片山問,【用家裡的車接送,不就行了!】
  町子搖搖頭說:
【在我當社長之前,我的確不知道什麼尖峰時刻,因為我唸的私立高中就在我家附近,而我
當然也不會特地去搭乘那麼擁擠的電車。可是從我當了社長,我便這樣想了:先父是從極普通的
職員幹到社長的,而我卻……至少這過程上可稱為平步青雲吧!】
【說得也是!】
【所以,我就想試著和一般職員一樣搭電車通勤看看──結果真讓我吃驚!百聞不如一見,
那擁擠的情況,真是無法形容!】
【我和你同感呢!】
  片山打從心裡贊同。
【我想這些親身經歷過通勤地獄的職員,到了公司又得聽命於出入都有私家轎車接送,毫不
知他們通車之苦的社長,一定有許多苦水。所以,我才決定一定要搭電車來上班!】
  片山可以很充分地了解町子的心情,她實在是十分用心,而這些想法也沒錯。
  然而對公司職員而言,她不過是繼承社長,即使町子再努力表現,去搭擁擠的電車,他們會
理解她的用心嗎﹖
  不然!或許反而認為是在做秀,而收到反效果呢!
【另外──】
  片山邊用餐邊說,【合村副社長的兒子──】
  町子的表情立刻一變,讓片山頗吃驚。她用很僵硬的表情詢問道:
【真也他怎麼了呢﹖】
【你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嗎﹖】
【知道啊!他和可奈子合開一家點心店,對吧!】
  眼神低沈地道。
【你和可奈子是不是感情很好﹖】
【是的──因為我們都是獨生女,就好像姐妹一樣,一起長大的,可是……】
  町子停住不說。
【她是不是和你搶那個叫真也的男孩﹖】
  晴美一說完,町子有些苦澀地笑道!
【正是如此。】點點頭說,【可是,最後還是可奈子勝了,我也因此才下決心當社長。】
【為什麼﹖】
【想忘掉真也啊!所以,我必須把自己沒入忙碌的工作中……】
町子突然以令人驚訝地一副大人的表情說道。  片山心想,當社長的女兒似乎也不容易
呢!
【 啊!I
石津大叫。
【怎麼了﹖】
【我的餐刀掉了。──我一直滿專心在用的──】
【你會不會錯用了別人的,】片山道。
【我請他們換一支來!】
石津籬席。
【啊!石津先生!可以用那支電話叫服務生──】
晴美話還沒說完,石津已 開這包廂的門了。
眼前站著一位年輕小姐,一撞見石津,似乎嚇了一跳,片山瞪眼一看,原來是水田可奈子。
【喔!真是對不起!】
石津說,【一黠也不費事 真不錯!不愧是一流大飯店,我都沒說什麼,你們就送來餐刀
了。】
【喂!石津!餐刀拿回來吧!危險呢!】
  片山叫道。
  水田可奈子回過神來,握著剛剛石津交給她的餐刀,往包廂裡衝進來。
  在這同時,福爾摩斯飛躍過來。
【啊!】
  可奈子驚叫一聲,餐刀應聲而落。
  町子站起來叫喊道:
【可奈子!】
  可奈子按著被福爾摩斯抓傷的手,跑了出去。
  石津嚇呆了,站得直直的。
【──剛才是誰﹖這女服務生太猴急了吧﹖】
  呆呆地說道。

【──辛苦了!】
互道辛苦聲此起彼落。這是負責清掃的一些婦人,一個個伸伸腰,捶捶肩,互相慰勞著。
公司職員都下班回家了。
【還不回去嗎﹖】
有聲音問起,那個女的便回答說:
【我上一下洗手間!]
【那我先走了!】
【辛苦了!】
  待其他一起打掃的婦人都走了之後,剛剛那個女人小心翼翼地望望四周。
然後,她才又鑽回公司裡。
將剛才關掉帥燈,再打亮  只限於走廊的燈。
從表面上看,這種怪異的人總令人感到傷腦筋。
女人全i急地沿走廊走。  目標是【社長室】。
女人推開杜長室的大門,裡面一片漆黑。
用手摸索壁上的開關,然後一按。
燈光一亮時,那女人立刻走近社長辦公桌,想拉開抽屜時,卻一副疑惑的樣子。
【鎖上了……】
喃喃道,便拉拉每個抽屜試試看。
  全部抽屜都上鎖了。那女人頓足。
【──你在做什麼﹖】
  一個聲音傳來,那女人吃驚地抬起頭。
【我正想會不會讓我抓個正著!】
  大沼岐子說。【社長的抽屜連我都不會去看,我就想一定有人來動手腳,果然我的第六感沒
錯!】
  那女人直盯著大沼岐子看。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幹這種事﹖】
  大沼岐子慢慢靠近那女人。那女人卻好像被結凍在那裡似地,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大沼岐子抓起她的手腕!【你怎麼不說話﹖你說呀!到底是誰派你來的﹖】
  女人突然向門口方向衝出去。
【別跑﹖】
  大沼岐子用盡畢生力氣,快速地趕上並抓住了她。
【放開我!】
【我不讓你走!】
  兩人開始激烈地拉扯起來。
要逃走的那個女人是完全豁出去了。
所以拚命地甩開大沼岐子,往外飛奔。
當然頭也不回地,那女人就這樣跑掉了

【──啊,有電話!】
剛要去上班的晴美,正一隻腳踩在玄關的門上,要出門了哩!於是便駐足,回來接電話。
而片山則還在睡覺,他只要一有什麼小事忙一下,隔天便起不來。
晴美沒辦法,對著睡眼惺忪的福爾摩斯說!
【要是你能幫忙接電話,那就太好了!】
便拿起聽筒。【喂!片山公館。】
【是晴美小姐嗎﹖我是井出町子。】
【喔!怎麼回事啊!】
【嗯──事情嚴重了!】
町子的聲音非常急促。
【發生什麼事!】
【大沼小姐被殺了!】
【被殺了!】
【今天早上守衛看到杜長室燈還亮著,便進去察看,結果發現大沼小姐已經躺在裡面了
……】
【怎麼會有這種事……好,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下,我叫我哥哥起床!】
晴美用【叫起床】這詞,雖然詞意如此  事實上卻不那麼輕鬆。
必須要搖他,踢他,將棉被拿開之後,片山才會起床。
【喂喂﹖搞什麼嘛……】
【不好了!有案子了!】
【再多的案子,說穿了還不是挺容易的……】
【在電話裡啦你快去接嘛!】
【是課長打來的!】
【是井出町子小姐!她的秘書大沼小姐被殺死了。】
片山原本還在半夢半醒之間,這時不禁眨眨眼。
【那,那實在嚴重哩!】
【對呀!所以,你快去接電話嘛﹖】
【好,好的……】
片山爬向話筒,向町子再問一遍後,說了聲【我立刻去!】說完便掛了電話。
【快點準備呀!】
晴美催促著。
【你不是要上班了﹖】
【我遲到一下沒關係!】晴美說。
片山歎息道!
【還好我不是你的上司呢!】

4

【──頭被重擊!】
片山說,【可能是那辦公桌的桌角。】
【你的意思是可能不是被殺!】晴美問道。
【還不知道啦! 或許是爭鬥搏打之下的緣故吧。】
【一定是她發現有人闖進來,然後才發生爭執的。】
【你別亂猜了,讓我好好查查行不行﹖】
片山搖搖頭,【女人家不要每次都想一個人做事!】
【那是因為男人不可靠呀!】
晴美果斯地頂回去。
這時町子彷彿見到倒地的大沼岐子再度起來。
【快!工作!工作!】
充滿幹勁地走動的情影。
【──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町子咬著唇,淚眼汪汪,【沒有她再來嘮叨我,真叫我倍覺寂寞呢!】
【振作點!】
晴美拍拍町子的肩。
福爾摩斯喵喵地,在死者身旁走來走去地叫。
【什麼事﹖】
片山蹲下來看看福爾摩斯道,【你發現什麼了嗎﹖】
福爾摩斯前腳直扯看大沼岐子的裙子邊。
【──這是什麼,污漬啊!是這個嗎﹖】
【我看看﹖】
晴美也蹲下來。【好像不是油漬!】
【應該不會有污漬的啊﹖】
町子說,【大沼小姐對於穿著非常講求乾淨,整齊。她的衣服上不應該有這種東西的。】
【這到底是什麼污漬﹖──等等!】
晴美抓起那部分,盡量地問起來。【你聞聞這味道!】
【嗯!可是……好像是醫院的味道呢!】
【對啊!是消毒水的味道!】
兩人對望之後。
【很可能是打掃的人──】
【可是,不是調查過她們了嗎!】
【嗯!雖然沒有一個有嫌疑的,可是,今天發生這種事,有必要再清查一次!】
【這些人流動率很大吧!】
【對啊!所以,並不太容易掌握……可是,人命關天,一定要把兇手揪出來!】
片山露出難得一見的決心,點頭說。  這引來自己的一個大噴嚏。
其實他並不是一個向命運低頭的人。
這時,町子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
【又是工作﹖】
  町子喃喃道,走去接電話。【──是的,我就是。──這樣嗎﹖──好,我知道了。八點
見﹖】
  片山突然覺得怪怪的。
  那裡怪也說不上來,絲是感覺怪怪。
【──那麼麻煩你們早日逮捕真兇歸案!】
  町子低頭道,又立刻沒入忙碌的一天。

