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中的狼
8


    「她信口胡言,你看得出來。」倫肖說。
    我們來到莫寧房子外的車道上,背靠他那輛綠色福特車,這輛車和他的領帶一樣不
成體統。我回答他說:「人們表達痛苦有不同的方式。」
    「我不是談論她痛苦不痛苦。那是她的事。我對莫寧十分了解,這傢伙就愛揮霍。
生物技術市場蕭條時,他們沒損失什麼錢財,莫寧把他的錢拋在了游艇、汽車上,還有
一個昂貴的酒窖。」
    「所以黛安娜要設法使他的錢用得正當些。」
    倫肖把他那綹額上的白髮拂到一邊,瞪眼盯著我。「你知道嗎,你可有點天真味
兒。」
    「這叫不帶偏見。」
    「隨便叫什麼吧。」
    「你說在綁架者來聯繫前,曾推測過是莫寧自己策劃了他失蹤的事件,那是誰的看
法?」
    「我的,也是凱塞爾的。」
    「為什麼?」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壓低聲音說:「莫寧屬於那種總是趕時髦的人。如果是在
過去的年代,他一定是個西部探險家;到80年代出現了生物技術,它又彷彿是專為莫寧
安排的。但是現在,他的生物技術實際上不太妙。莫寧年復一年地幹著艱苦的工作。從
我和他的多次交談中,我感覺到他已準備調轉船頭,轉移到別的新領域去,還發現他要
和黛安娜分道揚鑣。」
    「他們的婚姻出現了麻煩?」
    「他們並不常在一起,相互之間沒有多少共同語言,莫寧從來就是說『我』,而不
是『我們』。」
    「你認為他有可能自己策劃了這起綁架?」
    「有這種可能,這是他帶著大量現金一走了之的一個最好辦法。」
    「可是你見到了綁架者送來的那張照片,照片上的莫寧驚恐不已,他也不像在演
戲。」
    「也許出了節外生枝的事,他的同謀與他翻臉了。」
    「那也不能解釋海諾為什麼失蹤,還有那份信用證書何以未被動用。」
    「海諾拿著它在拖延時間,他認為我們最終會放鬆監視,於是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覺
地取走它。」
    「你真認為他那麼蠢嗎?」
    倫肖雙臂交叉在胸前,舉目望著樹,好一會才說:「如果按邏輯來看,那就不是,
但是……」他突然轉變話題,「你打算什麼時候飛往聖迭戈?」
    「我已預訂了美航公司8點鐘的機票。如果趕不上,一小時後還有別的航班。」
    「你在那兒要租一輛車嗎?」
    「租阿維斯的。」
    「願飛行安全,祝你成功。」他向我裝模作樣地行了個軍禮,隨後返回那所房子。
    車子發動時,我不由得露了個怪笑。我敢說現在他肯定在打電話,安排人監視我,
從我家到聖迭戈的飯店,這一路上我都在他的眼裡。
    好吧,那樣也不錯。當我想要擺脫他們時,我知道怎樣做。

    這班客機人很多,旅行袋簡直沒法塞進頭頂上的行李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
它擠入了另兩只包之間。隨後我坐下來,背朝後仰靠,閉上眼,想在這起飛前熟悉的喧
嘩忙亂中打個盹兒。
    在機場,沒發現有監視我的跡象,但這並不說明什麼。RKI的人是精明能幹的,很
難識破他們。倫肖不信任我,但他可能認為我在獲得海諾的具體線索之前不會與他們玩
什麼花招,因此他的人也許會和我保持距離,不到時候不會驚動我。不過如果我棋錯一
著,那麼後果就會是致命的。我沒有任何選擇,我有嗎?只要我關心海諾,就沒有別的
選擇。我的確關心著海諸,甚至超出了我容許自己承認的程度。
    飛機起飛了,接著開始向南轉,飛臨太平洋上空。我從特大號拎包中抽出倫肖給我
的那份生物技術工業的資料,翻到刊載莫寧夫婦傳略的《肖像》雜誌複印件,開始讀起
來。
    他們出生於中西部,她是威斯康辛人,他生在明尼蘇達。在威斯康辛大學讀書時,
他們相識並結了婚,後來到了舊金山海灣。她就讀斯坦福大學聲名卓著的工商管理碩士
課程;他到制藥業巨頭辛台克斯公司工作,從事生物化學研究。他們有過一段低落時期,
那時她還留在學校讀書,莫寧和一個合夥人離開辛台克斯,著手摸索生物工藝。接下來
她在舊金山一個才幹出眾的風險投資者手下接受財經方面的訓練,以後,這個風險投資
者就成為菲尼克斯實驗室的主要投資人之一;莫寧開始創建了一家公司。此後有過一段
令人矚目的蓬勃發展時期。雜誌上的文章暗指他們盡情揮霍風險投資的財物來滿足個人
欲求,他們擁有羅斯山的一套公寓,南方的一棟海濱別墅,亞歷山大谷中一家裝飾酒釀
造廠的一半所有權。還有,就是一批又一批的情人愛侶。
    莫寧夫婦對記者毫不掩飾他們以前的婚外不軌。我認為他們太無所顧忌了,這並非
是我個人的看法,記者的文章也透露出譏諷他們行為的意味。我相信不管是黛安娜還是
莫寧,都不會覺察到這一點的。在我看來,他們是自我陶醉,放蕩不羈,還頗有些精神
變態的反社會味道。
    還有一些吹捧的文字:《幸運》雜誌把莫寧列入有卓越成就的百名傑出青年;《華
爾街日報》登載黛安娜小傳;英國的《人民》采訪過他們夫婦,這份報紙的彩色照片是
這對夫婦在羅斯山公寓陽台上故作姿態的鏡頭,照片中黛安娜穿一襲黑色寬袍,同她不
苟言笑的表情一樣嚴肅,一條精細的配綠松石銀項鍊襯著黑色的衣料熠熠生輝。莫寧一
身針織套衫配牛仔褲,賣弄做作地笑著。我又一次驚異稱奇:這對夫婦多麼不般配啊。
    飛機開始在聖迭戈市區上空陡直下降。我朝前探身,隔著鄰座眺望窗外,見到了家
鄉的萬家燈火。
    我離開家鄉已經多年,原先的景觀已大為改變。林立的高樓,科羅納多橋,成片的
住宅開發區向東北擴展到埃斯孔迪多。我聽說這座城市的風氣也不同往日,過量的人口、
驚人的犯罪數字和不計其數的墨西哥移民構成的沉重壓力……
    但是,這座城市畢竟有近二十年的時間是我的家,一定會有許多景物為我指路。今
天這個特別的夜晚,這地區也許顯得陌生、兇險,但我知道我能穿越它們到達熟悉、安
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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