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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位出身卑微的年輕地毯商,在贏得他夢中公主的芳心後卻又失去了她...... 在印格利國遙遠的南方,一個叫做拉虛部特的回教國家裡,有一個叫做參吉的地 方,住著一位年輕、不怎麼富有的地毯商,名叫亞伯杜拉。亞伯杜拉沒事時喜歡 作白日夢。他很滿足於自己的生活以及所作的白日夢。直到某一天,有個陌生人 賣給他一塊魔毯為止。 就在買了魔毯的當晚,魔毯將他載往一個美如仙境的花 園。 在那兒,他邂逅了美麗的公主夜之花,並與她相愛。但是,公主卻當著他的面, 被一個邪惡的神靈抓走了。僅憑著一張魔毯跟機智,亞伯杜拉步上拯救公主的 旅程...... 第一章 會飛的魔毯 在印格利國遙遠的南方,一個叫做拉休普特的回教國家裡,有一個叫做參吉的地方 ,住著一位年輕的地毯商,名叫亞伯杜拉。雖然身為商人,他卻不富有,因為他父親對 他很失望,去世時只留給他一點錢;這些錢剛好夠他在參吉西北角的市場上買一個小攤 位,並且進一批貨,做起地毯生意。至於他父親其餘的財富,以及位於市場正中央的大 地毯店,都給了他父親大老婆那邊的親戚。 從沒人告訴亞伯杜拉為什麼他父親會對他失望。事情似乎跟他剛出生時一個預言家 所作的預言有關,但是亞伯杜拉從未費心去尋根究柢,反而自幼就藉由編織白日夢來安 慰自己。在他編織的夢裡,他是一位偉大王子失散多年的兒子;也就是說,他父親其實 不是他的親生父親。當然亞伯杜拉自己也心知肚明,這完全是他自己杜撰出來的空想, 因為每個人都說他遺傳到他父親的長相。當亞伯杜拉照鏡子的時候,看到的是一位臉龐 瘦削如鷹、非常英俊的青年。他知道他和父親年輕時非常相似,只不過他父親鬍鬚茂盛 ,他的上唇卻只有稀疏六根短髭,因此一直希望自己的鬍子能很快就加倍生長。 不幸的是,儘管大家同意他長得像父親,大家也都同意他的個性完全遺傳自他的母 親--他父親的二老婆。她是一個愛作夢又膽小的女人,每個人都對她非常失望。但是 亞伯杜拉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地毯商的生活裡並沒有什麼需要表現勇敢的機會,何 況他對自己的生活大致上說來也挺滿意的·他買的攤位雖然小,位置卻相當好,它離城 西不遠,那是住在有美麗庭園的豪宅的有錢人群聚地區;更棒的是,當製毯的工匠帶著 織好的地毯由沙漠北上、進入參吉時,市場這個角落是他們率先抵達的地方。雖然有錢 人及地毯商通常會直接找市場中央最大的商店談生意,但是當這個年輕的地毯商急急的 在路上迎出來,禮貌百般周到的提供各種優渥條件,又打上好幾個折扣時,許多人都很 樂意到他的攤位上去逛上一逛。 就這樣,亞伯杜拉得以趕在眾人之前選購最上等的地毯,再轉手賺取利潤。而買賣 之間的空檔,他就坐在攤位上繼續作他的白日夢,這樣的生活其實滿適合他的。事實上 ,要說他生命中還有什麼不如意的話,幾乎全都來自他父親大老婆那邊的親戚。這些人 每個月總要來拜訪他一次,指出他的總總不是。 「怎麼搞的!你賺的利潤一點都沒存下來!」亞伯杜拉父親大老婆的哥哥的兒子哈 金(亞伯杜拉很討厭他)有一天這樣指責他。 亞伯杜拉跟他解釋說,當他賺到一筆錢時,他習慣拿這筆錢來買一張更好的地毯。 這樣的話,雖然他所有的錢全投資在貨品上,但貨品的品質跟價值卻越來越好。他手邊 的錢足夠他過日子,何況他是個單身漢,對生活無欲無求。 「你應該結婚!」亞伯杜拉父親大老婆的姐姐法提瑪(亞伯杜拉對她只有更討厭 )叫道:「我以前已經說過了,現在再說一次,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早該娶上至少兩個老 婆了!」而且光說還嫌不夠,這次她宣布說她將採取行動為他物色幾個太太。亞伯杜拉 聽了簡直是不寒而慄,全身發抖。 「你有沒有想過,你的貨越有價值的話,你被搶的機率就越高?而且萬一你的攤位 著火的話,你的損失也會越慘重。」亞伯杜拉父親大老婆的舅舅的兒子阿昔夫叨唸道。 (亞伯杜拉對這個人的厭惡遠超過前面兩人的總和。)他跟阿昔夫保證說他總是睡在攤位 裡,而且他一向小心火燭。他父親大老婆的三位親戚聽了一致搖頭,發出輕蔑的嘖嘖聲 ,然後揚長而去。通常這表示一個月內他們不會再來打擾他。亞伯杜拉大大鬆一口氣後 ,馬上又回去繼續作他的白日夢。 到這時,他的白日夢已變得十分具體而微了。在夢裡,亞伯杜拉是一個很有權勢的 王子的兒子。他們的國家在非常遙遠的東方,因此,參吉的人壓根兒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亞伯杜拉兩歲時被一個叫做可怖阿克巴的邪惡盜匪綁架,可怖阿克巴有個彎曲的鷹勾 鼻,鼻子的一側戴著一個鼻環。他隨身帶著一把有銀製槍托的手槍,並且總是拿這把槍 來恐嚇亞伯杜拉。他頭巾的正中央有一顆血石,那血石似乎賦予他一些超乎常人的力量 。亞伯杜拉非常懼怕,於是逃到沙漠裡,被一個現在他稱為父親的人撿到。這個夢並末 考慮到,事實上亞伯杜拉的父親終其一生從未冒險進入沙漠;事實上,他常說任何膽敢 到參吉外地冒險的人都是瘋子。 儘管如此,亞伯杜拉還是能夠清晰的描繪出在這位好心的地毯商人找到他之前,他 所經歷過的每一吋旅程:乾渴交加、足痛如割、彷如惡夢。並且他也能仔細描述他小時 住過的那個宮殿:放有寶座的房間裡有聳立的石柱和鋪著綠色斑岩的地板;女眷居住的 後宮以及廚房等等,無一不是極盡富麗堂皇之能事。宮殿屋頂有七個圓頂,每個都覆著 金箔。 不過,近來白日夢的內容大都集中在亞伯杜拉出生時即已訂親的公主身上。她跟亞 伯杜拉一樣,出身高貴。在亞伯杜拉失蹤的這段歲月裡,她已長成一位絕色佳人,擁有 完美的身形和一雙漆黑的、朦朧的大眼睛。她所居住的宮殿,豪華的程度與亞伯杜拉的 不相上下。進入宮殿前,必須先走過一條兩旁擺滿天使雕像的大道,再經過七重鋪有大 理石的院子,每個院子中央都有一個噴泉。這些噴泉一個此一個來得珍貴,第一個由橄 欖石製成,最後一個則是白金鑲上綠寶石。 但是那天,亞伯杜拉發現他對於王宮的幻想不是很滿意。他父親大老婆的親戚來拜 訪過後,他常會有這種感覺。他突然想到,一個好的王宮理當要有出色美麗的花園。雖 然亞伯杜拉對花園所知不多,但他真的很喜歡花園,他這方面的經驗大多來自參吉的公 園。這些公園的草地多少都被踐踏過,花也很少,但當他付得起錢請獨眼賈瑪幫他看守 攤位時,他有時還會到公園吃午餐。賈瑪在他隔壁攤位賣炸食,只要付他一個銅板,他 就將他的狗綁在亞伯杜拉的攤位前面。亞伯杜拉知道光憑這些有限的知識,並不足以讓 他創造出一個華麗的花園,但是無論如何,這總比將想像力花在法提瑪將為他選的兩個 太太身上好些。因此他任由思緒飄向他那公主的花園裡,迷失在搖曳的樹葉與充滿花香 的步道中。 但是在他將要完全沉醉其中前,卻被一個高個子、髒兮兮、手裡拿著一件骯髒地毯 的男子吵醒了。 「好人家的兒子,你收購地毯再轉手賣出對不對?」這個陌生人微微鞠躬問道。 在參吉作生意的人,不管買方或賣方,通常都會使用最正式最漂亮的語言。這個兜 售者,依參吉的標準,實在是言語唐突、粗魯已極。不過即使不是為了他的說話方式, 亞伯杜拉也是一肚子不快--因為他夢中的花園因這人的打岔而粉碎了。因此他僵硬的 回答道:「是的,沙漠的王者。你想跟這個可憐的商人交易嗎?」 「噢,這堆墊子的主人,我不是來交易,我是來賣東西。」陌生人糾正他。 墊子!亞伯杜拉想著,這分明是侮辱!在亞伯杜拉攤位前展示的地毯中,有一塊是 來自印格利國--或是照參吉人的習慣,稱為奧青斯坦國--稀有的繡有花簇的地毯。 而棚子裡至少還有兩塊來自因希科及法克坦的地毯,就是蘇丹本人也不會介意在他宮殿 的小房間裡擺上一塊。但是亞伯杜拉當然不會這麼說,參吉的風俗不允許人們自我誇讚 。因此他只是冷淡的、淺淺的鞠躬,說:「流浪者之珠啊,或許我這卑微骯髒的小店能 提供你想要的東西。」邊說著邊以眼光打量這陌生人骯髒的沙漠袍服、鼻子旁邊鏽蝕的 鼻飾,及破舊的頭巾。 「地板遮蓋物的偉大販賣者,你的店確是比卑微骯髒還要糟糕。」陌生人順著他的 語氣說,並且將他那髒髒的地毯的一端對著賈瑪翻動了一下,賈瑪當時正在帶著魚腥味 的藍煙中炸烏賊。「你鄰居『高貴』的行為難道不會薰透你的貨品,並且留下難以消除 的烏賊味道?」他問道。 亞伯杜拉心裡簡直要氣炸了,只好藉由卑微的摩擦雙手來掩飾心中的不快。說這種 話是不應該的,而且一點烏賊味搞不好還能趕走這個陌生人想推銷的那個東西!他邊想 著邊打量那人手裡顏色暗淡、掉毛綻線的地毯。 「智慧的王子啊,你謙卑的僕人總是在棚子裡灑上大量香水的。」他說:「或許王 子殿下你偉大敏感的鼻子,仍會容許你將你的貨品展示給這位乞丐般的商人看看?」 「那當然!鯖魚中的百合,」陌生人回嘴道:「不然我站在這裡幹嘛!」 亞伯杜拉很不情願的把簾幕拉開,讓這人進入他的棚子裡。他將懸掛在中間柱子的 燈打開。但是在嗅了幾下後,決定不要在這人身上浪費他的香料,昨天殘留的香味已經 夠強了。 「你將展示什麼樣尊貴的毯子給我這不配的雙眼瞧瞧?」他遲疑的問道。 「這個,擅買廉價貨的人!」這人說著,一手熟練的一抖,將地毯在地上攤開。 這一手亞伯杜拉也辦得到,地毯商總會學到這些東西,他並不認為有任何出奇之處 。他故作謙卑的將手插在袖子裡打量這件貨品。這塊地毯不大,展開來看甚至比他原先 所想的還要骯髒。那花紋若非大都已磨損殆盡,倒是十分特別,然而剩下的部分卻是髒 的不得了,地毯的邊緣也都綻線了。 「天哪,這個貧窮的商人最多只能出三個銅板來買這件最有裝飾性的地毯。」他說 :「這是我貧乏的錢包所能提供的最大限度了。擁有許多駱駝的隊長先生,你也知道現 在景氣實在不好,這個價錢你能接受嗎?」 「我要五百。」陌生人說。 「什麼?」亞伯杜拉嚇了一跳。 「金幣。」陌生人又加了一句。 「沙漠盜賊之王啊,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吧?」亞伯杜拉說:「又或者,在發現我的 小攤位除了炸烏賊的味道之外一無所有,你決定要離開到較有錢的商人那兒去碰運氣? 」 「那倒不見得。」陌生人說:「不過,如果你不感興趣的話,我就會離開,被魚腥 味薰著的鄰人。這當然是塊魔毯嘛!」 這種話亞伯杜拉早聽過了。他彎下腰看著地毯,「人們說地毯具有種種美德,但不 知你這位沙漠詩人指的是哪方面?它會在主人回家時到帳前來迎接嗎?會帶給家庭平安 喜樂嗎?又或者,」他故意諷刺的用一隻腳的大拇指碰碰那綻線的邊,「這張毯子永遠 不會磨損?」 「它會飛。」陌生人說:「你這個智識短淺的人啊,他會聽從主人的命令飛往任何 一個地方。」 亞伯杜拉抬起頭來看這人陰沉的臉,沙漠在他的兩頰留下深深的皺紋,嘲笑的表情 使這些皺紋更形深邃。亞伯杜拉發現他討厭這個人,幾乎跟討厭他父親大老婆的舅舅的 兒子一樣。 「你必須說服我這個不相信的人,」他說:「巧言的獨裁者啊,如果這塊地毯真能 表現出你所說的能力的話,我倒是願意跟你議價。」 「恭敬不如從命。」高個子男人說著,就站到地毯上去。 就在這時,隔壁的炸食攤傳來一陣三不五時常會發生的吵雜聲,大概是一些街童想 偷拿烏賊吧?總之,賈瑪的狗狂吠不已,然後包括賈瑪在內的許多人開始互相叫罵,而 這些聲音都被鍋子的撞擊聲和熱油的嘶嘶聲所掩蓋。 欺騙在參吉是家常便飯,很可能這人賄賂了賈瑪來引開他的注意力--他好幾次提 到賈嗎,彷彿心裡想著這個人似的--因此亞伯杜拉不容許自己的注意力有片刻離開這 個陌生人和他的地毯。亞伯杜拉眼睛緊盯著這個人,特別是他站在地毯上的那雙髒腳; 但同時他又用眼角的餘光監視那人的臉,他看到那人的嘴唇動著,儘管隔壁吵吵鬧鬧, 他靈敏的耳朵卻清楚聽到那人說的話:「升高兩呎。」當地毯平穩的由地面升高到大約 與亞伯杜拉的膝蓋同高,那陌生人的頭巾幾乎要碰到帳棚的棚頂時,他更是瞧得非常仔 細--下面是不是有桿子?是不是有線巧妙的連到屋頂上,將它吊起來?他提著燈,將 它轉到各種不同的角度,好將地毯的上下都看遍。 亞伯杜拉在檢查的時候,那陌生人就環抱著手臂站著,輕蔑的笑容在臉上刻畫出深 深的紋路。「怎麼?」他問道:「最絕望的懷疑者現在是不是信服了?我是不是站在空 中?」他說話還是得用喊的,因為隔壁的吵雜聲仍是震耳欲聾。 亞伯杜拉不得不承認那地毯看來確是不靠任何支柱就能浮在空中。「看來確是很像 真的。」他喊回去:「接下來該你下來,換我上去坐坐看。」 那人皺眉問道:「為什麼?疑心病特重的龍,你兩眼看了還不夠嗎?你還有什麼感 官可幫助你判斷?」 「這地毯搞不好會認人,」亞伯杜拉叫道:「像一些狗一樣,」賈瑪的狗仍在外頭 咆哮,因此他很自然的就這麼想了。賈瑪的狗是除了賈瑪之外,任何人敢摸他都會被咬 。 陌生人嘆了口氣,說:「降下。」地毯就平穩的降落在地上。陌生人步下地毯,對 亞伯杜拉鞠個躬,示意他站上去。「精明的酋長,換你去試了。」 亞伯杜拉懷著興奮的心情踏上地毯,對地毯說(其實是大叫):「升高兩呎。」這時 ,似乎是有市警隊的警察們來到賈瑪的攤位,外頭傳來武器的撞擊聲,以及喝問道到底 發生什麼事的聲音。 地毯居然真的聽從亞伯杜拉的命令,平穩的上升了兩呎。亞伯杜拉的胃禁不住往下 墜,他趕緊坐下來,這地毯坐起來非常舒服,妤像是繃緊的吊床。「這個遲鈍可怕的腦 袋被說服了。」他跟陌生人承認,「噢,慷慨的典範,你剛剛說的價碼是多少?兩百銀 幣嗎?」 「五百個金幣。」陌生人說:「要地毯降下來,我們再討論。」 亞伯杜拉告訴地毯,「降下,停在地上。」地毯就遵命做到了。至此,亞伯杜拉心 中最後一點懷疑也沒有了。他本來還有點懷疑當他剛踏上地毯時那陌生人還說了些什麼 額外的字,但被外頭的吵雜聲掩蓋住了。他跳起來,開始討價還價。 「我錢包裡最多只能擠出一百五十個金幣,」他解釋道:「把整個錢包都翻出來, 四個角都摸遍,也只能有這麼多。」 「那你最好把另一個錢包也拿出來,床墊下也都搜搜看。」陌生人說:「我慷慨的 極限是四百九十五個金幣。如果不是有燃眉之急,我是絕對不賣這塊毯子的。」 「或許我可以由左邊的鞋跟裡再擠出四十五個金幣。」亞伯杜拉回道:「那是我救 急用的,再多就沒有了。」 「右鞋也找找看吧,」陌生人回道:「四百五十。」 雙方就這麼你來我往的殺價,一個小時之後,陌生人帶著兩百一十個金幣離開帳棚 。亞伯杜拉擁有了這一張似乎是真正、但卻十分破舊的魔毯。他很高興,但是他還是不 能完全相信!他不能相信有任何人,即使是一個需求不多的沙漠流浪者,會願意將一塊 真正的飛毯--縱使再如何的破舊不堪--以低於四百金幣的價格賣掉。飛毯太有用了 !它比駱駝還好,因為它不用進食,而一隻上好的駱駝至少值四百五十個金幣。 一定有什麼不對!亞伯杜拉聽過一種詭計,通常標的物是馬或狗。騙子裝可憐,說 東西再賣不出去就要挨餓了,將很出色的動物以超低價賣給深信不疑的農夫或獵人。買 主興高采烈的將馬關在馬廄,或是將狗關在狗屋過夜。但這些動物是受過訓練的,知道 如何掙脫韁繩或頸鍊,然後就連夜溜回他們原來的主人那裡去了。亞伯杜拉覺得,一塊 順從的魔毯應該也能這樣訓練。因此在他離開攤位前,他小心的將魔毯捲繞在一根支撐 帳篷的柱子上,然後用一整捆麻線一圈圈的綁住,再固定在帳篷底部的鐵樁上。 「這下子你就沒法子逃跑了吧!」他跟魔毯說,然後走出去看看隔壁到底發生了什 麼事。 隔壁的食物攤已經安靜下來了,賈瑪坐在攤子上,悲傷的抱著狗。 「出了什麼事?」亞伯杜拉問他。 「一群賊孩子把我的烏賊全倒到地上,」賈瑪說:「我整天的貨都掉到泥裡毀了! 」 亞伯杜拉因為作了一筆好交易,心情暢快,當下就給了他兩個銀幣去補貨。賈瑪感 激涕零,熱情的擁抱他;而他的狗這次不僅沒咬他,居然還舔他的手。亞伯杜拉忍不住 微笑起來,生命實在美好!他讓狗幫他顧攤位,自己則吹著口哨去找一頓好吃的。 當晚霞染紅了參吉眾多的圓形屋頂以及尖塔後的天空時,亞伯杜拉吹著口哨回到他 的攤位,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魔毯以天價賣給蘇丹。他發現魔毯仍在原處不動,心裡 又想,或許把它賣給高官會更好些?他邊洗臉邊在心中琢磨:如果我建議這位高官將它 當成禮物獻給蘇丹的話,應該可以賣到更好的價錢。一想到這張魔毯可以值上這麼多錢 ,有關那受過訓練的馬會擺脫韁繩溜回原主家中的故事又開始在他心中發酵。他邊換上 睡衣,邊想像這張魔毯扭動著脫出了捆綁。它很老舊,又很柔軟,或許已被訓練得很好 ,足以從細密的捆綁中脫身。就算它不會真的這麼做,這個想法也足以令他整夜失眠。 最後他小心的將繩子割斷,將那張魔毯鋪在他一向拿來當做床鋪的、最好的地毯上 面,然後戴上睡帽--睡帽很重要,因為由沙漠吹來的冷風夜裡會透過縫隙吹滿帳篷- -戴好睡帽後,他拉上毛毯,熄燈入睡。 熾天使書城
