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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3點15分北富德給柯白莎的辦公室打電話。
  柯白莎聽到他的聲音,立即問道:「一切都弄妥了嗎?」
  「柯太太,我看這件事要比我預計複雜多了。」
  「怎麼回事?」
  「谷太太下來是有特殊原因的。我想這封信造成的後果比我想像要嚴重得多。莎莉好像已經走了,我的太太也許也決定離開了。她可能已經見過寫這封信的人了。我——我無法說得詳細——」
  「而你的丈母娘真的不知道梅寶在哪裡?」
  「不知道,而且她盯住了我,一分鐘也不肯離開,我什麼事也不能做,我縛手縛腳呀!」
  「你現在在哪裡?」
  「在我住宅裡。」
  「丈母娘也在?」
  「也在,她一分鐘也不離開呀。」
  「為什麼你不留在辦公室,把她趕出去?」
  「趕不走呀——一她已經決定不讓我離開一步了。」
  「嘿!」白莎嗤道:「你的丈母娘知道她女兒在哪裡,她在吊著你玩。你把她一腳踢出去,你自己去找你太太好了。」
  「你不了解,柯太太,假如梅寶見到了寫這封信的人,又多聽了一些謊言。假如她已經決定離開我,你了解了嗎?我一定得在這屋子裡等。她要出任何主意都要先回家拿衣服……現在我們一定要找到南喬其,叫他寬限一點時間。我最近不順,這不過是倒霉事中的一件而已……你打電話給南,再不然你去一次他辦公室,告訴他你要延後24小時。他也許不肯——但是你總要試一試——」
  突然他的語聲改變了。 白莎聽到他專門用來對丈母娘說話的假殷勤聲音說:「喔!泰麗,你在這裡,我正在想你躲哪裡去了……我只是和辦公室聯絡一下,就如此……沒有,她沒有和辦公室聯繫。他們都沒聽到她的消息……別太緊張,她不會有事的。她去吃飯了,去打橋牌了——」
  北先生換了大聲,下命令道:「把所有信件放我桌上,有人打電話問我,就告訴他我今天下午可能根本不會回辦公室。北太太打電話來,就問她是不是忘了她媽媽今天自舊金山來。告訴她所有人都在家中等她……再見,菌夢。」
  電話一下掛上。
  柯白莎壓一下內線電話,把卜愛茜叫出來。
  「愛茜,替我接通南喬其。」
  柯白莎坐回她的椅子,一面沉思,一面等候。電話鈴響,她拿起電話,聽到南喬其謹慎、冷冷的聲音道:「是的,柯太太,有什麼事?」
  白莎道:「你逼得我緊了一點。」
  「柯太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要我今天下午4 點鐘之前準備好那筆錢,我有一點困難。我一定再要24小時才行。」
  「不可能的。」
  「我希望你能寬限一下。」白莎努力道:「我有希望在今天下午4 點鐘前拿到現鈔,但也可能再需要24小時才行。」
  「柯太太,建議是你自己提出來的,你說的是現鈔。」
  「仍舊是現鈔呀!」
  「這不是我對現鈔的定義。」
  「這是我的定義呀。」
  南喬其冷冷地道:「我只要你能在今天下午4 點之前把現鈔送到就算數。超過4點就作罷。」
  白莎想找點話來對答,但是對方把話機關上,封住了白莎的嘴巴。
  她向電話生氣地罵道:「掛我的電話!你敢掛我的電話。等這件事結束之後,看我不想個辦法修理你!」
  白莎站起來,親自到接待室向卜愛茜指示道:「要是這傢伙打電話來,我不想和他說話。」
  「姓南的?」
  「就是他!」
  「我是不是照你的話,一字不錯對他說?說是你不想和他說話?」
  「不要,告訴他我很忙,說過不讓任何人打擾的。萬一他堅持說我會和他講話的;你就問他是不是那位掛斷柯太太電話的南先生。你說話要甜,好像只是確定他身份似的。」
