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電報的人
秋子射殺老虎的槍聲,當然驚動了輕澤家所有的人。
不多時,主人輕澤和一大幫男賓客就擁到槍具室來了。看到門鎖著,趕緊叫傭
人拿鑰匙來打開了門。一陣騷動之後,大家擠進屋裡,看見地上躺著一只死老虎,
全都驚得目瞪口呆。
「啊,原來是北川開槍打死了老虎,救了秋子小姐一命。」
輕澤不假思索,就先把我誇獎了一番。這回整個全顛倒了,我反成了打虎的英
雄。
對此,秋子和我都沒有特別解釋什麼。因為要是講不清楚,反而會牽扯出榮子
的罪名。幸好大家搞錯了,才沒露出什麼破綻。
如果眾人冷靜思考一下,單憑門鎖著一點,就讓人懷疑。可當時大家都沉浸在
打死老虎的興奮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很快,警察接到報告趕來了。馬戲團的老闆也跑來道歉,並取回了老虎的屍體。
精心準備的輕澤魔術大會就這樣草草收場了。騷動暫時告一段落,我們也告辭回家,
此時已經過了晚上11點。
自從榮子把槍具室的門鎖上之後,她就不知藏到哪裡去了,怎麼找也找不到。
舅舅和我只好兩個人坐人力車回家。
「光雄,今晚的亂子是榮子干的吧。你好像在替榮子遮掩,可這些瞞不了我。
槍具室的門上了鎖,還好沒有人注意,我看這肯定是榮子搞的。還不止這些,你看,
我在槍具室裡撿到了這張紙條,足可以證明榮子的罪惡。那傢伙現在躲起來了,恐
怕也是因為自己闖了大禍,不敢見人吧。」
說著,舅舅把紙條遞給我,上面是榮子的筆跡,寫著這樣幾句話:
我想和你當面談談,請你馬上到槍具室來。如果你要是躲著不肯見我,
那就等於你自己承認了你就是幽靈宅院的女傭赤井時子。
多麼惡毒的言辭啊。就是這張紙條陷秋子於絕境,早知這樣,我何必還替她遮
遮掩掩。
「真是鐵證如山,就是榮子搞的鬼。我親眼看見她把秋子騙進槍具室,又從外
頭鎖上了門。」
「是這樣啊,真讓我吃驚。以前我還以為她只是任性不聽話,耍耍脾氣而已,
沒想到她居然犯下這種罪過,看來我只好拋棄她了。你對她恐怕也沒什麼好感了吧,
我今天就決定和她斷絕關係,當然,你和她的婚約也一筆勾銷。」
為了不讓車伕聽見,舅舅故意壓低嗓門,但還是可以聽出他非常氣憤,態度也
很堅決。我當然不會有什麼異議。
然而等我們回家一看,這回用不著我們和她斷絕關係了,榮子自己先離家出走
了。
據傭人講,在我們回來前的一個鐘頭,榮子急急忙忙先趕了回來,告訴傭人她
要去旅行,就往皮箱裡塞了幾件換洗的衣服,留下一張便條,叫了輛汽車揚長而去。
我從女傭手中接過留言條一看,是寫給我的,上面的話非常絕情,反倒在埋怨
我:
光雄,你竟然捨命來破壞我的計劃,我對你已經徹底失望了。我現在
才明白,你是多麼愛秋子,又是多麼討厭我。作為你的未婚妻,我已為你
付出了一切,但現在全都結束了,我堅決和你解除婚約。
我離家出走之後,想必那個秋子會像進自己家一樣和你們來往,迷惑
住你和舅舅。我眼睜睜地看著你們兩人被那個女人的花言巧語所蒙蔽,兒
玉家的財產悉數被人家占為己有,騙個精光。