【第二章 雌雄莫辨】 亞伯杜拉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片堤岸上,魔毯仍壓在他身下,身邊是一個比他想 像中還要美麗許多的花園。 亞伯杜拉深信他是在夢裡,這是那陌生人粗魯的打斷他的思緒時,他腦中正在醞釀 的花園。月亮高高的掛在天際,幾乎要滿月了。白色的月光傾洩下來,將他身邊草地上 數百朵芳香的小花漆成白色。樹上掛著圓形的黃燈,驅散月影帶來的漆黑。亞伯杜拉覺 得這樣的設計實在具有巧思,在這黃、白兩種光線的照射下,他可以看到離他躺臥的草 地不遠處有一個拱廊,由精緻的柱子支撐起來,上頭爬滿了藤蔓。在那拱廊後頭他看不 到的地方,有水聲靜靜的流動著。 夜色如此清涼,景色又彷如天堂,亞伯杜拉忍不住起身去尋找那流水。他沿著拱廊 走過去,純白的、在夜光下靜悄無聲的星狀花朵不時擦過他的臉,還有那鈴鐺狀的花, 散發出微微的香味,令人欲醉。就像人們在夢中常做的那樣,亞伯杜拉先是以手撫弄這 邊一朵碩大的蠟狀百合,再愉快的拐向一叢淺色的玫瑰。他從不曾有過像這樣美麗的夢 境。 他在滴著露水、葉子有如大片羊齒的樹叢後找到水聲的來源。那是位於另一片草地 上,樣式簡單的一個大理石噴泉,樹叢上吊掛著成排的燈,將噴出的泉水映照成金色及 銀色的新月狀。亞伯杜拉看得入迷,朝著它走了過去。 只差一樣東西,他的幸福就完美無缺了。而就如同所有最美好的夢境一樣,這樣東 西就在那兒--一位絕美的女郎,赤著腳,輕巧的踏著微濕的草地,向他走來。她身上 飄逸的紗衣顯出她身材苗條,但不瘦削,正如亞伯杜拉白日夢中的公主一般。當她走近 時,他看到她的臉並不是他夢中的公主那樣呈完美的鵝蛋形,她那雙大大的黑眼睛也毫 不朦朧,反而帶著興味敏銳審視著亞伯杜拉的臉。亞伯杜拉趕緊將他原本夢境中公主的 形象做了調整,讓幻想搆得上眼前這位女郎的美麗。當她開口說話時,那聲音既輕柔又 愉悅,彷若噴泉中的流水,他所能祈求的最大限度亦不過如此。那聲音聽著與真人無異 。 「你是一種新的僕人嗎?」她問道。 亞伯杜拉想著,人們在夢裡還真會問一些怪問題。嘴裡回道:「不是的,我想像中 的傑作,讓我告訴妳,我其實是一個遠方王子失散多年的兒子。」 「噢,」她說:「那就另當別論了。那是否意謂著你和我是不同種類的女人?」 亞伯杜拉困惑的盯著他的夢中佳人,吶吶的說道:「我不是女人。」 「你確定嗎?」她問道:「你明明穿著女裝。」 亞伯杜拉低頭看看自己,他發現就如一般人在夢裡那樣,他身上穿著睡袍。他匆忙 的解釋道:「這是外國服裝,我真正的國家離這裡很遠。我可以跟妳保證,我真的是個 男人。」 「不可能!」她斬釘截鐵的說:「你不可能是男人,你的體型完全不對。男人要比 你粗大上兩倍,他們的肚子因為脂肪而凸出,叫做肚腩;他們臉上滿是灰色的毛髮,頭 上卻只有發亮的皮膚。你頭上跟我一樣長滿頭髮,臉上卻幾乎完全沒有毛。」 就在亞伯杜拉有些不悅的伸手去摸他上唇那僅有的六根短髭時,她問道:「或者你 帽子下的頭頂是光的?」 「當然不是。」亞伯杜拉一向以他那頭濃密的鬈髮為傲,聞言就伸手把睡帽摘下, 說:「妳看。」 「啊,」她可愛的臉龐顯得非常困惑,「你的頭髮幾乎跟我的一樣好,我真是不明 白。」 「我也不太明白。」亞伯杜拉說:「會不會是妳見過的男人太少?」 「當然不是!」她抗議道:「別傻了!我雖然只見過我父親,但我見到他的次數非 常的多,所以我當然知道男人長什麼樣子。」 「可是,」亞伯杜拉無力的問道:「妳難道從不外出嗎?」 她笑起來。「有啊,我現在就是外出啊。這是我的夜花園,我父親為我造了這個園 子,這樣我的皮膚才不會被太陽曬傷。」 「我說的外頭指的是鎮上,到鎮上去看所有的人。」亞伯杜拉跟她解釋。 「呃,沒有,還沒有。」說著,她似乎感到些許困擾,轉身離開他身邊,到噴泉的 邊緣坐下。她仰頭看他,說:「我父親說我結婚後,如果我先生允許的話,我或許可以 外出到鎮上看看。但不會是這一個鎮,因為我父親安排我嫁給奧青斯坦國的一位王子, 在結婚前我當然必須待在這些圍牆裡了。」 亞伯杜拉聽說過參吉一些巨富常把女兒,甚至太太,像囚犯似的關在他們的大房子 裡。好幾次他都希望有人能將他父親大老婆的姐姐像那樣關起來,但是現在在這個夢裡 ,他突然覺得這樣的風俗對這個可愛的女孩實在是非常不合理,也極度不公平。想想看 ,她居然連一個正常的年輕男子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請原諒我這麼問,但奧青斯坦國這位王子會不會已經有點年紀又有點醜?」他問 道。 「呃,」她顯然不太確定,「我父親說王子跟他一樣,正當壯年。不過我想最大的 問題在於男人天生的獸性,我父親說如果讓別的男子在王子見到我之前看到我,他就會 對我一見鍾情,馬上把我帶走,這樣自然會壞了我父親所有的計畫。他說大部分的男人 都是可怕的野獸,你也是野獸嗎?」 「完全不是。」亞伯杜拉說。 「我想也不會是,」她抬頭看他,臉上露出非常困惑的表情,「你看來一點都不像 野獸的樣子,所以我確信你不可能是男人。」很顯然的,她是那種一旦認定了一個理論 ,就堅持到底的人。沉思片刻後,她問道:「會不會你的家人為了一些特殊的理由,故 意讓你在錯誤的信念中長大?」 亞伯杜拉很想跟她說她才是那樣,但是擔心太不禮貌,他只是搖頭否認,同時心裡 想道,她真是個善良的女孩,居然這樣為他擔心,而她臉上那擔心的表情只有讓她顯得 更加美麗!更別提那雙充滿同情的大眼,在噴泉反射出來的金、銀光線的映照下,有多 麼動人了! 「也或許這和你來自遠方的國度有關?」她邊說著,邊拍拍身邊噴泉的邊緣,「坐 下來,都告訴我吧。」 「先告訴我妳叫什麼名字?」亞伯杜拉問她。 「我的名字其實有點傻氣,」她不安的說:「我叫做夜之花。」 這名字搭配他的夢中佳人實在是太完美了!亞伯杜拉低下頭,以讚美的眼光看著她 :「我叫亞伯杜拉。」 夜之花生氣的大叫:「他們甚至還給你取了個男人的名字!你坐下來說話。」 亞伯杜拉在她身旁的鑲邊石坐下,心裡想著,這個夢真是再真實不過了!胯下的石 頭冰冷冷的,噴泉噴出的水濺濕了他的睡袍,夜之花身上玫瑰水的甜蜜氣味與園中花朵 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一切是那樣的真實。反正這只是夢,他就讓自己的白日夢在這裡實 現,他告訴夜之花他身為王子時住過的宮殿、怎樣被可怖阿克巴綁架、又如何逃到沙漠 裡被地毯商找到。 夜之花全神貫注,充滿同情。「太可怕了!好辛苦哦!」感嘆完後她又問:「會不 會是你的養父跟盜匪串通了來騙你?」 雖然這不過是在夢裡,但亞伯杜拉開始覺得不安,覺得自己正以欺騙的手段在騙取 她的同情。因此,他同意說他養父有可能受僱於可怖阿克巴後,就改變話題。「讓我們 回頭談妳父親跟他的計畫吧。」他說:「我覺得妳除了妳父親之外,一個男人都沒見過 ,在毫無比較下就要嫁給這個奧青斯坦國的王子,未免有點奇怪。妳怎能知道妳會不會 愛他?」 「這話有道理,」她同意道:「有時我也這麼擔心。」 「這樣吧,」亞伯杜拉說:「不如我明晚再來一趟,盡我所能的找些男人的畫像, 然後帶來給妳看,這樣妳就有一些標準可以拿來跟那王子比較了。」不管這是不是作夢 ,亞伯杜拉知道他明晚是來定了,這給他一個合適的藉口。 夜之花考慮著,手環在膝蓋上,身體前後搖晃著。亞伯杜拉幾乎可以看到成排身材 發福、禿頭灰鬍子的男人在她眼前經過。 「我可以跟妳保證,」他說:「男人是形形色色、身材各異的。」 「是這樣的話,應該會很有用吧。」她終於同意了。「至少那將給我一個再與你見 面的藉口,你是我所見過最好的人之一。」 這令亞伯杜拉更堅定了次日要再來的決心。他告訴自己,讓她處在這樣無知的情況 下是非常不公平的。「彼此彼此。」他害羞的說。 但很令他失望的是,他話才說出口,夜之花就起身要離開了。「我得進去了。」她 說:「陌生人第一次見面不應該超過三十分鐘,我幾乎可以確定你在這裡的時間已經長 達兩倍了。不過我們現在已經彼此認識,下次就可以至少停留兩個鐘頭。」 「謝謝你,我會的。」亞伯杜拉回道。 她微微笑著,像夢一樣飄開,消失在噴泉另一邊,兩叢開花的矮樹叢後面。 她離開後,花園、月光、以及花香彷彿都失去了魅力。亞伯杜拉想不出還有什麼可 做的,只有循著原路走回去。他看到魔毯仍躺在月光照射著的堤岸上,他已完全忘了這 件事,但既然這塊魔毯也進入他的夢中,他就在它上面躺下,睡著了。 幾個小時之後亞伯杜拉醒了過來,刺眼的陽光透過帳篷的裂縫照射進來,日前燃燒 的香料味仍充斥在帳篷中,他突然覺得那氣味聞起來既低廉又令人窒息。事實上,整個 帳篷都滿是霉味,悶悶的,給人廉價的感覺,而且他的耳朵痛著,因為他的睡帽在半夜 時似乎掉了。嘗他在找睡帽時,發現了一件事--那方魔毯並未逃走,仍好端端的待在 他身下。在他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極其無聊並且鬱悶的時候,這不失為一點安慰。 賈瑪對昨天那兩個銀幣仍充滿感激,在外頭大聲喚他共進早餐。亞伯杜拉高興的掀 開帳篷入口的布冪,遠方傳來公雞報曉的聲音,天漸漸藍了,強烈的陽光穿透帳篷內藍 色的煙塵與舊香料的煙氣,但即使是在這樣明亮的照射下,他仍舊找不到他的睡帽。他 的心情陷入前所未有的沮喪。 「告訴我,你有時會不會毫無理由的感到悲傷?」他跟賈瑪盤著腿坐在陽光下吃早 餐。 賈瑪溫柔的餵他的狗吃一片甜食後回答說:「若不是你,我今天原本會很悲傷的。 我想是有人付錢要那些小鬼來砸我的攤子,他們砸得真是徹底。更氣人的是,警察居然 還開我罰單。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我想我是有一些敵人。」 雖然這落實了亞伯杜拉對那賣魔毯的陌生人的猜測,但還是無甚幫助。「也許,」 他告訴賈瑪:「你應該更小心的管管你的狗,別讓牠咬錯人。」 「我才不要!」賈瑪說:「我是自由意識的奉行者。如果我的狗決定討厭我以外的 所有人,牠就有討厭的自由。」 早餐後,亞伯杜拉又去找他的睡帽,但就是遍尋不著。他仔細地搜尋記憶,最後一 次自己確確實實戴著這頂帽子究竟是什麼時候?那是當他昨晚躺下來要睡覺時,當時他 想著要把毯子拿去賣給高官。接下來就是那個夢了,他記得自己在夢裡仍戴著睡帽,後 來他把帽子脫下來給夜之花(多美的一個名字啊!)看他的頭髮,證明他沒禿頭。就他記 憶所及,在那之後,他就一直把帽子握在手裡,直到他傍著她在噴泉邊緣坐下來為止。 然後他清楚的記得,當他跟她述說他被可怖阿克巴綁架的經過時,邊說邊揮舞著雙手, 當時兩手都是空的。他知道在夢裡東西常會消失不見,但所有的跡象都指出,睡帽一定 是在他坐下時掉落的。會不會它就掉在噴泉旁邊的草地上呢?如果是的話,那……那就 ……亞伯杜拉在帳篷中央一動不動的站著,眼睛直視著陽光。很奇妙的,帳篷裡突然不 再充滿骯髒的塵埃及陳舊的香料味,反而像天堂一般是片片的純金。 「那不是夢!」他輕聲的說。 他的沮喪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連呼吸都順暢起來。 「那是真的!」他說。 他走過去,低頭仔細的看那塊魔毯。那塊毯子也出現在夢裡,換句話說--「你在 我睡著時將我帶到某個有錢人家的花園裡。」他跟魔毯說:「也許我在夢裡說了話,命 令你這麼做?這很有可能,因為我當時正在想著花園。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有價值啊!」 熾天使書城
【第三章 夜之花的發現】 亞伯杜拉小心的將魔毯再度綁到帳篷的支架上去,然後離開,到市場各種不同畫家 聚集做生意的地方去找最優秀的畫家。 雙方照例先得來上一段開場寒喧,亞伯杜拉稱那位畫家為畫筆的王子及粉筆的魔法 師;畫家則稱呼亞伯杜拉為最棒的客人及有高度鑑賞力的公爵。亞伯杜拉跟他說:「我 要買各種男人的畫像--各種高矮胖瘦的體型或長相我全都要。幫我畫國王、乞丐、商 人、工人、胖子、瘦子、年輕人、老年人、英俊的、醜陋的以及相貌平凡的,只要你見 過的全畫出來。如果其中有你未見過的,畫筆中的典範者呀,我請你也務必要創造出來 。如果你想像不出的話(雖然這似乎不太可能),那麼藝術家中的貴族先生,就請你把眼 睛轉向外面,觀察後畫下來。」 亞伯杜拉揮動手臂指著在市場上購物,熙來攘往的人群。他想到這樣的日常景象是 夜之花不曾見過的,幾乎忍不住要落淚。 畫家的手遲疑的摸著他稀疏的鬍鬚。「人類中高貴的讚美者,」他說:「這麼做對 我並非難事,但是不知你這位最最具有判斷力的智者能否告訴我這位謙卑的製圖工,你 要這麼多男人的畫像幹什麼?」 亞伯杜拉相當不悅。「你這位畫中的王者為何想知道這些?」 「顧客中的王者呀,請你了解,我這個蟲一般低賤的人,需要知道該用什麼來作畫 。」事實上,他不過是對這筆頗不尋常的交易感到好奇罷了。「我必須根據你這位顧客 中的珍珠要這些肖像的用途,來決定該用油料在木板或帆布上作畫?以黑筆畫在紙上或 羊皮紙上?還是以水彩在灰泥牆上作畫。」 「哦,那--用紙好了。」亞伯杜拉匆忙的回答。他可不想讓人知道他與夜之花會 面的事,他很清楚,她父親一定相當有錢,也一定會反對他這位年輕的地毯商讓夜之花 看到奧青斯坦國王子之外的其他男人。「這些畫像是給一個無法像常人一般,到戶外走 動的殘廢者看的。」 「那你真是慈善家之王了。」畫家說。他同意以出乎意外的低價作畫,當亞伯杜拉 要跟他道謝時,他說:「不不,幸運之子,不用謝我。我有三個理由,一是我手頭正好 有許多肖像,是我平日自娛時的塗鴉之作,賣給你的話未免不夠誠實,因為我早就畫好 了。第二點是,你給我的這個工作比我平日裡做的要有趣十倍,通常我都被要求畫年輕 女子或她們的新郎,或者是馬、駱駝等等。不管他們長得如何,客人總要求我把他們畫 得漂亮。有時畫的則是一群難以取悅的小孩,偏偏他們的父母還要我將他們畫得跟天使 一樣,簡直是罔顧事實!第三個理由是--最最高尚的客人呀,我覺得你是瘋了!占你 便宜的話,會給我帶來惡運。」 這件事馬上傳遍整個市場,都說地毯商亞伯杜拉神經不正常,只要有人賣肖像,他 就買下。 這樣的謠言給亞伯杜拉帶來很大的困擾。接下來的一整天裡,一直有人來找他賣畫 ,說上一長串花言巧語:這是他祖母的畫像,若不是實在窮得活不下去了,斷然不會拿 來出售;這是由路過的貨車上掉下來的,上頭畫的是蘇丹競跑的駱駝;這小盒裡裝的是 他們姐姐的肖像等等。亞伯杜拉得花許多工夫擺脫這些人,不過偶爾他會買上一兩張- -如果那碰巧是張男子的畫像的話。但這一來,人們更是蜂擁而至。 最後,他不得不告訴聚集的人群:「買畫只限今天,而且只到今天日落前有效。任 何人在日落前一小時帶著男人的畫像來的話,我就會收購,但是只限於那個時間。」 這讓他有幾小時的空檔可以拿這張魔毯來做實驗,他已經開始擔心他昨夜到花園的 事正如他原先所想的,不過是美夢一場罷了,因為那張魔毯無論如何都不肯動!亞伯杜 拉早餐之後當然已經試過了,他要它再升高兩呎以證明它能飛翔,但它只是靜靜的躺著 。他由畫家的攤位回來後又試了一次,仍是不行。 「也許是因為我沒善待你?」他跟魔毯說:「雖然我那樣懷疑你,你卻很忠實的留 在我身邊。而我呢,卻恩將仇報將你綁在柱子上。朋友啊,如果我讓你自由的躺在地上 ,你會覺得好過些嗎?這樣可以嗎?」 他將魔毯留在地上,但它還是不肯飛,搞不好它只是塊壁爐前的舊地毯! 在人們纏著他買畫像的空檔間,他再度努力的思索。他又懷疑起那個賣魔毯給他的 陌生人了,在那陌生人命令魔毯起飛的關鍵時刻,賈瑪的攤位正好傳來巨大的吵雜聲, 他回想起他看到陌生人的嘴動了兩次,但他沒有全部聽到。 「這就是了!」他大叫一聲,用力的擊掌,「必須先給它暗語它才肯聽命行事。但 是為了某種絕對是不懷好意的理由,這人故意隱瞞不告訴我。這個惡棍!而我睡覺時一 定是不知不覺的說出了暗語。」 他衝到攤位後面,找出他以前在學校用過的破字典,然後站到魔毯上大叫道:「阿 搭巴克,飛!」阿搭巴克是字典上的第一個字。 但是,一直到他用盡了所有A開頭的字,還是什麼也沒發生。他很頑固的開始試 B開頭的字彙,也沒有用。他繼續往下試,一直到用盡了字典裡所有的字。這期間不時 有賣畫的人來打斷他,因此他花了相當長的時間,一直到將近傍晚時分才試完了字典上 的最後一個字,但是那魔毯壓根兒連動都沒動過一下。 「那一定是捏造的字或是外國語了!」亞伯杜拉氣急敗壞的說。如果不是這樣,他 就得接受他與夜之花的邂逅不過是美夢一場罷了。然而即使她是真的,要這塊魔毯帶他 去找她的機會,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逝去,也是越來越微乎其微。他站在那兒發出各種 他能想到的奇怪的聲音,以及他所知道的各種外國話,但是--魔毯還是不肯動! 日落之前一小時,亞伯杜拉的試驗被一大群眾集在外頭的人潮打斷。這些人帶著卷 軸或大大的扁平包裹前來,畫家帶著他的畫作必須使盡力氣才能擠過人潮。接下來的一 小時簡直是亂到極點,亞伯杜拉檢查每一幅畫,拒絕三姑六婆及媽媽們的畫像,還把畫 得很爛的外甥和姪子的畫像價格殺到谷底。在那一小時之內,除了畫家帶來的、極出色 的一百幅畫之外,他還買了八十九件東西,包括畫、項鍊盒、甚至一片畫有人像的牆, 他也幾乎用盡了他買那塊魔毯(假如那真是一塊魔毯的話)之後剩下的所有現金。最後還 有個人堅持說他第四個太太的媽媽的油畫像絕對有資格被當成男人,亞伯杜拉說他無法 接受這種論調,當他終於將這人推出帳外時,天已經黑了。