  卜愛茜在草稿紙上用速記劃幾筆,記下白莎的指示。
  「看來這是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了。」白莎說:「假如他不是急著要這筆錢,現在我有點事要做,任何人都不要來打擾我。」
  白莎回過她辦公室,把門鎖上,把桌上雜物拿掉,拿出北先生給她的那封信,開始工作。她用一個放大鏡仔細研究信上第一個字打下來字體的特性,不斷停下來比照一本偵探用的小冊子,冊子裡有每一種打字機牌子、型式的字體和特徵。
  最後,花了一個多小時白莎作出結論,那封信是雷明頓牌,一種早期型式的手提打字機所打出來的。但是只花了幾秒鐘,她就知道了,那張附在北先生10幾封私人信件上的備忘錄,和這封匿名信是出自同一台打字機。
  白莎下樓,到同一大樓的速食攤上喝杯咖啡,吃客三明治,十分鐘內又回到公司裡。
  「有什麼事嗎,愛茜?」白莎問。
  「南先生來電話。」
  白莎不出意料滿足地說:「你對他說什麼?」
  「照你說的說了。」
  「有沒有告訴他我不在家。」
  「沒有,只告訴他你正忙著,不要和任何人說話。他說你會破例和他說話的。我問他,他是不是早先掛掉柯太太電話的那個南先生。」
  「他怎麼說?」
  「他清了兩次喉嚨,最後說:『我以為她說完了。真抱歉。』」
  「又之後呢?他有沒有求你?」
  「沒有,他只是說了聲謝謝,就掛掉了。」
  白莎蹙眉不豫地說:「不對呀!他應該拚命請求才對。」
  「至少他打電話來了。」愛茜道:「這不是有點意思了嗎?」
  「我說是應該拚命的請求才合理。」白莎道:「他的語氣如何,焦急嗎?」
  「沒有,相當有教養的樣子。」
  「好吧,不管他了。我——」
  辦公室門突然打開,北富德沖進來,說道:「老天,柯太太,我不知道我們該怎樣辦?」
  「別慌,」白莎道:「又有什麼事發生嗎?」
  「又有什麼發生?老天。那是連著來的。你知道怎麼了?我太太走了——我的一切都在她名下呀。我每一分鐘、每一張房地契。甚至我辦公室家具都是她的呀。」
  白莎注視他一會兒,轉身向自己的私人辦公室:「進來吧,我聽聽慘到什麼程度。」
  北富德在沒有進房間時就開始說話了。
  「她被洗了腦了,現在她就是走了。」
  「連衣服都拿了?」白莎問。
  「柯太太,她回來把衣服拿走了。」
  「喔!喔!」白莎感到嚴重地說。
  「我自己也是在半小時之前才知道。」北先生說:「我為了確定,所以看了一下壁櫃。我看到她衣服都掛著,所以沒注意看有沒有少東西。但是谷太太警覺些,她和佳露一查就發現少了些東西。一套藍衣服,一套格子布的襯衫和外套,兩雙鞋子,還有——」
  「牙刷?」白莎問。
  「是的,浴室小格裡的一把牙刷。」
  「冷霜?」
  「這一點我不了解了,柯太太,她的冷霜和抹手的油仍好好放在本來的梳妝台位置上。」
  白莎自顧自地說:「她離開的時候我有看到,並沒有帶箱子。這些東西一定是後來又回去拿的。」
  「絕對是的。她出去和那打電話給她的人見面。她準備先見那個人再去車站接媽媽。但是那個人說的話改變了她的初衷。梅寶回家,拋了有限的幾件東西進衣箱,就溜走了——也許完全忘了她媽媽的事,也許另外一件事更為重要——除非有她,否則我什麼事都不能做了。你有沒有消息南喬其能不能等到明天?」
  白莎說:「你太激動了。目前你反正什麼事也不必做。有可能你太太並沒有離開你。她只是暫時相信了不少事,要出走幾天,給你一個教訓。」
  「何以見得?」
  「不少證據。你聽我的,你太太佈置好要好好嚇你一下。她媽媽也參與合演的。你太太在認為達到目的時,自己會回來的。她現在會不斷和她媽媽聯絡,家裡的事她都知道。這也是為什麼她叫她媽媽下來。」
