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中的狼
20


    我到達洛馬岬角的落日崖大街後,攔住一個在人行道上遛狗的人,問他是否知道吉
爾伯特的屋子。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但還是指指不遠處一幢地中海風格的雄偉建築。
我謝過他,把車開過去,停在馬路邊上,然後熄了火。
    這所房子保養得不錯,草坪也是精心修剪的,儘管離鄰屋不遠,卻給人一種孤獨的
感覺,一種房屋長期空關的特有的荒涼感。
    那個牽狗的人在我的車旁走過,又小心謹慎地看了我一眼。我對他笑臉相迎,下車
與他搭訕。「主人不在,這地方管理得不錯啊,」我指了指房子,「我要是能找到房東
的話,倒是有位客戶願意付全額現款而且免驗房屋。」
    那人戒備的神情漸漸消逝了。「你是房地產代理人?」
    「經紀人。21世紀公司的雷﹒凱萊赫。」我向他伸出手。
    他熱情地與我握手。他的狗開始嗅我的鞋。「我叫歐文﹒貝裡,」他說,「就住在
馬路這邊。要是這房子能賣掉,我會激動萬分。」
    「為什麼?它租給不受歡迎的人了嗎?」
    「被不受歡迎的人所使用,這樣說更合適。」
    「你這麼說,我倒擔心起來了,能解釋一下嗎?」
    「吉爾伯特是個小人。他很有錢,不過仍是個小人。他把房子給卑鄙下流的人使用,
以此來報復鄰居。你真想不到都是些什麼人在那兒進進出出。」
    「那到底是些什麼人呢?」我問他。
    「也是小人。有可能是毒品販子。還有穿著露屁股短裙的女人。我看是妓女。」
    「哎,也許我和我的客戶能解決這個難題。你知道吉爾伯特在墨西哥的地址嗎?或
許還有誰知道?」
    「我隔壁鄰居可能有。一年前他曾想買下那房子,跟吉爾伯特有過聯繫。我這就去
問他。」貝裡牽著那條狗開始沿人行道走去。
    我轉身把目光投向沙石巖外那晶亮的海面,竭力理清紛亂的思緒。
    不一會,貝裡回來了。這一次他沒帶狗,而是手持一張紙條。我接過紙條,一邊大
聲向他道謝,一邊迅速鑽進汽車。
    駛過幾條街後,我才把車靠在路邊展開紙條:巴哈,埃爾蘇埃諾,太平洋大街117
號。

    走進汽車旅館的院子時,我覺得就像在沙漠中找到了綠洲。我把車停在辦公室附近,
打算趕快打個電話,收拾行裝就結賬上路。我往自己住的那幢房子走去,突然發現門前
垂著的樹枝下有個人影在晃動,我放慢了腳步,急忙向另外兩幢房子中間的小徑拐過去。
其中一幢房子的周圍是高高的山茶樹叢,我鑽到一棵樹後,沿著牆根往前移,等走到看
得清我客房的門口時,撥開樹葉朝那裡窺探。那個人又高又瘦,伸長著脖子朝我剛才走
的那條路上看。
    是蓋奇﹒倫肖。
    我倒抽一口氣,急忙往回倒退。我應該想到,RKI有四通八達的情報網絡,他尋找
我的蹤跡不用費多大周折。他上衣下鼓出一塊,顯然是帶著槍的。
    我沿著牆一步步挪到房子後部,然後緊貼牆面。下一步怎麼辦?
    我從汽車裡出來的時候,倫肖已經看見了我——他不可能沒看見我。但是從他那高
度警覺而又猶豫不決的樣子看來,他還沒有把我完全認出來。我改換了髮型,穿著也不
同從前。如果他到旅館辦公室查找我,辦公人員肯定向他描述過我先前租的是一輛破車。
大概他覺得我有些面熟,但不出幾秒鐘他就會想起來的。
    房間裡的東西不去取無關緊要,汽車倒成了問題,得想法子把它開出去。我剛才折
進去的小徑通往一條偏僻的小街,我從山茶樹叢看出去,不見人影。我立即快步走向人
行道。馬路對面是一家咖啡館,我奔過去,找到一台投幣電話,撥了旅館服務台的號碼。
    「請接七號單元。」我對服務員說。
    「請稍等。」女服務員接上電話,鈴響幾遍,「對不起,她沒接。」
    「你過去看看行嗎?午飯後我離開時她不大舒服,我不放心。」我聽出她在猶豫,
便補了一句,「請幫個忙吧,她有糖尿病。」
    「好吧,別掛。」她把聽筒放下了。
    我立即掛上電話,跑出咖啡館穿過馬路。轉過旅館辦公室附近的拐角時,我看見那
個接電話的服務員正往院子後面走。倫肖果然從樹下走出來,和她搭上了腔。她指著房
門向倫肖解釋。然後,她打開門鎖走了進去。正如我所希望的,倫肖跟著進了門。
    這是我唯一的機會,我立刻拔腿向我租來的豐田車狂奔過去。幾秒鐘後我已坐在車
裡,擰開點火開關,發動引擎,轉眼就沖出了那個地方。
    我邊開車邊在記憶中搜索,房間裡是否留下什麼東西會向倫肖提示我的行蹤。昨晚
我在上面塗過許多名字的紙條?不會的,我離開時親眼見到清潔工打掃房間,倒清了廢
紙簍。那只鸚鵡呢?沒關係,售貨單和那塊小牌子在我的錢包裡。
    我按了按喇叭,它替我發出笑聲。