【我總感覺有個地方——】
片山偏首道。
【什麼地方﹖是不是牙縫又塞進肉了﹖】
【好像是喔!──一定是她接的那通電話﹖】
【接電話又怎樣﹖】
【沒有啦──是沒說什麼事,可是我總覽得就是那通電話有問題!】
這好像電視連續劇一樣,又搬上片山家的晚餐桌上。
而他們又比連續劇裡更需花費時間哩!
【哥,別半途而廢了!你覺得有問題,可是沒什麼線索,也是枉然!】
【我懂啦!可是,事實如此,我也沒法子!】
【哥!你看你又立刻打退堂鼓! 喂,福爾摩斯!】
晴美忙叫住福爾摩斯,可是,福爾摩斯早已撲上片山掛在衣架上的西裝。
【啊!】
片山咬牙切齒地大叫。
福爾摩斯直用腳爪抓著西裝的口袋。口袋裡卻隱約傳出一股聲音。
【喂喂!你搞什麼鬼啊﹖】
片山鐵青著臉,跑了過去。
福爾摩斯喵喵地叫著。
【哥!你口袋裡是不是裝了什麼﹖】
【有嗎!……我口袋裡是從不裝重要東西的,頂多是收據啦或小冊子之類的。】
片山一說完,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彈了一下手指,【──是啦!是小冊子!】
【咦!】
【是記事本!】
【記事本怎麼了﹖】
【她──就是井出町子嘛!當她掛掉電話,並沒拿記事本做任何記錄,例如是幾點,在那
裡,和誰見面等等的。──她每天日理萬機,應該有隨時記錄的習慣,而且,這習慣不只是工作
性的,應該是自然而然的。況且,大沼岐子又死了,沒人幫她記錄啊!】
【這麼說,那通電話──】
【好像在談公務,可是事實上一定不是!也就是說我們當時在場,她並不想讓我們知道她跟
誰講電話……】
【她想隱瞞對方的身分哩!】
【她不是說【八點】嗎!】
  片山看看手錶。【現在七點半──或許還來得及﹖】
【她們可能約在外頭見面呢!怎麼來得及找!當時她沒說出在那裡嘛﹖】
  片山點點頭。
【先到公司看看!】
兄妺兩人來到公司的大樓前駐足。
【──燈還亮著哩!】
【對了!我們走樓梯上去!】
  兩人外加一隻貓,登登地爬上樓去。
【──我也覺得那裡怪怪的呢!】
  邊爬樓梯,晴美邊說道。
【什麼地方﹖】
【水田可奈子為什麼要行刺町子小姐﹖】
【她們不是──情敵嗎﹖】
【可是,水田可奈子不是勝了,為什麼還來刺殺町子!】
【嗯﹖有道理!】
【可能是……連她自已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自己是翰了呢!】
【──你說什麼呀﹖】
  片山一臉迷惑反問著晴美。
【我想我大概猜中八,九分了,她那百思莫解的心情,我想我也可以了解。當她發現自己所
愛的人,遠比想像裡的差得多,她會多麼震驚……。】
【也就是說……】
【噓!】
晴美說,【有人!】
一看之下,有一個女人在樓梯間坐了下來,正啜泣著。
【──你怎麼了﹖】
片山問道,那女人驚訝地抬起頭。
【我是警察!你是──】
【社長小姐她──】那女人說。
【咦﹖】
【小姐危險了!】
片山等立刻衝上樓梯。
【往那邊﹖】
【真沒方向感!社長室在這邊啦!】
一陣激越的聲音傳過來。
福爾摩斯首當其衝,飛奔前去。
【在那邊!】
片山等跑到社長室時,門恰好被打開,一個男的跑出來,原來是谷村真也。
【喂!別跑!】
谷村看到片山嚇了一跳。
【混蛋!】
便衝往片山而來。
片山總以【君子不近危險】自勉,而現在是對方自己衝來,他也沒辦法了。
還好躲閃得快。
可是,也不太需要躲閃,片山腳一伸,便把谷村絆得狗吃屎。
谷村一定是運動神經不太發達!他連用手撐著都來不及,臉便直接貼在地板上了。
嗚──地呻吟起來。
【哥!幹得漂亮!】
被晴美這麼一誇獎,片山得意洋洋。──只要他願意,應該常有這種機會哩!
這時,從杜長室跑出來的是井出町子。
【來人啊!可奈子她──】
片山等衝進一看,水田可奈子軟綿綿地癱在沙發上。
她的側腹正滲出鮮血,今片山立刻臉色蒼白起來。
【快打110!不!是119!叫消防車──】  
【我要叫救護車!】
晴美一說,便衝向電話機。
【──她為了保護我才被刺的!啊!該怎麼辦!你要振作點!】
町子哭出來地說。
【沒關係,為了町子的事啊!】
可奈子搖搖頭。【是我自己太傻了!看走了眼!】
正說著,剛剛在樓梯間的那女人進來了。
【咦﹖】
町子皺娥眉,望著那女人,【你不是……】
【你到底是誰!】
片山看看那女人,【你是不是在這裡打掃的人﹖然後,又在巧克力裡下毒的──】
【很對不起!】
女人低下頭道。
【是谷村要你這麼做嗎﹖】
【沒錯!可是……】
【我想到了!】
  町子點頭,【這個女人是谷村先生和水田先生發生車禍時的司機的太太。】
  對啊!死的不只兩個人而已啊!片山敲敲自己的頭。
  真是混蛋!自己怎麼沒注意到!
【谷村先生的兒子為了要讓車子發生車禍,已經在那車子上動手腳,然後騙我說是小姐幹
的。所以,我會在車站的階梯絆倒小姐,想要報仇。而──昨晚,和秘書小姐在這裡爭執之後,
找才慢慢發現真相。小姐絕不是做那種事的人!】
【這麼說,殺大沼小姐的是──】
【我在和她爭執後,拚命地逃走,之後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
【別擔心!】
  可奈子痛苦地喘著氟說。
【──大沼小姐頂多是筋疲力盡而已,而她被人用桌角撞死,一定是真也君幹的。】
【你說什麼﹖】
【那個娘娘腔,沒出息的傢伙,他想殺人,都會先向我打聽打聽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
其實町子的選擇是正確的──】
【可奈子!別說了!】
【不,讓我說! 當他想進你公司上班被你拒絕了,他便懷根在心!之後一直想報仇。不
過,那也好!】
【他並不是一個可以共事的人!如果你讓他公司,一定會出很多紕漏的。】
  可奈子微微一笑說:
【你天生就有社長的氣質哩!】
【我們先急救一下……應該沒問題的,這不是什麼大傷!】
  晴美說道,【救護車馬上來了!】
【對!你很快就會好起來!】
  片山拭去額頭上的汗,向町子問道:【你還要繼續搭電車通勤嗎﹖】
【 嗯……不過,現在危險不都解除了﹖】
  町子的杏眼望著片山。【片山先生可否永遠做我的貼身保鑣﹖】
  片山臉上又一陣青一陣白的。
  晴美苦笑地想,或許還得再叫一部救護車哩……。


三毛貓的耶誕節

1

這是一個沒有下雪的耶誕節……。
如果看準了不會下雪,結果偏偏又突然下起來,隔天一早除雪的工作,就足以叫人厭煩哩,
反正人的彈性很大。──而下雪的夜那麼靜謐,也不錯。
雪還不是很大,不過才兩,三個鐘頭,雪已經下得天灰濛濛.的暗成一片了。
這不是從下雨變成下雪,而是突然地下起來的雪  就這樣輕輕巧巧地覆滿了整條道路。
【──牧子﹖發什麼呆呀﹖】
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望著細雪紛飛的牧子方回過神來。
【喔!──我在看末班公車也快來了,不知道會不會有客人來哩﹖】
這臨時胡謅的藉口,作母親的想必聽得出來。
【這種天氣才不會有什麼客人呢!早點打烊吧!天太冷了沒辦法!】
【好!】
牧子點頭。
但是,等母親一走進裡面,牧子又看起那靜靜地,緩緩落下的雪景了。──十六歲的少女這
般詩情畫意,總是可以理解的。
  雪夜,宛如童話世界般亮著奇妙的白光,而輕巧的雪緩緩飄落,更添雪夜的情趣。如果說雪
飄落,在速度上感覺比事實快了一些呢!
  它的飄落法,彷彿拍慢動作的畫面,有種超現實感哩!
    不早點收抬打烊,待會見又要挨母親罵了。
  牧子正要關上玄關的門時,雪地上映著白色光圈,噗噗噗地馬達聲由遠而近傳來。
  最後一班公車終於來了。
  牧子決定看這班公車通過。而公車站牌就在馬路的對面,並沒有半個乘客在等車。
  所以,如果車上沒有乘客下車,公車應該會直馳而過的。
  然而,公車的速度卻慢了下來,在站牌前停了下來。
  真稀奇呢!是投宿的客人嗎﹖
  伊吹牧子家是開旅館的。自母親的雙親那一代開始,便建造這麼一楝古色古香的日式旅館。
雖然並不很大,可是因為地緣並不屬於觀光地區,所以也夠用的了。
 可是──好景不常。
  父親很早便去世,而來旅館投宿的客人也愈來愈少了。牧子依稀記得她才入小學當時。
  母親良江幾乎是天天沉默寡言,若有所思。後來,有一天,她放學回來,家裡的樣子變了
樣。那【旅館】的招牌不但換成漂亮的霓虹燈,而且還用耶誕小燈泡裝飾得花枝招展,立在家門
口。一到晚上,五光十色,令牧子喜不自勝。
  可是──沒多久,牧子逐漸了解許多事惰……。
  初中畢業,牧子便決定留在家裡幫忙。一來因為高中離家裡非常遠,二來是偶爾才有客人相
偕而來,而且住得不久,根本沒辦法改善經濟情形。
  獨生女的牧子還是留在母親身邊幫忙比較好。去上學反而會招致【你家開不三不四的旅館
啊﹖】
   等等閒言閒語,因此作罷……。
  這附近沒有一般高中,唯獨一所貴族女孩才能上的私立高中,也是和牧子無緣……。
【──咦﹖】
  當公車停了再走時,牧子叫了一聲。
  有一位身穿黑色外套,手提大旅行箱的男子,站在那裡。
  他來投宿嗎﹖ 牧子心中嘀咕著。然後,那男的似乎在回答牧子心中的疑問似地,直直地
往旅館這邊走來。
  真稀奇!居然一個人來。──不過,會不會待會見有其他女人跟來!經常有這種客人呢!
【晚安!】牧子低聲道。
  令人意外地,那男子頗為年輕。──不是!通常來這旅館投宿的客人,大部分是年輕人,而
這男子一直到走到眼前,才發現他滿年輕的,否則遠遠看,給人年近中年的感覺呢!
  而實際一看,大約是二十五,六歲吧!
【下雪了呢!】男子說。
  非常明快的聲調。使得牧子心中不知怎的噗通噗通地跳著。
【 有地方住嗎!】
  牧子被這男子一問,一下子卻答不出來。彷彿聲音哽在喉頭,就是出不來。
【如果有空房間,我想住宿。】
  男子自己再說一遍。
【是!──嗯──有的……】
  牧子好不容易才回答道。
【那太好了!這附近可沒有其他住的地方哩!】
  男子坐上玄關,脫掉鞋子。
【您稍等一下,我喊媽媽來。】
  牧子趿上涼鞋,先進去。
【──啊!等等!】
  男子叫住牧子。【倉谷學園是不是在這附近﹖要怎麼走呢﹖】
  牧子眼睛一亮。
【走過去的話,大約十分鐘就到了。就從前面十字路口左轉進去……】
【啊!原來如此!多謝!】
  男子微笑道。  這是一張溫柔的笑臉。彷彿是電視台裡扮演刑警的年輕演員的笑容。
  男子進到旅館裡,拿著旅行箱,好像有點重。
  剛好母親良江走出來。
【啊!是客人哪!沒早點通知我!  請進!請進!您一位嗎﹖那請上二樓的大房間吧﹖牧
子!準備茶!】
【好!】
  牧子急忙走入廚房,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從昨天天氣就不怎麼好,可能是太冷的關係吧,通常雙雙投宿的客人也不見蹤影了。反而是
昨天,有個高高瘦瘦的男的和一個身材壯碩的另一個男的,還有牧子眼裡看去都要讚歎【好美
喔】的年輕女孩,跟一隻三毛貓等四員一起來投宿。
  而那些人也在打聽倉谷學園怎麼去,到底學園裡出什麼事了﹖
  牧子燒開了水,倒入熱水瓶,左手托著放有茶杯和茶色的茶盤,右手拿著熱水瓶,往走廊走
  到樓梯口時,恰好碰見母親從二樓下來。
【這種日子有客人光臨,真是少見哩!】
  良江說:【那群怪異的客人呢!】
【他們剛出去了。】
【下雪哩!】
【嗯!好像要去倉谷學園,還向我問路呢﹖】
【咦!還好他們已經付錢了,否則我看他們根本不像和那個學校有關係的有錢人呢!】
【媽好壞喔!】
  牧子笑道:【他們那隻貓咪好可愛哩!】
【是嗎!我總覺得牠的眼光是在罵那些人笨蛋呢!】
【怎麼會!】
【算了!快端茶過去吧!】
  良江到這年紀,身體有些發福,走起路來好像也變蹣跚了。雖然用蹣跚形容有點奇怪,可是
實際上看起來的確如此。或許是牧子代勞許多事吧,使得她活動的機會減少許多。
  牧子──當然是一位十分伶俐的女孩,不過看她兩手端著茶盤和熱水瓶,小巧的身軀,咚咚
咚地使爬上二樓。
【對不起!】
  將熱水瓶放在地板,刷地拉開房門  然後,牧子嚇了一跳!
  如果是兩個人一起來投宿時,牧子都會先敲門,確定裡頭的情況再開門。因為有好幾次,她
被某些激烈的場面嚇到呢!而今天這位客人單獨來,所以她才比較安心地開門……。
  那男子正背對著牧子坐著,一聽到房門被開,扭過頭來一看。
【對不起──給您送茶來了!】牧子說道。
【擺在那裡吧!】
  跟剛剛笑容可掬的模樣完全不同,變得很不耐煩,幾乎非常僵硬的說話語氟呢!
【是! 打擾您了!】
  將熱水瓶和茶盤放在榻榻米上,牧子便立刻頭一低,關上房門。
  那是什麼東西呀﹖──牧子邊下樓梯邊想著。
  剛剛牧子拉開房門時,那男子就連忙把什麼東西塞入行李袋裡,好像深怕被瞧見似的……。
  那是  只看到亮閃閃地一下  好像是銀色的,還有鏘鏘的聲音呢!對了!可能是斧頭或
鐵鎚子之類的吧…… 。
  為什麼他隨身攜帶那種東西呢﹖而且他的表情變得那麼生硬,還把我趕出來!
    牧子有種不祥的預感。
 ──雖然她不是懂得預感的那一型,也沒什麼超能力,可是……有種說不上來的不安感正襲擊而 
來,讓她不寒而慄!
【──怎麼了﹖】
  一進廚房,良江便開起瓦斯熱鍋,【客人說吃過晚飯了嗎﹖】
  牧子猶涿著,要說自已並沒問他嗎……如果說了,母親一定會叫自己再丟問一次。
【他說吃過了!】牧子說。
【喔!那我們來吃晚餐吧!幫我拿杯子好嗎﹖】
【好!】
  牧子打開碗櫥的門!開始拿出自己和母親的杯子,盤子的。
【明天是耶誕節呢!】牧子說。
【那,今晚是耶誕夜嘛﹖】
【就是啊!有沒有耶誕蛋糕呢﹖】
【雖然沒有蛋糕,用黑輪充當一下吧!】
  牧子一聽良江說的話,嘴巴都噘起來了。

