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尼拔——《沉默的羔羊》續篇   第三十二章


  一天之內從日內瓦往返,去看看錢。
  去米蘭的定期短途班機是一架呼嘯著的高空噴氣機,一大早就升入佛羅倫薩的
高空,飛過了葡萄園。葡萄的行距很寬,像開發者粗糙的托斯卡納模型。景物的顏
色有問題——有錢外國佬的別墅邊的游泳池裡。水藍得不正常。對從窗戶望出去的
帕齊說來,游泳池是英國老頭眼睛那渾濁的藍色,跟周圍深綠色的柏樹和銀色的橄
欖樹色調相左。
  裡納爾多·帕齊的精神也隨著飛機翱翔起來。他心裡明白他在現有的工作崗位
上是無法熬到領老年退休金的,因為那得聽從警局上級的任意安排。
  他曾經非常害怕萊克特博士在弄死面疙瘩之後會消失。他在聖十字教堂再次發
現萊克特的工作燈光時頗有得救之感;那博士還相信自己是安全的。
  吉卜賽人之死在平靜的警局沒有泛起什麼波瀾;大家都相信這事跟吸毒有關。
幸好他身邊有扔掉的注射針頭,這在佛羅倫薩已是司空見慣,那兒的針頭可以無償
供應。
  帕齊堅持要去看看錢。
  視覺見長的裡納爾多·帕齊完全記得種種景象:第一次看見自己的生殖器勃起,
第一次看見自己流血,第一次看見女人的裸體,第一次看見揍他的拳頭的模糊影子。
他還記得偶然走進錫耶納一個教堂的小禮拜堂裡,意外地看見了錫耶納的聖凱瑟琳
那個成了木乃伊的頭放在聖物箱裡,頭上那潔白無理的修女頭巾像個禮拜堂。看見
那300萬美元時的印象跟上述的東西給他的印象一樣。
  300扎捆好的、號碼無序的百元美鈔。
  在日內瓦瑞士信貸銀行一間小禮拜堂般嚴肅的小屋裡,梅森·韋爾熱的律師讓
他見到了錢,是用車從保險庫推來的。四個上了鎖的厚箱子,有青銅的號牌。瑞士
信貸銀行還提供了一台數鈔機、一個天平和一個操作機器的職員。帕齊把那職員打
發走。他用兩隻手摸了摸錢。
  裡納爾多·帕齊是名非常能幹的偵探。他追蹤抓捕了20年的騙術家。他站在錢
面前,聽著對錢的種種安排,偵察不出虛假的調子b只要他把漢尼拔·萊克特交給他
們,梅森就會給他錢。
  帕齊心裡一陣衝動,甜絲絲,暖烘烘的。他明白這些人不是鬧著玩的,梅森·
韋爾熱真會給他錢。他對於萊克特的命運不抱幻想。他知道自已是在把那人出賣給
酷刑和死亡。帕齊對自己承認了要幹的是什麼事,畢竟還是不錯的。
  我們的自由比魔鬼的生命更有價值,我們的幸福比魔鬼所受的酷刑更有份量,
他以萬劫不復者的冷酷自私地思考道。那「我們」究競是眾官員,還是裡納爾多·
帕齊和他的妻子呢?難以回答。答案可能不止一個。
  在這個擦洗得如修女的頭巾一樣一塵不染的瑞士房間裡,帕齊許下了最後的誓
言。他從那錢轉過身子,對律師科尼先生點了點頭。律師從第一箱裡數出了10萬元,
交給了帕齊。
  科尼先生對一個電話簡短地說了兩句,把它遞到帕齊手上。「這是一條用密碼
聯繫的陸上線路。」他說。
  帕齊聽見的美國聲音有一種獨特的節奏,話語匆匆擠在一口氣裡,中間夾著停
頓,沒有爆破音。那聲音聽得帕齊多少有些糊塗,彷彿自己也跟說話人一起在吃力
地呼吸。
  沒有寒喧,直撲問題。「萊克特博士在哪裡?」
  一手拿錢一手拿話筒的帕齊沒有猶豫。「他在佛羅倫薩,是個研究卡波尼邱宅
的人。他是……館長。」
  「請你把你的身份透露給科尼先生,把電話交給他。他在電話裡是不會說你的
名字的。」
  科尼先生查了查口袋裡的名單,對梅森說了個事先約定的暗語,又把話筒遞給
了帕齊。
  「等他活著落到我們手裡,你就能得到剩下的款子。」梅森說,「用不著你親
自去抓那博士,但是你要把他指給我們,讓我們抓住。我還要你手裡的文件,你手
上有關他的一切東西都要。你今天晚上就回佛羅倫薩嗎?你今天晚上就可以得到有
關在佛羅倫薩附近見面的指示,見面不會晚於明天晚上。在那兒你就會得到來抓萊
克特博士的人的指示。他會問你是否認識一個賣花的人,你就回答所有賣花的人都
是小偷。聽懂了嗎?我要你跟他合作。」
  「我不希望萊克特博士在我的……我不希望他在佛羅倫薩附近被……」
  「我理解你的憂慮。別擔心,他不會的。」
  電話斷了。
  幾分鐘的書面工作之後,200萬美元被交付給了第三方保存,一旦條件完成立即
可以付給他。那錢梅森·韋爾熱不能夠取回,但是帕齊要到手卻要梅森的許可。被
召來到屋裡的一名瑞士信貸銀行官員通知帕齊,如果他願把那筆款子轉為瑞士法郎,
存入該行,該行將向他收取逆利息,並就第一個10萬付給他3%的復利。官員交給了
帕齊一份Bundesgesetz uber Banken und Sparkassenヾ(瑞士聯邦銀行和信貸銀行法
規)第47條的複印件,是有關銀行保密的規定,同時同意如果帕齊願意,款項一旦讓
渡就把錢電匯到新斯科捨省ゝ或開曼群島。
  ヾ德語。
  ゝ加拿大東南部的一個省。
  帕齊當著一個公證人的面表示同意,如果他死亡,他妻子的簽字可以代替他對
他的賬號生效。工作結束時只有瑞士銀行官員伸手和他握手;帕齊和科尼沒有彼此
直接望一眼,雖然科尼先生到了門口還是說了聲再見。
  到家前的最後旅程。從米蘭起飛的定期短途班機躲避著一場疾雷暴雨。飛機在
帕齊這一側的推進器映襯在灰黑的天空裡,是個陰暗的圓弧。他們在雷電中掠過了
古老的城市,大教堂的鐘樓和圓頂來到了身下。薄暮裡電燈亮了。一陣電閃雷鳴,
有如帕齊兒時記憶中的模樣。那時德國人炸掉了阿爾諾河上除了古橋之外的全部橋
梁。一個記憶有如閃電般瞬息出現,那時他還是個孩子,看見一個被抓住的狙擊手
被鐵鏈鎖在了帶鍊聖母身邊。他快要被槍斃了,做著祈禱。
  帕齊,古老的帕齊家族的帕齊,在雷電帶來的臭氧味裡穿過,在機身裡感受著
隆隆的雷聲。古老帕齊家族的帕齊回到了古老的城市,帶著與時間同樣古老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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