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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食髓知味


  高振飛在熟睡中被弄醒,哪肯輕易饒過她,一個翻身,把她緊緊地擁抱住了,低下頭去就是一陣狂吻!
  胡小姐來不及說話,嘴巴被堵住,使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只能從鼻孔裡發出連聲嚶嚀。
  高振飛根本不知包正發尚在房外等著,被她弄醒,誤以為是故意挑逗。慾火既已被她挑起,立即一發不可收拾,情不自禁地以手襲向了她豐滿的雙峰,一陣揉撫……
  胡小姐急欲告訴他,蘇小姐在樓下等著他問話,苦於嘴被壓堵著,掙扎又掙扎不脫,急得她只有把嬌軀左右扭動。誰知這一來,更激起了他的慾火,猛一抬腿,跨騎在她身上了。
  正待馳馬上陣,忽聽房外的包正發大聲催著:
  「胡小姐,快一點吧!」
  高振飛猛的一怔,這才停了狂吻,詫然問:
  「是誰在房外?」
  胡小姐喘過一口氣來,正色說:
  「蘇小姐在樓下等著,說是有話要問你,你快穿起衣服下去吧!」
  高振飛側過頭來一看檯鐘,頗覺掃興地忿聲說:
  「現在還不到五點鐘,這麼早……」
  胡小姐春情蕩漾地衝他一笑,像哄孩子似地說:
  「你乖乖地下樓去一趟吧,我等著你就是了。」
  高振飛無可奈何,只好怏怏地下了床,走進浴室裡,將那一身又舊又髒的衣服穿上,然後出來開了房門。
  包正發看他出房,把頭一歪說:
  「快點吧,別那麼慢騰騰的,蘇小姐在樓下等得要發火啦!」
  高振飛被他們大煞風景,心頭的火氣也不小,冷冷地哼了一聲,不甘示弱他說:
  「發火又怎麼樣?我還一肚子的火呢!」
  包正發嘿然冷笑說:
  「老兄有火儘管發,可是別發錯對象,我姓包的沒招惹你,犯不著跟我瞪眼。是蘇小姐吩咐我來叫你的,你有火可以下去對她發!」
  高振飛看他那副狗眼看人低的神氣,真恨不得過去給他兩耳光,煞煞他的氣焰。但冷靜一想,實犯不著跟這種無賴衝突,隨即冷哼一聲,逕自朝樓下走去。
  來到客廳裡,只見蘇麗文躺在長沙發上,王媽正在替她「鬆骨」,捏得她齜牙裂嘴,發出低低的哼聲,也不知她是感到疼痛,還是渾身舒服。
  四五個閒漢,則恭立在側,似在待命。
  蘇麗文等他走近了沙發,才揮揮手,示意王媽停止,然後坐正了身子,寒著臉說:
  「高振飛,現在我問你,你是不是真心跟我了?」
  高振飛想不到這麼一大早,把他從睡夢中叫起來,只是問他這個問題,豈不是小題大做!
  於是他昂然回答說:
  「有吃有喝,我跟誰都是一樣!」
  「難道你分不出厚薄?」蘇麗文忿聲說:「混吃混喝太容易了,我是問你,崔胖子會不會像我一樣地『招待』你?」
  「崔胖子?」高振飛哈哈一笑說:「蘇小姐,不瞞你說,我根本不知道崔胖子是什麼人!」
  蘇麗文勃然大怒,霍地站了起來,衝上來就是一巴掌。但高振飛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抬手,已把她的手捉住,正色說:
  「蘇小姐,有話好說,最好不要動手動腳!」
  蘇麗文沒想到他居然敢還手,氣得飛起一腳,猛朝他身上踢去!