2

【簡直是完蛋了嘛!】
  發牢騷的照例【或許吧﹖】是晴美,【再怎麼搞不清楚方向,可是連左右都不分,不是太離
譜了﹖】
  照例地,挨罵的是哥哥片山義太郎。有這麼精明的妹妹,即使自己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
警,都要自歎弗如了。
【瞄!】
  發這怪聲表示贊同的是他兄妹兩人飼養的貓──福爾摩斯。而牠聲音會變得怪異,是因為剛
剛走在雪中,晴美用毛毯整個將牠抱在懷裡之故。
【可是片山先生是很用心的,只是一字之差而已……】
  想袒護片山,卻被片山翻白眼的這個大塊頭,就是目黑刑警──不!是目黑署的刑警石津。
  他自己淋著雪,卻一副像鐘樓怪人一樣穿著西裝,一手提著大公事包,一手死命撐著一把
傘,為晴美遮雪。
【要是你也幫著聽清楚,不就沒事了!】
  片山試著反擊。晴美說:
【我要保護福爾摩斯,讓牠不受凍,可不容易喲!而且像這種事,根本不需要我幫忙記
的!I
  一連串回話,使得片山啞口無言。
    道路在黑暗的森林中蜿蜓。
  以方向來說,這個方向應該沒錯。而且這不是有很多岔路的道路。
【可以看到就好了!】石津說。
【那旅館的小女孩會不會胡扯啊﹖】
【她才不會那樣!我看她很賣力,很乖巧哩!】
【對,我有同感!】
【可能因為下雪,感覺上比較遠。】
    腳下踩著沒人踩過的雪道,嚓嚓地發出摩擦聲。
  片山抖抖傘,好讓上面的雪滑落。一陣沙沙聲,覆在傘上的雪果然紛紛滑落。
  雖然三個人都穿著厚重的大衣,外加手套,但是手指還是被凍得痳痳的,連知覺都沒了呢!
【──我真被那家旅館嚇到哩!】石津說。
【久保這傢伙說那是家古樸的和式旅館,我看哪,倒八分像供人休息的賓綰呢!】
【可是,感覺還不壞嘛﹖而且,一定是不得已,他們才那麼做的。】
  晴美用同情的口吻說。
【可是,那個小女孩才不過十六,七歲,這對她身心教育上,實在不太好!】
  片山在這當兒居然義正詞嚴的發揮起正義感,【只要讓她有個溫飽,什麼行業不能做嘛!】
【不知前因後果,只會說風涼話!對不對﹖福爾摩斯﹖】
【喵!】
  福爾摩斯似乎快睡著地應了一聲。
【啊!片山!看到燈光了!一定就在那邊!】
  石津樂不可支,而片山當然也高興。不過石津樂的是到了那邊可以享用晚餐哩!真是一種歡
喜兩樣心情呢!
【倉谷學園】四個大字,在微弱的燈洸下,浮現眼前。
  來到校門口,三人同時駐足,喘著氣,有一種好不容易找到它的成就感。吐出來的白煙,立
刻隨風消逝。
【門關著呢!喂!石津,去按一下電鈴!】
【好!】
  石津走向大門柱,正要接電鈴時。
【等等!】
  晴美道,【有人來了!】
    門非常高,望過去只能看到亮著燈光的二樓建築而已。
  從門到建築物又有段距離,似乎用樹林隔在其間,並且將建築物的一部分遮了起來。
  從那方向傳來人聲的  是年輕女孩的聲音,然後,是跑著過來的腳步聲……。
【哥!】
  晴美瞪大眼睛,而片山,石津亦都如此。
  雖然燈光微弱,但因有雪反映著,反而可以很清楚看到這些景象。──跑過來的是一位年輕
女孩,這是一所要求全部學生都要住宿的女子學校,有女學生出現當然是正常的。而讓晴美等吃
驚的是,這女孩居然穿著一條長襯裙,赤足地在雪地裡跑!
  長長的秀髮已亂得不像話,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聲,連片山用眼睛看,都看得出。
【發生什麼事嗎﹖】
  片山川著,【喂!怎麼樣了!】
  聽到片山的喊聲,那女孩突然停下腳步。而在雪地裡這樣【緊急煞車】,是很容易跌個四腳
朝天的.一雙雪白的腳,映入片山眼簾,他連忙眨眨眼。
【石津先生,快把門打開!】晴美叫道。
【喔!好!】
石津急忙跑近大門,用力地推著──門卻從裡面順勢打開了。
【哇!】
石津正全力地推開門,一點也沒料到會這麼容易開,因為太用力,便順勢倒向裡頭了。
雪地上又那麼滑,害他好不容易才爬起來,而剛剛那少女卻被濺得雙腳盡是雪。
【哇!】
女孩驚叫。
於是從另一個方向紛紛跑出來三,四個女孩  一個個都穿著厚重的毛衣和裙子。
她們看到跌在雪上,手腳覆蓋著雪像隻烏龜的石津和那女孩,都齊聲笑了出來。
這些女孩尖銳的笑聲,使得靜靜的雪夜都為之震動起來。
片山和晴美還搞不清楚究竟怎麼回事,也忘了寒冷地,互相對望了許久……。

