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奇緣
第七章

    瑪戈永遠忘不了這誘惑:保持沉默,接受命運突然賜給她的一切——躺在相親相愛
的人的懷裡,承受並毫無羞赧地回報他熱烈的親吻,無憂無慮地分享他的一生。
    這誘惑只不過是曇花一現,接著便聽到良心的呼喚。即使象馬克思相的那樣,在教
堂裡重結一次婚,她也不會成為他合法的妻子。
    盡管波拉來信說放棄一切,但她也有可能在某一天厭倦了修道院的單調乏味的生活,
就像瑪戈當初一樣,然後就回到自己的故土,回到王位寶座,甚至回到已經娶了她的那
個男人身邊。因此,她必須盡全力抵擋住這種會將她和她親愛的人引向毀滅的誘惑。
    她推開他的胳膊,好像一碰到它們就會削弱她的決心似的。
    「別走近我……請離開我!我不想再見到你!」
    他怏怏然而又驚愕地瞅著她。一秒鐘前,她似乎屬於他了,現在卻又攆他走。他迷
惑不解地問道:「怎麼了?剛才你眼睛裡,嘴唇上,還充滿了愛。」
    她想起剛才自己的順從,全身發抖。
    「不……不,那不是對你的愛。」她不顧一切地喊道。
    他臉色刷地蒼白,站起來,似乎要把她一把拉到懷裡。然而,他卻退到窗戶邊,嗓
音嘶啞而悲切,咕咕噥噥地問道:「你是說你愛著另外一個人?」
    她閉上眼,擔心自己會軟弱下來,趕快接過他的話,撒了一個將斷送兩人幸福的謊
話。
    「是的。」她有氣無力地回答。
    他勃然大怒,真恨不得卡住她白嫩的脖子,將那不屬於自己的生命和愛情捏出來。
他咬緊牙,一直等到怒氣退下去,恢復了理智。
    「他是誰?」
    她努力控制住嘴唇的顫抖,低聲答道:「別問我,我不能告訴你。」
    「這就是你的秘密羅?」
    她點點頭。兩人都沉默不語。
    最後,他傷感悲愴地說:「我還一直以為你喜歡我呢。」
    「我……我很喜歡你的……」她支支吾吾地說。
    他苦笑一聲。
    「我會廢除我們的婚約的。」她深沉的嗓音中流露出苦澀淒楚。
    她震驚惶然,那要被廢除的是波拉與他的婚約,而她本人還不知道!必須拖延時間,
直到通知到她本人為止。
    「得等一等。」她支吾地說。
    他激動地沖著她厲聲問道:「為什麼要等?這處境我無法忍受。你不同你愛上的人
結婚嗎?」
    「不,」她激動地答道,「無法結婚。如果能同他結婚,我願付出一切代價。」
    他黯然銷魂。
    「即使如此,我也不會把你銬在我身上。這與過去不一樣,那時我還希望能得到你
的愛……」他突然停下來,扭過頭去。
    「真對不起,我傷你心了,」她話音中微帶啜泣,「我心裡也不好受。你要相
信……」
    他又轉過來面對著她,情緒衝動,臉色蒼白:「比起我的痛苦,你的不好受算得了
什麼?你另有他愛,你……」
    「我本來是想包真情告訴你的。」她淒淒然打斷他的話,可是被他擋住了。
    「不談這些了。我很高興,事情總算有個了結,我會馬上采取措施,使我們雙方都
能解脫。」他二話沒說,扭頭就走,剩下她一人在痛苦中掙扎。她注視著一具具陰影在
灑滿月光的花間浮動,這些陰影好像是逝去的幸福所化做的鬼魂在跳動。
    瑪戈一夜未睡,第二天早上又去羅莎的茅舍。她覺得那個知道她身世的女人很可能
有辦法幫助她。她真希望那個村婦去一趟遠在英國的修道院,給波拉捎封信,把發聲的
事統統告訴她。
    就像上次遇見卡爾•格倫荷夫時一樣,她把車停在小徑外。她走近那間茅舍,發現
門關著,四周死氣沉沉,沒一點動靜。窗戶全都關著,失敗的感覺突然襲來,看上去羅