  高振飛迫不得已,只好將捉住她的手往前一送,蘇麗文頓時站立不穩,踉蹌連退,倒在了沙發上。
  包正發他們一看竟敢動手推倒蘇麗文,那還了得,不待她發令,便已齊齊發動,七八個閒漢一齊撲了上來,向他展開了圍毆。
  他們是想待罪立功,因此這一發動,個個奮不顧身。尤其仗著人多勢眾,七八個人要是制不了一個高振飛,今後在蘇麗文面前,哪還能抬得起頭來。
  但高振飛也發了狠勁,雙拳左右開弓,宛如生龍活虎,才一動上手,便將兩個閒漢撂倒了。
  可是包正發已從後面撲到,跳起來雙手一抱,死命抱住了他的脖子,另一閒漢趁機照著肚子上,狠狠遞了一拳。
  高振飛吃痛一彎腰,卻順勢抓住了包正發的兩臂,猛一低頭,竟把他從背上拋過頭頂,摔出了老遠。
  緊接著,猛一頭朝對面的閒漢腹部撞去,只聽得一聲慘叫,那漢子已被撞昏過去了。
  高振飛用力過猛,收不住餘勢,頓時跟那漢子跌作了一堆。
  猶未來得及起身,又一壯漢撲到,雙手扼住了他的頸部,使他不由情急拚命,屈膝一蹬,才把那傢伙蹬開,跌了個四腳朝天!
  蘇麗文眼看自己豢養的七八個閒漢,居然不能制住高振飛,不禁又急又怒,跳上了沙發大叫:
  「飯桶!你們全是飯桶!平常的狠勁哪裡去了?」
  被她這一罵,果然激起了那些閒漢的勇氣,再度發動猛攻,個個奮不顧身,全都豁了出去。
  高振飛縱然英勇,究竟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的人有七八個之多。更加上昨夜一夕纏綿,消耗體力過巨,經過剛才一陣撲鬥,已漸呈心餘力絀之象。
  包正發昨晚第一眼看他,就覺得看不順眼,曾慫恿蘇麗文不能收留他。偏偏蘇麗文一意孤行,非但不採納包正發的意見,反而要胡小姐對他特別「招待」。
  昨夜他們幾個哥們在一起,說起這件事就愈想愈氣。因為他們雖在蘇麗文的艷幟下,每天眼巴巴地看著那些妞兒,打扮得花枝招展,卻是連邊也沾不上。
  可是高振飛一來,就蒙蘇麗文另眼相看,居然叫這裡最迷人的小迷湯胡小姐,陪這小子睡了一夜,厚彼薄此,怎不令人生氣!
  現在逮著了機會,他們那還不假公濟私,趁機痛痛快快地報復一番,以解心頭之恨?
  「上!」
  包正發一聲大喝,哥們全都發了狠,撲向了高振飛,剎時人影翻飛,拳足齊出!
  高振飛仍然沉著應戰,奮力抵抗著四面八方的攻勢,心裡已然打定了主意,只要抓住機會,他就奪門而出,逃出重圍,不必跟他們死纏。
  閒漢經過剛才的交手,已看出他的身手不凡,這則哪敢大意,全都採取了穩紮穩打。沒機會就虛張聲勢,有機會就出冷拳,照準他的要害攻擊。
  這一來他可不易脫身了,眼看包正發一拳照準太陽穴打來,他急將頭一偏,雙手急抄,捉住了對方的手臂,大喝一聲:
  「去你媽的!」雙手一扭一送,便將包正發推送出去,一頭撞上了酒櫥。
  只聽得「嘩啦啦」一陣亂響,酒櫥的玻璃門全碎,琳琅滿目的各式洋酒,震得跌碎了一地,包正發則已頭破血流!