  「聽我話,你現在回去,擺出一付姿態,你太太要離開你,自有她的特權。你不希望她離開,萬一她一定要離開,你也沒有輒,世界上多的是女人。你不要表演過火,只是向你丈母娘表達清楚。說過了,你就出去溜跳半個小時,讓你丈母娘有時間用電話和你太太聯絡。你太太聽到你不急了,又想到別的女人了,你太太就會快快的回——」
  「事情不止這樣呀,那玩意兒又來了。」北先生搖嘴道。
  「什麼那玩意兒?」
  「信,又來了一封信。」
  「給我看看。」
  北富德遞過來一枚仍未打開的信封,信是寄給北富德太太的。
  白莎研究信封,在她指間翻來翻去,她看郵票,看有點塗糊的郵戳。「你怎麼到手的?」她問。
  「下午郵差送來的。」
  「郵差交給你的?」
  「不是,該死的。郵差交給我丈母娘的。」
  「她把信如何處理?」
  「放在我們平時放信件的小桌上。不過她仔細地看過這封信。事實上每一封都看過,不過這一封她仔細地看了一下。你看,上面寫著『機密,親啟』。」
  「你怎麼知道這是另一封匿名信?」白莎問。
  「你看,這和原來前一封樣式一樣,也是打的字。」
  白莎拿起放大鏡檢查,慢慢地點點頭,表示沒錯,她問:「你準備把它如何處置?」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來看你。」
  「信裡會寫點什麼,你知道嗎?」
  「不知道。」
  「何不就拋進爐子去,看都不必看。」
  「不行,我丈母娘見過了。梅寶要是回來,谷太太一定提醒地叫她開信。她本來對這封信特別感興趣。」
  「假如到時找不到這封信呢?」
  「那當然她會怪我拿了這封信,再加上其他各種情況——即使梅寶想回來,你看會變成什麼樣子。」
  「她會回來的,」白莎道:「至於這封信嘛,我認為我們可以用蒸汽把它啟開來看。」
  「這要犯聯邦罪的,是嗎?」
  白莎說:「大概吧。」她把回轉椅推後,走向辦公室門口,開門對卜愛茜說:「愛茜,把電板插上,放一把小茶壺上去,白莎要用蒸氣開一封信。」
  卜愛茜拿過來一塊電板,插上插頭,又帶進來一只放滿一半水的小茶壺,放在電板上。
  「還有什麼事嗎?柯太太。」
  「目前沒有了。」
  白莎摸一下電板, 確定已開始發熱, 走過來坐回原來的椅子,面對北先生,「這件事把你套牢了,是嗎?」她問。
  「那當然。要不是那封信,但是,現在——梅寶走了,南先生那件事解決不了,谷太太死盯著我——而我不知道我太太是否真走了。就是不確定才那麼困擾,假如她站出來說明她走了,倒反可以做別的打算了。」
  白莎站起來,彎腰把手伸進廢紙簍摸索著,突然直起腰來手裡拿了一張有圖畫印了字的紙。
  「是什麼?」北問。
  「一家皮貨店的宣傳廣告——說是可以趁減價買便宜皮貨,或是分期付款,把皮貨存在他們店裡,隨時可以拿回來穿用。」
  「我不懂,你——」
  白莎露齒笑道:「不必去懂。」
  他們互相不說話對坐著,北富德扭動不安。白莎安詳、文靜。
  茶壺因蒸氣開始噓出聲音。聲音越來越響,變成汽笛聲。
  白莎有經驗地把信的封口放到蒸氣上去。
  北富德問:「這樣薰開的信,別人有辦法檢查出來嗎?」
  「我看過信後把他弄回原樣就看不出了。」
  「你比我樂觀得多。」
  白莎小心地把鉛筆尖插進漿糊封口的地方。「我必須樂觀才行。」她說。
  沒一下信封打開,白莎把信從信封裡拿出來。
  「全都是打字的,像上一封一樣。」她說:「沒用筆簽字.只是打字機打的,『你的朋友,祝你好運的人』。你要自己看還是要我來念給你聽?」
