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沉默的羔羊》續篇   第六十五章


  巴尼從沒有來過倉庫。他從觀眾席下的側門進去——觀眾席從三面包圍了一個
舊時的展牲場。此刻展牲場仍有一種期待的氣氛,空曠而寂靜,只有梁上幾隻鴿子
在咕咕地叫。拍賣台後面是敞開的倉庫,巨大的雙扇門開著,裡面是倉庫和飼料室。
  巴尼聽見有人在叫:「喂。」
  「在飼料房裡,巴尼,上來吧。」是瑪戈渾厚的聲音。
  飼料室是個快活的地方,周圍掛著留頭和線條優美的鞍鎔之類,瀰漫著皮革味。
屋簷下的窗戶滿是灰塵。陽光瀉入,蒸騰得皮革和乾草氣味更強烈了。一側的閣樓
門敞開著。裡面是倉庫的乾草樓。
  瑪戈在收拾馬梳和套馬索。她頭髮的顏色比乾草還淺,眼睛是蓋在肉上的「驗
訖」印章的那種藍色。
  「嗨。」巴尼在門口說。他覺得那屋子有點像舞台佈景,是專為來玩耍的孩子
們搭建的。那麼高敞,陽光從高聳的窗戶斜照進來,像個教堂。
  「嗨,巴尼,別走,我們20分鐘就吃。」
  朱迪·英格蘭拉姆的聲音從上面的乾草樓傳來。「巴尼——早上好,等一會兒
瞧我們中午吃什麼!瑪戈,你想到外面去吃嗎?」
  瑪戈和朱迪有個慣例,星期六總把各種捨得蘭馬梳理一番,準備給孩子們騎,
而且帶午飯來吃野餐。
  「咱們到倉庫南邊的太陽底下吃去。」瑪戈說。
  每個人都似乎過分快活。像巴尼這樣有醫院經驗的人知道,過分快活對快活的
人並不吉利。
  牆壁上略高於人頭的地方掛了一個馬頭骨,它俯瞰著飼料室,戴著眼罩,垂著
韁繩,韋爾熱家的賽馬旗搭在上面。
  「那是快影,在1952年的洛奇波爾大獎賽上得過獎,是我爸爸唯一得過獎的馬。」
瑪戈說,「它太不值錢,不值得剝制成標本。」她抬頭看了看骷髏頭,「跟梅森像
極了,是吧?」
  屋角有一個鼓風爐和一個風箱。瑪戈在那裡生了一堆小炭火御寒,上面放了個
鍋,鍋裡煨著什麼,有湯的氣味泛起。
  工作台上有全套的馬掌匠工具。她抓起一把錘子,是那種錘頭重把手短的馬掌
匠錘。瑪戈憑她那粗壯的胳臂和結實的胸膛可以當馬掌匠,憑她那特別突出的胸肌
也可以做鐵匠。
  「你可以把毯子扔給我嗎?」朱迪對下面叫道。
  瑪戈拿起一疊洗好的鞍毯,粗壯的手臂一揮,鞍毯便劃了一道弧線飛上了草料
樓。
  「好了,我馬上洗乾淨,就去把東西從吉普車上弄下來。我們15分鐘後就吃飯,
行吧?」朱迪說著下了樓。
  巴尼覺得瑪戈在盯著,便沒有去看朱迪的背影。地面有許多乾草捆,上面舖著
毯子可以坐。瑪戈和巴尼坐了下來。
  「你錯過了小馬駒,它們都到萊斯特的馬廄去了。」瑪戈說。
  「我今天早上聽見卡車聲,是怎麼回事?」
  「梅森的事。」短暫的沉默。他們一向習慣於沉默,可這一次不習慣了。「好
了,巴尼,你已經到了除非做點什麼便再也說不出話的地步,我們倆是不是這樣了?」
  「就像鬧了戀愛什麼的。」巴尼說,這種不愉快的比擬懸在空中。
  「戀愛,」瑪戈說,「我可是為你準備了比戀愛好千百倍的東西,該死的。我
們談的是什麼你知道。」
  「不算少。」巴尼說。
  「你如果不想幹,而後來我們干成了,你可別到我面前來後悔,知道嗎?」她
拿那馬掌匠錘敲著自己的手心,也許有點心不在焉,同時用藍色的屠夫眼睛盯著他。
  巴尼當年見過一些臉色,是靠讀懂其中的意思活了下來的。他明白她說的是實
話。「我們如果做了是不會後悔的。我可以非常大方一次,但也只一次。不過一次
也就夠了。你知道是多少嗎?」
  「瑪戈,我上班時不能出事。我拿他的錢照顧他的時候不能出事。」