  包正發不愧是個玩命的,居然不顧血流滿面,順手抓了只摔碎的酒瓶,霍地跳將起來。手握瓶頸,以破碎成齒狀的瓶肚朝前,怒罵一聲:
  「小子,老子跟你拼了!」
  罵聲方落,人已向高振飛撲了過去。
  高振飛頓時暗吃一驚,若被這只破瓶戳中,那可不是玩的!情急之下,雙手一按沙發背,騰地一下像跳木馬似地跳過了沙發。
  說時遲那時快,包正發剛好撲到,戳了一空,腳下被沙發一絆,全身撲在了沙發上。
  高振飛剛一返身,正見兩個閒漢雙雙撲到,他手下毫不留情,揮拳迎頭痛擊,以閃電般的快拳,將兩個漢子擊得東倒西歪,跌了開去。
  距離房門只有一個箭步,機會一閃即失,他哪敢遲疑,未等其餘的漢子趕來阻攔,急向房門口衝去,誰知將門一拉開,門口竟赫然站著兩個武裝警察。
  「啊!」高振飛大吃一驚,當場怔住了。
  兩個警察已掏出手槍,向他喝令:
  「不許動!」
  高振飛不敢和警察動手,只好把雙手高舉,表示接受逮捕。
  蘇麗文也沒料到,在這時候居然來了兩個警察,不過他們的不速而至,倒是幫了她個大忙,要不然就被高振飛奪門而逃了。
  但在這麼一大早,怎麼有警察上門呢?她不禁暗覺奇怪,於是滿腹懷疑地走過去。
  未等她開口,警察已詫然問:
  「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他們只是開玩笑惱了臉,彼此言語衝突,所以動起手來。」
  警察「哦?」了一聲,似乎對她的話不太相信,便向屋裡的閒漢們問:
  「是這樣的嗎?」
  閒漢們等於是蘇麗文的應聲蟲,既然她如此掩飾,他們難道還能否認,自然全都點頭,表示她並非撒謊。
  警察只好再問高振飛:
  「你也住在這裡?」
  高振飛未及回答,蘇麗文已搶著說:
  「他是我剛雇來打雜的……」
  「我沒有問你!」警察把她喝住了,以嚴厲的眼光逼視著高振飛說:「你自己回答我!」
  高振飛猶豫了一下,才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蘇麗文鬆了口氣,遂說:
  「請問二位……」
  警察肅然問:
  「這幢房子是你的?」
  「是的,」蘇麗文力持鎮定說:「樓下這個套房是我自己住,其他的都出租給別人。」
  警察「嗯」了一聲,鄭重說:
  「我們據人密告,說你這裡是假借公寓名義,實際上是形同娼館,養了些應召女郎,經常留客陪宿,所以我們奉命特地來查一查!」
  蘇麗文聽得驚怒交加,心知這又是崔胖子搗的鬼,氣得她頓時臉色鐵青,不由怒問:
  「你們怎能憑人家的密告,就信以為真,要是有人說我殺了人,你們也相信?」
  警察不動聲色他說:
  「小姐,請你別對我們發脾氣,我們只不過是奉命來查看一下,如果沒有這回事,我們自然會回去銷案的。」
  說罷,從身上掏出了一紙搜索案,表示他們是奉命而來,只好公事公辦,蘇麗文心裡暗急,因為昨夜在這裡留宿,確實尚有兩三個客人,這時大概尚在好夢正甜,如果被他們搜出來,那可麻煩了。
  好在她這裡早有一套設備,足以應付臨時的緊急措施,於是大大方方地笑著說:
  「那麼就請二位隨便查看吧!」
  隨即向一個閒漢吩咐:
  「你領他們二位上樓去!」
  「是!」那閒漢把手一擺:「二位請!」
  警察正色說:
  「這屋裡的人都不要走開,回頭還有話要問你們!」
  交代之後,他們才隨那閒漢登樓去查看。
  蘇麗文立即飛奔進房,伸手按了下裝在床頭的警鈴電鈕,使樓上各房間的女郎緊急應變。
  在香港這個花花世界的都市裡,法律上往往有很多漏洞,譬如,男女相偕赴旅館去奸宿,警例上是不加干涉的,但單身漢召妓伴寢,或私娼留客,卻是違警的,通常抓到了就被拘送法庭,罰款了事。
  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幹這一行的自有她們的神通。根據法律上的漏洞,賣淫的女郎們,往往會喬裝成嫖客的女友,雙雙公然到旅館宣淫,她臉上又沒印著「妓女」兩個字,警察又能把她奈何?
  其實警察抓也抓不盡,現在生活逼人太緊,香港賴此為生的人數實在太多,他們也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除非上級逼得緊,才大事掃蕩一番,平時就懶得過問,以致使這一行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像今晨的情形就比較特殊,因為有人密告警方不得不來個突擊檢查,其實他們何嘗不知道,查也是枉然!