他又累又亢奮,完全沒有胃 口,本來想直接上床睡覺,但是賈瑪(賈瑪那天傍晚光賣吃食給那些賣畫就賺翻了)這時 卻帶著串燒肉過來。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賈瑪說:「我一向你挺正常的,但是不管你是瘋了還 是沒瘋,你總得吃飯。」 「我當然沒瘋,」亞伯杜拉說:「我只是想拓展新的行業。」 他把賈瑪帶來的肉吃了,最後他終於把那一百八十九張畫都放到魔毯上,然後躺下 。 「請聽我說,」他吩咐魔毯:「假如很幸運的,我在睡夢中正巧說出了暗語,你一 定要馬上把我載到夜之花的夜花園。」那似乎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他花了很長的時間 才睡著。 他醒來時聞到晚花如夢的芳香,還有一隻手輕輕的在戳他--夜之花低頭看著他。 亞伯杜拉發現她比他記憶中還要美麗許多。 「你真的把圖都帶來了!」她驚嘆道:「你真好心!」 我辦到了!亞伯杜拉心中充滿了勝利的感覺。「是的,」他回道:「我帶了一百八 十九個不同的男人畫像過來,我想這至少能給妳一些概念。」 他幫她將一些金色的燈從樹上解下來,在堤岸邊圍了一圈,然後亞伯杜拉將那些畫 一一展示給她看。他先將一幅圖拿在燈光下,等她看完,再將它靠在堤岸上。他開始覺 得自己很像是街頭藝術家。 夜之花很仔細的審視亞伯杜拉拿給她看的每一張畫,完全不帶偏見,而且非常專注 。看完後,她拿起一盞燈,將畫家的畫從頭又看了一遍。這令亞伯杜拉非常開心,因為 那位畫家確實非常專業,他完全照亞伯杜拉吩咐的去畫--無論是顯然臨摹自雕像的, 很英雄、很王者氣概的人,還是參吉市場上幫人擦鞋的駝子,各種男人都有,他甚至還 夾了一張自畫像進去。 「是的,我明白了,」夜之花終於說:「男人確實像你所說的,形形色色,差異甚 大,並沒有一種所謂標準的典型--我父親不是,你也不是。」 「現在妳知道我不是女人了吧?」亞伯杜拉問她。 「我不得不承認,」她說:「我為我的錯誤道歉。」說完,她拿起燈沿著堤岸第三 度審視那些畫像。 亞伯杜拉有些緊張的發現,她特別挑著看的都是那些最英俊的。他看到她低頭審視 這些畫像時眉心微微皺著,一綹黑色的鬈髮垂下來,落在額前,表情非常專注。他開始 懷疑自己這樣做到底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夜之花將圖集中起來,在堤岸邊整齊的疊成一疊。「正如我所想的,」她說:「我 喜歡你勝過這些畫裡的人。有些人看起來太驕傲,有些看來自私且殘忍,你則謙遜而善 良。我打算要求我父親將我嫁給你,而不是那個奧青斯坦國的王子。你願意嗎?」 一瞬間,整個花園彷彿模糊成一片金色、銀色與暗綠色,繞著亞伯杜拉旋轉。「我 想……那……可能行不通。」他好不容易才能開口說話。 「為什麼?」她問道:「你已經結婚了嗎?」 「不,不,」他連忙解釋,「不是那樣的。法律允許男人在負擔得起的範圍內娶多 少個太太都沒關係,但是……」 夜之花的眉心再度皺起來,「那女人可以有幾個丈夫?」 「只有一個。」亞伯杜拉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 「那真是極度的不公平!」夜之花帶著沉思的說。她在堤岸上坐下,想了想說:「 你想那奧青斯坦國的王子會不會已經有好幾個太太了?」 亞伯杜拉看到她的眉頭越皺越深,右手修長的手指幾乎是生氣的敲打著草地,知道 自己確實是引發了一些事情--夜之花發現她父親刻意對她隱瞞了一些重要的事實。 「如果他是個王子的話,」亞伯杜拉回答的相當緊張,「我想他已經有幾個太太的 可能性應該很高。」 「那他就太貪心了!」夜之花說:「這幫我解除了心裡的一個重擔。為什麼你說我 不可能嫁給你?昨天你不是說了,你也是一個王子?」 亞伯杜拉覺得整個臉都紅起來了。他在心中咒罵自己,為何將自己編織的白日夢一 股腦兒的說給她聽!雖然他告訴自己當時真的以為自己是在夢裡,但心中一點也不覺得 好過一些。 「是的,但是我也跟妳說了,我走失了,並且遠離了我的國家。」他說:「妳應該 可以想像,我現在生活不易,我在參吉市場上賣地毯。妳父親顯然是一個非常有錢的人 ,他一定不會認為這是一個門當戶對的婚姻。」 夜之花的手指相當憤怒的敲著。「你說話的語氣,好像要嫁給你的是我父親!你到 底怎麼回事?我愛你,你呢?愛不愛我?」 她說話時注視著亞伯杜拉的臉,亞伯杜拉回望過去,望入一對深邃、寫著永恆的大 大的黑眼珠裡。他發現自己回答道:「是的。」夜之花微笑起來,亞伯杜拉也微笑著, 好幾個映照著月光的永恆靜靜的從他們身邊流轉過去。 「我要跟你一起走,」夜之花說:「因為就像你說的,我父親對你的態度很可能是 那樣,我們必須先結婚再稟告他,這樣他就無話可說了。」 亞伯杜拉跟有錢人有些相處的經驗,要是事情真能這麼簡單就好了。「事情或許沒 那麼容易。」他說:「我想了又想,相信最保險的方法應該是離開參吉。這點應該不難 ,因為我有一張魔毯。哪,就在那兒,在堤岸上頭,是它帶我來這裡的。不幸的是,它 必須以暗語啟動,而那個暗語我似乎只有在夢裡才會說。」 夜之花將一盞燈拿高好仔細的檢查那塊魔毯。亞伯杜拉看著她俯身的優雅姿態,心 中暗暗讚嘆。「它看來很舊。」她說:「我讀過關於這類魔毯的書,通常命令的口號都 是很普通的字眼,但是會用古語來發音,因為這種魔毯常會被用來應付緊急狀況,因此 命令的口號必須簡潔好用,行動才能迅速。你如果能詳細的告訴我你對它所知的一切, 兩個人集思廣益說不定能夠想出來。」 亞伯杜拉突然了解一件事:除了對男人一無所知之外,夜之花實在非常聰明,並且 受到良好的教育,他對她更是愛慕不已。他將跟這塊魔毯有關的事,包括賈瑪攤位上的 吵嚷令他未能聽到命令的暗語等,巨細靡遺的全告訴她。 夜之花邊聽邊點頭。「好,」她說:「有人賣了一張貨真價實的魔毯給你,卻又刻 意讓你無法使用,這件事明顯的透著詭異,我相信我們一定得好好想一想,但是現在先 別傷這個腦筋,我們先來想這個魔毯的舉動。你說當你命令它降下時它照做了,當時那 陌生人有沒有說什麼?」 她不僅精明,而且邏輯清晰。亞伯杜拉想著,我找到的是一顆女人中的珍珠!「我 確信他什麼都沒說。」他回答道。 「那麼,」夜之花說:「顯然命令的暗語只是用來啟動魔毯。啟動後依我的看法, 有兩種可能:一是魔毯會遵從你的指令,直到它接觸到地面為止;二是它會一直遵守你 的指令,直到它飛回原來的出發點為止。」 亞伯杜拉說:「這很容易證明。」他對她的推理大為傾倒,樂得暈陶陶。「我想第 二個假設是對的。」他跳上魔毯,試探的叫道:「上升,帶我回攤位去。」 「不,不,等等我。」夜之花同時大叫。 但是太遲了,魔毯已經呼的一聲飛上天,然後快速的側飛。速度之快,令亞伯杜拉 一個不穩向後跌倒,一下子喘不過氣來。接著他發現自己一半的身子掛在那綻線的毯子 邊緣外,離地面嚇人的高。好不容易順了氣,魔毯高速飛行的勁風再度令他窒息,他唯 一能做的是死死的抓緊毯子磨損的一角。但在他爬回毯子之前(話則是根本沒辦法說了 ),魔毯突然急速下降,將亞伯杜拉好不容易順回來的一口氣高高的留在半空中。它直 穿過布簾進入帳篷,害亞伯杜拉差點被布簾悶死,然後終於穩穩的在地上停下來。 亞伯杜拉臉朝下趴著喘氣,隱約記得星光下有眾多角樓在他身邊飛逝。每件事都發 生得那麼快,以致於剛開始他所能想到的,只是他的攤位與那個夜花園間的距離一定非 常短。當他終於喘過氣來,他幾乎想狠狠的踹自己一腳,他實在有夠蠢的!當時至少應 該等到夜之花也有充裕的時間搭上魔毯。現在根據夜之花的邏輯推斷,他是不可能回到 她那兒去了,除非他又睡著,在夢裡碰巧又說了暗語。不過既然他已經辦到兩次,他相 當確定自己可以再度成功,他也很確定夜之花一定也會這樣推斷,然後在花園裡等他。 她真是聰敏的化身,女子中的珍珠。他應該一小時左右就可以回到她那兒去。 他一會兒責罵自己,一會兒讚美夜之花,這樣反覆折騰近一個小時後,好不容易才 睡著。但是,天哪!他醒來時仍舊在自己的帳篷中央,臉龐朝下的睡在魔毯上。賈瑪的 狗在外頭吠叫,他是被吠叫聲吵醒的。 「亞伯杜拉!」他父親大老婆哥哥的兒子的聲音在大聲叫喚:「你醒了沒?」 亞伯杜拉呻吟了一聲,這是他最不想要的。 熾天使書城
【第四章 婚姻及預言】 亞伯杜拉想不通哈金為何會來,他父親大老婆的親戚通常一個月只會出現一次,而 他們兩天前已經來過了。「你想幹嘛,哈金?」他厭煩的低吼。 「除了跟你說話還能幹嘛!」哈金嚷回來,「有件急事。」 「那就把布簾拉開,自己進來。」 哈金肥胖的身體擠在布簾中間,說:「我阿姨丈夫的兒子呀,有句話我不得不說。 如果這是你自誇的安全,」他哼哼兩聲,「那在我看來真是一文不值。任何人都可以在 你睡覺時進來突襲。」 「外頭的狗早跟我警告說你來了。」亞伯杜拉回他一句。 「那有什麼用?」哈金問道:「如果我是賊的話,你打算怎麼辦?用地毯把我勒死 嗎?不行的,你這種安全設備我完全無法苟同。」 「你到底想說什麼?」亞伯杜拉問他:「還是你只是和平常一樣,來找碴的?」 哈金不懷好意的在一堆地毯上坐下。「姻親表弟,你平日那一絲不苟的禮貌到哪裡 去了?如果我父親舅舅的兒子聽到你這般說話,他鐵定會不高興哦!」 「不管是我的行為或其他任何事,阿昔夫都管不著!」亞伯杜拉反唇相譏,心情惡 劣到極點。他整個靈魂都渴望著夜之花,但身體卻到不了那裡,這讓他對其他的事都失 去耐性。 「那麼,我就不跟你說我帶來的消息了。」哈金說著,傲慢的起身。 「好啊!」亞伯杜拉說完,就到後頭去梳洗。 但是很顯然的,哈金沒把消息帶到之前是不會走的,當亞伯杜拉梳洗完回來,他還 站在那裡。「姻親表弟,你最好換身衣服,並且去理個髮。」他跟亞伯杜拉說:「你目 前這個樣子不太適合上我們的商店。」 「我幹嘛要去你們店裡?」亞伯杜拉頗為驚訝。「你們很久以前就說得很清楚了, 你們不歡迎我去。」 「因為,」哈金說:「你出生時預言家所做的預言被找到了,放在一個一直以為是 放香料的盒子裡。如果你穿戴整齊的來店裡,我們就把盒子交給你。」 亞伯杜拉對這個預言絲毫不感興趣,他也不明白為何他必須跑上這麼一趟,由哈金 直接拿來給他不是容易多了嗎?他本想開口拒絕,但突然想到,如果他今晚睡覺時說了 正確的暗語(他很有自信自己一定可以辦到,因為他已經成功兩次了),那他和夜之花就 可以一起私奔。為了自己的婚禮,他理當穿戴整齊、沐浴、剃鬚。橫豎他已經要去澡堂 跟理髮院了,回程裡順便走上一趟,把那個愚蠢的預言拿回來又有何妨? 「好吧。」他說:「那就日落前兩小時吧。」 哈金皺眉道:「幹嘛這麼晚?」 「因為我還有事要辦,姻親表哥。」亞伯杜拉說。一想到即將私奔他就欣喜若狂, 因此他對著哈金微笑,並且非常有禮的鞠躬。「別擔心!雖然我很忙,沒什麼多餘的時 間聽從你的號令,但是我會去的。」 哈金繼續皺著眉頭,甚至離開時還轉過頭來繼續皺眉。顯然他既不高興又帶著懷疑 ,但亞伯杜拉才不管他呢! 哈金一離開視線,亞伯杜拉就興高采烈的把剩下的錢分一半給賈瑪,讓他幫著顧攤 位。感激不盡的賈瑪逼著他接受一份早餐,裡面有他食物攤上的每一種美食。事實上, 亞伯杜拉因為太興奮,根本毫無胃口,偏偏食物那麼多!為了不傷賈瑪的心,亞伯杜拉 把大部分的食物偷偷塞給賈瑪的狗。他給得很小心,因為這隻狗動不動就會咬人,還常 常偷襲。不過這次他似乎感染到他主人感激的心情,很有禮貌的搖搖尾巴,將亞伯杜拉 給的食物吃個精光,還試著舔他的臉。 那狗的身上混有腐壞的烏賊味,因此亞伯杜拉閃過那分好意,小心翼翼的拍拍那個 張牙露齒的狗頭,謝過賈瑪,然後匆忙的走進市場。他用剩下的錢雇了一輛手推車,小 心的將他最好及最特別的地毯--繡著花簇的奧青斯坦國地毯、來自因希科會發亮的墊 子、黃金色的法克坦、來自沙漠深處圖案華麗的地毯、以及來自遙遠的沙亞克,花色對 稱的兩塊地毯,全裝到車上,然後將車推到市場中央最大的攤位處,那是最富有的商人 交易的地方。儘管十分興奮,亞伯杜拉還是很講實際,夜之花的父親很明顯非常富有, 因為只有最有錢的人才負擔得起將女兒嫁給王子的嫁妝。亞伯杜拉很清楚,他和夜之花 必須遠走他鄉,不然她父親將會令他們的日子非常不好過;而亞伯杜拉也知道,夜之花 習慣擁有最好的東西,貧賤的生活將會令她不快樂,因此他必須有錢。於是亞伯杜拉對 著這些有錢人的攤位中最富有的老闆鞠躬,稱呼他為交易者之寶以及商人中最具權威者 後,將那張繡有花簇的奧青斯坦國地毯開了一個很高的價碼要賣他。 那商人是亞伯杜拉父親生前的朋友,他問道:「市場上最優秀的商人之子,為什麼 你會想將這張顯然是你收藏中最珍貴的地毯出售?」 「我正在擴展營業的項目,」亞伯杜拉跟他說:「你可能聽說了,我開始收購圖畫 以及其他藝術品。為了空出地方擺這些東西,我必須將我最不值錢的地毯賣掉。我想到 像你這樣販賣天堂般織品的人,或許願意考慮以便宜的價格,幫你老朋友的兒子一把, 收購這塊可憐的繡著花簇的東西。」 「將來我絕對會光顧你的攤位的。」這商人說:「至於這個,我只能出一半的價錢 。」 「啊,最最精明的人,」亞伯杜拉說:「即使是便宜貨也是要錢的。不過為了你, 我願意減兩個銅板。」 那個白天又熱又長,但是不到傍晚,亞伯杜拉就把他那些最好的地毯以接近買進時 兩倍的價格全賣出去了。他估量這些錢大概可以讓夜之花過上三個月左右相當舒適的日 子,至於三個月後呢?他希望屆時會有新的機會跑出來,又或者她甜美的天性會讓她願 意甘於貧困。 他去了澡堂,又去理髮店;他叫來香料師幫他塗上香油,然後回到攤位,穿上最好 的衣裳。這些衣服跟大部分商人的衣服一樣,有許多巧妙的內袋、一片片的刺繡、裝飾 用的紐結等等,明著是裝飾,其實都是隱密的錢袋。亞伯杜拉將他剛賺來的金幣平均的 放入這些口袋後,終於一切就緒。他不怎麼情願的往他父親的舊店走去,心裡跟自己說 ,就當做是在排遣他私奔之前的時間吧。 走上淺淺的杉木梯,進入他從小到大度過漫長歲月的老地方,這裡給他一種很奇怪 的感覺;杉木、香料、地毯的毛料及油味混合起來的味道是那樣熟悉。假如閉上眼,他 可以想像出自己仍是十歲時的情景:在成捆的地毯後面玩耍,而他父親則忙著和客人議 價--但是他兩眼張著,因此沒有這類的幻覺。他父親大老婆的姐姐法提瑪很喜歡亮紫 色,喜歡到令人受不了的程度,牆壁、格子屏風、給顧客坐的椅子、出納員的桌子,甚 至放錢的箱子都漆成她最愛的顏色。法提瑪出來迎接他時,身上穿的也是那個顏色。 「哇,亞伯杜拉,你好準時啊!而且看起來好時髦!」她說話的語氣令人覺得她原 本期待他會遲到,而且衣著襤褸。 「是啊,他打扮得像是要參加自己的婚禮一樣。」阿昔夫走近他,瘦削而壞脾氣的 臉上居然帶著微笑。 阿昔夫會笑,這真是太稀奇了!亞伯杜拉起先還以為他扭到脖子,正痛得齜牙咧嘴 呢。接著阿昔夫吃吃竊笑起來,他這才突然了解到阿昔夫剛才說了什麼。然後很令他氣 惱的是,他的臉不可遏抑的紅了起來,他只好假藉鞠躬來掩飾。 「沒必要惹這孩子臉紅,」法提瑪叫道,但這只有令他的臉紅得更厲害。「亞伯杜 拉,關於你那突然計畫做起圖畫生意的謠言,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還有據說你賣掉了最好的貨,好清出地方擺畫。」阿昔夫追加一句。 亞伯杜拉的臉不再發熱,他發現他是被叫來批評的。當阿昔夫接著語帶責備的說: 「我們覺得滿傷心的,我父親姪女的丈夫的兒子,你似乎不認為我們可以幫上忙--由 你那裡買下一些地毯。」 「親愛的親戚們,」亞伯杜拉說:「我當然不能把地毯賣給你們。我的目的是要賺 錢,我當然不能賺我父親喜愛的你們的錢。」他覺得很厭煩,轉身準備離開,但是他發 現哈金已經悄悄的將門鎖上,並擋在門口。 「事實又不用說出去,」哈金說:「反正只是我們自家人聊聊嘛。」 「可憐的孩子!」法提瑪嘆道:「他再沒有比現在更需要有一個家庭,好讓他的心 安定下來。」 「是的,確是如此。」阿昔夫說:「亞伯杜拉,市場上謠傳說你發瘋了,我們很不 喜歡。」 「他的行為確實很奇怪,」哈金也同意,「像我們這樣受人尊敬的家庭,可不喜歡 跟這些謠言扯上邊。」 情況比平日裡還糟!亞伯杜拉說:「我的腦筋沒有哪裡不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只是不想再讓你們有任何批評我的機會或藉口,搞不好我明天就辦到了。哈金說你 們找到我出生時的預言,要我來拿。這是真的嗎?還是只是一個藉口?」他從不曾對他 父親大老婆的親戚這樣不客氣,但他實在很生氣,覺得他們是自找的。 奇怪的是,這三個他父親大老婆的親戚不僅沒生氣的罵回來,還興奮的在店裡急急 的走來走去。 「盒子哪裡去了?」法提瑪問。 「快找!快找!」阿昔夫說:「那上頭記有他可憐的父親,在他第二個太太生完亞 伯杜拉一小時後,帶到床邊給她看的,預言師說的每一個字,他一定得看看。」 「是你爸爸的親筆,」哈金跟亞伯杜拉說:「是你最珍貴的寶物。」 「找到了!」法提瑪得意的從一個高架上拿下一個刻有花紋的木頭盒子,她把盒子 拿給阿昔夫,阿昔夫再將它塞給亞伯杜拉。 三個人一起興奮的叫道:「打開來,打開來!」 亞伯杜拉將盒子放在紫色的出納員桌上,將盒扣彈開。盒蓋向後掀開,裡面透出一 股霉味。盒子內部很平凡,除了一張捲起、泛黃的紙之外,空無他物。 「拿出來,唸啊!」法提瑪催著,益發興奮。 