    第一站是大學街的古登照相器材店。
    古登商店裡面的一切都還與我記憶中的一樣。照相機、鏡頭和名種器材以及暗房設
備,品種齊全,應有盡有。想當年,我每次回家總要在古登店裡消磨掉一些時間,心裡
盤算著總也實現不了的購買照相器材的計劃。現在我還能準確地記起我中意的照相機鏡
頭在哪兒放著,便徑直朝那兒走去。
    我買了米德1000型鏡頭,它能當遠距離望遠鏡使用,配上目鏡,能把景物放大83倍,
攜帶方便,分辨力強,即使光線不足也可以拍攝。
    一個梳小分頭的年輕店員幫我拿這拿那,他似乎發現我是個不懂照相但卻很富有的
顧客。他熱情地對我說:「女士,您用這種鏡頭在200碼外都可以數得清雛鳥身上新出
的絨毛。」
    我又買了一架佳能機和幾卷膠卷,價格不菲。付錢的時候,我想:等我辦完案回去
後,我在眾生法律事務所的工作就丟了,拿什麼來還RKI預支給我的錢呢?

    出了古登商店,我開車去一家飯店吃了一份三明治,並給聖迭戈警察局的加裡﹒瓦
爾納打電話。
    「你們查明那具屍體的身分了嗎?」我問道。
    「查到了。」
    「是什麼人?」
    他不作聲。
    「是斯坦﹒布洛克威茨?」
    這時候,他的沉默有了另外的含意。過了片刻,他說,「我以為你猜不到他是誰
呢。」
    「他可能跟我在調查的案子有牽連。」
    「那你最好來一趟,作個說明。」
    「不行,我……不在聖迭戈。」與RKI的周旋使我變得多疑起來,我簡直成了個隨
時撒謊的人。
    「你在哪兒?」
    「等我回去再告訴你。通知布洛克威茨的妻子了嗎?」
    「麥科恩……」他沮喪地歎了口氣,「我們找過她,可是她不在家,也不在做生意
的地方。你也不知道她在哪兒吧?」
    「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女人。」
    「聽我說,麥科恩,我想——」
    「你整個周末都上班嗎?」
    「噢——不是,過兩三個小時我就走了,我打算回家。」
    「告訴我你家的電話。」
    「為什麼?」
    「我也許用得著。」
    「麥科恩,你不是在調查這樁兇殺案吧?因為在這個州,你不能調查兇殺案——」
    「我甚至不在這個國家。」
    「我要你趕快回來——」
    「你家的電話號碼?」
    「麥科恩——」
    「求你了。為了你喜歡的啦啦隊長!」
    「天哪,你這是折磨我!」他歎息一聲,說了電話號碼,「這是感情勒索。等你回
來,我們一定得討論一下你的作為——」
    「什麼?」
    「我是說——」
    「哎呀,線路不清楚!」
    我立即掛斷電話,匆匆開車向邊境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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