  果然不出所料,當他們登樓向每間房逐一查看,房裡只有一位青春貌美的女郎,並無可疑之處。
  只有一間房裡,是一位女郎陪著三位男士,正在作方城之戰,香港打麻將是公開的,更不足構成違警行為。
  兩個警察心裡非常明白,這桌麻將根本就是臨時佈局,掩人耳目的。實際上那三個男士,便是留宿在這裡的嫖客!可是抓不著證據,又能把他們奈何?
  他們輕輕咬了一陣耳朵,交換了一下意見,便走下樓來,向蘇麗文正色說:
  「剛才是哪幾個參加打架的?」
  蘇麗文非常機警,聽他們這一問,已然猜出他們是要帶走滋事打架,便指著高振飛和包正發說:
  「就只有他們兩個打架,其餘都是勸架的。」
  警察當即擺出一副鐵面無私的神氣說:
  「好!你們兩個隨我到差館去一趟!」
  高振飛一心只想趕快離開這裡,所以毫不分辯,立刻隨了兩個警察就走,倒是包正發有點不情願,最後還是蘇麗文向他暗使了個眼色,他才無可奈何地跟去。
  香港的法典上,好像除了「罰款」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條處罰犯罪者的條文了。
  打架滋事是罰款,宿娼賣淫是罰款,倒提著雞鴨,是為虐待動物,遇上了警察要罰款。男士們上街忘了扣褲扣,抓到了沒話好說,罰款!
  高振飛和包正發被帶回警署由於尚未到上班時間,並未接受偵詢便關進了拘留所。
  但在剛剛上班時他們已被釋出來,不消說,那又是有人來代付了罰款!
  走出警署大門,只見門外停著一輛「的士」,從車上走出個瘦高的中年紳士。
  「吳老闆!」包正發老遠就向他打著招呼。
  原來他就是昨夜陪蘇麗文回去的老吳,他只微微點了下頭說:
  「你先回蘇小姐那裡去,我跟這位高老弟有幾句話要談!」
  包正發朝高振飛瞪了一眼,才悻然邁開腳步,逕自走過了馬路。
  老吳即向高振飛笑笑說:
  「這傢伙就是那麼個狗熊脾氣,高老弟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高振飛並不認識這個人,他卻左一聲高老弟,右一聲高老弟,叫得怪親熱的,不禁詫然問:
  「你這位先生是?……」
  「敝姓吳,你就叫我老吳好了。」他乾巴巴地笑著。
  「哦,原來是吳先生!」高振飛不像他那樣一見如故,還是沒叫老吳,稱呼了一聲吳先生,遂說:「剛才聽吳先生說,好像有話要跟我談?」
  老吳拉開了車門:「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高老弟請上車,我們找個清靜的地方去。」
  「很抱歉,」高振飛拒絕說:「我跟吳先生從不認識,似乎沒有什麼可談的吧!」
  老吳哈哈一笑說:
  「誰也不是生來就認識的,現在我知道你老弟姓高,你也知道我叫老吳,我們不是已經認識了嗎?」
  「那麼有話請在這裡說好了!」高振飛仍然堅持己見,不為他的花言巧語所動。
  「高老弟,難道你不給我一點面子?」老吳鼓起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至少我一大清早趕來保釋你老弟,這點情面總有吧?」
  高振飛這才知道,自已被釋放出來,原來是面前這個人保釋的,但他為什麼這樣做呢?
  他立刻猜到了,這傢伙准又是跟蘇麗文那女人一丘之貉的角色!
  「是蘇小姐叫吳先生來保釋我的?」他問。
  「蘇小姐現在還生著你老弟的氣呢!」老吳笑笑說:「剛才我接到她的電話,知道你們被捉到了差館,是我背著蘇小姐,主動為你老弟保釋的啊!」
  「哦?」高振飛茫然問:「吳先生跟我素昧平生,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就是我要跟老弟談話的原因,」老吳鄭重其事他說:「怎麼樣,老弟是否能跟我找個地方談一談?」
  高振飛忽然想到,自己根本無處可去,不如就跟他去一趟,看他究竟能談出個什麼名堂來。
  「好吧!」他終於同意了。
  老吳大喜過望,忙不迭請他上車,急向司機吩咐:
  「回北角!」
  顯然他剛才是乘車由北角趕來的,司機立即發動引擎,風馳電掣地駛往北角。
  在車上,他們彼此保持沉默,但卻在各懷心事,誰也不打擾誰。
  車到北角,轉入了名園西街,因這條街有石階,車子無法駛入,只好在街邊停下。
  老吳付了車資,與高振飛一起下了車,便相偕朝一級級的石階走下去。
  原來這名園西街,整個一條街幾乎都是酒吧、招待所、旅館、小舞場、脫衣舞戲院之類的聲色場所。各式各樣引人注目的廣告、招牌、霓虹燈,彩色繽紛、爭奇鬥艷。身入其境,直如置身在一個迷離無雙的世界!