亞伯杜拉不懂他們為何會這樣大驚小怪,但還是把紙攤開來。上面寫有幾行褐色的 字,字已經褪色了,但確實是他父親的手跡。他拿著湊到掛燈下去看,哈金已將大門關 上,店裡到處泛著紫色,能見度變得很差。 「他看不清啦!」法提瑪說。 阿昔夫說:「也難怪,這兒沒有光線!帶他到後面的房間去,那裡的天窗是開的。 」 阿昔夫跟哈金一人抓住亞伯杜拉一邊的肩膀,將他往店的後頭推擠。他正忙著努力 讀父親寫的那張已經褪色又字跡潦草的字條,就任由他們將他推到店後客廳裡那大大的 天窗下,那裡光線果然好多了。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父親會對他那麼失望了,上頭寫 著:這是有智慧的命相師所說的:「你這兒子未來不會繼承你的事業。當你去世兩年後 ,而他仍十分年輕時,即會被高舉到這塊土地所有人之上。以上我所說的是他的宿命。 」 我兒的命運實在令我大失所望。請命運之神賜給我別的、可以繼承我家業的兒子, 不然預然用的這四十個金幣真是白白浪費了。」 「看到了吧,親愛的孩子,有個偉大的未來正等著你呢。」阿昔夫說。 旁邊有人咯咯笑著。 亞伯杜拉將頭抬離紙張,他覺得有些困惑,空氣中似乎多出很多香味。 咯咯的笑聲再度響起,聲音來自兩個不同的人,就在他的前面。 他飛快的望過去,眼珠差點凸出來。站在他前面的是兩個非常肥胖的年輕女子,她 們回望著他凸出的眼睛,再度咯咯笑起來,裝作一副羞答答的模樣。兩個人為了引人注 目,都穿著發亮的緞子及蓬鬆的薄紗--右邊那位穿著粉紅色,左邊的則穿著黃色-- 身上還戴著許多的項鍊及手環。彷彿賺這不夠,右邊穿著一身粉紅、比較胖的那一位, 在額頭上,她仔細捲好的頭髮下面還垂著一顆珍珠。穿黃衣的那位,只能說不算最胖, 她的頭髮更捲,頭上戴著一副像是琥珀製的髮冠。兩個人都畫了濃妝,這對她們兩人而 言都是嚴重的錯誤。她們一確定亞伯杜拉的注意力集中在她們身上--事實上,他是被 嚇呆了--馬上由她們龐大的肩膀後面拉過面紗,左邊那位的是粉紅色,右邊那位的是 黃色,故作矜持的將頭臉都遮掩起來,然後隔著面紗齊聲說:「親愛的丈夫,你好。」 「什麼!」亞伯杜拉大叫。 「我們把臉用紗巾遮起來,」粉紅色的說。 「因為你不應該看我們的臉,」黃色的那位接口。 「結婚前都不行。」粉紅色的把話說完。 「妳們一定是搞錯了!」亞伯杜拉吶吶的說。 「一點也沒錯,」法提瑪說:「她們是我甥女的甥女,是來跟你結婚的。你沒聽到 我說我要幫你找幾個太太嗎?」 兩位甥女再度咯咯笑起來。「他好帥哦!」黃色的說。 亞伯杜拉努力的嚥口水,並試著控制自己的情緒。在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很客氣 的說:「我父親第一個太太的親戚們,請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很久以前就知道關於我出 生時的這個預言了?」 「當然很久了,」哈金說:「難不成你當我們是傻瓜。」 「你親愛的老爸寫遺囑時秀給我們看的。」法提瑪說。 「所以我們當然不打算讓你那偉大的財富將你帶離這個家庭。」阿昔夫解釋道:「 我們一直在等你停止跟你父親從事同一行業的那一刻--那應該就是蘇丹要你去當官, 去為他統率軍隊,或要在什麼地方拔擢你的預告了。然後我們就採取行動,確定我們能 分享你的好運道。你這兩位新娘跟我們三人都有很親的關係,這樣當你發達後就不至於 忽視我們。所以親愛的孩子,現在剩下的就是讓我介紹司法官跟你認識了,他就在那兒 等著為你證婚呢。」 到目前為止,亞伯杜拉的眼睛一直無法離開那兩位甥女龐大的身材。聽完阿昔夫的 話,他轉頭與正由屏風後面走出來的參吉司法官照了個面,看見他嘲諷的眼光。司法官 手裡拿著婚姻註冊簿,亞伯杜拉心想,他們不知付他多少錢? 亞伯杜拉跟法官貌的鞠躬,說:「恐怕這是行不通的。」 「啊,我就知道他會使壞,故意唱反調!」法提瑪假意悲嘆,又說:「亞伯杜拉, 想想看,如果你現在拒絕了,這兩個可憐的女孩會多麼失望,又會覺得多麼羞恥!她們 遠道而來,打扮得正正式式的準備跟你結婚,你怎能這樣對侍她們!」 「何況,」哈金說:「所有的門都被我鎖上了,你別心存僥倖想要開溜。」 「我很抱歉傷了兩位外貌驚人的年輕女士的心……」亞伯杜拉開口。 但這兩位女孩的心畢竟是被傷到了,她們各自嚎叫一聲,將遮著面紗的臉埋在手中 ,淒慘的哭泣起來。 「太可怕了!」粉紅色的哭著說。 「我就知道他們應該先問過他的!」黃色那位也邊哭邊說。 亞伯杜拉發現,看到女人哭泣,尤其像這樣體積龐大、哭起來全身都會晃動的女人 ,令他感覺非常非常糟糕,覺得自己不僅是笨蛋加三級,還是頭禽獸!亞伯杜拉深感慚 愧。事情會這樣並不是這兩個女孩的錯,她們跟他一樣,都是被阿昔夫、哈金和法提瑪 利用的。但他所以討厭自己,覺得自己像頭禽獸,是因為他其實毫不在乎她們的感受。 他只想要她們停下來,閉嘴,別再全身顫動。拿她們跟夜之花相比,她們只會令他噁心 。想到要跟這樣的女人結婚,他的胃就揪成一團。 除了她們在他面前又哭又鬧又全身亂抖的,他在考慮三個老婆也許不算太多?當他 們遠離參吉之後,這兩位應該可以給夜之花作伴,他必須跟她們解釋清楚,然後大家一 起坐上那個魔毯……一想到魔毯,他突然像被撞了一下清醒過來。如果魔毯載上兩位這麼 重量級的女子,首先,光是能不能起飛恐怕都成問題。 萬一真能起飛,只怕也是一路碰撞,因為她們實在太胖了!至於讓她們給夜之花作 伴?哈!夜之花聰明伶俐,受到極好的教育,心性善良,又極其美麗,還有苗條的身材。 而眼前這兩位,他到目前為止都還看不出她們有任何腦袋。她們想結婚,哭泣不過 是挾以威脅他的一種手段;還有她們總是咯咯亂笑,他從沒聽過夜之花有那種笑法。 亞伯杜拉當下驚喜的發現,他不僅確確實實像自己所告訴自己的那樣深愛著夜之花 ,而且還愛得更深、更多--因為他對她充滿尊敬。他知道若失去她,他也活不下去了 。如果他同意跟這兩位胖女孩結婚的話,他一定會失去她;她會罵他,說他跟奧青斯坦 國的王子一樣貪心。 「很抱歉,」他提高聲音好蓋過那些大聲的哭泣,「我父親第一位太太的親戚們, 以及可敬誠實的法官大人,你們事先真的應該先來問我的,這樣就可以省去這場誤會! 我還不能結婚,因為我是發過誓約的。」 「什麼樣的誓約?」每個人,包括兩位胖新娘,都異口同聲發問。 法官則說:「那誓約有沒有經過登記?所有的誓約都必須跟行政長官登記過才有效 。」 情況有些不妙,亞伯杜拉飛快的動腦筋。「是登記過了,大公無私的法官先生。」 他說:「我父親命令我發過誓後,就帶我到一位法官那裡去登記了。我當時還很小,不 太了解前因後果,現在終於知道了,是為了那預言的緣故。我父親因為天性節儉,不願 平白損失四十個金幣,要我發誓說除非命運真的讓我地位高於這塊土地上所有人,否則 不准結婚。所以……」 他把手插在他最好的衣服袖子裡,很遺憾的對兩位胖新娘鞠躬:「兩位裹糖的可人 兒,我目前還不能跟妳們結婚,但總有一天會的。」 每個人都說:「既然這樣……」聲音裡透露出不同程度的不滿或失望,亞伯杜拉真 是如釋重負。大多數人都轉過身不再理他,自顧自的說起話來。 法提瑪說:「我一直覺得你老爸非常霸道,把人控制得死死的。」 「即使進了墳墓也不放手。」阿昔夫附和道:「我們只好等他飛黃騰達後再說了。 」 只有法官不肯妥協,問道:「是那個行政機關?你在誰面前發的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亞伯杜拉邊杜撰故事,邊裝出極度懊惱的樣子,實則是全 身冒汗,「我當時不過是個小孩,只記得那是個留有長長的白鬍子的老人。」這樣的描 述其實可以適用於幾乎所有的法官身上,包括站在他眼前的這一位。 「我必須檢查所有的紀錄。」法官很不高興的說,然後轉身冷冷的向阿昔夫、哈金 及法提瑪道別。 亞伯杜拉跟法官一道離開,事實上,因為急於離開店裡以及那兩位胖新娘,他幾乎 是拉著法官的腰帶逃出門的。 熾天使書城
【第五章】 「真是可怕的一天!」亞伯杜拉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攤位時,忍不住喃喃自語:「 運氣繼續這麼背的話,搞不好今晚就沒法子讓那魔毯動起來了。」 他穿著最好的衣服,就這麼躺到魔毯上,心裡繼續想著,又或者當他幸運的到達夜 花園時,卻發現夜之花因為對他昨夜的愚行非常生氣,已經決定不再愛他了;也可能雖 然她仍愛著他,卻決定不跟他一起飛走……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睡著。 但是當他醒來時,一切都非常完美。魔毯正對著堤岸的一處緩坡滑降,緩坡上盈滿 了月光。亞伯杜拉知道他終於說出了命令的暗語,因為醒前才剛剛說過,他依稀還有一 點印象。但是當夜之花出現在白色芳香的花朵間和黃色的圓燈下,熱切的朝著他跑過來 時,一切都被他拋在腦後。 「你來了!」她邊跑邊叫喚著:「我好擔心!」 她沒有生氣!亞伯杜拉的心忍不住要唱歌。「妳準備好要離開了嗎?」他也喊回去 ,「跳上來,到我身邊來。」 夜之花高興的笑起來,聲音悅耳--絕對不是那種咯咯式的笑聲--然後越過草坪 向他跑過來。這時月亮似乎突然被雲層遮住,因為有一會兒時間亞伯杜拉只能看到她被 燈照亮的身影--金黃色的、熱切奔跑的身影。 然而就在他的注視下,雲層突然降下到燈光裡--不,那不是雲,而是巨大、有黑 色皮革、靜靜拍著的翅膀!一雙同樣被黑皮革覆蓋的手臂,末端長著爪子般長長的指甲 ,由那雙張開的翅膀下的陰暗處伸出,攫住夜之花。亞伯杜拉看到去路被擋住的夜之花 身體猛然停住,環目四顧後將頭抬起,她所看到的景象令她尖叫--一聲瘋狂的、極害 怕的尖叫--一隻長著黑皮革的手臂改變位置,將他帶爪的手蓋住她的臉,她的叫聲嘎 然而止。 夜之花用拳頭擊打那隻手,踢著、掙扎著,但毫無用處。她就這樣被舉起來,一個 小小白色的身影,背後是大大的黑影。那雙巨大的翅膀再次無聲的拍動,一隻巨大的腳 ,有著跟手一樣長長的爪子,踏在離亞伯杜拉努力要站起身的地方大約一碼之外的草地 上。巨大的腿肌一用力,那不知何物的東西就往上彈跳起來。有一剎那,亞伯杜拉直直 的望著一張可怕的皮革臉,彎曲的鼻子上有個鼻環,臉上是一雙狹長的、斜斜往上的丹 鳳眼,看來疏離而殘酷。這東西並未看他,只是專心的讓自己和到手的俘虜飛起來。 下一秒鐘,這怪物就飛上天下。有一、兩秒的時間,亞伯杜拉看到他在頭上飛行- -一個強大、飛行的神靈,手上吊著一個小小的、蒼白的人類女孩,然後夜色將他吞噬 。一切發生的有如電光石火般快速。 「跟著他!跟蹤那神靈!」亞伯杜拉命令魔毯。 魔毯似乎服從了他的命令,由堤岸起飛,但是好像突然又收到別的指令似的,它又 降下來,靜躺著不動。 「你這被蛾咬破的爛墊子!」亞伯杜拉對它吼叫。 花園另一端傳來嚷叫聲:「那邊,吼叫聲是由那邊傳來的。」 亞伯杜拉可以瞥見,沿著拱廊出現許多被月光照亮的頭盔,更糟的是,還有映照著 金黃色燈光的刀劍和強弩。他沒有待在那等著跟這些人解釋他剛才為什麼吼叫,而是撲 上魔毯,臉朝下的趴著。 「回攤位去,」他悄聲的跟它說:「拜託,快一點!」 這次魔毯跟前晚一樣,很快就遵從他的吩咐,一眨眼就飛離堤岸,然後突然側飛過 一面高得可怕的圍牆。亞伯杜拉只匆匆瞥見一大群北方傭兵在被燈光照亮的花園裡團團 轉,然後就被飛快的帶到參吉沉睡的屋頂及被月光照射的高塔上空。他心想,夜之花的 父親只怕比他所想的還要富有,因為很少人能養得起那麼多士兵,何況北方傭兵還是最 貴的!只來得及想到這兒,魔毯就往下飛,平穩的飛進他的帳篷裡了。 回到帳篷,傷心、絕望的情緒開始排山倒海而來。 一個神靈偷走夜之花,而魔毯拒絕追趕。他知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所有參吉的人 都知道,神靈不管在天上、地下都擁有非凡的能力。無疑的,為了能順利抓走夜之花, 那神靈事先已命令園中的一切事物靜止不動。他或許根本沒注意到那張魔毯,以及魔毯 上的亞伯杜拉,但法力不如他的魔毯仍必須屈服於他的命令。這神靈在亞伯杜拉鍾愛甚 於自己性命的夜之花,即將奔入他懷裡的那一剎那將她擄定,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他開始哭泣。 接著他決定將藏在衣服裡所有的錢都丟掉,因為錢現在對他已毫無用處了,但還沒 真正付諸行動,悲傷已經再度擊倒了他。他起先是如一般參吉人發洩悲傷那樣,大放悲 聲、哭號、搥胸,但隨著雞啼響起,外頭街道開始有人走動,他只能靜靜的吞噬自己的 絕望,甚至連動都不想動。其他人盡可四處亂跑、吹口哨、敲水桶,但亞伯杜拉再也不 屬於那樣的生活。他蹲在魔毯上一動也不動,一心只盼自己死了。 他是那樣的傷心,以致於完全沒想到自己可能也會有危險。市場上的吵雜聲突然靜 止,就如獵者入林、群鳥突然無聲一般,但他完全未注意到。他也沒注意到軍隊行軍時 沉重的腳步聲,以及配合這腳步鏘鏘作響的、傭兵身上盔甲的撞擊聲。當有人在他的帳 篷外大叫一聲:「停!」時,他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但是當帳篷的布幕被扯下時,他倒 是注意到了,並且轉頭去看。他有些吃驚,但是整個感覺鈍鈍的。他對著強烈的陽光眨 眼,兩眼因哭泣而紅腫,心裡模糊的想著,這群北方傭兵來這兒幹嘛? 「就是他。」一個穿平民服裝的人說。那人看起來很像哈金,但在亞伯杜拉能看得 更清楚前,他就小心的溜掉了。 「你,」傭兵的隊長吼道:「給我出來。」 「什麼?」亞伯杜拉問。 「抓住他!」那隊長下令。 亞伯杜拉很困惑。當他們將他由魔毯上拉起來,手臂扭到身後要他走路時,他只是 微弱的抗議了一下;但當他們帶著他快步行進,鏘鏘鏘鏘鏘鏘鏘的跑出市場、進入西區 時,他一路抗議。然後他的抗議越來越大聲。「這是幹嘛?」他喘著氣,「身為公民, 我有權知道--你們要把我帶去哪裡?」 「閉嘴!到時你就會知道。」他們回道。這些人個個體格強健,不像他那樣氣喘吁 吁的。 不一會兒,他們帶著亞伯杜拉跑過一道巨大的石門,門上的石塊在陽光下閃著白光 。接著進入一個炙熱的中庭,那兒有個冶鐵匠的工作場,他們在那外頭待了五分鐘光景 ,等那鐵匠在亞伯杜拉身上綁上各種鐵鍊腳鐐,他的抗議益發激烈了。「這是幹什麼! 」「你們非告訴我不可!」 「閉嘴!」隊長吼完,轉身以濃濃的野蠻北方人口音跟副隊長說:「這些參吉人老 是哭哭啼啼的,一點尊嚴也沒有。」 當隊長在說話時,那個同是參吉人的鐵匠悄聲跟亞伯杜拉說:「蘇丹要見你。我看 你是凶多吉少,上次被我這樣上鍊子的人,後來被釘在十字架上處死。」 「可是我什麼也沒……」亞伯杜拉抗議道。 「閉--嘴!」隊長大吼。「鐵匠,弄完了沒?好,跑步。」他們就又推著亞伯杜 拉跑起來,穿過陽光刺眼的草地,進入後頭巨大的建築物裡。 這身鐵鍊非常沉重,他幾乎以為自己無法行走,但是當一群面目猙獰的士兵非要你 走時,他發現人的潛能還真是驚人。他跟著跑,鐵鍊發出鏗鏘、鏗鏘、鏗鏘的聲響,最 後終於來到一張座椅下,這張座椅由冷冷的藍色和金色瓷磚砌成,上面堆著許多座墊, 位置擺得很高。亞伯杜拉「鏗」的一聲,累倒在地上,那些士兵則單膝下跪,以一種北 方士兵對待雇主的冷淡但端正的方式行禮。 「我主蘇丹,犯人亞伯杜拉帶到。」隊長報告道。 亞伯杜拉沒有下跪,他遵循參吉人的風俗,臉朝下趴倒--何況他累壞了,這樣「 鏗」的一聲跌下去比採取任何其他姿勢部簡單。況且那鋪了瓷磚的地板冰冰涼涼的,舒 服極了。 「讓那從駱駝屎生出來的兒子跪好,」蘇丹說:「讓他看著我的臉!」他的聲音低 沉,因為充滿憤怒而顫抖著。 一個士兵扯住亞伯杜拉的鍊子,另兩位則拉住他的臂膀,將他拉成雙膝下跪的姿勢 。若非如此,他真會因為害怕而縮成一團。那男人躺臥在瓷磚徹成的寶座上,胖胖的、 禿頭,有一嘴濃密的灰鬍子。他一手看似懶洋洋的拍著座墊,實則非常非常的生氣。座 墊上擺著一個白色、頂上有穗的棉製品。亞伯杜拉看到這個有穗的東西後,才知道自己 惹上了什麼麻煩--那東西是他的睡帽。 「喂,從垃圾堆裡出來的狗,」蘇丹問道:「我的女兒在哪裡?」 「我不知道。」亞伯杜拉悲傷的說。 「難道你否認,」蘇丹邊說邊將那睡帽晃來晃去,彷彿是揪著一顆砍下來的頭顱的 頭髮。「否認這是你的睡帽?你這個奸商!你的名字就在裡面,這是我,我們親自找到 的,就在我女兒的首飾盒裡!我還找到她分藏在八十二個巧妙地方的八十二張平民肖像 。你難道要否認你溜進我的夜花園,把這些畫呈給我女兒看?否認說你偷走了我的女兒 ?」 「是的,我通通否認!」亞伯杜拉說:「噢,最尊貴的弱者保護者,我並不否認睡 帽及圖畫的部分。雖然我得指出你找東西的技術實在遠不如你女兒藏東西的技術高明- -因為偉大的智者啊,事實上我給她的畫還比你找到的多出一百零七張。但是我絕對沒 有偷走夜之花,她被一個巨大、可怕的神靈當著我的面抓走了。我跟神聖的你一樣,對 她目前的下落一無所知。」 「鬼話連篇!」蘇丹斥道:「什麼神靈!騙子!臭蟲!」 「我發誓,這都是真的。」亞伯杜拉叫道。他絕望已極,已經不在乎自己說些什麼 了。「罪犯的毀滅者啊,不管你拿什麼聖物來,我都可以對著它發誓,關於那神靈的事 是千真萬確的。