【很對不起【】
低著頭說話的是高挑的身材,好像是好學生模樣的女孩。
晴美想,她這秀麗的五官,如果把眼鏡摘去,應該是個標準的美人,
【你叫──】
  片山忙掏出記事本,可是由於手還凍僵著,剛一掏出來便掉在地上。
  在一旁觀看的女孩,咯咯地笑出來。
【我是宿舍的負責人三宅久美。】
  這位優等生立刻幫忙片山拾起本子,一邊交給他說。
【喔!就是你啊!我聽久保說了,你是高三學生嘛﹖】
【是的。這麼麻煩您真是抱歉!】
【那裡!嗯……】
  片山清清喉嚨。雖然是高中學生,可是身材和成熟女性相距不遠哩!
  片山還是太緊張了吧!──平常人的話,被年輕女孩包圍,通常不會覺得不自在,可是片山
就這麼特別,恐懼心比別人來得快。
  所以由於這種自知之明,當片山受託於大學時代的好友來這裡,他本人一直拒絕,不願接受
呢!
久保,是學園裡的一位警衛。本來,以他優越的條件,進入一流企業就職應該沒問題。
【我不喜歡在一個組織模式下工作。】
他乾脆回絕所有的工作機會。
然後便來到這所倉谷學園當警衛。生活可是悠哉得很,時而畫畫圖,享受無盡的生活樂趣。
  而一週前,久保打電話來。
【我知道這工作並不太適合你!】
  久保說,【可是,只要一個禮拜就好,我去旅行就回來了。幫我留在學校看管一下吧﹖】
【可是──現在不是學校都放寒假了﹖】
【對啊,幾乎所有的學生都回父母親身邊了,只是有幾個學生,因為雙親身在海外,或因為
有事倩太忙了,就留在宿舍了。所以,我想為了安全起見,還是有人留守在這裡比較妥當。】
【其他老師呢﹖】
【幾乎都回家了!你是不是還跟從前一樣有女性恐懼症啊﹖】
  跟從前一樣!這讓片山愕然﹖等於自己也承認了這項事實!
【小孩子算什麼!來上幾十個也沒關係呀!】
  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結果──好不容易有個假期,就因為這項差事而泡湯了,片山深怕被晴美罵,可是意外地。
【那不錯嘛!可以去白吃白喝哩!】
  考慮到經濟效益,於是晴美也跟著來了。
  而片山甚至連石津都邀來了,就有點不好意思了。久保會不會事後向自己請求餐費呢﹖
【──留在宿舍的學生,總共五個,全在這裡了。】
  三宅久美道。
  那邊有寬敞的【康樂室】,裡頭有一台舊式的電視機之外,還可以在那邊的沙發看報章雜
誌。
【這裡好棒!】
  晴美說,【雖是學校,可是建築還是挺氣派的。】
【沒錯!】
  說話的是一位坐在那邊的學生,個兒小小的,又戴了一副眼鏡,看起來有點滑稽。
【這裡從前可是貴族的宅第呢!】
  三宅久美道,【由我們的校長先生出錢將它買下,才改建成學校的。】
  片山想,原來如此。整體建築有種古樸的西洋式建築風味,而且天花板很高,有些微暗。
  尤其是這間康樂室,一定也用來當接待客人的客廳。牆上有暖爐孔,可是現在已不燒柴火
了。
【你們真幸運呀!能在這麼好的環境讀書!】
  晴美一說完,三宅久美噗哧地笑出來,說道:
【老師們都這麼說,只是學生裡有許多人卻不這麼想。】
【你看嘛,連一個遊玩的地方也沒有!咖啡店也沒有呢!】
  說話的是這五個學生中最引人注目,最可愛的一個。
【我來幫你介紹一下!】
  三宅久美說,【剛剛是林聰子同學。接著,戴眼鏡的是中井紀子同學,我們三個都是三年
級。再來是最瘦小的柴田三江同學。另外是柿沼光子同學,她們兩個都是二年級。】
  柴田三江可說是這五個人當中,最瘦小的一個,怎麼看都覺得像初中生哩!可是,看她的神
情靈動,彷彿很聰明的樣子。而且,她的坐姿很好,背挺得很直呢!
  身體情況應該不錯,而且有股出身名門的氣質。
  柿沼光子總是一個人獨自在旁邊,一臉毫無生氣的樣子。──剛剛穿襯裙跑在雪中的就是
她。
  當然現在的穿著已經和剛才不同了。
  最悲慘的要數石津了。剛剛跌那一跤,褲子弄得溼淋淋的,也沒帶來乾的褲子好換,坐著又
嫌屁股冷昤的不舒服,於是乾脆就站在暖氣口以便吹乾。
  福爾摩斯呢﹖或許多少受到這麼優雅的環境影響,便在一個讀書用的椅子上,伸展身子橫臥
著。
【對了,請問剛剛的騷動是怎麼回事﹖】
片山問道,中井紀子推推鼻梁上的眼鏡說
【大家在玩啊!】
【騙人﹖】
  柿沼光子尖叫起來,【大家聯合欺負我,還叫我脫光衣服!】
【你等等!】
  三宅久美不讓柿沼光子繼續說。【我知道你的感受,可是這一切你都誤會了!】
【你們都叫我脫衣服還不是!】
【脫衣服也沒關係呀!】
  中井紀子愉怏地說,【我們這裡有個老規矩,就是新生一定要表演脫衣秀,才不是跟你開玩
笑!】
【脫,脫衣──】
  片山滿臉通紅,【你們有沒有事先告訴她﹖】
【我早就說我不要,可是她們就把我圍起來,脫我的衣服──】
【不是說新生嗎﹖可是你已經二年級了,不是嗎﹖】晴美問道
.【她是最近──上個禮拜才轉學來的。】
  三宅久美說,【總之,都是因為老師不在嘛,才這樣鬧的。柿沼同學可別放在心上!】
  柿沼光子似乎不大服氣,可是也沒說什麼,逕自看起雜誌了。
【學生以外,這裡還有些什麼人呢﹖】
晴美問道,突然,石津大叫一聲:
【吃飯了!】
【石津先生!】
【喔,對──對不起!可是,我聞到好香──】
【我怎麼都沒聞到﹖】
片山一說完,康樂室的門就開了。
【可以用餐了!】
約五十歲年紀,體態嬌小,圍著圍裙的一名婦人站在門口。
【這是照顧我們的──】
說到一半的三宅久美,突然滿困惑地不知怎麼稱呼,因為平時都只叫她【伯母】的……
【就叫【伯母】無妨!】
伯母微笑地說,【來來,大家都到餐廳去!】
【好!】
最大聲回答的是石津,所以學生們都笑出來了。
片山只覺得如果有洞,他一定鑽進去。不過,看到剛剛聲稱被欺負而嘟嘴的柿沼光子也笑出
來了,不禁想到石津這招逗笑,算得上成功哩……。
 
   晚餐相當可口。
  在這麼大的建築物裡,即使暖氣開得再強,腳底還是覺得冷昤的,這時候熱呼呼的燉菜是比
什麼都可口的。
  學生們吃飯時總愛邊吃邊說話,一會兒評論這位那位老師,一會兒咯咯地笑出來。石津當然
是連笑的時間都沒有,已經添了三大碗飯了。福爾摩斯則在地板上,乖乖地等著牠的燉菜涼一
點。
【──你說什麼﹖】
  片山聽到這頗為意外的消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久保結婚了!】
【是呀!】
  中井紀子說。而燉菜的熱氣熏得眼鏡都是霧,於是她便將眼鏡摘下,放在桌上,【你不知道
呀﹖】
【都沒聽他提過,只是說他必須去旅行一趟而已!】
【那一定是蜜月旅行嘛!】
【 可是……】
【你不是他的好朋友﹖他怎麼沒通知你﹖】
  詢問的是很可愛的林聰子。
【我也不知道!】
  片山有點不悅,喃喃地說:【久保這傢伙!】
  可是,這說來也太奇怪了。久保不同於一般男性,而且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今天他結婚,竟
然沒邀片山參加婚禮──即使其他事情再忙,也應該不至於連通知都沒通知一聲吧!
【對象是我們這裡的老師喔!】
  中井紀子說。
【老師!】
【是啊!大崎佐知子老師呀!她可是位大美人呢!】
【是教英語的老師!】三宅久美道。
【那她離職了嗎﹖】晴美問道。
【沒有。她說蜜月旅行回來,還要住這裡,繼續教書。】
【你們知道嗎﹖】
  中井紀子望望大家。
【什麼事呀﹖】
【只有我知道!他們兩個啊……】
中井紀子取回眼鏡戴上。真像三姑六婆喜歡當廣播站的小女孩呢!
【他們兩個,是指大崎老師和久保先生!】
林聰子採身出來問道。
【當然是囉!他們兩個常常背著其他老師的耳目約會呢!】
【快說!快說!這裡半間咖啡店都沒有,究竟還有那裡可以約會呀﹖】
【你們想知道!】
【別賣關子了!不然,半夜裡要把青蛙放進你的棉被!】
【喔!真可怕!】
中井紀子扮扮鬼臉,又縮縮頭說,【聰子可沒希望做了!】
【我說真的喲!快說!】
林聰子催促著。
【嗯,就是】
當中井紀子要說出的時候,突然嘴巴停下來不動了。
眼睛往餐廳的門口望去。片山也跟著往那邊看。
一位穿著淺粉顏色衣服的女子,一手掛著外套,一手拿著皮箱,站在那裡。
  身材纖細,給人體態優美的印象,只是,這讓片山頗為驚訝。
  片山為什麼會驚訝,自己雖然不太懂,但總感覺是因為感受到對方的怒目似乎噴著火,隨時
都會爆發的情緒。
【──大崎老師!】
  三宅久美立刻站起來,叫道。【怎麼回事了﹖】
  大崎老師﹖這不是久保的另一半嗎﹖
  的確是個非常美麗的女子。可是,絕不是會勾引男性的那一型,而是一種理性,冷靜的美。
【怎麼樣──】
  一進來的大崎佐知子將皮箱往地下一擱,【伯母,給點吃的吧!我從大雪裡趕回來,饑寒交
迫,快不行了!】
  片山戰戰兢兢地自我介紹。
【真是辛苦您了!】
  大崎佐知子低頭道,【可是,很抱歉,對於久保先生的朋友,我不想和他多說話!】
【那我才真正歡喜呢!】
  片山率直的說,【然而,究竟是為什麼呢﹖】
【今天本來是久保先生和我的結婚典禮,你應該知道吧!  雖然婚禮很簡單,可是我已邀
了親朋好友前往觀禮,結果,大家在會場左等有等就是不見久保先生來!不只久保先生,連他的
雙親,親戚也沒半個人到。你應該可以了解我會是什麼心情吧! 約定的時間已過,久保先生
還是沒出現,而會場的人也沒辦法。後來才說有人到那邊留話。】
【是久保留的﹖】
【是的。──【取消婚約】只有這旬話!】
  大崎佐知子蒼白的臉色,似乎痙攣地笑出來,【讓我在親朋好友面前蒙受大恥厚!我看他會
不會回來道歉,所以才回來這裡。事情經過大約是這樣。】
  四下無言,誰都沈默不語。
伯母端來燉菜。
【好像很好吃!抱歉啦!我要吃了!】
  大崎佐知子手握湯匙,正要努力吃的時候,突然抬起頭,看看學生們的表情,【──你們有
機會的話可要早點嫁入,免得年紀一大把了,才被這樣耍!】
  這時大崎佐知子才慢慢地吃她的燉菜。  還是沒人出聲。
  不對!久保那傢伙不是這種人!
  片山想大聲說,可是看著背脊挺直,默默吃著飯的大崎佐知子,就實在說不下去了。
    在一旁地板上的福爾摩斯,早就開始舔起牠的晚餐了……