  老吳把高振飛一直帶到中段,抬頭一看,那裡豎著一塊長方形的高大招牌,赫然是「天堂招待所」。
  「請進!」老吳向他作了個手勢。
  高振飛剛想問這是什麼地方,還未及開口,便見從裡面迎出個花枝招展的女郎,春風滿面地向老吳招呼著:
  「吳老闆,這麼一大早就出去啦?」實際上她是奉命在此迎候的。
  老吳立即替他們介紹:
  「阿鳳,這位是高老弟。」
  阿鳳向他拋了個嬌嫵的媚眼,嗲聲嗲氣地叫了聲:
  「高先生。」
  高振飛自慚形穢,只向他微微點了下頭,窘得把要問的話全忘了。
  老吳確有一套手腕,對他就好像多年不見的老友一樣,拍拍他的臂膀,笑著說:
  「老弟,別呆在門口,我們進去吧!」
  高振飛只好進入了門裡,發現這所謂的招待所,樓下這一層整個的就是一個酒吧。
  與一般酒吧有所不同的,是它附帶有個小舞池,大約可供十來對婆娑起舞,另外尚有個半圓型的小舞台,後面的部分供樂隊演奏,前面可供舞孃表演脫衣舞助興。
  這時候不過凌晨八點多鐘,酒吧裡尚未開始營業,椅凳全架在桌面上,四腳朝天,只有兩個小廝在打掃。
  老吳向阿鳳吩咐說:
  「送瓶酒到我辦公室來!」
  然後帶著高振飛登上二樓,走過一排像旅館似的房間,來到甬道的盡頭,才是老吳的辦公室,門上的毛玻璃居然是「經理室」三個字。
  他這間辦公室,房間並不大,擺一張辦公桌,一套沙發便已顯得很擠,所餘的空間有限。但在牆上卻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掛滿了各式各樣姿態的美女照片,最妙的是,全部都是裸體的!
  老吳招呼高振飛在沙發上坐下,先取了筒「茄立克」香煙敬客,然後笑笑說:
  「高老弟,你覺得我這間辦公室如何?」
  「很好,只是令人有點眼花繚亂。」高振飛實話實說,毫不懂得恭維。
  老吳卻是洋洋自得地大笑說:
  「老弟可是指的牆上這些照片?哈哈,這算得了什麼,最近我正計劃,準備開一次別開生面的『天體舞會』,牆上這些妞兒還不夠充場面的呢!」
  高振飛對他的「天體舞會」並不發生興趣,急於想知道把他帶來這裡的用意,即說:「吳先生,我們的話現在可以談了嗎?」
  老吳不慌不忙,慢條斯理他說:
  「老弟急什麼,我們有的是時間……」
  正說之間,那叫阿鳳的女郎,已推門而入,送來了一瓶XO白蘭地酒,和兩隻高腳酒杯,放在茶几上,替他們各人面前注滿了一杯。
  「來!高老弟,我們先乾了這一杯!」
  高振飛此刻正需要一杯酒提提精神,也就毫不客氣,舉杯一飲而盡。
  酒杯剛放下,阿鳳又替他斟滿了。
  老吳暗使了個眼色,示意叫她坐在高振飛的旁邊,然後才笑笑說:
  「高老弟現在是在哪裡得意?」
  「得意?」高振飛哈哈大笑說:「吳先生,你這話不是存心挖苦人嗎?不說別的,就看看我這一身叫化子相,像不像個得意的人!」
  老吳故作關懷他說:
  「那麼說,高老弟的景況並不太好囉?」
  高振飛哼了一聲,憤慨說:
  「一日三餐都混不到口,還有什麼好不好的!」
  「崔胖子沒給你一點油水?」老吳表示詫異。
  高振飛聽出老吳的口氣,完全跟蘇麗文一樣,仍然以為他是什麼崔胖子的人,不由地忿聲說:
  「吳先生,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從來不喜歡說假話,可是那位蘇小姐偏偏不相信,現在我再說最後一遍,信不信由你,我根本不認識誰是崔胖子!」
  老吳以懷疑的眼光望著他說:
  「那麼是誰教你守在巷口,攔劫蘇小姐的呢?」
  高振飛坦然說:
  「我並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只是碰巧遇上了她,如果是個單身男人,我也同樣會下手的!」