莎已經離開了。敲門時無人理睬,她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惆悵中,她繞到屋背後。邊門也上了鎖,好在一碰,門閂就掉了。她進到貯藏室,
叫著羅莎的名字,回答她的卻是一片沉寂。
    她曾經同馬克思•沃倫頓一道吃過飯的那間起居室空無一人,她睡過覺的那間臥室
也是如此。她估計羅莎不在家,根本就找不到她。她走了,等她回來時也許已經太遲了,
於是無補了。
    當她尋找羅莎時,又覺得這小村舍異乎尋常地親密熟悉。下樓時,她突然想起走道
盡頭還有一間最大的房間沒有察看。她跑過去,迫不及待地推開房門。她進入室被,環
顧四周,朦朧的記憶立即變得清晰。
    小時候,她就是在這間屋裡玩耍,父親就坐在窗邊的桌子旁,在一個大本子上寫著。
此刻,她似乎又看見了父親坐在那兒,看見他那寬闊的雙肩,一頭烏黑美發,倦怠的臉
盤總是為了她而掛著微笑。
    她四處張望,在離窗台最遠的一個角落裡發現一個棕色舊盒子。她的心怦怦跳開
了……盒子裡可能放著玩具,她的玩具……
    她走過去,揭開盒上厚厚的蓋子。盒子裡有小人書,書皮已經磨損,還有各種熟悉
的玩具。手指撥弄這些孩提時代破損的殘骸零片,淚水模糊了雙眼。跌落到一個破裂的
洋娃娃上。她記得常常抱著它上床睡覺。
    在斷腸往事的追憶中,她忽然看見一個男人的畫像,正對著她端詳。她火燒火燎,
一把抓起畫像,端到亮處,認出是誰,柔腸百轉,又是一陣悵惘:這是父親的像。她定
睛凝視,淚珠滾滾而下。往事似乎徐徐悠悠而來,把她與父親在這簡陋的屋子裡度過的
幸福日子一一告訴她。他們很少外出旅行,然後,才有一次乘船長途跋涉……
    畫像中父親的穿著引起她的注意——
    一件開了一道深紅色長縫的制服,掛著勳章。
    為什麼父親打扮得像盧萬尼勒的王子?這意味著什麼?她身世的秘密?要是能找到
羅莎,一定能迫使她說出真情。
    可是羅莎似乎已消失在過去的迷宮,還帶走了通往過去的鑰匙。瑪戈心神不定,在
屋子裡踱來踱去,徒然希望她能回來。
    四週一片靜謐,只有樹葉在沙沙作響。瑪戈踅步往回走。幾分鐘後,她趕路回宮,
在恐懼與絕望之中去迎接未來。
    瑪戈做了一夜的夢,往事和現實都在夢中縈繞。一會兒,她是個小孩,在羅莎的花
園裡追逐蝴蝶,突然間,花園變成一座關著雀鳥的大鐵籠。一會兒,她又在哀哀涕泣,
因為父親告訴她,他要出遠門,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接著,說也奇怪,與她呆在一起的
竟不是父親,而是馬克思•沃倫頓,而她也長大成人了。她緊緊依偎著他,心如刀割,
黯然神傷,他卻惶惶然將她一把推開,好像她幹了什麼可怕的事似的……
    夢破人醒,噓唏不已。她坐起來,擰開燈,想讀點什麼,盡量使自己心情平定下來。
    當她伸手取床邊小桌上的書時,發現窗簾在蠕動。她著了魔似的盯住窗簾。從簾子
後露出一張男人的臉,一對黑眼珠子一閃一閃。卡爾•格倫荷夫翻過窗台,跳進來。瑪
戈嚇得捏緊睡衣,霍地跳下床。
    「別害怕!」他低聲說。
    她本能地收緊睡衣的藍色褶縫!把身子裹得更牢實,憤怒而又驚恐的雙眼盯著他。
    「你竟敢深更半夜闖進我臥室!」她氣沖沖喊道。
    「親愛的!」他答道,「你我之間不該這樣說話。為了見到你,我什麼事都敢干。」
    她拚命為自己壯膽:「你走開!你想想,如果你在這兒被發現,對我意味著什麼?」
