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天使書城
11
「喂,江本!」
一踏上月台,御手洗突然叫了一聲,嚇了我一跳。
一個靠著柱子的高個子男人聽到叫聲,慢慢地起身走向我們。
「好久不見了。」江本先生握住御手洗的手寒暄。
「近來好嗎?」御手洗笑著問。
「的確好久沒見面了。不過也沒什麼好的。」
說完,江本便自我介紹。他是昭和二十八年(一九五三年)出生,今年二十
五歲,身高一百八十公分。因為是日本料理店的廚師,所以留著短短的五分頭,
看起來很清爽。
「要不要幫忙拿行李?這麼少。」
「因為想到就跑來了。」
聽我這麼說,江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並問:「來看櫻花嗎?」
「櫻花?」御手洗回答江本說:「我從來沒有想到櫻花的事。」
接著他又說:「不過,或許石岡兄會想看看櫻花。」
江本住在西京極,若是以平安時期的京城來說,公寓位在棋盤式街道的西南
邊。從地圖來看,則位於左下角。
江本開車,一路上我看著窗外夜景,希望看到京都古老街道的風貌。然而從
窗外消逝的景物,基本上和東京差不多,儘是耀眼的霓虹燈和高樓大廈。我是第
一次來京都。
江本公寓的格局是兩房一廳,有一個房間讓我跟御手洗睡。這種經驗對我來
說,還是頭一次。
臨睡前御手洗告訴我,明天會很忙,要早一點睡。江本隔著紙門告訴我們:
如果有必要的話,可以用他的車;但是御手洗回說「不用了」。
第二天早上,我們搭阪急電車向四條河原叨出發。根據御手洗的說法,竹越
文次郎的手稿裡,安川民雄住的地方是在四條河原町車站附近。
「你會看京都的地址嗎?譬如依著安川民雄的地址『中京區富小路路的六角
街』就能找得它的所在。」
「我沒辦法,京都跟東京不一樣吧。」
「當然是不一樣。京都的馬路是棋盤式的街道,一般來說是可以從街道名稱,
找出地址所表示的位置,就像座標一樣。
「譬如說這個富小路路,一開始這條街名的意思,就表示房子都是南北向,
而六角街是指最靠近它的東西方向的街道。」
「噢……」
「我們馬上就可以試試看。」
車子抵達終點站,我們踏出月台。
「這一帶叫四條河原,是京都最熱鬧的地方,相當於東京的銀座、八重洲。
可是一般的京都人都不予好評。」
「為什麼?」
「因為這裡不像京都。」
果然,走出車站,看不到木造房子,一眼望去儘是水泥建築,感覺彷彿是澀
谷,完全沒有古都應有的味道。
御手洗快步走在我前面。走過十字路口。看到一條清澈見底的淺溪,溪底白
色的石頭閒雜著水藻。沿著溪往前走的感覺十分美好。我想這就是京都與東京不
同之處。銀座或澀谷不太可能有這麼美的小溪。上午的陽光照射水面,反映出一
片亮麗,非常好看。
「這是高瀨川。」御手洗對我說。
根據他的說明,這條小河原本是商人為運輸貨物而開鑿的。可是可能淤塞的
緣故,河道已經變淺,現在已無法行船。
「到了!」御手洗提高聲音叫道。
「什麼?這是哪裡?」
「是中國館子呀!先把肚子填飽再說。」
我一邊吃飯,一邊想著要和安川民雄見面的事。安川現在已經七十歲,還願
意接受打擾嗎?他的脾氣雖然古怪,卻沒犯過什麼罪,必定想過安靜的晚年。不
停思索的腦海,浮出了一個日日唯有酒瓶陪伴的流浪漢影子……
說不定抱著《梅澤家占星殺人案》這本書,找上他的我們,是他的第一個訪
客呢!而他會把我們當成一般客人嗎?我們又能從他嘴裡挖出多少有關梅澤平吉
生平的線索呢?御手洗是否能套出什麼?