  老吳比蘇麗文冷靜,他察言觀色,覺得高振飛並不像是撒謊,於是不再追問下去,改變話題說:
  「好吧,我們暫且不談這個,現在我問你,如果有一個工作給你,你願不願意幹?」
  「當然願意!」高振飛毫不猶豫他說:「不過,要是替那姓蘇的女人做事,我是寧可餓死,也絕不幹的!」
  「那麼我這裡如何?」老吳向他試探。
  高振飛考慮了一下,鄭重說:
  「我必須瞭解,是什麼性質的工作,以及我的能力是不是能夠勝任。」
  老吳哈哈一笑說:
  「放你一千二百個心,我這裡絕不會叫你去殺人放火的。只要你每天在這裡招呼招呼,萬一遇上有人故意搗亂,把他替我轟出去就行了。我相信這個活兒,你總能勝任愉快吧?」
  高振飛點點頭,表示他幹得了。
  老吳心裡暗喜,遂說:
  「我這裡一向不虧待任何人的,別人每個月是五千,我給你壹萬元。如果辦事賣力,另外還有獎金,老弟對這個待遇可有意見?」
  高振飛簡直不敢相信,這麼輕而易舉的工作,每月居然能拿到一萬元的薪水,那可比一般中級職員的待遇都高多了,不禁欣然說:
  「說老實話,一日三餐不發愁就成,有個地方給我睡覺,致於給不給薪水,我是絕不斤斤計較的。」
  「好!那麼我們一言為定!」老吳說著站了起來,走到辦公桌旁,打開了保險箱,取出十張簇新的千元大鈔,丟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說:「我先預支你一個月的薪水,你可以拿去買點衣服和應用的東西,如果不夠,隨時可以向我開口,萬兒八千的,我想總能通融。」
  高振飛喜出望外,這些年來,他連摸都沒有機會摸過這種大鈔,平時身上能有個百兒八十的,已經是神氣十足了,想不到現在手頭上竟有十張大鈔,對他來說,確實是一筆可觀的財富了!
  老吳鎖上了保險箱,才發現他在望著茶几上的十張大鈔發愣,不由笑笑說:
  「老弟,你明天正式上工,今天可以盡情痛快地玩一天,這裡有受雇契約,你只要在上面簽個名字,今天就沒事了。」
  說罷,即從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張打字的受雇契約書,連同一支圓珠筆放在了他面前。
  高振飛此刻心情太興奮了,連契約的內容也不看,就依照老吳的指示,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
  老吳非常滿意,把契約收進了抽屜,然後向阿鳳使了個眼色說:
  「今天高老弟還不算我們招待所職員,你可以把他當客人一樣招待一番,一切費用算我請客。」
  高振飛一聽「招待」兩個字,立刻就緊張起來。想起胡小姐的「招待」,那香艷的情景猶如在眼前,想不到老吳又要「招待」他了。
  「不……不用招待了……」他連忙婉拒。
  但老吳卻說:
  「老弟,今天因為你還是客人的身份,才讓你開開眼界,以後你成了招待所的職員,我們這裡嚴格規定,任何工作人員,都禁止跟小姐們接近的,所以以後你就沒有機會了。」
  「我……」
  高振飛未及表示可否,阿鳳已把他拖起,媚態畢露地笑著說:
  「別怕,我又不會吃了你的!」
  老吳接著說:
  「阿鳳,你先帶他去洗個『三溫暖』,使他消除身上疲勞,我回頭叫人送衣服上來給他換。」
  四樓是「天堂招待所」最高的一層,整樓分為兩部分,一半是傳統式的上海澡堂,惟一不同的,是所有擦背捏腳的「夥計」,一律是穿著「比基尼」泳裝的妙齡女郎。
  另一部分則是所謂的「三溫暖」,一間大房間裡,裝置著五六個大木桶,裡面由地下通入蒸氣,使洗澡的人除了頭部露在上面的圓洞外,整個身體全罩在桶內,像蒸饅頭似的蒸,直到汗如雨下。再出來用冷水沖洗。
  有人說這是消除疲勞的妙法,但有的人則認為它不是享受,而是活受「洋」罪!