3

  片山醒來。
  與其說感到一股怪異的氣氛,不如說是當刑警的敏感吧!而事實是被睡在隔壁舖的石津的鼾
聲大作所吵醒。
【真是混蛋…… 。】
  微暗中,片山看看手錶,剛好是半夜兩點。
  雪還在下嗎﹖──片山揉揉睏倦的眼,坐了起來。
  片山和石津住在宿舍裡的一個房間。
  片山下床,走到窗邊,稍稍拉開窗帘往外看心外面居然出奇地明亮。
  當然這可能是雪和月光相互輝映的關係。明晨該是個晴天,而且會很冷呢,片山想。
  而那個久保,到底是搞什麼嘛﹖
  片山聽了大崎佐知子的話,本想和久保的家人連絡看看,可是他家人不知道是都出去了還是
怎樣,都沒人來接電話。
  久保一旦和人訂婚約了,就絕不可能背信拋棄對方。這點片山是可以確信的,可是,事實上
久保卻沒在婚禮上出現!
    片山搖搖頭。
  也不能老是在這裡擔心,可是片山這時替代久保留守在學校,立場也滿尷尬的……
  片山打了一個呵欠──對了!那位伯母說廚房可以泡咖啡,要喝可以自己泡的。
  那麼,我去泡一杯來喝吧。
  片山穿了衣服,走出房間。為了不讓石津的鼾聲傳到走廊,他急忙的關上門。
【哥!】
【哇!】
 片山嚇得跳腳!  晴美正站在眼前。
【喂!你嚇死我了!】
【你鬼鬼祟祟地幹嘛!要趁黑夜逃走啊﹖】
【我只想去泡杯咖啡來喝!】
【啊!真巧!福爾摩斯剛剛也說要喝咖啡哩!】
  福爾摩斯在晴美的身旁,端坐得好好的。  就這樣他們三個,下了樓梯往廚房走去。
【真的好靜喔!】晴美說。
【好像住在這裡不會太好過呀!】
【那不過是久保和大崎老師之間的事,和哥沒關係嘛!】
【道理上是這樣說啦──】
【咦,福爾摩斯怎麼了﹖】
福爾摩斯突然不走,靜靜地豎起耳朵來聽什麼似的,然後把頭朝後看。
【好像在門口那邊有誰來了﹖】
【咦……積雪這麼多,誰會那麼多事地特地跑來呢﹖】
此時,不知從那裡傳來【鏘!】的一聲,似乎有東西落下來。
【──在那裡﹖】
【裡面啦!在廚房裡!】晴美拍拍哥哥的背,【去吧!警衛先生!出擊了!】
【等等! 叫醒石津──】
【你說什麼啦!等一下那個持刀殺人的魔頭逃掉了,怎麼辦嘛!】
【不會那麼巧啦!】
【可是很恐怖呢!】
【不恐怖!可能是──像熊一樣大的老鼠而已嘛!】
【我們有貓啊!】
在一問一答的同時,兩人不知不覺走過餐廳,住廚房方向走去。
【如果是像貓一樣大的蟑螂的話──】
片山故意說著,便打開門。【你來抓喔!】
福爾摩斯尖銳地喵叫起來。片山站住了。
在廚房正中央站著的是大崎性知子。
【刑警先生……】
大崎佐知子聲音微弱地說。【我 想要──】
她右手拿著一把小巧但銳利的菜刀。白色的睡袍上濺滿鮮血,左手腕一直流著血。
【你在做什麼!】
晴美回過神,跑了過去。
【我想死──讓我死──】
【哥!快幫她止血!】
晴美忙抱住幾乎倒地的大崎佐知子,【她割腕了,快從手腕握住!】
【知道了!】
知道和立刻行動是兩回事。片山想著要,工刻跑過去,然後用手帕把手腕綁緊來止血。
可是他本人卻是動彈不得,這時,晴美急叫:
【別這麼沒出息了!── 怏來呀!慢郎中!】
  晴美盡情地罵著,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
  最後,應變之笨是先將大崎佐知子抬到康樂室,讓她躺在沙發上。而片山則跌坐在地板上,
滿頭大汗。
【快叫救護車!】
  晴美要衝去打電話時,眼前不知站著誰,差點和他撞上。
【對,對不起!】
【石津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哥在裡面悠哉得很!你去替我踢他一腳!】
  石津一入內,對片山說:
【沒問題吧﹖】
【是你啊! 到現在才來太遲了!】
  片山遷怒石津。
【我本來是起來上廁所的。】
【是嗎﹖】
【之後,回到房間發現有異樣……】
【女孩子難道分不清楚色情狂﹖】
【不是,不是女孩子……】
【那很好!!
【是一個男的──】
【男的!那可怪了!這裡不可能還有其他男人呀﹖】
【可是偏偏就有啊!】
【──真是怪異!】
片山歪著頭,【是怎麼樣的男的﹖你有沒有問問看﹖】
【沒有!】
【怎麼不問呢﹖如果他睡著,你搖也要搖醒他──】
【我想他不會醒了。】
石津說。【因為他的頭被砍了,死了嘛!】
片山呆了半晌。
【──確定死了﹖】
【是啊!頭都──】
【知道了!】
片山臉色再度蒼白起來。【等於說──被殺了!】
【我想是吧。】
  石津打了呵欠,【如果要自己動手砍頭,可沒那麼簡單哩!】
  在這時候還能打呵欠,片山真是服了石津!可是,這不是重點。
【是在那一個房間﹖】
【在二樓最裡面那閒。要不要去看看!】
【現在不行!等晴美回來照應一下這邊。】
  可是,似乎沒這個時間了,二樓隱約傳來嘈雜的慘叫聲。
  這聲音因為這建築物的關係,以極高的頻率,振動在每個角落。
  片山臉色蒼白極了。和石津一起奔出康樂室。
  正要爬上樓時,從一個門裡鑽出一個爬著出來的女孩。就是那個戴眼鏡的中井紀子。
【是你啊﹖你在尖叫嗎﹖】
  片山跑了過去,中井紀子滿臉蒼白地發抖著,連開口都沒辦法的樣子。只是,說不出話地,
用手指指開著的門內。
  片山很害怕地步步踏進那房間裡。
  燈亮著,而兩張單人床之間俯臥著一個男的──不!是女的!
【喂!你又在打瞌睡啦!不是女的嗎!】
  片山跑近,蹲了下來,【──還活著嘛!只是暈過丟而已!】
【啊!嚇死我了!】
  中井紀子好不容易爬起來,往裡頭一看。【我剛剛進來,一打開燈,就看到她躺在那兒!】
【這是你的房間嗎﹖】
【不是。只是,正好有點事。那個人……】
【嗯好像在那裡見過!】
  片山歪頭想。
  福爾摩斯好不容易才到,便喵嗚喵嗚地叫著,看著片山。
【對了!是那家旅館的女老闆!】
  沒錯!只是她冒雪而來,只穿毛衣和裙子,似乎不夠禦寒。
  晴美隨後急忙跑來。
【啊!是怎麼回事!】
【沒有啦!都是石津這傢伙,說什麼有個男的死了──我來一看,原來是個女的,而且還活
著哩!】
【話是沒錯!】
  石津不服地說,【可是,房間搞錯了!】
【你說什麼﹖】
  片山不敢相信地──不如說是不願相信地反問。【除此以外,還有誰死了嗎﹖】
【這樣說也不正確!死的只有一個人嘛!】
【都可以啦!到底在那個房間嘛﹖】
【那閒!】
    片山旱已心浮氣躁,隨著石津走到走廊。三宅久美似乎聽到剛剛中井紀子的慘叫,也開
門出來,還穿著一件非常可愛的睡袍呢!
【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石津,你先進去看看!】
  片山道,石津便打開門。
【這裡有個男的死了。】
  三宅久美聽了幾乎喘不過氣來。
【死了﹖是誰﹖】
【還不知道﹖總之,不是好事!你──】
【沒關係的﹖】
  三宅久美抿抿唇說。
  片山想就讓她看吧,於是他自己開始往石津打開門的房間內探視。
有個男的倒在那裡  而且,的確,頭被砍下來了。
片山臉色又要蒼白之前,他意外地發現什麼似地,眼睛瞪得好大!
【哇!】
在背後的三宅久美短促地叫了一聲,【是久保先生!久保先生啦!】
是久保!的確是他沒錯!
片出走到走廊,把門帶上。
【喂!跟我組上連絡一下!】
片山道,【我──心情不好!】
片山靠在旁邊的牆壁上,軟綿綿地跌坐在地上。