  「為什麼,巴尼?」
  他坐在草捆上,聳了聳巨大的肩膀。「買賣就是買賣。」
  「你說那是買賣?這才是真買賣。」瑪戈說,「500萬呢,巴尼。克倫德勒要是
出賣了聯邦調查局那個奶,也不過這個價,告訴你。」
  「我們談的是從梅森那兒弄到足夠的精子讓朱迪懷孕。」
  「我們也在談別的事。你知道你如果從梅森那兒弄出了精子,卻又讓他活著,
他會收拾你的,巴尼。無論你跑多遠也不行。他們會拿你去做他媽的豬食的。」
  「我非干不可嗎?」「你是怎麼啦,巴尼,就像你手臂上的字一樣,Semper Fi
ヾ。」
  ヾSimperFi,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格言,意思是:永遠忠誠。
  「我拿他的錢時就說過要照顧他,那麼在我給他工作時就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你不必……對他做什麼,除了他死去之後的醫療工作。我不能再摸他那裡,
不能再摸。也許你需要對付科德爾就行。」
  「你要是弄死了梅森,就只能得到一次精子。」巴尼說。
  「我們只要得到5cc.。即使精子計數低於正常,我們也可以加了稀釋劑試著授
精5次。我們可以做到——朱迪家的婦女確定是容易受孕的。」
  「你們想過收買科德爾嗎?」
  「沒有,他是不會守約的,他的話靠不住。他早晚會出賣我。我不能讓他參加。」
  「這問題你倒是考慮過許多。」
  「對。巴尼,我要你控制護理站。監視器有錄像帶,每秒鐘都有。但是屏幕上
雖看得見,錄像帶卻未必在錄。我們——我把手伸進他的呼吸器罩子,使他的胸部
無法活動,可是從監視器上看去,呼吸器還在照常工作。等到他的心跳和血壓出現
變化時你再跑進來,那時他已經昏死過去。那時你若是想救,怎麼救都行。唯一的
條件就是你沒有看見我。我只是控制他的胸口直到他死去。你搞的屍體解剖夠多的,
巴尼,醫生懷疑窒息死亡時,檢查什麼地方?」
  「看眼險後是否出血。」
  「梅森沒有眼瞼。」
  她做過研究,而且她習慣於收買任何東西,任何人。
  巴尼盯著她的臉看著,置錘子於不顧,做出了回答:「不,瑪戈。」
  「我那天要是讓你干了我,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
  「如果是我干了你,你願意不願意?」
  「不願意。」
  「如果你沒有在這兒工作,如果你對他沒有任何責任,你幹不幹?」
  「也很可能不干。」
  「是道德還是膽小?」
  「不知道。」
  「那咱們就弄弄清楚。你被開除了,巴尼。」
  他點點頭,並不太吃驚。
  「現在巴尼,」她舉起一個指頭放到嘴唇上,「噓——給我一句話。我是否非
得告訴你不可,說我能用你在加州的前科要了你的命?用不著我那麼做吧,啊?」
  「你雖然不用擔心,」巴尼說,「可我得擔心。梅森是怎麼打發人走的我不知
道,也許他們就是失蹤了事。」
  「那你也不用擔心。我可以告訴梅森,你得了肝炎。你對他的事知道得很少,
只知道他是在幫助執法——而且他也知道我們了解你的前科,會讓你走的。」
  巴尼不知道萊克特博士在心理治療上會對哪一個更感興趣,是梅森·韋爾熱?
還是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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