如果你將我催眠,要我說出真話,我還是會說同樣的話,因為那就是事 實。偉大的蘇丹,吾土之光啊,失去你的女兒,只怕我遠比你還要痛苦。我懇求你,現 在就將我殺了,免得我受苦一輩子!」 「我會很高興將你處死,」蘇丹說:「但是你必須先告訴我她在哪裡。」 「但是世界上的奇者,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亞伯杜拉說:「我不知道她在哪裡。 」 「把他帶走。」蘇丹沉著的朝跪著的士兵們說。他們聞言一躍而起,將亞伯杜拉拉 起來。「用刑,到他吐出實話為止。」蘇丹說著,又加上一句:「等找到夜之花時再殺 死他,先讓他苟延殘喘到那時候。我相信只要我把嫁妝加倍,相信那個奧青斯坦國的王 子就會當她是寡婦而接受。」 「你錯了,至高無上的君主!」被士兵們嘩啦啦拖過瓷磚地板的亞伯杜拉喘著氣叫 道:「我不知道那神靈把她帶去哪裡,我最難過的就是他在我們有機會結婚前就將她帶 走了!」 「什麼!」蘇丹大叫:「把他帶回來!」士兵們馬上又扯著亞伯杜拉的鍊子,把他 拉回瓷磚砌成的王位前。蘇丹身體前傾瞪著他瞧,說:「你這個髒鬼,我乾淨的耳朵似 乎被你剛才說的話弄髒了。你說你還沒跟我女兒結婚?」 「偉大的君主,是的。」亞伯杜拉回答:「在我們能夠私奔前,那神靈就來了。」 蘇丹以恐怖的眼光瞪著他:「你說的是真的?」 「我發誓,」亞伯杜拉說:「我連親都還沒親她一下。我本來打算當我們一遠離參 吉就去找個法官證婚,我知道怎樣才是合乎禮法。但更重要的是,我覺得我必須先確定 夜之花是否真的想嫁給我。雖然她看了一百八十九張畫像,我仍擔心她是因為出於無知 而下了這樣的決定。愛國者的保護者啊,請原諒我這麼說,但是你撫養女兒的方法絕對 是錯誤的。當她第一次見到我時,她居然以為我是個女人。」 「所以,」蘇丹沉思道:「當我昨晚派遣士兵去抓住並且殺死入侵者時,結果可能 糟透了。你這個笨蛋!」他轉而對亞伯杜拉怒吼:「奴隸!雜種!你竟敢批評我!我當 然必須這樣撫養我的女兒!她出生時預言家說她會嫁給除我之外,她看到的第一個男人 。」 儘管身上纏滿鐵鍊,亞伯杜拉卻直起身來。一整天以來,他第一次感到生命還有一 點點希望。 蘇丹俯視砌得很優雅的瓷磚,以及裝飾美麗的房間,思索著。「那預言滿符合我的 計畫。」他說:「我一直希望能與北方的國家結盟,因為他們的武器比我們的精良,而 且據我了解,他們有些武器還有魔法。但是要奧青斯坦的王子作出任何承諾都很困難, 因此我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將我女兒隔離起來,讓她完全見不到男人,同時給她最好的 教育,確定她會唱歌跳舞,知道如何取悅王子。然後當她到了適婚年齡時,我就邀請那 王子來此拜訪。他原定明年前來拜訪,就在平定以那些精良武器征服的土地之後。我知 道只要我女兒一看到他,預言就會實現,我就能把他釣上手。」說到這兒,他的視線憤 怒的轉向亞伯杜拉,「然而我的計畫卻被像你這樣的臭蟲破壞了!」 「很不幸的,確實如此。最小心的統治者啊,」亞伯杜拉問道:「請告訴我,這位 奧青斯坦國的王子會不會有點老,又有點醜?」 「我相信他跟這些傭兵一樣,都是一副難看的北佬樣子。」蘇丹回答。亞伯杜拉可 以感覺到,聽了這話後那些大多數長有雀斑和紅頭髮的士兵身體都僵硬起來。「你問這 幹嘛?」 「吾國的養育者啊,如果你能原諒我對你偉大的智慧作進一步的批評的話,我要說 這對你的女兒多少有些不公平。」說完,他覺得那些士兵的眼睛全轉向他,奇怪這個人 怎麼這麼大膽。但是亞伯杜拉毫不在乎,他覺得自己沒什麼好損失的。 「女人微不足道,」蘇丹說:「因此,稱不上對她們不公平。」 「我不同意。」亞伯杜拉說。士兵們聽了,眼睛全瞪得更大。 蘇丹對他怒目而視,有力的雙手絞弄著那頂睡帽,彷彿那是亞伯杜拉的脖子一般。 「閉嘴!你這隻有病的癩蝦蟆!」他吼道:「惹火了我,我就馬上命人把你的頭砍掉。 」 亞伯杜拉聞言,略覺得安心了些。「嗅,對平民握有生殺大權的王啊,我請求你現 在就殺了我吧。」他說:「我犯了法,侵入你的夜花園……」 「閉嘴!」蘇丹叫道:「你明明知道在我未找到我女兒,讓她跟你成親之前,我不 能殺你。」 亞伯杜拉更安心了。「尊貴的審判者,你的奴才不懂你的想法。」他抗議道:「我 要求你現在就處死我。」 蘇丹對著他大聲咆哮:「如果我由這件令人傷心的事情裡學到任何教訓的話,那就 是--即使身為參吉的蘇丹,我也無法欺瞞命運。我知道那個預言無論如何都會實現的 ,因此如果要我女兒嫁給奧青斯坦王子的話,我就得先讓那個預言實現。」 亞伯杜拉現在幾乎是完全放心了,他當然早就看出了這一點,但他想確定蘇丹也有 同樣的想法。夜之花的邏輯觀顯然遺傳自她的父親。 「所以,我女兒在哪裡?」蘇丹問。 「照耀參吉的太陽啊,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亞伯杜拉說:「神靈--」 「什麼神靈,我一句也不相信!」蘇丹怒道:「編這樣的藉口未免太簡單了,你一 定把她藏在什麼地方。把他帶走!」他對士兵下令:「關在我們最安全的地牢裡。鍊子 不准解開,他一定用了什麼法術才能進入花園。如果我們不小心點,他搞不好會用同樣 的方法逃出去。」 亞伯杜拉忍不住畏縮了一下。蘇丹注意到了,猙獰的微笑道:「我要你們逐戶搜查 我的女兒。一旦找到,馬上把她帶到地車,舉行婚禮。」說完,眼睛若有所思的轉向亞 伯杜拉,「在那之前,我會高高興興的思索用什麼新方法來殺你。目前我比較想要將你 釘在四十呎高的木樁上,然後放出禿鷹,讓牠們將你一點一點的啄食。不過,若我想到 其他更好的方法的話,我隨時會改變主意。」 士兵將亞伯杜拉拖走時,他幾乎又開始感到絕望。他想到預言家在他剛出生時作的 預言--一個四十呎高的木樁,當然會將他舉到遠高於這塊土地上所有人之上。 熾天使書城
【第六章 陷入另一個困境】 這些傭兵將亞伯杜拉丟到一個深入地下又發臭的地窖裡,地窖裡唯一的光線來自窖 頂一個小小的、有柵欄的開口,那光線還不是直接照射的日光--或許是來自上一層建 築走道盡頭某扇遙遠的窗戶?--窖頂那個有柵欄的開口,不過是上層地板的一部分。 亞伯杜拉深知他被丟進地窖後將不見天日,因此當士兵們將他拖往地窖時,他的眼 睛貪婪的看著日光,希望將它牢記在心。當士兵停下來打開地窖的門鎖時,他抬眼看著 天空以及周遭,他們在一個小小的、黑暗的中庭,四處圍著高如峭壁、由石塊砌成的高 牆。但是當他將頭往後仰時,可以看到不遠處有一個瘦瘦的角樓,被破曉的金色陽光映 照得十分清晰。他很訝異,當時離黎明居然不過一小時光景。角樓上頭的天空是一片深 藍,只有一片雲靜靜的躺臥其中。晨光將雲朵染成紅色和金色,看起來彷如一座有金色 窗戶、高高砌就的城堡。一隻白鳥在角樓上方盤旋,金色的晨曦正照在牠展開的雙翼上 。亞伯杜拉確信這是他這一生所見到最俊的美景,他就這樣往後仰視,任由士兵們將他 拖進地窖。 地窖是另一個世界,在被關進那寒冷灰暗的地窖後,亞伯杜拉試著在腦中回想這幅 美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難過得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被鐵鍊綁得有 多難過,當他終於注意到之後,就在冰冷的地上一直換姿勢,試圖找出一個比較舒服的 坐姿,然而無論怎麼調整,只是徒然讓鐵鍊撞擊出鏗鏘鏗鏘的聲音,對他自己卻沒什麼 幫助。 「只怕往後的日子都得在這裡度過了,」他跟自己說:「除非有人救出夜之花。」 但那似乎極不可能,因為蘇丹根本不肯相信是神靈帶走了她。 亞伯杜拉想藉著白日夢來安撫心中的絕望,但是想像自己是一位被綁架的王子對他 的心情完全沒有幫助。他知道這不是真的,而且他一想到夜之花居然相信自己編的這個 故事,就覺得非常良心不安。她一定是認定了他是個王子才決定嫁給他的,因為正如他 現在所知道的,她是個公主。他簡直無法想像該如何才能鼓起勇氣告訴她真相。好一陣 子,他覺得自己是活該承受蘇丹想出來最嚴酷的懲罰。 然後,他想到夜之花。不論她身在何處,無庸置疑的,她至少是跟他一樣害怕、難 過。亞伯杜拉渴望能夠安慰她,他想救她的意念是那麼強烈,於是花了許多時間想由那 些鐵鍊掙脫,但是徒勞無功。 「沒有別人會試著去救她,」他喃喃自語:「我一定得逃出去。」 接著亞伯杜拉開始試著呼喚魔毯,雖然他知道那不過跟他的白日夢一樣,純粹是愚 蠢的空想。他想像著魔毯正躺在他攤位的地上,然後一遍遍的、大聲的喚它。他將所能 想到的、類似魔術咒語的聲音都用上了,希望其中一個會碰巧是那個命令咒語。 四周依舊毫無動靜,本來就是嘛,真是一廂情願的傻念頭!就算魔毯可以聽到他在 地窖裡的呼喚,又假設他終於說對了咒語,它又怎能由上方那小小的開口鑽進來?縱使 它真的鑽了進來,又如何載著亞伯杜拉飛出去? 亞伯杜拉終於放棄了。他靠著牆,邊打盹邊覺得絕望。現在一定是日正炎熱、大多 數參吉人至少要稍稍休息一會的時刻。以往亞伯杜拉不是到公園去,就是會在攤位前找 個陰涼處,在較便宜的地毯堆上坐下喝喝果汁,如果有錢的話則喝點酒,然後和賈瑪有 一搭沒一搭的閒聊。然而現在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而這才不過是第一天!他毛骨悚 然的想著,我現在是數著分秒在過日子,再過多久我會連日子都數不清呢? 他閉上眼睛。只有一件事情頗堪安慰--逐戶搜查夜之花多少會給法提瑪、哈金及 阿昔夫帶來困擾,因為人們知道他們是亞伯杜拉僅有的親戚。他希望士兵會把那間紫色 的店整個翻過來,他希望他們把牆割開、把所有捲好的地毯都攤開,他希望他們……突 然有東西掉在亞伯杜拉雙腳前方的地上。 亞伯杜拉想著,他們丟食物下來給我了,但是我寧可挨餓。他懶洋洋的張開眼睛, 然後眼睛差點掉出來。 就在地窖的地上,躺著他的魔毯,而毯子上睡得正香的,竟是賈瑪那隻壞脾氣的狗 。 亞伯杜拉瞪著眼前的魔毯和狗。他可以想像日正當中時,狗在他的攤位找個陰涼處 休息,因為睡地毯比較舒服,牠就在這張魔毯上躺下,但是一隻狗如何能湊巧說出魔毯 的命令咒語呢?這實在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狗在他的注視下似乎在作夢,牠動了動腳掌 ,鼻子皺起來,哼哼作聲,彷彿捕捉到最美味的食物香氣,同時嘴裡狺狺低吠,好像夢 裡那美味的食物正在逃離似的。 亞伯杜拉跟牠說:「朋友啊,你會不會正夢到我?夢到上次我把大部分的早餐給你 的情景?」 狗在夢中聽到了,發出好響的一聲鼾聲,然後醒過來。狗的本能使牠馬上警覺到自 己正在一個很奇怪的地窖裡。牠覺得不解,又聞又嗅的,嗅到亞伯杜拉時,高興的叫了 一聲,跳起來將前掌搭在亞伯杜拉胸前的鐵鍊上,然後很熱情的舔他的臉。 亞伯杜拉笑起來,將臉轉開以免鼻子一直嗅到那狗帶有烏賊味的口臭。「所以你夢 到我了!」他說:「親愛的朋友,以後我每天都賞你一碗烏賊。你救了我,可能也救了 夜之花。」 當狗的熱情稍微減退後,亞伯杜拉開始打滾,戴著鐵鍊在地上移動,直到他在魔毯 上躺臥下來,隻手撐起上半身。他大大吁了口氣,現在安全了。「來這兒,」他跟狗說 :「到魔毯上來。」 但是狗在地窖的角落興奮的哼著,顯然是聞到老鼠的味道在找老鼠。牠每哼一聲, 亞伯杜拉就感到身下的魔毯顫動一下。他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快來,」他跟狗說:「若我把你留在這兒,他們來拷問我時會以為我變成了狗, 我的命運就會變成你的。你替我帶來魔毯,又替我找出了它的祕密,我不能任由你被釘 在四十呎高的木樁上處死。」 狗把鼻子塞在牆角裡,對亞伯杜拉的話不理不睬。然而即使隔著地窖厚厚的牆壁, 亞伯杜拉仍舊聽到沉重的腳步聲和鑰匙晃蕩的聲音。有人來了!他放棄了說服狗的打算 ,在魔毯上躺下。 「嘿,狗兒。」他喚道:「來,來舔我的臉。」 狗聽懂了,牠離開牆角,跳上亞伯杜拉的胸膛開始舔他。 亞伯杜拉在那忙碌的狗舌頭下輕聲的說:「魔毯,到市場上去,但是不要著地。就 在賈瑪的攤位邊盤旋。」 魔毯升高,急速向旁側飛。他聽到有人拿鎖在開地窖的門,然後因為狗一直在舔他 的臉,逼得他不得不閉起眼睛,所以他也不知道魔毯到底用了什麼方法,他們就離開了 地窖。亞伯杜拉感到一陣陰濕的空氣由身上掠過,也許那就是他們穿牆而過的時候,然 後他們就處身明亮的日光下了。狗抬起頭來看著日光,顯得十分困惑。亞伯杜拉越過鍊 子斜眼看過去,看到前頭有座高牆,魔毯升高,平穩的飛越牆頭,將它拋在身後。接下 來是一連串的塔和屋頂,雖然亞伯杜拉只在夜裡見過一次,但覺得相當眼熟。接著魔毯 往下朝市場最外角飛去,原來蘇丹的宮殿離亞伯杜拉的攤位不過五分鐘的腳程而已。 賈瑪的攤位進入了亞伯杜拉的視線,旁邊是他被搗毀的攤位。地毯被扔得到處都是 ,顯然士兵們已來這裡搜索過夜之花了。賈瑪正在打盹,頭靠在手臂上,攤位一邊是一 鍋滾燙的烏賊,一邊是冒著煙的炭烤串燒。他抬起頭來,獨眼直勾勾的盯著這塊掛在他 前頭上空的地毯。 「狗兒,下去。」亞伯杜拉說:「賈瑪,叫你的狗。」 賈瑪顯然嚇壞了,把攤位擺在一個蘇丹想釘到木樁上的人的旁邊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他似乎說不出話來。因為狗對他們兩人都不理不睬,亞伯杜拉只好掙扎著坐起來,身 上的鐵鍊嘩啦啦亂響,他則累得滿頭大汗。狗於是往下跳,很靈巧的跳到攤位的櫃檯上 ,賈瑪愣愣的將牠抱起。 「你要我幫你什麼?」他看著亞伯杜拉身上的鐵鍊問道:「要不要我叫鐵匠來?」 亞伯杜拉深為賈瑪表現出來的友誼感動,但是他坐起來後因為居高臨下,可以將攤 位間的通道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飛奔的腿及飛揚的衣服,似乎有個攤位的主人正跑去 向警察告密,那個奔跑的身影看來挺像阿昔夫的。「不用了,」他說:「沒時間了。」 他邊說邊掙扎,將鐵鍊弄得鏗鏘作響,將左腿伸到魔毯邊緣說:「為我做件事,把手放 到我左邊靴子上頭的那個刺繡上。」 賈瑪依言伸出一隻強壯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在那刺繡上碰一下。「是咒語嗎?」他 緊張的問。 「不,」亞伯杜拉回答:「是一個暗袋。把手放進去,把錢拿出來。」 賈瑪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仍摸索著找到暗袋的入口,拿出滿滿一把金幣。「這可 是一大筆錢呢,」他說:「這可以買回你的自由嗎?」 「不行,」亞伯杜拉回答:「這是給你的。因為你幫助我,他們將會把你和你的狗 抓起來。你趕快帶著這些金幣和你的狗離開,離開參吉,到北方那些你可以躲起來的荒 地去。」 「北方!」賈瑪叫道:「我到北方能幹什麼?」 「看需要什麼就買什麼,然後開一家拉休普特餐廳。」亞伯杜拉說:「這些錢應該 足夠了,何況你是一個很棒的廚師,去那兒一定可以賺大錢的。」 「真的?」賈瑪問道,看看亞伯杜拉又看看手中的金幣,「你真的認為我辦得到? 」 亞伯杜拉一隻眼睛一直保持警覺的看著通道,這時他看到通道擠滿了人--不是警 察,而是北方傭兵,而且全都是用跑的。「你現在馬上走的話就可以。」他說。 賈瑪也聽到士兵跑步時匡啷啷的聲響了。他探過身確認一下後,吹聲口哨喚來他的 狗,然後就走了,又靈敏又安靜,亞伯杜拉只有讚佩的份。賈瑪甚至勻出時間將肉串由 烤架上拿下來,以免肉烤焦了。士兵們到時,只能找到一鍋半熟的烏賊。 亞伯杜拉跟魔毯輕聲吩咐:「趕快!到沙漠去。」 魔毯馬上動了起來,一如往常的先往旁疾飛。亞伯杜拉心想,若不是因為鐵鍊的重 量使魔毯中間下陷成像是吊床的樣子,他早被甩出去了。然而飛這麼快是必要的,士兵 的吼叫聲伴著巨大的砰砰數響在後頭響起,不一會兒,雨顆子彈和一支箭矢在魔毯旁邊 的空中畫出弧形掉落下去。魔毯繼續往前疾行,越過屋頂、圍牆,沿著塔邊飛過,也滑 過棕櫚樹以及果菜市場。最後它往前方狂飆,衝進燠熱、灰色的空茫中。在巨大的彎蒼 下,大地是閃亮的白色及黃色。亞伯杜拉身上鍊子的溫度開始升高,讓他熱得難受。 疾風停止了,亞伯杜拉抬起頭來,很驚訝的發現參吉成了地平線上一小撮樓塔。魔 毯慢慢的越過一個騎駱駝的人,魔毯開始往沙地降落。騎駱駝的人看了將駱駝掉轉頭來 ,催促著追趕魔毯。亞伯杜拉幾乎可以看到這人興高采烈的在盤算--這是他取得一塊 真正的、會飛的魔毯的大好機會,因為魔毯的主人被鍊子綁著,毫無招架之力。 「往上,往上,」亞伯杜拉對著魔毯尖叫,「往北飛!」 魔毯再度搖晃著往上升起,但是每一根纖維都透著猶豫和不悅。它沉重的轉半圈, 然後以散步的速度緩緩的往北飛去。騎駱駝的人橫著跑過那半圓,催促駱駝放足狂奔, 因為魔毯不過離地九呎左右,坐在駱駝上很容易就能搆到它。 亞伯杜拉知道該趕緊說些話。「小心!」他對騎駱駝的人大叫:「參吉人把我五花 大綁的趕出來,是因為怕我把身上的瘟疫傳染給大家!」但是那個人沒那麼好騙,他將 速度稍稍減慢小心的跟著,一邊伸手由包袱裡抽出一根搭帳篷用的支柱,顯然他打算將 亞伯杜拉由魔毯上頂下來。亞伯杜拉趕緊把注意力轉到魔毯身上,「最棒最棒的魔毯啊 ,」他開始拍它馬屁,「顏色最鮮艷、花紋最精緻、被魔法襯托得美不可言的魔毯啊, 恐怕到目前為止我都不曾給你應有的尊敬。我以前對你頤指氣使、大吼大叫,但是我現 在知道了,你天性溫和,我只消對你輕聲請求。請原諒我,請原諒我。」 魔毯顯然很吃這一套,它在空中繃緊了身體,加速而行。 「我真跟狗一樣,」亞伯杜拉繼續往下說:「害你載著身上都是鐵鍊、重的不得了 的我,在沙漠的熱氣裡勞累。哎呀,最好最優雅的魔毯,我現在心裡想的只是你,以及 如何才能替你擺脫這些重死人的鍊子。不知你能不能以和緩的速度--好比說,比那全 力奔跑的駱駝稍稍快一點的速度,飛到沙漠北方能找到人弄開這些鐵鍊最近的地方?可 以嗎?可親的、有天生貴族氣質的魔毯?」 他似乎拍對了馬屁,魔毯全身散發出一股驕矜的氣息,往上升高一呎左右,稍微改 變方向,然後著意表現般的以時速七十哩的速度往前飛去。亞伯杜抓緊魔毯的邊緣回頭 探看,那個沮喪的駱駝客很快就成為後頭沙漠上的一個小點了。 「噢,手工製品中最高尚的魔毯,你是地毯中的蘇丹,而我是你可憐的僕人。」他 厚顏無恥的說。 魔毯高興極了,飛得更加起勁。 十分鐘後,它飛過一個沙丘。就在剛飛過頂端時,它突然停住,然後傾斜。亞伯杜 拉跌下去,開始在沙裡打滾,一邊滾著,身上的鐵鍊跟著叮噹響著、彈跳著,揚起更多 的沙。在一陣拚命的嘗試之後,亞伯杜拉最後終於兩腳著地,狠狠的跌在一個沙溝裡, 一路往下滑,一直滑到綠洲裡一個小小的、泥濘的池邊才停住。有幾個衣衫襤褸的人正 蹲在池邊看著什麼東西,亞伯杜拉一路衝進他們之間,把他們嚇得跳起來往旁邊四散, 他的腳勾到他們正在看的那樣東西,並將它一腳踢回池裡。一個人憤怒的叫囂一聲,噗 通一聲跳進水裡去搶救,其他人則拔出軍刀和小刀,甚至還有一把長鎗,面帶威脅的將 亞伯杜拉團團包圍起來。 「割了他的喉嚨!」有個人說。亞伯杜拉眨眨眼將沙眨出來,同時心想,他很難看 到比他們長得更猙獰的人了--每個人臉上都有刀疤,眼睛賊溜溜的,一口壞牙,加上 恐怖的表情。提著長鎗那人尤其恐怖,他大大的鷹勾鼻一邊掛了個鼻環,臉上鬍鬚茂盛 ;頭巾用一個金色的、中間有一顆鮮紅發亮的血石別針別在一邊。 「你從那裡蹦出來的?」那人問道,同時踹了亞伯杜拉一腳,「說!」 全部的人,包括剛由池裡走出來、手裡拿著某個瓶子的人都看著亞伯杜拉,臉上的 表情明顯寫著:你最好能說出個好理由來,否則的話…… 熾天使書城