4

【耶誕老人也會束手無策吧!】
法醫南田在發牢騷,【如果給我完整一點的屍體就好了!】
【屍體應該沒什麼兩樣吧!】片山說。
【別笨了!骯髒的男人和年輕的美女,看起來會一樣嗎﹖你的眼睛在幹什麼!】
【請不要一直發牢騷嘛!】
【我早知道啦!反正我既沒耶誕也沒新年好過的!】
  片山說不過南田的滿腹牢騷,信步走向窗前,眺望外面的景致,眼睛都瞇起來了。雪刺得人
眼睛都痛起來。
  當然,現在已是清晨時分。  正是昨晚自己望著窗外,所預測的晴朗又寒冷的清晨。
    片山想,今天是耶誕節呢!怎麼會變成這麼令人意外的耶誕節呢……
  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久保被殺。而為什麼旅館的女老闆──後來才知道她叫伊吹良江──會暈倒在宿舍﹖而她身
邊放著一把疑似殺害久保的兇器──鐵鎚子。
  而另方面,大崎佐知子割腕自殺的原因是可理解的,所幸被片山兄妹發現,現在已脫離險
境。
事情已經一團糟。
【刑警先生!】
有聲音傳來。
一回過頭,原來是中井紀子站在那裡。
【喔,你不是在睡了﹖】
片山歎氤著,根本沒閒暇喘氣一下。
【對呀!睡得很好。】    
【年輕真好!叫人羨慕哩!】
  片山一副老成的口吻,歎息的說。
【我有些話想告訴你。】
【什麼話! 我們到康樂室談吧!】
  片山想,這孩子看樣子還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情呢!其實連他自己都有點混淆不清了。
  被殺死的是自己的朋友,當然片山不需刻意注意也了解,畢竟自己是幹刑警的。而這些事件
都必須將它們當成一般事件,才有辦法做客觀的分析。
  進了康樂室,片山關上門。
【關於昨晚的事──】
  片山正要繼續說。
【對呀,就是昨晚的事,我有話告訴你呢!】
  中井紀子意味深長地說著,眼睛映出頑皮的笑意。
【當你發現那旅館的女老闆──伊吹良江這個人暈倒在地時,你當時是在幹什麼呢﹖那間房
間並不是你的房間吧﹖】
【找就知道你會這樣問我。】
  中井紀子從自己坐的椅子上突然站起來,往片山坐的長條椅走去,然後在片山身旁──不如
說整個身體都傾向片山地坐了下來。片山連忙挪動位置。
【我啊!有個老毛病,就是眼睛不好,尤其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東西了!】
  摘去眼鏡,將眼睛眨呀眨的。【有人說我把眼鏡拿掉,比較可愛,刑警先生,你以為呢﹖】
【我的意見和這時刻毫無關係嘛!】
  片山故意掏出記事本,用機械性的詢問口吻道,【那麼,你到底去做什麼﹖】
【我想到你房間,可是搞錯了!】
【到我房間﹖──你正經回答好嗎﹖】
  片山皺起眉頭。
【哇!你好可愛!我最喜歡胖嘟嘟的人!他們最會吃了!】
【我可不會吃!】
  片山為了躲避一直擠過來的中井紀子,便往椅子另一端挪,不知不覺挪到扶手邊了。
【你朋友久保先生可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久保﹖】
  片山停了半晌,【久保和這裡的學生……】
  中井紀子戴上眼鏡,呵呵地笑起來。
【這學校連老師都是女的,男性只有久保先生一個人而已,不是很寶貝嗎﹖】
【絕沒這種事!】片山說。
【咦,為什麼﹖】
【我很了解那傢伙。他有點特殊,就像流浪漢一樣不喜歡被居束,可是,事實上他卻是個責
任感很強的人。雖然我口說無憑,可是我絕不相信他來這裡幹警衛,會做出這種事。】
  中井紀子有點驚訝地直盯著片山看,不久,居然爆笑出來。
【有什麼奇怪的嗎﹖】
【刑警先生,你太單純了哩!好像才十歲的小娃兒!真叫人感動呢!】
【別諷刺人了!總之,只要是久保,我就相信他不會做那種事!】
【真傷腦筋!】
  中井紀子站起來,雙手插腰,俯望一下片山,【刑警先生的高貴情誼,都叫我這個離間者覺
得很慚槐!總之,事實上偷偷到久保先生房間去的學生,大概不只兩,三個!】
【胡說!】
  片山以他年紀稍長,鄭重其詞地說。
【真的啦! 像三宅久美同學啦!】
【三宅久美!】
【是呀!很意外吧!她可是優等生呢!  可是,她本人相當陰險呢!】
【可是──】
【當然啦!她腦筋好,又適合當領導者。而且,她很隨和,都聽大家的話呢!不過,若是有
人敢和她作對……像昨天晚上,大家連手欺負柿沼光子,就是她下的命令哩!她根本不需要自己
動手!】
【她跟久保﹖】
【對啊!她對付男人可是老手了。久保先生本來也是拒絕她的,不過──只要她在久保先生
的房間待一晚,就沒有什麼事不可能了,對吧!】
  久保他──和三宅久美﹖真叫人難以置信。
  當然,久保也是男人,可是……
【你還不信﹖那我再告訴你一些事。現在留在學校裡的五個學生當中,包括我,三宅同學還
有林聰子,我們三個人都曾偷偷摸摸地溜到久保先生的房間裡呢!林同學她本來放假是可以回家
的,可是卻故意留下來,為什麼!你知道了吧!為了久保先生啊!】
【好了,別再說了!】
  片山阻止說,【如果沒別的事,你可以回你房間了。】
【喔!你生氣了﹖】
【心情不太好而已!】
【你生氣的樣子也好可愛喔!】
  中井紀子噗哧地笑了出來,【如果久保先生是那麼有責任感的人,為什麼會在結婚典禮上臨
陣脫逃﹖ 嗯!純情的刑警先生!】
  片山滿臉通紅。  接著,有更不可思議的事發生了,片山自己幾乎都不相信。
  啪!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中井紀子應聲倒向地板。她的眼鏡也被摔到好幾公尺外。
  片山刮中井紀子一個耳光!  片山自己都很驚訝!
  我!竟會打女孩子!這是我嗎﹖
【──你打我!】
  被刮耳光的中井紀子哭叫著,【我會告你的!你給我記住!】
  便抓起眼鏡,快速地衝出康樂室。  片山無力地癱在椅子上。
  半掩上的門邊,福爾摩斯輕巧地鑽進來了。
【你……都聽到了吧﹖】
  福爾摩斯咚咚地走到片山腳下,用沒伸出腳爪的前腳,不斷輕撫片山的腳。
【你給我加油是吧﹖多謝了!】
  片山苦笑道,【我居然會打女孩子!──我都忘了我是刑警了!我真不是個好刑警!】
  說畢,有個聲音說道:【不是的!】
【謝謝!】
  片山順口一說,又突然訝異地回頭一看。
【 你是……】
【伊吹牧子。】
  對了,就是她! 片山叫她在這裡等的,自己差點忘了。
【很抱歉!昨晚我一直在母親身旁照顧,沒怎麼休息,所以今天遲起了。──我沒偷聽你們
說話喔!】
  是沒看到她躲在長椅子的椅背後面。
【沒事,沒事!你母親的情況如何﹖】
【她的頭被撞擊,現在還意識昏迷,不過說校醫說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樣的話,就太好了!】
  片山點點頭,【如果可以挪動她時,一定要立刻送到醫院!】
【一切拜託了!】
  伊吹牧子低頭道。
    這裡離最近的大醫院有相當的距離,而且這種下雪天,救護車也動彈不得。所以伊吹良
江,和割腕的大崎佐知子都被抬到宿舍的空房間去照顧。而校醫則是搭警車來的,先給予治療再
說。
【你母親昨晚為什麼來這裡,你知道嗎﹖】
  伊吹牧子一臉迷惑的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只是另外有一個客人──】
【另外有一個客人﹖】
【昨晚來的,有點奇怪的客人。】
【你是說在我們以外,還有其他客人來投宿﹖】
【是在你們出去之後才來的。一個男子。  他的行李好像很重──裡面裝什麼我也不太清
楚,不過好像是金屬物之類的東西。】
【金屬物﹖】
【是的。  我瞥見了一眼,很像鐵鎚或斧頭之類的東西。】
【那個男的現在呢﹖】
【不知道。昨晚我飛奔來此,之後就沒再回去。】
  說得也是。
【我派一個警員去叫那個男的來這裡。如果說,鐵鎚是那男的的話──】
【刑警先生!】
牧子雙手緊握問道,【我母親有可疑的地方嗎﹖】
【現在都還不能說。因為必須等她醒來,問她話才知道。】
片山停了一下,【你認識久保先生嗎﹖】
【認識呀!我和母親經常幫他整理宿舍呢。所以……】
牧子眼神垂了下來。
【我去和其他警員說一下話。你先回到你母親身邊吧!】
【對不起!】
牧子站起來,低頭道。

【女子學校校園發生殺人事件──】
晴美邊吃麵包邊說。
【這種早餐怎麼維持到中午嘛﹖】
石津似乎對熱湯加吐司這簡單的早餐不甚滿意。
【忍耐點嘛!剛發生那麼多事!】
片山說。
【是誰一知道久保先生和大崎老師結婚的事,就被嚇到的﹖】
【慢著!喂!】
  片山說,【我可不相信那學生的話!】
【還嘴硬﹖人真奇怪!】
【可是──】
【對了!那家旅館的那個女孩,到現在還沒吃什麼哩!石津先生,可不可以送點東西過去給
她!】
【麵包和熱湯還夠吧﹖】
【她不過是十六歲的女孩子,可不能和你比食量!】
【可是,她和我一樣都是在發育期嘛!】
  石津認真地說。
  和廚房的伯母要了熱湯和吐司,放在托盤上,石津便往二樓走。片山突然想到:
【對了!那孩子可能還很想睡覺,應該端杯咖啡給她。】
【我端去好了!】
  晴美吃完,站起來。【福爾摩斯!要不要一起去﹖】
  晴美用大杯子泡好咖啡,端出餐廳。福爾摩斯邊舔嘴巴,邊跟著出來。
【哥,老實說你是很善良啦!可是,換個說法,是愚笨哩!】
  這實在說得滿重的,【照理說幹刑警這行,應該可以見識到大人的世界,而且當初自己也是
想有這個優點的……】
  爬著樓梯時,突然──
【哇!】
  聽到石津慘叫聲!
【一定發生什麼事了!】
  晴美放下杯子,立刻跑過去。而福爾摩斯差點被濺出來的咖啡淋到,也叫了一聲,不過立刻
追晴美而去了。
【小心一點嘛!】
  福爾摩斯一定很想說這句話。
  晴美跑進伊吹良江休養的房間,嚇了一跳。
  左手包著繃帶,右手卻拿著菜刀的大崎佐知子,正披頭散髮,亂揮舞著菜刀。
  牧子臉色蒼白地,護衛著母親身上。
【住手!太危險了!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石津說得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而且沒有半點生氣的語氣!而手上的熱湯和吐司,為什麼還可
以端得四平八穩哩!
【你們都讓開!】
  大崎佐知子大叫,【讓我殺了那女人!】
【住手!你殺了她,可是會出人命的!】
  石津的想法實在令人猜不透。
  而晴美卻感到一股奇妙的印象,就是看到血的場面,應該是很緊張的──可是,他卻從容不
迫!
【福爾摩斯!你上!】
晴美說。
福爾摩斯弓起身體,拋物線地向上一縱,往大崎佐知子的臉上抓去。
【哇!】
大崎佐知子慘叫一聲,往後倒下。
福爾摩斯輕巧地降落在地板上。
【我的臉──臉被抓傷了──】
大崎佐知子丟開菜刀,搗住自已的臉在一旁呻吟,並伏在地上。
片山這時也趕來了,目瞪口呆地。
【怎麼回事﹖】
【怎麼因事──】
晴美聳肩,【盡是讓人吃驚的事!】
【都是你的貓!】
大崎佐知子右手按著滲出血絲的臉頰,歇斯底里地叫起來。【你怎麼還我!我的臉!我的臉
──】
【不是什麼大傷的!】
【你說什麼!我要控告你!你的貓該殺千刀!】
【你還不是殺人未遂!可以了吧﹖】
被片山一說,大崎佐知子怒氣沖沖地走出房間。
【 還好……】
片山歎口氣,【跟昨晚楚楚可憐的模樣,真是天壤之別呢﹖】
【石津先生,你沒事吧﹖】
晴美一關心,石津便得意洋洋地說:
【沒事!連湯都沒濺出來呢!】
抬頭挺胸,特別有精神哩!