不過我還是要苦口婆心地說上一句,請你注意野末秋子左手的手腕,
那裡肯定隱藏了她的全部秘密。要是你和秋子結婚的話,之前請一定弄清
手腕的秘密。我是真心誠意提醒你,否則你就後悔吧。
讀完之後,我倒覺得榮子有點兒可憐。不過榮子能先提出解除婚約,讓我松了
口氣。從現在開始,我又成了可以同其他人談戀愛的自由身了。但是,結尾的幾句
話卻讓我不舒服。秋子左手手腕,我也老早就覺得奇怪,榮子也注意到了,看來這
是大家都關心的問題。那麼手套底下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呢?儘管我不相信秋子會
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詭計,但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再說榮子,雖然她干盡了壞事,但年輕姑娘離家出走,我們也不能放手不管。
和舅舅商量之後,我們讓傭人去親戚朋友家找,甚至還求助警察四處搜尋,但就是
搞不清她躲到哪裡去了。
而另一方面,自從打虎事件過後,我們和野末秋子更加親近了。正像榮子預言
的,秋子常來登門拜訪,我們也常去輕澤家看她。每次和秋子見面,都讓我心情舒
暢,漸漸地我們幾乎是每天都見面了。
隨著交往的加深,我就不用說了,連舅舅也非常喜愛充滿才氣的秋子。終於,
舅舅說服了秋子,要聘她擔任自己的女秘書。
「我想讓她負責鐘樓宅院的維修工作,另外,我的書籍需要人整理,書信也要
找個人代筆,我看她能勝任。對了,其實我想等時機成熟,讓秋子代替榮子做我的
養女。秋子沒什麼親人,大概不會拒絕吧。你當然也會舉雙手贊成吧。哈哈哈哈。」
舅舅說罷,笑了起來,顯然他的話還另有用意。做他的養女,其實也就間接意
味著讓秋子與我訂婚,舅舅還替我操心呢。聽到這話,我的臉不由得紅了起來。
不久以後,就開始整修幽靈塔了。到完工大概要花兩個月的時間,這期間我們
和秋子經常往K鎮跑,指導施工。秋子還和從前一樣,面似鋼鐵般冷峻,不太容易
接近。不過,因為打虎一事我們曾經互相搭救過對方,所以和先前不同,這回我們
的心靈似乎已有了相通之處。也許是我的心理感覺,秋子好像已把我當作可以信賴
的人,不知不覺在依靠我了。那兩個月的快樂時光,令我至今難忘。
可惜好景不長,兩個月的愉快時光剛剛結束,緊接著我們就第二次卷進了離奇
和恐怖的漩渦中。不過到維修完工,我們搬進去住之前的這段日子,倒沒有發生什
麼大事,只有一個例外。
那是打虎事件發生半個月後的事情。一天下午,我正在書房讀書,女傭跑來報
告說,大門外來了個叫花子模樣的少年,說要見我。
一聽是個叫花子,我馬上就想起一個人來。諸位讀者不知是否還記得,當我第
一天去幽靈塔的時候,有人發了封假電報把舅舅騙到了K鎮。據郵局的人講,來發
電報的不是本人,是個流浪漢模樣的小伙計。於是我就拜託郵局職員,如果今後再
見到那個小流浪漢,就轉告他去K鎮我住過的旅館打聽我的地址,如果來找我,會
有很多報酬給他。莫非是那個小伙計打聽到舅舅的住址,大老遠跑到長崎來了?