    他感情衝動,反駁道:「那我不管,我只想如果見不到你,對我意味著什麼。自從
那天早晨在鄉間小徑與你分手後,我就一直在策劃安排,現在我的計劃終於實現了。用
不了多久,我就有權永遠與你呆在一起。」
    他朝她走過來,伸出了雙手。她用手擋開他,身子頂到了床柱。
    「現在你來對我講這種話,還不是時候,」她辯駁著,「你現在說什麼我都不聽。
你給了我戒指,需要你的時候我會叫你。」
    他盯著她那對惶恐的大眼,粗聲粗氣地說:「愛情讓我迫不及待,我渴望把你摟在
懷裡撫摸。」
    他逼近了,她尖叫一聲。
    「你再敢走近一步,我就叫救命了。像你這樣強加於人,是懦夫的行徑。」
    他臉色遽變,熱情從話音中消失:「沒時間等了。我們必須一起離開這宮殿,馬上
走。去更衣室准備一下,我給你十分鐘時間。」
    房子似乎在旋轉,她眼前的一切都化作紅色的迷霧。一陣間,她情緒又穩定下來,
因為她目前的地位給了她決一死鬥,拒敵於門外的勇氣。她不顧一切地喊道:「我不走。
你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將來也永遠如此。我與你的事了結了。」
    他哈哈大笑,瑪戈不寒而慄。
    「你以為有了新歡就可甩掉舊情?」他威脅她說。
    她覺得身上的勇氣正一滴一滴淌盡,但仍然勇敢地回答他的辱罵:「你怎麼想都行,
隨你便。」
    「那麼你不否認你已經愛上了那個英國人?」他野蠻地大叫。
    她傲然挺直身子:「你的指責,不值得我一理。」
    「因為你無法否認!」他吼聲如雷,「我決不讓你嫁給他。如果我告訴他,你在我
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他也不會再要你。」
    她閉上雙目,心亂如麻,一籌莫展。那一點,她心裡明白,用不著卡爾暗示。她只
覺得自己像個盲人,在黑暗中摸索,過著波拉的生活。
    他機敏地捕捉到她表情的變化,便充分利用這一弱點。
    「我知道,一旦喚醒你的記憶,你就會冷靜下來愛三思的。一旦人民了解你的所作
所為,起來造你的反,你也無法指責他們的反叛。馬上同我結婚,否則我就把事情兜出
起,讓你以叛國罪被捕。」
    她緊緊扣住床柱。要想擺脫目前可怕的處境是不可能的了,但起碼不能讓這家伙占
了上風,同他一起生活比死還要可怕。
    她睨而視之,喊道:「你可以幹出最缺德的事,隨你的便,但我絕不會嫁給你!」
    她傲然中現出嫵媚,他又擔心會失去了她。於是,他只覺得情壑難填,要鋌而走險
了。正值深更半夜,屋裡又只有他與她兩個人……她曾經說過,她愛他……
    他把她拽到懷裡,在她頭發上,嘴上,顫抖的脖子上壓滿了吻,全然不顧她瘋狂的
掙扎反抗。
    「你逃不掉了,」他喊道,「這一次。我寧可死也不會放過你。」
    他最後一個字還沒吐出來,門被撞開了。馬克思•沃倫頓站在門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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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衣人掃瞄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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