【第七章 瓶中的精靈】 亞伯杜拉將更多的沙子眨出眼睛,專注的盯著帶鎗的那個人。這人簡直是他夢中那 個可怕盜賊的翻版,這一定是巧合! 「沙漠中的紳士們,幾千幾百個對不起!」他極度客氣的說:「原諒我就這樣子闖 進來。不知眼前這位可是最最高貴、舉世聞名、無人可以匹敵的大盜可怖阿克巴嗎?」 圍在他四周的其他盜匪顯然全嚇了一跳,亞伯杜拉清楚的聽到其中一人說:「他怎 會知道?」但是帶鎗的那人只是冷冷笑著,他的臉似乎天生是為了這種冷笑而設計的。 「沒錯,就是我。」他說:「我很出名吧?」 確實是巧合!亞伯杜拉想著,不過至少他現在知道自己在哪裡了。「野地的流浪者 啊,」他說:「我跟高尚的你們一樣,是被壓迫並且驅逐的人。我發過誓要對所有拉休 普特的人報復。我是特地來加入你們,提供我的頭腦和勞力的。」 「真的?」可怖阿克巴問道:「那你是怎麼來的?帶著一身鐵鍊由天上掉下來?」 「利用魔法。」亞伯杜拉謙遜的說,他判斷這應該是最能震懾這些人的說辭。「最 高貴的遊牧者們,我確是由天上掉下來的。」 不幸的是,他們似乎不為所動,大多數的人還笑了起來。可怖阿克巴略略頷首,有 兩人就會意的爬上沙丘,到亞伯杜拉降落的地點去查看。「你說你會魔法,那麼你身上 的鍊子跟那有關聯嗎?」可怖阿克巴問道。 「當然有,」亞伯杜拉回答:「因為我的魔法實在太厲害了,參吉的蘇丹對我的能 力心生畏懼,就用鍊子把我鍊起來。只有把這些鍊子敲開、手銬打開,我才有辦法顯示 給你們看。」說著,他用眼角看到那兩個人合力提著魔毯回來。他衷心希望這會是件好 事,嘴裡繼續很誠懇的說:「你們知道鐵會妨凝魔法師施法。只要你們將鍊子敲開,就 可以看到一片嶄新的生活。」 其他的盜匪都帶著懷疑的眼光看他。「我們沒有鑿子,」一個人說:「或是木槌。 」 可怖阿克巴轉頭看那兩個帶回魔毯的人。「只找到這個,」他們回報道:「沒有任 何坐騎,沒有痕跡。」 聽完手下的稟報後,這位盜匪的頭頭摸著鬍子思索。亞伯杜拉心裡不由得想,不知 他的鬍子有沒有被鼻環纏住過?「哼,」他說:「那我敢打賭這一定是一塊魔毯。拿過 來!」他轉身對亞伯杜拉輕蔑的笑道:「魔法師,對不住,讓你失望了。不過呢,因為 你自己這樣五花大綁乖乖的送上門來,我就讓你保持原狀。我先拿走你的魔毯,以免發 生意外。如果你真想加入我們,你就先讓自己變得有用吧。」 令亞伯杜拉驚訝的是,聽到可怖阿克巴的話,他竟然不會害怕,而是非常生氣。或 許是因為他所有的恐懼,那天早上在蘇丹面前都已用罄?又或許因為他全身的痛讓他忘 了害怕--他由沙丘滑下來時有多處撞傷及擦傷,而腳鐐又嚴重的磨破他的皮。他高傲 的回道:「但是我已經告訴過你了,除非我身上的鍊子去掉了,不然我幫不上忙。」 「我們要的不是魔法,是知識。」可怖阿克巴回道。他跟涉水到池子裡的人做個手 勢,「告訴我們,這是什麼?說對的話,也許就幫你解開腳鐐當做報酬。」 池裡的人蹲下來,手裡捧著一個藍色毛玻璃製成的、圓腹的瓶子。亞伯杜拉以手肘 撐起身子,忿忿的看著它。瓶子看起來是新的,透過瓶頸的毛玻璃,可以看到一個乾淨 而嶄新的瓶塞,上面用一個同樣也是新的、蓋有戳記的鉛蓋蓋住。整個瓶子看上去很像 是撕去標籤的香水瓶。「很輕,」蹲著的人邊搖著瓶子邊說:「而且搖起來沒有聲音。 」 亞伯杜拉努力的思索著如何才能利用這個瓶子脫困。「這是一個精靈瓶。」他說: 「沙漠的居住者們,你們要知道這是很危險的。請務必將我的鍊子解開,我好將裡面的 精靈控制住,確定他會聽從你們的命令。要不然,我想誰都不應該碰它。」 拿著瓶子的人緊張的將瓶子丟下,但是可怖阿克巴只是大笑著將它撿起。「看起來 比較像是什麼好喝的東西。」他說著,將瓶子丟給另一個人,「打開它!」那人將他的 彎刀放下,拿出一把不小的短劍,開始砍劈那鉛蓋。 亞伯杜拉眼看著解下鐵鍊的機會消失無蹤,更糟的是,他是冒牌魔法師的身分快被 揭穿了。他嘴裡不住的抗議:「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危險,大盜中的紅寶石們,一旦打開 封蓋,絕對不要把瓶塞拉出來。」 他邊說,那人卻邊把鉛蓋打開,然後將瓶蓋丟在沙上,開始去撬那個瓶塞,另一個 人則幫他把瓶子握牢。亞伯杜拉喋喋不休的繼續說:「如果你們要把瓶塞撬開的話,至 少得在瓶上敲出正確的神祕次數,確定裡面的精靈發誓說……」 軟木塞被抽出來了。啪!瓶頸冒出一陣淡淡的紫色煙霧。亞伯杜拉暗暗希望那是毒 氣,但是煙霧幾乎馬上轉濃,變成雲狀,急速的由瓶口噴出,就如同從沸騰的開水壺往 外噴出藍紫色的蒸氣一樣。蒸氣很快的形成一張臉--大大的、生氣的、藍色的臉,接 著是手臂,以及連著瓶子的細小身體。煙繼續往外冒,一直到大約十呎高才停下來。 「我發過誓,」那個臉孔用一種響雷般帶著風聲的聲音咆哮道:「誰放我出來,我 就讓他受苦。」說完,煙霧狀的手一揮,「去!」 他的話一說完,那兩個拿著瓶子和軟木塞的人突然就不見了。軟木塞和瓶子都掉在 地上,逼得精靈由瓶口往旁邊躺,如波浪起伏;而先前的兩人變成兩隻碩大的蝦蟆,從 藍色的煙霧中爬出,舉目四望,一副非常困惑的模樣。精靈慢慢的把身體伸直,在瓶子 上頭盤旋,那真是一頓盛宴!食物幾乎是馬上就出現了,只聽到悶悶的「呼」一聲,就 出現了一張長桌,上面擺滿佳餚,還有一個遮陽用的條紋布篷,甚至穿制服的奴隸都來 了。 其他的盜匪很快就擺脫恐懼,飛奔過來坐在座墊上,用金碟子吃著珍饉,吆暍著要 奴隸給他們盛菜。 當亞伯杜拉找到機會跟一些奴隸說話時,發現他們都是參吉蘇丹的僕役,所以這頓 盛宴當然也是蘇丹的囉。 這個消息讓亞伯杜拉稍微覺得快活些。他仍被鍊著就近綁在一棵棕櫚樹上,雖然他 不曾期待可怖阿克巴會善待他,但是心理上仍是不好受。不過還好可怖阿克巴偶爾會想 到他,權威的一揮手,要奴隸送給他一碟食物或一杯酒。 東西真是多的不得了,常常過一會兒就聽到悶悶的「呼」一聲,一道新的菜餚就捧 在滿臉疑惑的僕役手上;又或者看來是蘇丹酒窖裡特選的美酒,裝在鑲了珠寶的手推車 上;還有一整團吃驚的樂師。每當可怖阿克巴送一個奴隸過來亞伯杜拉這裡時,那奴隸 總是非常樂意回答他的問題。 「事實上,沙漠之王的俘虜啊,」其中一個奴隸告訴他,「當第一道和第二道菜神 祕的失蹤後,蘇丹簡直氣壞了。第三道菜也就是我端著的那道烤孔雀,他派了一隊傭兵 將我們由廚房一路護送,但是我們還是從他們身邊被抓走。甚至有那已經到了餐廳門口 的,卻一下就發現自己到了這個綠洲。」 蘇丹只怕是越來越餓了!亞伯杜拉想著。 稍後來了一團舞孃,也是被同樣的方式抓來的,這一定令蘇丹更加生氣。這些舞孃 令亞伯杜拉鬱鬱不樂,他想到夜之花,她比她們任何一人都要美上兩倍,他忍不住流下 淚來。餐桌旁的歡樂氣氛越來越高昂,那兩隻蝦蟆坐在池邊陰影下悲傷的鳴叫,無疑地 他們的感覺跟亞伯杜拉一樣糟糕。 當夜幕籠罩下來,奴隸、樂師、和舞孃全消失了,只有吃剩的食物和酒還在。那些 盜匪全吃撐了,撐到不能動,大部分的人就在自己吃飯的地方坐著睡著了。但是令亞伯 杜拉不悅的是,可怖阿克巴腳步踉蹌的站起來,由桌底下撿起了精靈瓶。他確定瓶子有 用軟木塞塞好,然後蹣跚的走到魔毯那裡躺下。他手裡握著瓶子,幾乎是一倒下去就馬 上睡著了。 亞伯杜拉靠著棕櫚樹,心裡越來越焦慮。如果精靈將偷來的奴隸都送回參吉的王宮 (看起來似乎如此),那麼一定有人會憤怒的盤問他們。他們報告的故事將完全相同:他 們被迫服侍一群盜匪,有個穿著整齊的青年卻全身上了鐵鍊,坐在棕櫚樹下看著他們吃 喝。蘇丹不是傻瓜,他會將兩件事加起來,搞不好一隊士兵已經騎著快腳的駱駝,出發 到沙漠裡尋找某個特定的小綠洲了。 但那還不是亞伯杜拉最擔憂的事,他懷著更深的焦慮看著可怖阿克巴,他快要失去 魔毯了!此外還將一併失去毯上一個非常有用的精靈。 果然,約莫半小時之後,可怖阿克巴翻個身仰面而睡,嘴巴張開,就像賈瑪的狗以 及亞伯杜拉自己一定也做過的那樣--但是天啊,應該不會這麼響吧?他發出一聲震耳 的鼾聲,魔毯開始顫動。在高掛的月亮照射下,亞伯杜拉清楚的看到它從地面升起一呎 左右,停著、等待著,亞伯杜拉猜想它大概忙著解讀可怖阿克巴的夢,盜匪頭子會作什 麼樣的夢呢?亞伯杜拉毫無概念,但是魔毯知道,它衝上天開始飛翔。 亞伯杜拉仰著頭,看著魔毯由他靠著的棕櫚樹上面的葉子掠過,試著最後一次影響 它,「最不幸的魔毯啊,」他輕聲的呼喚:「我會比他更善待你的。」 或許魔毯聽到了,也或許那純然是個意外,但是有個圓圓的、略略發光的東西由魔 毯邊緣滾下來,「咚」的一聲,就掉在離亞伯杜拉腳邊數呎的地方。那是精靈的瓶子! 亞伯杜拉伸出手,在儘量不將身上的鐵鍊弄出聲響的原則之下,儘快將瓶子拿到手,藏 在身體與棕櫚樹之間,然後他就坐著等待天明,心裡覺得踏實許多。 熾天使書城
【第八章 幻夢繼續實現】 白玫瑰色的陽光才照上沙丘,亞伯杜拉就迫不及待的將軟木塞抽出。 煙霧冒出瓶口,然後往上噴,竄高成精靈藍紫色的形體。他的臉看起來比昨天還要 憤怒,「我說過一天一個願望的!」他的聲音大得像風的呼嘯。 「是的,但是,呃,淡紫色的奇蹟呀,這已是新的一天,而我是你的新主人。」亞 伯杜拉說,「我的願望很簡單,我希望我身上的鍊子能夠消失。」 「根本不值得把願望浪費在那上頭。」精靈輕蔑的說,然後很快的又縮回瓶中。然 而這個願望對精靈而言或許微不足道,對亞伯杜拉卻是無比重要,因為唯有去掉鍊子他 才能自由行動,走動時也才不會發出聲響。他正想對精靈的輕蔑發出抗議,一低頭卻發 現鍊子已全部不見了。 亞伯杜拉將軟木塞小心的塞回去,站起身來,他全身僵硬的不得了,簡直無法栘動 分毫。他提醒自己,騎著駱駝的士兵正朝著這個綠洲迅速推進,而且如果這群盜匪突然 醒來,發現他好端端的站著、身上沒綁鍊子,不知道又會發生什麼樣的事。這樣想著, 他才能這著自己動起來。他像個老頭子似的蹣跚的走向餐桌,很小心的避免驚擾到那些 趴在桌巾上睡覺的盜匪。他拿了一些食物用餐巾包起來,又拿了一瓶酒,用兩條餐巾將 酒瓶跟精靈瓶一起綁在腰帶上;然後再拿一條餐巾蓋住頭,以免曬到中暑--旅人們告 訴過他,這在沙漠中定非常危險的事。一切打點好以後,亞伯杜拉就啟程了,他儘快的 、蹣珊的走著,走出綠洲,走向沙丘之北。 亞伯杜拉走上一陣子以後,原本僵硬的感覺消失了,走路變成一件愉快的事。那個 早晨的前半段,亞伯杜拉意志堅定的走著,心裡想著夜之花,邊走邊吃些多汁的肉包子 ,還不時就著瓶口大口的喝酒。但早晨的後半段就不怎麼美好了,太陽高掛在頭頂,天 空變成刺眼的炫白,一切都跟著發光。亞伯杜拉開始希望他出發前有把酒倒掉,將瓶子 注滿那個泥濘池子的水。酒對口渴不僅毫無幫助,反倒讓人渴得更厲害。他將餐巾用酒 沾濕,蓋在後脖子上,但是酒精實在揮發得太快了,一點用都沒有。到中午時,他覺得 自己快死掉了,沙漠在他眼前搖晃,而強光刺得他兩眼發痛,他覺得自己像塊煤渣。 「命運似乎決定要我將我所有的白日夢都真正活過一遍。」他啞著聲說。 到目前為止,對於從恐怖的可怖阿克巴那裡逃出來的經過,亞伯杜拉一直以為自己 想像得巨細靡遺。但他現在知道了,他根本無法想像在刺眼的艷陽下蹣跚前進、汗水一 直滴入眼睛是多麼恐怖的事!他也沒有想到沙競能進入所有的東西--包括他的嘴巴; 他的白日夢裡也沒想到當太陽高掛頭頂時,要靠太陽來判斷方向是如何困難的一件事, 他腳底下那一小圈陰影完全無法幫他決定方位,他必須一直回頭看,檢查自己的足印是 不是走得很直。這點很令他擔心,因為滿浪費時間的。 但是到了最後,不管浪不浪費時間,他不得不休息了。他蹲在沙中一小片陰影的凹 陷處,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像是攤在賈瑪烤架上的一片肉。他將餐巾在酒裡浸濕,攤放在 頭頂上,然後看著紅色的酒滴落在他最好的衣服上。唯一讓他相信他不會就此死去的, 是夜之花出生時預言家所做的預言。假如她註定要嫁給他,那麼他一定得活下去,因為 他還沒娶她。至於結婚後呢?他想到他父親寫下關於他的預言,那解讀的方式可多了。 事實上那預言很可能已經實現了,他不是坐在魔毯上飛翔嗎?那豈不是升高在眾人之上 ?又或者那預言指的是一根四十呎長的木樁? 這樣的想法逼得亞伯杜拉再度起身趕路。 下午仍是糟透了,亞伯杜拉雖然年輕力壯,但是地毯商的生活並不需要走遠路。他 由腳跟痛到頭頂,當然還有腳趾,它們似乎已皮開肉綻了。此外,他一隻靴子一直磨著 藏錢的暗袋,雙腿痠得幾乎舉步維艱,但他知道他必須在盜匪們開始找他或駱駝隊出現 前,走到地平線的另一頭。他不知道地平線還有多遠,只能繼續拖著腳步前進。 到傍晚時,唯一支撐著亞伯杜拉走下去的信念足,明天他就能見到夜之花了,因為 那將是他跟精靈要求的第二個願望。除此之外,他還發誓要戒酒,並且這輩子再也不要 看到一粒沙子。 當夜晚降臨時,亞伯杜拉倒在沙丘上睡著了。 黎明時,他冷得牙齒打顫,擔心自己會不會凍傷?沙漠白天極熱,夜晚卻極冷。不 過亞伯杜拉知道他的麻煩快過去了,他坐在沙丘較暖和的一面,面對著東方金色的黎明 ,將剩下的食物和最後一口令人憎惡的酒吃掉,補充精力。雖然他的嘴巴感覺像是賈瑪 的狗,牙齒卻停止顫抖。 這一刻,亞伯杜拉因期待而微笑著,將精靈瓶的軟木塞拔出來。 淡紫的煙霧冒出來,往上形成精靈不友善的形體,帶風聲的聲音怒問:「你笑什麼 笑!」 「顏色賽過三色堇、精靈中的紫水晶啊,我希望你帶我到我未婚妻夜之花那裡去。 」 「是嗎?」精靈將煙狀的雙手交叉,轉身四處探看。亞伯杜拉覺得很有趣,因為這 令他與瓶子連接的身體旋轉成一個靈巧的開瓶器的樣子。「這個年輕女子在什麼地方? 」當精靈再度轉身面對亞伯杜拉時,聲音不悅的問道:「我找不到她。」 「她被一個神靈帶走了,從蘇丹在參吉宮殿的夜花園裡。」亞伯杜拉跟他解釋。 「這說明了為什麼我找不到她。」精靈說:「我無法達成你的願望,她不在地上。 」 「那麼她一定在靈界裡。」亞伯杜拉焦慮的說:「精靈中的紫色王子啊,你對那個 地方應該是瞭若指掌的,對不對?」 「顯然你一無所知。」精靈說:「被關到瓶子裡的精靈是被禁止涉足靈界的。如果 你的未婚妻是在那裡的話,我不能帶你去。我勸你把軟木塞放回瓶中,趕緊上路吧,有 一大群駱駝由南方過來了。」 亞伯杜拉跳到沙丘上面,果然有一排他所懼怕的駱駝騎兵,正以平穩的輕巧步伐快 速的往這裡奔來。雖然隔著大老遠他們看來不過是地平線上深藍的影子,但由影子的輪 廓看來,這些騎兵個個都在身上配滿了武器。 「看到了沒?」精靈升到與亞伯杜拉同樣的高度說:「也許他們找不到你,不過我 看那很難。」這樣的想法顯然很令他開心。 「那你必須趕緊實現我另一個願望。」亞伯杜拉說。 「不行!」精霞說:「一天只能許一個願,你剛剛已經許過了。」 「唉呀!神奇的紫色煙霧,我確是許了一個願,」亞伯杜拉飛快的同意,「但是那 是一個你無法達成的願望。