  高振飛今天可算也開了次「洋」葷,被阿鳳帶進這間大房,見裡面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那麼幾個大木桶,在不斷冒出蒸氣。
  這是他媽的什麼玩意?高振飛看得直發呆,心想:洗澡嘛,總也該有個浴缸,譬如像胡小姐浴室裡那種粉紅色的。至少不像她的那樣精緻,最低限度也要有個浴缸,或是浴盆呀!
  還沒想通這個澡是如何洗法,阿鳳已笑容可掬他說:
  「請脫衣服吧!」
  高振飛怔怔地問:
  「在哪裡洗?……」
  阿鳳指著那些大木桶說:
  「看,就在那裡面!」
  「那裡面?」高振飛詫然說:「你想把我當饅頭蒸?」
  阿鳳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纖手在他臉頰上一指,笑罵了聲:
  「土包子!這是三溫暖呀!」
  「三溫暖浴?」高振飛覺得這名堂倒怪新鮮的,於是充滿好奇地說:「好吧,我就開開洋葷吧!……小姐,請問這個洋葷怎麼開法?」
  「你沒洗過澡?」阿鳳故意問。
  「可是我沒洗過這種怪澡?」高振飛回答得很妙。
  阿鳳嫣然一笑說:
  「只要是洗澡,就得脫衣服呀!」
  「脫……」高振飛面有難色,望了望她,似乎不好意思當著她把衣服脫光。
  阿鳳看出他的窘態,心裡不禁暗想:
  「你真是個土包子呢?還是故意假正經?」
  在她所接觸的男人中,可說從未見過像他這樣臉嫩的,也就不願使他過分難堪,走進連著浴室的小房間裡,取了條大毛巾來,遮住他腰部以下,閉上了眼睛說:
  「我不看你,現在你總可以把衣服脫了吧!」
  高振飛漫應了一聲,趕緊以最快的動作,將身上的衣服脫掉,連忙奪過大毛巾,圍在了腰間。
  阿鳳果然沒有偷看,等他圍好了毛巾,這才睜開眼睛,風情萬種地笑著說:
  「沒想到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看!」
  高振飛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只得把話岔開,以掩飾自己的窘態。
  「小姐,現在請你教教我,這個澡怎麼洗?」
  阿鳳笑而不答,把他帶到大木桶旁,先調整了一下桶內的蒸氣溫度,然後開了桶邊的一個門,指示高振飛進去,坐在桶內的一張小木凳上,再把門關上。
  這種「洋」罪真不好受,除了頭部露在桶上的圓洞外,整個身體都在桶內備受蒸刑,他真有點擔心,懷疑這樣是不是會把他蒸熟?!