  「我看我快快看一下好了。」北富德說著伸出手來。當他碰到這封信時,他手顫抖得厲害。信一下自他神經質的拇指和食指指尖落下,『之』字形的飄了幾下,落在地板上。
  「你念吧。」他對白莎說。
  白莎清清喉嚨念道:
  親愛的北太太:
  你大概想知道﹒星期一下午一位到你先生辦公室來,門一關上就和你先生熱烈擁抱、親吻的女人是誰吧?也許你想見我,和我詳談,還是你想自己欺騙自己生活在象牙塔裡呢?無論如何,你記住,我是為你好。你的朋友,祝你好運的人。
  白莎抬起頭來,從反光眼鏡中看問北富德。「那個女人是誰?」她問。
  「老天!誰又會知道她呢?」
  「她是誰?」
  「許桃蘭?」
  「許桃蘭又是什麼人?」
  「一個老相好。我幾乎娶了她。我們吵了一架——之後我結婚了。也許我的目的是表示不一定要依靠她。沒多久她也結婚了。」
  「現在她在哪裡?」
  「有她地址嗎?」
  「我—一嗯——」
  「有還是沒有?」
  「是的,我有。」
  「哪裡?」
  「星雲公寓,15B。」
  「星期一怎麼回事?」
  「她來找我。」
  「常來嗎?」
  「沒這回事,這是我結婚後,第一次見到她。」
  「她一直住在洛杉磯?」
  「不,紐約。」
  「發生什麼了?」
  「她來洛杉磯,想見一下。她的婚姻不愉快,已經辦離婚了。她不知我是否和梅寶維持婚姻關係。她來看看。她找到我辦公室,就自己進來了。」
  「你的秘書在外面干什麼的?」
  「我自己也大出意外,一時說不出話來。彭小姐跟進來把辦公室門關上,桃蘭——桃蘭見到我很高興。」
  「那是在彭小姐出去,把門關上之後?」
  「是的。」
  「於是你決心走進時光隧道,把日子退後一些?」
  「也並不完全如此。」
  「抱抱摟摟的?」
  「不是,不是這樣的。」
  「之後又見過她嗎?」
  「這個——」
  「見過還是沒再見?」
  「見過。」
  「見了幾次?」
  「兩次。」
  「一起出去玩?」
  「吃一頓飯。」
  「怎麼告訴你太太的?」
  「辦公室加班。」
  「嘿,」白莎說。「你也不必愁眉苦臉的。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丈夫而已。」
  白莎隨便把信一折疊,拋進自己的皮包,把剛自廢紙簍中拉出來皮貨公司彩色宣傳廣告折好放進信封裡去。 在封口處加了點膠水, 把信又封好,交給北富德。「好了,」她說:「你找個機會,把信放回那放信的小桌上去,混在其他信裡面,就行了。」
  北富德松了一口氣。「柯太太,你等於救了我的命。我實在——」
  通外辦公室的門上響起了快快的敲門聲。
  「什麼事?」白莎問。
  卜愛茜問:「柯太太,我可以進來嗎?」
  白莎看向房門問:「什麼事,愛茜?」
  卜愛茜把門打開一條縫,自己自縫中鑽進來,把門小心地關上。
  她輕輕地說:「南先生來了,在外間。」
  北先生緊張地直握著雙手。「老天,怎麼辦?」他說。
  白莎把座椅推後,站起來,她說:「交給我辦好了,他是我的肉。」
  「千萬別讓他看到我在這裡。」北富德低聲有如耳語地說:「他要知道我們兩個認識,就慘了。」
  「我說過由我來辦,」白莎說。她轉向愛茜道:「告訴他我很忙,反正今天是沒空見他了。萬一他一定要見我,可以先約好,我最早能見到他的時候,是明天早上十點半以後。」
  卜愛茜點點頭,靜靜地自門中溜出外面一間去。
  白莎面向北富德說:「他一走你就趕快回家,照我說的去做,也叫你的丈母娘去傷傷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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