我們要尋找的住址,就在店的附近。
「這條是富小路路,那邊即六角街,很快便到了。」御手洗站在大馬路上指
指點點。「走,再過三條街就是啦。」說著,御手洗即刻前進。
「不會錯,一定就是這裡。這一帶看起來像公寓的房子,只有這裡了。」
御手洗一邊說,一邊已經踏上金屬做的樓梯。公寓的底樓,是家叫「蝶」的
酒吧,這個時候還沒開張。白色木板門映著中午的陽光。
酒吧旁邊是家小酒店。公寓的樓梯窄得可憐,只能夠勉強一個人走。
樓梯盡頭是陽台,一排信箱並排。我跟御手洗迫不及待地尋找「安川」這個
名字,結果卻令人失望。
御手洗露出可能找錯地方了的表情,但這個表情一閃即逝。他是一個自信心
極強的人,隨即敲了身邊一戶人家的門。
沒有回答。裡面的人或許在午睡吧?御手洗又敲了一下,仍舊沒有人應門。
「不是這間吧!」御手洗說。「我們這樣沿路敲門,裡面的人一定以為我們
是推銷員所以才不出來應門。我們去另一側試試。」
御手洗不死心地走到走廊的另一頭,敲另外一邊的門。
果然有了反應,被他敲門的那一家,打開小小的縫,出來應門的,是一位胖
胖的女人。
「對不起,我們不是要推銷報紙。請問這公寓有一位安川先生嗎?」御手洗
問道。
「噢,安川先生嗎?他早就搬家了。」那位女士非常有耐心地告訴我們。御
手洗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又接著問:「這樣呀!那麼,
知道搬去哪裡嗎?」
「不知道耶。已經搬走很久了。你去那邊問問看,房東就住在那裡,或許他
會知道。啊!不過房東現在可能不在,大概在北白川的店那邊。」
「北白川?店名叫什麼?」
「白蝶。房東通常不是在這裡,就是在那裡。」
道謝之後,御手洗把門關上。然後去敲房東的門,房東果然不在家。
「看來,我們得跑一趟北白川了。房東的名字是……」御手洗看了看門旁的
名牌,說,「姓大川嗎?好,石岡兄,我們走吧!」
巴土搖搖晃晃。窗外一幢幢房子的屋頂有如寺院建築,而泥土牆連綿不斷。
車子終於來到北白川,我們很快便找到那家店。這次運氣不錯,一個四十多
歲的男人來開門。
「你是大川先生嗎?」
男人聽御手洗這樣問,眼神立刻有所警覺,迅速打量我們。
於是御手洗簡單地說明來意,詢問大川是否知道安川搬到哪裡去了。聽到御
手洗那麼說之後,大川就說: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有人說他好像搬回河原町了。你們是警察嗎?」
除了女人之外,全日本大概就屬我們兩個人最不像警察了。大川這樣問,實
在讓人覺得他的話裡有刺。
「我們像嗎?」御手洗神情自若,笑著說。
「有名片嗎?可以給我一張嗎?」男人說。
我一聽,心想完了,御手洗跟我一樣,也愣了一下。
「這……抱歉,恐怕不方便給你名片。下次有機會的話……你聽過內閣公安
調查室嗎?」
男人聽到公安調查室這個名稱,立刻臉色大變,說:「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兩
位的大名……」
「噢,沒關係……」
御手洗頓了頓,才又接著說:
「算了,今天就這樣吧!但是,你什麼時候可以探聽到安川民雄的新住處
呢?」
男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又說:「今天晚上……這樣,五點,下午五點好
了。我現在有急事,必須去高櫬。但是我會盡快趕回來,回答你們的問話。你們
可以打電話給我嗎?」
大川留下電話號碼後,我們就走了。現在才中午,還有五個鐘頭。總之,要
立刻得到線索,本來就是不大可能的事。
我跟御手洗沿著鴨川走時,故意挖苦地對御手洗說,「你還真是扮什麼像什
麼。」
「我最在行的是騙子。」御手洗哈哈大笑,一點也沒有反省的意思,並說:
「不過,他也太狡猾了。」想用一句話替自己開脫。
向河原走去的時候,我一路思索和安川民雄見面的可能清形。今天六號,星
期五。像這樣進行調查,一個禮拜將很快就會過去。
「你想會順利進行嗎?」我不安地徵求御手洗的意見。
「別急。」御手洗回答。
兩個人默不吭聲,走了很久,看到前面有一座橋,橋上車水馬龍。附近的建
築物似乎在哪裡看過。想了半天,原來跟早上在四條河原町看到的很像。兩個人
走得口乾舌燥,腿也酸了,便進入茶館,喝點冷飲止渴。此時御手洗說:
「該想到的都想到了,到底還忽略了什麼?那一定是大家都沒有注意到,非常微
小的事情。這個案件好像一件由許許多多奇形怪狀的鐵屑所組合成的前衛作品,
只是其中有一小塊鐵屑掉了,所以怎麼樣也組合不出該有的形狀。只要能找到遺
漏的那一小塊,一切就迎刃而解,案情的真相就可以大白了。但是那個被遺漏、
忽略的一小塊,到底在哪裡呢?從一開始的部分就必須認真過濾,才能開始。問
題出在後半段嗎?一定還有沒發現的關鍵,否則這個案件就不會至今無解。四十
多年來,多少日本名偵探苦思不著,被困在那裡,現在,我也一樣百思不得其
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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