5

【嗯!以一個女人的力量,應該辦不到!】
南田邊喝咖啡邊說。
這是康樂室裡,休息的時刻。
【被殺的時間  大約是半夜十一點後三,四個鐘頭的時候,是嗎﹖】
【對的!】
南田點點頭,【有進一步發現,再通知你們!】
【麻煩您了!】
片山說完,走到走廊上。
正好看到被白布包裹好的久保的屍體被搬出來。
片山有點感傷地看著。
【──福爾摩斯!你怎麼了!】
福爾摩斯一直跟在久保屍體後面走。看到片山,只是喵嗚地叫了一聲。
【喂!等等!】
  片山叫住福爾摩斯。
【怎麼了﹖】
  南田也出來了,【你的貓咪又發現什麼了嗎﹖是不是要讓我失業啊﹖】
【牠好像是發現什麼了!】
【好吧!喂!把屍體放下來一下!】
  南田指示道。
  當南田把白布取開,福爾摩斯慢慢繞著屍體周圍,走來走去。幾乎每個地方!牠都用鼻子嗅
一嗅,好像要抓住那些味道。
  片山這時難得的,臉色並沒有蒼白,反而一直看著自己這位老朋友。或許是因為血色早已轉
黑,看起來沒那麼血淋淋的了。
  躺在這裡的,是嘴巴不能再說話的老友,而片山卻忘了他是這次命案中的被害者。
  片山和久保做著心靈的交談  你真的染指過這邊的女學生嗎﹖
  我是想相信你,可是……你現在卻被殺成這樣!
  一般的話,要殺人總是有理由的。這麼一看,你生前大概是真的和那些學生之間有一手吧!
  片山覺得好寂寞  不是喪失好友的悲慟,而是別種感情。
【福爾摩斯!乖!有沒有什麼……】晴美說。
【好像是背部!】
南田說,【好吧!喂!把屍體翻過來!】
屍體一翻過來,福爾摩斯卻意外地走到一個地方。
【腳﹖──腳怎麼了﹖】
【喵──】
福爾摩斯叫著。
【小腿肚嗎!喂!把襪子拉下來看看!】
南田蹲下。【──你在這邊發現什麼啦﹖──咦!】
【怎麼樣﹖】
【有血跡哩!】
【可是長褲上卻──】
【是的!長褲上沒有沾血,而小腿肚上卻有血跡!】
【這麼說……】
片山和晴美對望。
【他是被殺害後才被穿上衣服的!】晴美說。
【可是,這樣的話,他的肩膀或胸部,一定也有血跡了!】
福爾摩斯發出一種不耐煩的聲音,直往蹲著的南田的長褲口袋抓,還用爪子抓出一條手帕
來,
【喂!你幹什麼﹖】
  南田急忙去按住,可是已經太遲了,福爾摩斯早抓出一條粉紅色碎花的手帕。
【這是南田先生的雅好嘛﹖】
  晴美故意說,害得南田面紅耳赤。
【只有今天嘛!因為沒人幫忙洗,所以先拿我太太的──】
【是嗎﹖──等於說在給死者穿衣服之前,兇手試著擦去死者身上的血跡,而小腿肚染有血
跡,可能兇手自己都沒想到哩!】
【你忽略一點了!】
【 嗯……可是……】
  南田歪頭想,【那一點﹖】
  片山慢慢搖搖頭。
【就是……久保被殺的時候,根本是沒穿衣服的……】
【和女人幽會嗎﹖】
【和誰﹖】
【這就──不得而知了!】
【等一下!久保會擱下他和大崎佐知子的婚禮不管,一定有理由,然後,他自己被殺,也一
定有原因!那──】
【那什麼﹖】
  片山想了一下。
【如果說久保是在和女人幽會時被殺的,那女人可能是誰﹖為什麼他們選在學校裡……】
【那女人一定是這學校裡的人……】
【可是……久保叫我們來,不是說他要出門旅行嗎!】
【是啊!】
    南田指示將屍體搬運出去。
  片山等人回到康樂室。
【──真是個殺戮耶誕呢!】
  晴美邊坐下沙發,邊說。
【沒辦法!這是刑警的宿命!】 
【啊!你終於領悟出來了呀!】
【因為好友被殺了嘛!】
【我想最單純的假設是伊吹良江幹的!】
【那她的動機是什麼﹖】
【或許她暗戀久保哩!】
【可是年紀差那麼多!──話說回來,如果真的這樣,幹嘛在這裡殺他﹖】
【 對呀……】
晴美再度沈思。
【──刑警先生!】
突然而來的叫聲,讓片山嚇一跳。是臉上貼滿膠布的大崎佐知子,瞪著眼睛進來呢,
【什麼事﹖】
【你要怎麼補償我的傷!】
片山歎口氣說:
【這傷不會有疤的,可以嗎!而且──】
正要繼續說時……
【對不起!】
一位警員出現了,【住在旅館的那名男子已經帶來了。】
【好!請他進來!】
  片山鬆口氣,【大崎小姐,現在我有要事要辦,我們以後再談吧!】
【你別想就此了事!】
  大崎佐知子說著便要出去,恰好和進來的男子撞個正著。
【喔!對不起! 什麼!】
  男子瞪大眼睛。
  大崎佐知子也是臉色蒼白。
【你──為什麼﹖】
【我來辦事啊!不好嗎﹖】
  男子笑道。
  大崎佐知子不發一言地跑出去。片山摸不著邊際。
【──你就是投宿在旅館的那一位吧﹖】
  回過神後,才詢問起來。
【是的。可是,今天早上起來,旅館裡沒半個人招呼,連早餐都沒著落,真傷腦筋!然後,
就有警員帶我來……】
  男子放下似乎很重的行李袋。
【對不起,裡面裝的是!】
【木匠的許多工具啊!】
  晴美再問:
【為什麼要提著這些東西走呢﹖】
【因為我是個木工啊!】
  男子乾脆地說。
【木工﹖】
  片山瞪大眼睛,【──你來學校這邊是因為有差事嗎﹖】
【對啊!因為連續假日嘛,說有一些地方要修補的,就叫我來了。可是,昨晚下雪,我想也
不能馬上工作,就在旅館投宿了。】
【剛剛走的那位  大崎老師和你認識﹖】
【是的!】
  男子抓抓頭,【我以前來過呀!那時候……】
  男子彷彿有意地停下來不說。
【就是說──】
【我曾和那位老師一起到那旅館去。只是她的名字我已經不記得了。──因為我是外面來的
木工,她大概想不會有後患的。】
【怎麼會有這種事!】
  晴美喃喃地說,【堂堂一位老師哩!不過,憑這點她大概不會提起告訴了吧!】
  片山想,這個木工或許知道久保和大崎佐知子的結婚典禮被久保耍了的事。或許現在該有機
會讓他知道吧……。
【──你的行李有沒有少了什麼﹖】
 片山問道。
【我的工具嗎!我沒看,也不知道,  請等一下!】
  男子拉開行李袋,在裡頭搜尋一番,不多久便抬起頭,【好奇怪!我的鐵鎚不見了!】
  片山慢慢點頭。
【那隻鐵鎚一直跟著你在旅館裡頭嗎﹖】
【沒錯啊!怎麼了﹖好奇怪!  啊!對了!我叫向井,如果可以走的話,我想去幹活
了﹖】
【好吧!你請!】
  片山說完後又再問一遍:【昨晚除了你之外,沒有其他客人吧﹖】
【是啊!我覺得沒有了。】
  向井肯定的說,【有什麼事嗎﹖】
片山對他說明命案情形,然後給他看兇器。
【這是我的沒錯啊﹖可是,好奇怪,為什麼……】
向井歪著頭說。

【啊!貓咪……】牧子叫道。
三毛貓從門邊探出頭來。
【喔!這隻貓小姐,頭腦可好得很哩!】
石津說。
石津為了怕大崎佐知子來打牠,所以當起保鑣來了。
三毛貓喵嗚地叫著,看著牧子的臉,然後,又很快地把頭縮回去。牧子便笑出來了。
【牠是不是在叫我呢!】
【看來很像是!不知道有什麼事﹖】
石津點了一下頭,說道:【你跟牠過去看看吧!】
【好!──我順便去端些喝的來。】
【吃的也行﹖】
石津馬上接下去說。
  牧子走出走廊。
那隻三毛貓卻坐在走廊正中間,一直看看牧子。
【──什麼事呢﹖你是不是要什麼﹖】
三毛貓一邊扭轉方向,咚咚咚地走出去,一邊回頭。
【喵嗚!】地叫起來。
【真的──牠是在叫我跟牠走哩!】
牧子有些驚訝地跟著走出去。三毛貓一走下樓,便往一樓內部引導牧子走去。
【要到那裡去啊﹖嗯!──】
三毛貓回頭看她,好像叫她別出聲!
【對不起!】
牧子低聲道。
  到了最裡面的一個門口,三毛貓卻停下來不走了。這裡是──那裡啊﹖
牧子想打開門,卻注意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傳來。於是,便將門推開一小縫,將耳朵貼近聽。
【是啊!可是──】
【沒關係的!那個人如果沒讓她親身體會的話……】
好像是學生的聲音。有兩個。
【那麼,就在這裡嗎﹖】
【嗯!──如果被發現了可不好哩!因為我們故意的嘛!稍微放底下一點──好!藏這裡應
該可以了!】
  牧子悄悄地推開門。
【你們在做什麼﹖】
  這兩個學生──柿沼光子和中井紀子突然回頭看。
【我以為是誰,原來是那家旅館的小孩呢!】
  中井紀子說。
【是的。  這裡是那裡﹖】
【久保先生的房間呀!】
【久保先生的……】
  牧子慢慢搜巡房間內的擺設。
【喂!你母親嫌疑很大呢!所以,這件事你最好別宣揚出去!】
  中井紀子好像把牧子當成小傻瓜一樣,趾高氣揚地說。
【要我不說可以……可是你們到底在幹嘛﹖】
【我們在藏情書!】
【咦﹖】
【是三宅久美同學寫的!她對久保先生正在熱戀上頭,所以寫了好多情書喔!我們現在偷偷
把一封藏在這抽屜裡面,然後,她就可能被認為因為被久保先生甩了而要報復呢!】
【可是,事實上她又沒有做……】
【那個人太逞能逞強了!如果沒給她一些教訓的話……而且事實上,她的確恨久保先生
哩!】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被拒絕了嘛!】
  中井紀子笑著說。
【是久保先生──拒絕她了嗎﹖】
【那個人啊!可以當骨董呢!】
  中井紀子聳聳肩,【你可以想像嗎!他自己是光棍,可是卻從來沒打過這裡的女學生的主意
  ──真是怪物哩!】
  中井紀子笑說,【這位柿沿同學也是,因為才剛進來,不知情地迷上久保先生。後來被三宅
同學知道了,聯合大家欺負她一個呢!】
【啊!如果再給些時間,久保先生一定可能接納我!】
柿沼光子有點生氣地說。
【沒用沒用啦!連那個聰子,他都不理睬呢!──好了!我們走吧!】
中井紀子催著柿沼光子,走出久保的房間。
牧子自己留在久保的屋子裡,慢慢地踱步。不久,在那張空的床上坐了下來。
 三毛貓一直坐在門口的地方。牧子似乎感受到牠那不可思議的眼光。
【你了解嗎﹖這──】
牧子喃喃地對著三毛貓說話。