而且我清楚的記得,當你第一次說明條件時,你說的是瓶子 的主人每天可以許一個願,而你必須幫他達成這個願望。但這點你現在尚未做到。」 「我的天!」精靈厭惡的說:「這個年輕人是無師自通的律師呢!」 「沒錯!」亞伯杜拉有點不悅的說:「我是參吉的公民,參吉的每個小孩都知道要 保護自己的權益,因為沒有別人會保護他們。而我認為你今天還沒實現我的願望。」 「這是狡辯,」精靈在他面前交叉著手,優雅的搖晃著,「你已經許過願了。」 「但是還沒實現!」亞伯杜拉說。 「如果你選擇要求不可能的事,那就不是我的錯。」精靈說:「我可以帶你去有一 百萬個美女那兒,如果你喜歡綠頭髮的話,你也可以擁有美人魚。咦,你會不會游泳? 」 疾行的駱駝隊伍現在已接近許多,亞伯杜拉急急的說:「想想看吧,具有魔法的紫 褐色珍珠,請慈悲些吧!那些士兵抵達時,一定會將瓶子由我這裡拿走。如果他們把你 獻給蘇丹,他將會強迫你每天都做費力的事,像是帶給他軍隊和武器,或者為他征服敵 人等等工程浩大的工作。如果士兵自己把瓶子偷藏起來--那是很可能的,因為不是所 有的士兵都很誠實--你將會被一手傳過一手,每天都被迫實現許多願望,譬如許給每 一班士兵一個願望之類的。不論哪一種情形,你都會比為我工作還辛苦,我要求的不過 是一件小事罷了。」 「真是能言善道!」精靈說:「雖然你說的有點道理,但是你可曾想過,蘇丹和他 的上兵能給我什麼製造大破壞的機會?」 「大破壞?」亞伯杜拉困惑的問道,眼睛則緊張的盯著急速逼近的駱駝。 「我從沒說過我允諾的願望會帶給人好處。」精靈說:「事實上我發過誓,要讓許 願者得到報應。以那些盜匪來說吧,那些士兵昨夜很晚的時候找到他們,因為偷了蘇丹 的盛宴,現在全在被解往監獄途中,或者還有更慘的命運等著他們。」 「你不幫我實現願望的話,會給我帶來更糟的結果。」亞伯杜拉說:「我和那些盜 匪不同,不應當受到這樣的對待。」 「就當是你運氣不佳吧,」精靈說:「我不也一樣?我也不應該被封在這瓶子裡。 」 騎士們已經近得可以看到亞伯杜拉了,他可以聽到叫囂聲,並看到他們在解下武器 。他急急的說:「那就給我明天的願望。」 「這倒不失為解決問題的辦法。」很令亞伯杜拉驚奇的,精靈居然同意了。「什麼 願望?」 「帶我去最近的、能幫我找到夜之花的人那裡。」亞伯杜拉說完,跳下沙丘,撿起 瓶子。「要快!」他對在他頭上翻騰的精靈補上一句。 精靈似乎有些困惑。「這有些古怪,」他說:「通常我推算的能力是一等一的,但 這件事我有些搞不定。」 一顆子彈打中離他們不遠之處的沙地,亞伯杜拉帶著精靈開始拔足狂奔,迎著風的 精靈像一大片流動的紫色燭焰。「反正帶我去見那個人就對了!」他對著精靈大聲喊叫 。 「看來只好如此了,」精靈說:「或許你能理出些頭緒來。」 大地在亞伯杜拉奔跑的腳下似乎開始旋轉,不一會兒,他彷彿是以大步慢跑迎向對 他飛奔而來的土地。除了手中的精靈流出瓶口時還能一派平靜,亞伯杜拉的速度加上旋 轉的世界令所有事物變得一片模糊。他知道那些疾馳的駱駝於剎那間已被遠遠拋在後面 ,於是微笑著繼續大步慢跑,幾乎跟精靈一樣平靜,在涼風中找回了愉快的心情。他似 乎跑了很久,然後一切都停止了。 亞伯杜拉站在一條鄉間小路中喘息,他需要一點時間才能習慣這個新地方。這裡很 涼爽,溫度就跟參吉的春天差不多;陽光也不相同,雖然太陽由藍天明亮的照射下來, 陽光卻此亞伯杜拉所熟悉的要照得更低、更藍。這或許和這裡的許多綠蔭有關吧?路旁 綠葉繁茂的樹木將各種事物都籠罩上搖曳的綠意,又或者這也可能是因為路邊長滿了綠 草。亞伯杜拉讓自己的眼睛熟悉這一切,然後環目四望,尋找那個據說能夠幫他找到夜 之花的人。 然而,他唯一能見到的只是坐落在道路彎處、躲在樹後的一間小客棧。亞伯杜拉的 第一印象是,這是一個很糟糕的地方。客棧由木頭和漆成白色的灰泥建成,看來像是參 吉最最貧窮的住宅,而這房子的主人似乎只負擔得起由紮結密實的草皮覆蓋的屋頂。有 人也許是想要美化這個地方,在路旁種了紅色和黃色的花,而客棧的招牌就掛在花叢間 的一根桿子上,隨風擺盪,上面畫著一頭獅子,一看就知道是爛畫家的失敗之作。 亞伯杜拉低頭看精靈的瓶子,既然已經到了目的地,他想將軟木塞塞回去。但是他 不悅的發現,軟木塞早就不知掉在沙漠還是來此的路上了。啊,算了。他想,然後將瓶 子拿近自己的臉,問道:「能幫我找到夜之花的人在哪裡?」 瓶中冒出一縷煙霧,在這個奇異的國度裡顯得比平日要藍。「在紅獅子前面的長椅 上睡覺。」這縷煙相當不耐煩,又縮回瓶裡。 精靈空洞的聲音繼續由瓶中傳來:「他看來很對我的胃口,全身散發著不誠實的味 道。」 熾天使書城
【第九章 邂逅老兵】 亞伯杜拉朝著客棧走去,當他走近時,果然看到有個人在客棧外頭的一張木製長椅 上睡覺,那兒也擺了張餐桌,顯然這地方也賣吃食。亞伯杜拉悄悄的在一張餐桌後頭的 長椅上坐下,隔著桌子以懷疑的眼光打量那個睡覺中的男子。 這人看來像個不折不扣的無賴,即使是在參吉或在那些盜匪之中,他也不曾見過像 這人曬黑的臉上那般不誠實的模樣。亞伯杜拉一開始看到他身旁地上的大袋子,還以為 他是個補鍋匠,但他臉上鬍子刮得很乾淨,所以顯然不是,亞伯杜拉唯一見過不留鬍子 的男子是蘇丹的北方傭兵。他的衣服雖然襤褸,倒像是某種制服,他的頭髮也像蘇丹那 些士兵一樣,在後頭綁成一條辮子。參吉人一向覺得這種髮型十分令人作嘔,因為據說 那髮辮從不拆開來洗;看著這人垂在椅後的辮子,亞伯杜拉覺得傳聞很可能是真的,不 只髮辮,亞伯杜拉相信這人其他地方也都不乾淨。不過,他看來卻很強壯、很健康,雖 然他並不年輕--他被油污覆蓋的頭髮下面,看得出已呈現鐵灰色。 亞伯杜拉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將他叫醒?他看來很不能令人信任。精靈也承認過, 他讓人完成願望的同時也帶給人災禍。這個人雖然可能帶我找到夜之花,卻絕對會在半 路上搶劫我。 在他猶豫的時候,有個穿圍裙的女人走出客棧門口,或許是要來看看外頭是不是有 客人。她的衣服令她看來很像是胖胖的沙漏,很異國風味也很不討人喜歡。「噢,」當 她看到亞伯杜拉時吃了一驚,「你在等服務生嗎?你應該敲桌子的,這裡的人都是這樣 。你要點什麼?」 她的口音跟那些野蠻的北方傭兵一樣,亞伯杜拉因此得到一個結論,他現在就是在 那些傭兵的故鄉。他對她微笑,問道:「路旁的珠寶啊,你們有什麼?」 顯然從來不曾有人稱呼那女人為珠寶。她紅著臉傻笑,扭著圍裙說:「呃,現在只 有麵包和乳酪,但是廚房裡已開始準備午餐。所以這位先生,若你願意多等半個鐘頭的 話,就會有野味派和我們自己園裡種的時鮮蔬菜可以吃。」 亞伯杜拉覺得這聽起來很棒,這間蓋著草皮屋頂的客棧能提供的,遠比他原先所期 待的好多了。「那樣的話,老闆娘之花呀,我會很樂意的等上半小時。」 她再度對著他傻笑。「先生,你等的時候要不要先來點飲料?」 「當然。」亞伯杜拉說。他由沙漠來,仍舊非常口渴。「能不能麻煩妳給我一杯蘇 打水?沒有的話任何一種果汁也行。」 她露出煩惱的表情。「呃,先生,我……我們這兒的人不怎麼喝果汁,至於另一種 東西,我壓根兒沒聽過。來杯上好的啤酒怎麼樣?」 「啤酒是什麼東西?」亞伯杜拉小心的問。 這女人一時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我,呃……這個嘛……」 這時,在另一張長椅上的那個人醒過來,打了一個呵欠,「啤酒是唯一適合男人暍 的飲料,」他說:「很棒的東西。」 亞伯杜拉轉過頭去看他,發現自己直直的望人一雙圓圓的、清澈的、看來非常誠實 的藍眼睛裡。這張褐色的臉醒過來後,竟然再也沒有一絲一毫不誠實的痕跡。 「由大麥和啤酒花釀造的。」他接著補充,「老闆娘,趁著妳在這裡,我要一品脫 啤酒。」 老闆娘馬上換上另一副面孔,「我早跟你說過了,我要先看到錢才會賣東西給你。 」 這人不以為意,藍色的眼睛與亞伯杜拉對望了一下,眼中帶著哀傷,然後嘆口氣由 身邊的長椅拿起一根長長的陶製菸斗,開始裝上菸草點燃。 「那就點杯啤酒嗎?先生?」老闆娘又恢復傻笑,問亞伯杜拉。 「慷慨好客的女士,如果妳不介意的話,」他說:「就給我一些,並且也給這位先 生來上夠份量的一杯。」 「好的,先生。」她說完後,很不以為然的橫了那紮辮子的男人一眼,轉身走進屋 裡。 「你很好心,」那人跟亞伯杜拉說:「遠地來的吧?」 「值得尊敬的流浪者,我是由滿遠的南方來的。」亞伯杜拉謹慎的回答。他還沒忘 記這人在睡眠中看起來是多麼不誠實。 「國外來的?我想也是,瞧你皮膚曬成那個樣子。」那人說。 亞伯杜拉覺得這人一定是在套他的底細,想知道他是不是值得搶劫;因此當這人似 乎沒打算再往下問時,他反而感到很吃驚。 「你知道,我也不是這裡的人,」那人從他充滿異國風味的菸斗裡吹出大朵的煙霧 ,說:「我是自己孤身從斯坦吉雅來的老兵。印格利將我們打敗後,我拿了遺散費,就 這樣四海為家了。你剛剛也看到了,在印格利國裡,人們對我穿的這個制服還是挺歧視 的。」 他這話是當著老闆娘的面說的,她正端著兩大杯冒泡的褐色液體回來,將其中一杯 「砰」一聲摜在那人桌上,另一杯則小心、有禮貌的放在亞伯杜拉面前。 「乾杯。」那軍人舉杯致意,然後喝上好大一口。 亞伯杜拉很感激這個老兵,多虧他才知道現在自己是在一個叫做印格利的國家裡, 所以他回敬道:「乾杯。」同時遲疑的舉起自己的酒杯。在他看來,這液體很像是來自 駱駝膀胱裡的東西,他湊上鼻子去聞,那氣味沒能扭轉他原先的印象,但是因為他仍然 口渴得厲害不得不喝。他小心的喝了一口,呃,的確是……酒。 「很棒吧?」老兵問他。 「上尉先生,嚐起來還蠻有趣的。」亞伯杜拉回道,同時試著不要發抖。 「你怎麼會叫我上尉,」那士兵說:「我當然不是,我的官階從未高過下士,不過 倒是見識過許多戰役。我本來是有希望升級的,但還沒輪到我戰爭就結束了--你知道 ,那真是可怕的戰役,我們還在行軍呢!沒人料到敵人會這麼快就抵達。事情都過去了 ,再追悔也毫無意義,但是我還是要說,印格利國這場仗真是打得不夠公平,我是說像 我這樣普通的士兵如何能跟魔法對抗?完全沒輒嘛!要不要我告訴你那仗是怎麼打的? 」 亞伯杜拉現在知道精靈在什麼地方使壞了--這個照說該助他一臂之力的人,顯然 是個非常惹人厭的人物。「最英勇的謀略者啊,我對軍事一竅不通呢。」他很堅定的回 絕。 但是那士兵興高采烈的說:「沒關係,反正我會跟你說。我們是徹底的被擊潰了, 士兵四處逃竄,印格利就這樣征服了我們全國。我們的王族,願主保佑他們,全部都流 亡了。印格利王國讓他們國王的弟弟接替了王位,有謠言說要讓這個王子與我國的碧提 絲公主結婚,讓他的統治合法化,但是她跟她的家人一起跑了--但願她長命百歲!不 過,這個新王子人也不壞,他在解散斯坦吉雅軍隊前,發給我們一人一筆遣散費。你要 不要知道我是怎麼用這筆錢的?」 「當然,勇敢的退伍軍人,如果你想說的話。」亞伯杜拉壓下一個呵欠,客氣的說 。 「我在印格利四處觀光,」這士兵說:「我想徒步旅行,將這個征服我國的國家走 遍,在我定居下來前好好走定看看。我的遣散費滿多的,只要我小心的話,錢夠用了。 」 「那真恭喜你了。」 「他們付的有一半是金幣。」士兵說。 「真的!」亞伯杜拉說。 就在這時,幾個本地人模樣的顧客上門了,亞伯杜拉大大鬆了一口氣。這些人大多 是農夫,穿著髒髒的短褲及奇怪的工作服--令亞伯杜拉聯想到他自己的睡袍,腳上則 穿著厚底靴。這些人情緒很高亢,高聲的談論稻作的收成多麼良好,並大聲敲著桌子要 啤酒。老闆娘以及個子小小、眼睛閃亮的老闆端著酒杯忙進忙出,因為這些人進來之後 ,又陸續有更多的客人上門。 然後,亞伯杜拉不知該覺得輕鬆、懊惱、還是有趣,因為那個士兵馬上對亞伯杜拉 失去興趣,轉而熱切的和這些新客人聊起來。他們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他無聊,並且也不 擔心他曾是敵國的軍人,其中一位馬上為他買了更多啤酒。人越來越多,他的人氣也越 來越旺,身邊擺了一整排啤酒杯,過不久連晚餐都有人請了。亞伯杜拉隔著他周圍的人 牆,不斷的聽到「了不起的戰役……你們的魔法師使他們占盡先機……我們的騎兵…… 左翼被包抄……在山崗將我們擊潰……步兵被迫逃命……像兔子般奔逃……居然還不壞 ……將我們聚集在一起然後付我們遺散費……」 這期間雖然亞伯杜拉並沒有再點餐,老闆娘還是給他端來一盤熱騰騰的食物以及更 多啤酒。因為他仍然非常口渴,所以還是不排斥啤酒;而那中餐很令他驚奇--簡直跟 蘇丹的盛宴一樣可口!有一會兒時問,他忙著用餐完全沒理會那個士兵在幹嘛。等他再 度拾眼看他時,那士兵正彎身探過他已吃完的碟子,藍眼中閃爍著真摯的熱忱,將酒杯 和碟子在桌上擺開來,告訴這些鄉下聽眾斯坦吉雅之役中每個軍隊的正確位置。 不一會兒,那士兵已經將杯子、叉子和盤子全都用上了,而且因為他將鹽罐和胡椒 罐拿去權充斯坦吉雅的國王和他的將軍,已經沒有東西可用來代表印格利國的國王、他 弟弟或是魔法師。他打開自己腰囊上的一個袋子,拿出兩個金幣及一些銀幣,投擲在桌 上,當作印格利國王、他的魔法師以及將軍們。 亞伯杜拉忍不住想道,他這麼做實在愚不可及!那兩個金幣引起不小的騷動,四個 坐在附近、模樣粗野的青年由長椅上轉過身來探看,開始顯出極有興趣的樣子,但那士 兵正忙著解釋戰役的經過未曾注意。 最後,大多數圍在士兵身邊的人都起身回去工作了,士兵跟他們一道起身,將行李 甩到肩上,由行李最上面的口袋拿出一頂骯髒的軍帽戴上,然後詢問往下一個城鎮的路 怎麼走。當每個人搶著大聲的、七嘴八舌的跟他解釋路怎麼個走法時,亞伯杜拉想要找 老闆娘來結帳,偏偏她卻沒有空。等她弄好過來,那士兵已經轉過路的彎處,走得不見 人影了。不過亞伯杜拉並不覺得遺憾,不管精靈認為這個人能給他什麼幫助,亞伯杜拉 覺得他都不需要,他很高興這次他跟命運的看法一致。 亞伯杜拉不像那個傻瓜士兵,他用他最小的銀幣付帳。但是儘管只是個銀幣,在這 個地方這都算是大錢了,老闆娘不得不進店裡去找錢。當他在等她回來時,無意中聽到 那四個相貌粗野的年輕人的談話。他們正急急的討論一件重要的事。 「如果我們走舊的騎馬小徑,」一個說:「就能在山崗頂端的樹林裡趕上他。」 「躲在樹叢裡,」另一個說:「躲在路的兩邊,由兩邊夾擊他。」 「錢分四份,」第三位堅持道:「他擁有的金幣一定比他秀出來的多。」 「先確定他死了,」第四個說:「可別留下活口,四處說話。」 在一陣「對」、「贊成」聲中,他們起身離開,老闆娘則在這時兩手捧著一堆銅板 過來。 「先生,希望這些零錢的數目是對的。我們這兒很少收到南方的銀幣,我得先問我 先生那銀幣值多少。他說是等於一百個我們的銅板,你的飯錢是五個銅板,所以……」 「願上帝保佑妳,餐飲業中的佼佼者以及天堂般啤酒的釀造者。」亞伯杜拉匆匆的 說著,把一半的銅板塞回去給她,而沒有如她所願的跟她長聊。老闆娘驚訝的望著這數 目龐大的小費,他則儘快的出發去追趕那士兵。那人雖然是個厚顏無恥的食客,並且說 話又臭又長,但這並不表示他就該因為身懷金幣而被攻擊,甚至殺害。 熾天使書城