  阿鳳將他置於木桶內之後,便逕自走進了那一排同樣大小的房間裡去。
  高振飛坐在大木桶內,被蒸得渾身汗如雨下,逐漸地,連神智也迷迷糊糊起來……
  恍恍惚惚中,發現阿鳳又回到了木桶旁,剛才她身上穿的是一襲緊身洋裝,此刻已然脫掉,豐滿的胴體上,僅穿著像「比基尼」泳裝似的,白色的乳罩和三角褲。
  在他的眼裡看來,她的體型要比胡小姐嬌小玲瓏些,但雙峰卻特別高聳,突出,至於是否經過「隆乳」手術就不得而知了。
  阿鳳走到木桶旁,向他笑問:
  「覺得怎麼樣?」
  「快蒸熟啦!」高振飛搖頭苦笑。
  阿鳳卻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取笑他說:
  「你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再過一會兒,保險你渾身輕鬆,骨頭都會輕掉四兩呢!」
  「那我不是成了個輕骨頭?」高振飛居然也學會了說俏皮話。
  阿鳳更是笑得花枝亂顫,直笑得她上氣不接下氣。
  「小姐,」高振飛實在忍受不住了,他愁眉苦臉地問:「你究竟準備還要蒸我多久?」
  「你不是說我要把你蒸熟嗎?」她說:「現在你熟了沒有?」
  「大概快熟啦!」高振飛只求趕快脫離苦海。
  「那還得蒸一會兒!」阿鳳似乎存心要讓他受洋罪。
  「你是非把我蒸熟不可?」高振飛問。
  阿鳳笑而不答,忽然蹲下身去,將那蒸氣的開關扭大了,剎時蒸氣更熱,使他情不自禁地失聲大叫:
  「啊!好熱呵!……小姐,我跟你無怨無仇,難道你存心謀殺我?」
  阿鳳充耳不聞,居然低聲哼起了洋歌!
  高振飛簡直熱得發昏,幾乎想跳出木桶,但門的搭扣在桶外,使他無法啟開。
  媽的!這是什麼玩意嘛?
  一氣之下,他索性不聲不響,咬緊了牙關,決心忍受這種蒸刑,看看到底能不能熬得住!
  阿鳳真夠「殘忍」的,一隻洋歌哼完了,接著又哼出廣東戲,再下去變成了黃梅調……
  蒸了足足將近四十分鐘,他早已渾身冒油,人已昏沉沉了,阿鳳才算大開宏恩,拾起他剛才進木桶時,丟在地上的大毛巾,搭在桶上說:
  「饅頭可以出籠啦!」說時,已拉開了木門。
  高振飛忙不迭抓起大毛巾,遮住下身逃了出來,熱得他不住地喘氣,彷彿是九死一生,總算撿回了一條性命!
  阿鳳暗自竊笑,等他喘過氣來,便帶他到那間小房間去,房裡跟浴室差不多,有個淋浴的蓮蓬頭,另外尚置有一張像手術台的皮面軟床。
  她開了蓮蓬頭,故意把臉背過去說:
  「我不看你,你先把身子沖沖吧!」
  高振飛照著她的話做了,用冷水淋罷,果然感覺身體非常輕鬆舒暢,這才相信她不是騙人,遂問:
  「小姐,現在是不是完事了?」
  阿鳳回過身來,看他又把大毛巾圍在腰上,不由笑了笑,拍拍那張皮床說:
  「還沒完哩,你躺上來!」
  「幹嘛?」他詫然問。
  「揉麵粉,好做饅頭呀!」她又吃吃地笑了起來。
  高振飛聽得一怔,但隨即恍然大悟,所謂「揉麵粉」,一定是他把「三溫暖」比作蒸饅頭,所以她就把按摩說成了揉麵粉,這兩個比喻,確實太妙了!
  堂堂一個男子漢,難道真這麼膽怯?他自然不甘示弱,當即伏在了皮床上,準備接受她的按摩。
  阿鳳非常老練,先抽掉了他圍在腰間的大毛巾,爬上皮床,跨騎在他的身上,便雙手齊動,從他的頸後至兩肩開始,以純熟的手法替他按摩。
  她那柔荑嬌嫩的雙手,彷彿通有電流一般,使他感覺所觸之處,又酸、又痛、又麻……簡直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滋味!
  按摩最重要的是手法,按、捏、推拿、撫摸,必須輕重恰到好處。阿鳳確實有一套,她能夠憑一雙玉手,令人欲癡欲醉,感到渾身說不出的舒服,痛快。
  高振飛是生平第一次享受這種按摩的樂趣,使他頓覺疲勞全消,幾乎翩然入夢。
  她的一雙纖纖玉手,由上而下,從後頸開始,順著次序是兩臂、背脊、腰部,以迄大腿、小腿腳……
  全部按摩完畢,她已是香汗淋漓,伸手攏了攏散亂的秀髮,隨手在他光著的屁股上輕輕一拍,笑著說:
  「翻過身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