6

石津打了一個大呵欠。
因為在這邊留守,實在太無聊了。當然,等待是當刑警的一大藝術,可是,無聊也的確是事
實。
【 真是……】
  石津無意識地自語,便閉目養神起來。
  根本沒睡意,只是閉一下眼而已。  而瞬間,好像都變長了許多【度分如時:度日如
年】……。
  突然有什麼東西似乎在石津的前面落下──石津立刻張開眼睛。
【喂!幹什麼!沒看到我在睡覺啊﹖】
  頭一甩,才發現床上已經沒人了。
  跑到那裡去了!她不是在睡覺……。
  喔!一定是自己雖然沒有睡意,卻又不小心睡了不知道幾分幾秒鐘了!
【真糟糕!笨蛋!】
  石津臉色蒼白地站了起來,【她跑到那裡了﹖】
【──在這裡!】
  一個聲音自床的另一邊傳來,接著伊吹良江突然露出臉來,嚇得石津跳了起來。
【對不起!我是從床上滾下來的……】
  然後,伊吹良江呆呆地看著四周,【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很不可思議地說。
【沒錯!是我殺了久保先生。】
伊吹良江說。
  微微的歎息聲,此起彼落。
【究竟是為什麼呢﹖】
  片山問道。
  這是康樂室的一角。  學生們和牧子都在場。
  頭上包著繃帶的良江,啜著晴美泡的紅茶,似乎很好喝地將它喝個精光。
【讓你們添了許多麻煩……】
  微微地低下頭,【久保先生有時候在我那邊過夜,因為他一個人住,有時候也需要說話的伴
兒。可是我和他雖然年紀差很多,感覺卻特別不同……】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也就是說──】
【如果說我原本並不認真,或許會有點奇怪,可是找只是想消遣消遣。不料,後來才發現自
己愈陷愈深……另方面,久保先生考慮到將來,知道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於是向我宣佈他決定
結婚了。】
  大崎佐知子本來想說什麼,可是不如是因為臉上的傷,還是怎的,又把話吞回去了。
【我也是想,這樣或許是最好的……可是,當我知道他要結婚的對象是大崎老師……大崎老
師以前曾和男人到我那邊休息,大概兩個鐘頭吧……】
【就是跟我嘛!】
  木工向井輕鬆地說。
【當然,我經營那種旅館,知道誰來投宿或休息,絕對不會張揚的,可是,看久保先生毫不
知情地要和大崎老師結婚,實在叫我忍不住要說!】
【所以久保他聽了你告訴他之後,才沒去參加婚禮!】
【我是在最後關頭才說出來的,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說出來好不好……】
  晴美點點碩,說道:
【這樣一來,久保先生取消婚約是很正常的啊!】
  大崎佐知子羞愧得面紅耳赤。
【那麼你為什麼來學校﹖】
  片山問道。
【我看到大崎老師搭計程車經過我家。  我也知道久保先生已經回到學校了,我怕他們兩
個人見面以後,不如要怎麼吵,所以──】
【你很擔心,就冒雪過來了﹖】
【是的。剛好那時這位先生他進去洗澡,我聽說他是個木工,於是就向他借了一把鐵
鎚。──因為我看坐在計程車裡的大崎老師,臉上殺氣很重,所以……】
【你想護身用,才借鐵鎚的﹖】
【是的。後來,到了學校,大門開著的,我就進來了。而到久保先生房間一看,卻沒有看到
人……】
【所以你就找到二樓了﹖】
【那時有個學生從一個房間出來。看她穿睡袍的模樣  神色又怪怪地跑掉。我看了這情
形,就走到那房間門口往裡頭瞧,結果──久保先生幾乎全裸地站在那裡──這讓我好驚訝!】
  良江苦笑,【我實在很傻!他這種年齡是最旺盛的年齡呢!──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我用
鐵鎚一直打他了……】
  片山輕輕歎口氣。
【後來你為什麼幫他穿衣服﹖】
【我想讓人以為他是被小偷之類的人所殺,如果他衣服穿得好好的話……可是,後來我實在
太害怕了!如果我被捕,牧子該怎麼辦……如果我死了,我也會變成被害人,所以……】
【你就用鐵鎚敲自己的頭﹖】
【對!可是,力氣還是不夠呢!】
  良江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為什麼你在不同的房間!】
【如果我和他同時躺在同一個房間,別人一定遠是會以為是我幹的。所以,我才找了另一間
空房間──】
  良江稍稍低下頭,【讓你們添這麼多麻煩了!】
  誰也沒有出聲。
【 胡說!】
  一股歇斯底里的聲音,原來是大崎佐知子。
【那裡胡說了﹖】
【久保先生會和那女人──。我可是真心愛久保先生的!這就是證據!】
  舉出包著繃帶的手來給大家看。【有誰能做這種事!這會要人命的!】
  鏘!什麼東西掉下去了。一回頭,原來是福爾摩斯將桌上的煙灰缸推落在地上。
【喂!福爾摩斯……】      
  片山微笑起來。【你想說的我了解,不過,大崎老師你在割腕被我們發現之前,我們也聽到
東西掉地的聲音,當然你自己也聽到的──然後,你故意用這種聲音,待被人聽到時,你才割
腕﹖】
【你說什麼!我──】
【你自己可能滿驚訝的,傷自己傷得那麼重!不過,你還是想以苦肉計來挽回久保的心
吧﹖】
  大崎佐知子火冒三丈說:
【那個人愛的只有我一個.我──懷有他的孩子──!】
【你說什麼﹖】
  片山張大眼睛。
【真的!我已經有孩子了!】
  大崎佐知子理直氣壯的說。
【 說謊!】
  叫出來的是三宅久美,【那是別的男人的!】
【三宅同學,你──】
【那個人愛的才是我!所以,他才沒去參加和你的結婚典禮!】
【那麼我那時看到的學生是你囉!】
  良江說,【是啊!或許是啊!】
【你懂了吧﹖】
  三宅久美似乎向大崎佐知子挑釁地說,【像你這種女人,根本沒資格當老師!】
【我會讓你留級的!】
這實在無法想像是老師和優等生的對話。片山歎息著。
【總之,事實上──】
正說著時,又有聲音響起!
【不對!】
【什麼﹖】
片山望向剛轉學來的柿沼光子。
【那一位所看到的,穿睡袍的學生是我!】
【你﹖】
【三宅同學被甩了,因為懷恨在心,所以才編出那套謊言。】
【那麼,你和久保──】
【他抱著我,又很疼愛我,所以三宅同學嫉妒得很,才對我做那種事!】
【我做了什麼啦﹖】
【命令大家脫光我的衣服──】
【有證據嗎﹖】
片山看到這爭吵的場面,搖了搖頭。
每個女孩都認為久保愛的是自己,這是女人的自尊嗎﹖ 是不是這種僧多粥少的環境使
然﹖
  那傢伙跟我真是不一樣。片山有些吃醋,思緒也亂了起來。
  而久保已死又是不變的事實。
【喵!】
  福爾摩斯叫道。
  福爾摩斯用鼻端頂住桌腳不放。──舊傷的部位。
  舊傷!對了!福爾摩斯以前見過久保的。
  原來如此﹖片山點點頭。
【──我再問各位一個問題。】
  片山說,【久保的身上有高中時動手術留下的疤痕,在身上的那裡,該有人知道吧﹖】
  此時,個個自稱是久保的情人的人紛紛露出不安的表情。
【是,我知道!】
   隔了一會兒,大崎佐知子說。【在右邊……在左邊……我也不太記得了!】
【我是在暗暗的房間裡摸到的。】
  三宅久美一說,柿沼光子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們中計了!根本沒什麼疤的!還不懂嗎﹖你們兩個都被刑警先生騙了哩!】
  突然一個穩重的聲音。
【不對!】
  切斯了柿沼光子得意忘形的話諳。
【的確有手術的痕跡的,不過因為日子久了,可能快消褪不見了,所以沒仔細看是看不出來
的……在左邊的腹部地方。】
【沒錯!】
  片山點點頭,【那時我看你母親的樣子,的確覺得很奇怪,再怎麼急著出門,也會加件外套
才對。我只能想,她是太匆忙了。如果照她的話,她應該連穿外套的時間都沒有!仔細想想你和
你母親的話,全部吻合呢!】
  牧子慢慢點點頭。
【我母親跟著我後面來的。後來她發現我殺了久保先生後,呆呆地站在那裡,我根本不知道
自己做了什麼。於是她要我回去,我就呆呆地回家了。】
【如果沒有人把門打開,先進到學校裡,你母親也沒辦法進來,而把門打開等你進來的,是
久保吧!】
  牧子深深歎口氣,搖搖頭。
【是我太傻了!──我想想應該也知道。那個人會沒穿衣服,只有在洗完澡後。而學生自己
潛進來,被他拒絕回去,剛好被我撞見…… 我一直希望久保先生當我的父親的 ──我 覺 得 好 孤 
寂!】
【牧子!】
  良江似乎要說什麼,牧子不讓良江說,只是握緊她的手,點點頭。
【沒關係,我可以從頭再來。】
  牧子說。
【說得對!】晴美說。
【是的。想想今生能吃幾頓飯呢!各位,拿出精伸來!】
  石津玟舞大家。
【喵嗚!】
  福爾摩斯叫著。
【連貓咪也叫我們要提起精神哩!】
  牧子淚眼汪汪地微笑道。
【不是喔﹖牠現在說的可是──】
  晴美翻譯道:【【耶誕快樂!】哩!】
【喵嗚!】福爾摩斯又叫了一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