我趕緊跑到大門口一看,門前站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伙計。身穿破破爛爛的半
纏ヾ,蓬頭垢面,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
ヾ一種日本式外衣。
「我在K鎮郵局打聽到的,大叔就是北川光雄吧?」
這傢伙說話口氣很隨便,但果不出我所料,他就是去發假電報的小伙計,所以
我反而跟他挺客氣地回答:
「是的,我就是北川。那麼就是你發了那封電報嘍,到底是誰讓你發的?」
「要是我告訴你,你會給我多少錢?」
「要是說實話的話,給你五塊錢。」
聽罷,小伙計立刻很不屑地白了我一眼。
「才這麼一點點,不告訴你了。」
說完拔腿就要走。真是個可惡的小無賴,但我要解開電報之謎,還真得有求於
他。沒辦法,只好忍氣吞聲叫住了他:
「等等,那你想要多少錢?」
「那,起碼也得給我20塊。」
簡直是漫天要價。
「20元?太離譜了!」
「不行就拉倒,找我發電報的人給我來信說,肯定會有人問起電報的事情,讓
我不要往外講。還說兩個月後一定會給我10塊錢,所以我才保密到現在。你要是不
干,我就找那個人去領賞錢。」
能出10塊錢讓他閉口,看來發電報的人生怕自己被別人知道。既然要保密,電
報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也不能心疼這20塊錢了。
「好吧,這是20塊錢,給你,但你得把實情全都講出來。」
小伙計一把從我手中奪過那兩張10日元的紙幣,揣進懷裡。
「就這些錢,也沒賺你多少,來的時候我還自己掏腰包買的火車票呢。」
小伙計真是面目可憎,不過他還是開口給我講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在離幽靈塔不遠的地方,也就是在殺人犯和田銀子墓地的背面,有一間
名為「千草屋」的花店,店主是一個皮膚很黑的老太婆,所以大家都叫她「烏婆」。
她養了很多花到長崎市和附近一些村鎮去賣,雖然雇了幾個男工,但也有人手不夠
的時候,於是她就讓這個小流浪漢幫忙去送花,給他幾個小錢。
一天中午,小流浪漢幫烏婆送完花後,在回千草屋的路上碰見一個40來歲的胖
女人,她悄悄把小流浪漢拉到僻靜處,讓他幫忙發一封電報,還囑咐他不要告訴任
何人。
「那個女人是不是帶著一只猴子?」
我猛然猜到可能是誰,便插了一句。
「嗯,對,她抱著一只小猴,好像還挺心疼它。」
毫無疑問,發電報的是野末秋子的同伴肥田夏子。
「光憑你說還不足以為信,你有什麼證據嗎?噢,對了,你剛才不是說那個人
給你封信嗎?你帶來了沒有?」
「嗯,我料到你肯定要看,所以我把這重要證據——信也帶來了。不過大叔,
這麼重要的一封信可不是容易到手的,你得掏錢買。」
小伙計越來越猖狂了。
我考慮到留下這封信說不定日後有用處,於是又狠狠心掏出了5塊錢,這回小伙
計總共讓我破費了25塊錢。
接過信一看,上面的筆跡和我在郵局見到的電報登記紙上的相似,都很潦草,
出自同一個女人之手。肥田夏子看樣子就知道沒念過幾年書,想必她也只能寫出這
麼糟糕的字。
經過這番確認,已經沒什麼疑問了,我叮囑小伙計回去後不要跟任何人講起,
再見到那女人時也要守口如瓶,就打發他回去了。然而,這一新的發現反倒讓我增
添了幾分憂鬱。
秋子肯定不知道這些事情。可我搞不清她和那愛猴子的肥豬一樣的胖婦人到底
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她們倆總是形影不離。實際上,自從秋子擔任舅舅的秘書之後,
她也不住在舅舅家,而是和肥田夏子一起租房子住。如果說是這個形影不離的同伴
夏子發了這封電報,那榮子猜測秋子企圖侵占舅舅的財產和藏在幽靈塔裡財寶也並
非是毫無根據。
但是,難道端莊高雅的秋子會是為所欲為的惡人嗎?想想她一個弱女子只身潛
人可怕的幽靈塔中,又去參拜和田銀子的墓地,而且她的左手手腕好似還隱藏著可
怕的秘密,這些要是懷疑起來,還真有很多可疑之處。雖說如此,但我內心深處還
是不願相信秋子是壞人。難道會有如此端莊、優雅、美麗的壞人嗎?
且說兩個月的時間稍縱即逝,完工後我們一家人全都搬進了那棟充滿可怕傳說
的幽靈塔。我的故事內容也正式登上了大舞台。到底我們又遇上了多麼可怕、多麼
稀奇古怪的事呢?不論是舅舅還是我,都沒有料到修葺一新的鐘樓宅院仍然會給我
們帶來一個又一個的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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