【第十章 暴力與流血】 亞伯杜拉發現他無法定得很快。當他剛剛坐著的時候,竟發現昨天定了一整天的腳 在印格利國涼爽的氣候下開始發痛,並且整個僵硬起來,僵硬到到令人厭惡的程度。 他左邊靴子裡的暗袋在他腳上磨出一個嚴重的水泡,剛開始那一百碼左右他一直拖 著腳走,不過因為掛心那位士兵,他還是盡力趕路。他跛著腳通過幾間蓋有草皮屋頂的 小屋,然後出了村莊,路開始變得較為寬廣。他看到那士兵在前方漫步,正順著路蜿蜒 往上走,目的地似乎是山崗上那片濃密的樹林,就是那四個粗野的年輕人打算攻擊他的 地方了,亞伯杜拉跛著腳,試著走更快些。 一縷不悅的藍煙由他腰間跳躍的瓶子冒出來,質問道:「你非得這樣跳跳跳不行嗎 ?」 「是的。」亞伯杜拉喘著氣回答:「你說會幫我的那人需要我的幫助。」 「哈!」精靈說:「現在我了解你了。你這人對生命充滿浪漫情懷,什麼都無法令 你改變,下次你大概會要求我給你一副發亮的盔甲。」 那士兵走得很慢,亞伯杜拉因此得以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緊跟著他走進樹林。但 是由那兒開始,大概是為了讓路人較易攀爬的緣故,路變得彎彎曲曲的,亞伯杜拉跟丟 了那人;一直到他跛著繞過最後一處轉彎,才看到他就在前頭數碼處,就在那時,先前 在客棧的那幾個年輕人發動了攻擊。 有兩個人由路的一邊朝他背後撲過去,從另一邊跳出來的兩人則向他正面急攻。有 好一陣子場面十分混亂,亞伯杜拉趕緊上前幫忙--雖然他心裡有些猶豫,因為他這輩 子不曾打過人。 但就在他靠近的時候,奇蹟發生了,那兩個在士兵背後的人分別向相反方向飛出去 ,一個頭撞到樹再沒醒過來,另一個則趴在地上不動。面對士兵的兩人,其中一個同時 承受到一擊,彎下身去;另一位則令亞伯杜拉大吃一驚,他居然飛上天,勾到樹枝,然 後「砰」一聲掉下來,躺在路邊昏死過去。 就在這時,彎下腰那位站起身來,取出一把長長的窄刀刀向那士兵衝過去。那士兵 一把擒住拿刀的手腕,兩人之間有短暫的僵持--但是亞伯杜拉確信那士兵一定很快就 會打贏。他才在想他先前為這個士兵擔心全是多餘的,突然又看到趴在那士兵身後的傢 伙已經爬起來,手裡握著另一把長長的窄刀刀,對那士兵的背後撲去。 亞伯杜拉很快的採取必要的行動--他往前一步,將手裡的精靈瓶往那人頭上一砸 。「痛!」精靈大叫,那人像棵橡樹般倒在路旁。 聽到這個聲響,那士兵機警的轉過身來,手裡顯然正忙著將那年輕人綁起來。亞伯 杜拉趕緊後退,他不喜歡那士兵轉身的速度,還有他的手勢--手指緊密的靠在一起, 像是兩個鈍鈍的殺人利器。 「英勇的退伍軍人,我聽到他們計畫要殺你,」他迅速的解釋,「所以趕來警告或 者提供幫助。」 那士兵的眼睛盯著他,很藍,但不再是一副天真無辜的樣子。那是一對連在參吉的 大市場裡都稱得上是精明的眸子,似乎在巨細靡遺的打量亞伯杜拉。幸運的是,這雙眼 似乎對觀察的結果很滿意,那士兵說:「那就謝了。」然後轉身踢了那剛剛被他綁起來 的年輕人的頭一腳,那人一動不動,四個人都被擺平了! 「或許,」亞伯杜拉建議道:「我們應該跟治安官報告一下。」 「幹嘛?」那士兵反問。他彎下腰,令亞伯杜拉微感驚訝的,很迅速、熟練的將剛 剛被他踢一腳的年輕人的全身口袋搜了一遍,搜索的成果是一大把銅板。那士兵露出滿 意的表情,將銅板放入自己口袋。 「不過這把刀很爛。」他邊說著,邊將那把刀一折為二。「你既然來了,何妨去把 被你擊昏的那個人身體搜一搜?我要去搜另外兩個,你那位大概有一、兩個銀幣。」 「你是說,」亞伯杜拉懷疑的問:「這個國家的風俗容許人們搶強盜?」 「我從沒聽過那種風俗,」那士兵平靜的回答:「不過我還是打算這麼做。你以為 我為什麼要在客棧裡蓄意炫耀我的金幣?總有一兩個惡棍會心生歹念,以為他們可以搶 劫一個愚蠢的老兵,而這些人身上幾乎都帶有現金。」 他走到路的另一邊,開始搜由樹上摔下來的那個年輕人。在猶豫片刻後,亞伯杜拉 彎下腰,對被他以精靈瓶擊昏的人開始做那種不太愉快的搜身工作。他發現自己對這個 士兵有全新的評價,撇開別的不說吧,一個能充滿自信、獨力對付四個人的人,當朋友 絕對勝過當敵人。這個被他擊昏的年輕人的口袋裡果然有三個銀幣,至於那把刀,亞伯 杜拉想學那士兵將它折斷。 「啊--不成!」士兵看了說:「那是把好刀,你留著用。」 「坦白說,我毫無用刀的經驗。」亞伯杜拉把刀拿給士兵,「我是講和平的人。」 「那你在印格利鐵定走不遠。」士兵說:「留著,就是拿來切肉也好。我袋子裡有 六把比那個好的刀,全沒收自不同的壞蛋。銀幣也留著吧,雖然我看你自己也頗有點錢 --因為我在店裡談到金幣時你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樣子。我說的沒錯吧?」 實在是既精明又有敏銳的觀察力!亞伯杜拉邊想邊將刀子放到口袋裡。「我還沒富 有到見錢不眼開的程度。」他小心的說。而既然已經做了,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那 人的鞋帶解下來,把精靈瓶更加牢固的在腰帶上綁好。那年輕人翻動著呻吟起來。 「他要醒了,我們最好快走。」士兵說:「他們醒來後會歪曲事實,說是我們攻擊 他們。這是他們的地盤,我們都是外地人,人們只會聽信他們的說辭。我打算走捷徑穿 越這座山崗,勸你最好也如法炮製。」 「最仁慈的戰士,我會的。如果我能跟你一道定,我會感到很榮幸。」亞伯杜拉說 。 「我不介意。」士兵說:「有一個我不用對他說謊的同伴,給生活來點變化也不錯 。」他拿起他的背包和帽子--在打架開始前,他似乎仍有餘裕將它們妥善的藏在一棵 樹後,然後帶頭走入林中。 他們在林中往上攀爬,看著那士兵,亞伯杜拉覺得自己的體能實在太差。他步履輕 盈,上坡猶如在走下坡路。亞伯杜拉跛著腳追趕,左腳疼得厲害。 最後那亡兵停下來,在一處高地的小山谷等他。「你那漂亮的靴子害你腳疼?」他 問道:「在那石頭上坐下,把靴子脫掉。」他邊說邊將背包放下,「我這兒有一些特效 藥,好像是在戰場上撿來的,反正是在斯坦吉雅某地找到的。」 亞伯杜拉坐下來,用力掙脫靴子。靴子剛離腳時真是無比的輕鬆,但是他看到自己 的腳時不由倒抽了一口氣。傷口滿嚴重的!士兵咕噥了一聲,將一些白色的藥膏抹在上 面,那藥就這樣黏著,也不需要包紮。亞伯杜拉叫了一聲,但是隨即感到抹藥處一陣清 涼。「這是魔法嗎?」他問道。 「或許吧,」士兵回答:「我想,那些印格利國的魔法師就是把這種醫護袋配給他 們整個軍隊。把靴子穿上吧!你應該可以走路了。在那些年輕小夥子的父親們騎馬來搜 尋之前,我們走得越遠越好。」 亞伯杜拉小心的把腳探入靴子裡。那藥膏一定是魔法變的!他的腳簡直跟沒受過傷 一樣,幾乎能跟得上那上兵了--事實上他最好如此!因為那士兵一直不斷的往上走, 到後來亞伯杜拉覺得他們走的路,簡直跟他昨天在沙漠裡走的一樣多了!亞伯杜拉不時 緊張的回頭探望,怕有馬匹追過來。他跟自己說,好歹是由駱駝變成了馬,有那麼一點 變化,但是若能完全無人在後追趕那就太棒了。這麼想著他突然認知到,其實在參吉自 他父親去世後,他父親大老婆那邊的親戚就一直在追趕他了。他為了自己未能早些發現 這點而深感不悅。 此時,他們已爬到非常高的地方,原來的樹林被生長於岩石間堅如鐵絲的矮樹叢取 代。當黃昏開始逼近時,他們已經到了接近山脊的地方,腳下除了偶爾出現緊抓住縫隙 生長的、少數小小的、氣味強烈的小樹叢之外,其他盡是岩石。當那七兵領頭沿著一道 夾在高高的岩石間、狹隘的山谷行走時,亞伯杜拉不禁想道,這很像是另一種沙漠,這 兒一點也不像是可以找到晚餐的地方。 士兵在峽谷的某處停住,解下背包,跟他說:「幫我看一下東西。這邊的峭壁上好 像有一個山洞,我上去看看那地方適不適合過夜。」 亞伯杜拉留心探看,果然,離他們頭頂有段距離的岩壁上,似乎有一個黑色的開口 。他對在那裡頭過夜不怎麼熱中,那洞看來又冷又硬,但那或許勝過直接躺在岩石上吧 ?他擔心的看著那士兵輕易的攀上峭壁,抵達洞口。 然後,是一陣像金屬滑輪瘋狂轉動的聲音。 亞伯杜拉看到那士兵一手摀著臉,由洞口跳開,背朝下向後跌下峭壁,但他想辦法 救了自己。他伴著一堆落石滑下峭壁,一邊咒罵。 「那裡有野獸!」他氣喘吁吁的說:「我們繼續往前走吧。」他身上有八道傷口, 流了很多血,其中四道傷口由他的額頭開始,抓過手背,面頰,到達下巴;另外四道則 抓破他的袖子,由手腕到手肘抓出長長的傷口。看來還好足他遮臉遮得夠快,不然就要 損失一隻眼睛了。他受了很大的驚嚇,以致亞伯杜拉必須拿起他的帽子和背包,領著他 走下峽谷。亞伯杜拉走得很急,因為他無意與任何能令這位士兵受傷的動物會面。 峽谷在一百碼之後到了盡頭,盡頭正好是一個完美的露營區。他們現在在山的另一 邊,視野寬廣,可以看到下面的土地沐浴在西沉的夕陽下,朦朧的泛著金色和綠色的光 。而現在這裡是一片寬廣的岩石平台,微微往上傾斜,上面的岩石懸空覆蓋在這傾斜的 平台上,幾乎形成另一個山洞。更棒的是,再過去正好有一條小小的、鋪滿石頭的溪流 ,往山下潺潺流去。 一切看來雖然完美,亞伯杜拉卻不想在這裡停留,因為距離那山洞裡的野獸太近了 ,但是士兵很堅持,他身上的抓傷正疼著。他在傾斜的岩石上躺下,由魔法師的醫藥袋 裡拿出某種藥膏,邊將藥膏抹在傷口上,邊吩咐亞伯杜拉:「升火,野生動物怕火。」 亞伯杜拉只好不再堅持,四處折取那種味道很濃烈的矮樹叢當薪柴。上面的峭壁有 一個許久以前留下來的老鷹或其他大鳥的巢,提供了亞伯杜拉整把的細枝及乾燥的枝幹 ,因此要不了多久,他就收集了一堆燃料。那士兵上過藥後,拿出一個火鎔箱,在傾斜 的岩石中間點起一小把的火。火很快的燒旺,愉快的跳躍著,那煙味聞起來很像亞伯杜 拉攤位裡常常使用的香料,由峽谷尾端處飄開,迎向正在西沉的、壯麗的夕陽。如果這 火真能將那山洞裡的野獸嚇跑的話,這兒就幾近完美了,亞伯杜拉這樣想著。之所以說 幾近完美,是因為在方圓幾哩內都找不到吃的。亞伯杜拉忍不住嘆氣。 士兵由袋子裡拿出一個金屬罐。「將這個裝滿水如何?除非,」他看看亞伯杜拉繫 在腰間的精靈瓶,「你那瓶子裡有強烈一點的東西?」 「噢,沒有。」亞伯杜拉回道:「這只是家傳的--由辛吉斯巴特來的稀有的霧狀 玻璃。我帶著作紀念。」他不打算讓一個像這位士兵這麼不誠實的人知道精靈的事。 「可惜--」士兵說:「那就去取水吧,我來給我們兩人煮點晚餐。」 現在這地方簡直太接近完美了,亞伯杜拉高興的跳躍著,往下面的溪流奔去。當他 回來時,他發現那士兵已拿出一個鍋子,正將一袋乾肉和豆子倒進鍋裡。他將水注入, 再丟進幾個神祕的小方塊,在火上煮沸,短短的時間裡就煮成一鍋濃湯,聞起來非常可 口。 「又是魔法師的傑作嗎?」當那士兵將一半的濃湯倒在一個錫盤裡,遞過來給他時 ,亞伯杜拉問道。 「我想是的。」士兵回道:「我在戰場上撿來的。」 他找出兩根湯匙,自己直接就著鍋子吃起來,兩人就這樣一道用餐。火在他們之間 熊熊的燃燒著,天慢慢的由粉紅轉為豔紅,然後變成金色,山下的土地則變為藍色。「 你難得過野外生活吧?」士兵說:「好衣服、時髦的靴子,但看來最近似乎頗有些磨損 。由你說話的腔調和曬傷看來,你似乎來自印格利南邊非常遙遠的地方,我說的對不對 ?」 「最敏銳的觀察家呀,你說的全部正確。」亞伯杜拉小心的回答:「至於你,我只 知道你來自斯坦吉雅,以十分奇怪的方式在穿越這個國家,沿途藉由炫耀你的遣散費, 鼓勵人家來搶劫你……」 「去他的遺散費!」那士兵生氣的打斷他的話。「不管是印格利也好,斯坦吉雅也 好,我一分錢也沒拿到。我為那些戰役拼了命--我們全都如此,但到頭來他們只說: 『奸,孩子們,戰爭結束了,和平了。』就將我們解散,隨我們各自挨餓。所以我跟我 自己說,豈有此理!他們帶來魔法師,以欺騙的方式打贏戰爭,所以我決定跟印格利人 討回公道,用你今天看到的那個方法,自己來賺這個遺散費。你可以稱之為騙局什麼的 ,隨你高興,但你是看到整個過程的,所以你自己去判斷,我只由試圖搶劫我的人身上 拿錢。」 「確實如此。有道德的退伍軍人啊,我從不曾將騙局這兩個字跟你聯想在一起。」 亞伯杜拉很誠懇的說:「我覺得那很有創意,這種方法也只有你才能成功。」 那士兵的情緒因這番話而平靜下來,他沉思的望著底下的一片藍色,「下面那一整 片都是金斯別利平原,」他說:「那兒應該能讓我撈上一大筆。你知道嗎?當我由斯坦 吉雅出發時,身上只有一個三便士的銀幣及一個我常拿來偽裝成一鎊金幣的銅板。」 「那你的收穫真是不少哦!」 「還會更多。」士兵說。他將鍋子端正的放在一邊,由袋子裡拿出兩個蘋果,一個 給亞伯杜拉,一個自己吃。他將背伸直,仰身躺下,看著慢慢被黑暗籠罩的大地。 亞伯杜拉猜想他大概在計算將會賺到多少金子,因此被那士兵接下來的話嚇了一跳 ,「我一向喜歡傍晚在外紮營。看看那夕陽多麼壯麗!」 那景色的確是壯麗!雲由南方湧至,在天空散開來,如紅寶石打造成的風景畫。亞 伯杜拉看到其中一部分是透著酒紅色的紫色山脊,一個冒煙的橘色裂口則像是火山口, 還有平靜的玫瑰色湖泊,再過去倚著廣大無邊、金藍色天空之海的,是島嶼、沙洲、海 灣及海岬。他們眼見的彷彿是天堂的海岸,或是通往極樂世界的夢土。 「那邊的雲,」士兵以手指著說:「看起來像不像是一座城堡?」 確實如此!城堡站在一片高出天空礁湖的岬地上,由一堆神奇的、高瘦的金色、紅 寶石色、以及靛藍色的角樓組成,由最高的塔樓透出來的一角金色天空,彷彿是一扇窗 子。這景象令亞伯杜拉痛苦的想到當他被拖往地窖時,在蘇丹王宮的天空所看到的雲, 雖然兩者的形狀毫不相像,卻強烈的勾起他的悲傷,他忍不住呼喊道:「啊--夜之花 ,妳到底在哪裡?」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一章 又損失一個願望】 士兵枕著手肘轉過頭來看著亞伯杜拉:「那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亞伯杜拉說:「只不過我的生命一直充滿著失望。」 「說!」士兵半命令武的說:「宣洩出來,我不都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你了?」 「你絕不會相信的。」亞伯杜拉說:「最強悍的士兵啊,我的悲傷遠超過你的。」 「說來聽聽看。」士兵說。 夕陽引起了感傷的情緒,述說這些故事變得毫不艱難,因此亞伯杜拉開始娓娓道來 。城堡慢慢散開,緩緩溶入天空礁湖的沙洲;整片夕陽慢慢由紫色轉為褐色,最後像那 士兵臉上漸漸癒合的抓傷般,成為三道暗紅色的條紋。亞伯杜拉只揀要點說,他當然沒 有提到自己的白日夢,以及近來令人很不舒服的幻想成真。他也很小心的避談關於精靈 的事,因為這士兵搞不好會半夜偷了瓶子逃走,何況他也強烈的懷疑士兵自己並末把全 部的做事說出來。將精靈這一段略過時,故事的結尾很難自圓其說,但亞伯杜拉覺得自 己處理得很不錯,他故意造成一種印象:他憑著意志力掙脫鎖鍊,由盜匪那裡逃出,然 後一路走到印格利。 亞伯杜拉說完後,那士兵「唔」了一聲沉思著,往火裡添加一些有香味的樹枝,現 在這是四周唯一的光源了。「真是不尋常的經驗!不過,我覺得你得到很好的報酬啊- -命中註定要娶一個公主。我自己一直有一個夢想--跟一個很好的、安安靜靜的、一 個小王國中十分善良的公主結婚。不過,這純粹是白日夢啦。」 亞伯杜拉突然想到了個好點子。「你很可能辦得到的。」他沈著的說:「遇到你那 天,我作了一個夢--或一場幻覺--有個紫色、煙霧狀的天使來到我面前,他將你, 最聰明的戰士,指給我看。當時你睡在客棧外頭的長椅上,他說你能幫上我的大忙,幫 我找到夜之花。天使還說,如果你辦到了,你將能娶到另一位公主做為報酬。」亞伯杜 拉告訴自己,這樣的說法可以算是完全的事實,因為他只要明天,不,後天(他必須提 醒自己,精靈逼得他預支了明天的願望),好好跟精靈許個願就好了。「你願意幫我嗎 ?」他望著士兵被火光照亮的臉,焦慮的問道:「看在這個報酬的份上?」 士兵的表情既不熱切也沒有不悅,他思索著,最後他開口說話:「我不確定要如何 才能幫你,首先我不是神靈的專家,他們好像也不上我們這麼遠的北方來。你必須去問 那些該死的印格利魔法師,神靈把公主偷走的目的是什麼?魔法師應該會知道。你願意 的話,我可以幫你把答案由魔法師口裡逼出來,我會很樂意這麼做的。但是關於公主嘛 --她們又不是長在樹上。最近的一個一定是印格利國王的女兒,她遠遠的住在金斯別 利城。如果那是你那個煙霧天使朋友所指的對象,那咱們兩人就得到那兒瞧瞧。而且我 聽說國王那些溫順的魔法師也都住在那邊,所以兩件事可以一起辦。你覺得如何?」 「棒極了!我最親愛的軍人朋友!」亞伯杜拉說。 「那就這樣說定了!不過記住了,我不保證任何事哦!」士兵說完,由背包中拿出 兩件毯子,建議他把火燒旺些,準備睡覺。 亞伯杜拉把精靈瓶由腰帶上解下來,小心的放在遠離士兵那邊,在自己身邊平滑的 岩石上,然後裹上毯子睡覺。但是他實在非常難以入睡,首先岩石很硬,而且雖然這兒 不像昨夜沙漠裡那種冷法,印格利國潮溼的空氣仍令他冷得發抖。此外,他一閉上眼就 開始擔心峭壁上那個山洞裡的野獸,他一直想像自己聽到牠在營區四周徘徊,有一兩次 他睜開眼睛,甚至覺得自己看到火光後頭有什麼在移動;每次他都嚇得坐起來,丟更多 木柴到火堆裡,但是揚起的火光總是證明那兒沒有東西。他過了許久才真正睡著,但睡 著後又作了一個很可伯的夢。 他夢見黎明時分,一個神靈來了,坐在他胸口上。於是他張眼要叫他走開,卻發現 那根本不是神靈,而是山洞裡的野獸。他兩隻巨大的前掌就壓在他胸前,瞪著他的雙眼 炯炯發光,就如嵌在他黑緞般皮毛上的兩盞藍燈。亞伯杜拉只覺得,惡魔化身成了一隻 巨大的黑豹。 他坐起來大叫。 眼前其實什麼也沒有。黎明剛剛破曉,火光只剩一片灰濛濛中的一點紅色污點。士 兵是暗灰色的一團,在火堆的另一邊輕輕的打鼾。在他後面,山下的土地呈一片白色帶 著霧氣。亞伯杜拉疲憊的在火上再加上一叢樹枝,倒頭睡去。 「快制止這傢伙!把牠趕開!」他被精靈帶風聲的吼聲吵醒。 亞伯杜拉跳起來,士兵也跳起來,天已經大亮,因此他們兩人都不可能看錯!就在 亞伯杜拉剛剛躺著的腦袋邊的位置,一隻小黑貓正蹲在精靈瓶旁邊。這隻小貓若不是非 常好奇,就是以為瓶裡有食物,鼻子緊緊的探在瓶口。在牠那溼亮的鼻頭四周,精靈化 為十幾縷扭曲變形的藍煙噴出來,煙不停的變成手、臉,又變回為煙。 「救命!」這十幾縷藍煙同聲大叫:「牠想把我吃掉還是幹嘛!」 但那隻貓完全忽視精靈的存在,由牠的行為看來,瓶裡似乎有非常誘人的味道。 在參吉人人都討厭貓,人們覺得貓此牠們所獵食的老鼠高明不到哪兒去。如果貓定 近就會踢牠,並且把能抓得到的小貓淹死。因此亞伯杜拉對著這隻貓跑過去,踢出一腳 ,同時叫道:「去!滾開!」 貓跳起來,躲過亞伯杜拉飛踢過來的腳,逃到懸在上頭的那片岩石上,對著他瞪眼 並且張牙舞爪。「牠耳朵倒靈光。」亞伯杜拉想著,直直望進牠眼裡,藍色的雙眼。原 來晚上坐在他胸口的就是這傢伙!他撿起一塊石頭,手向後舉準備對牠扔過去。 「別這樣,」士兵阻止他,「可憐的小傢伙。」 那貓不等亞伯杜拉丟石頭,就躍出他的視線之外。「那野哭才沒什麼好可憐的!」 亞伯杜拉不以為然,「溫和的戰士呀,別忘了那傢伙昨夜幾乎挖掉你一隻眼睛。」 「我知道,」士兵不慍不火的回答。「可憐的傢火,牠不過是自我防衛罷了。你那 瓶子裡是個精靈嗎?你的藍色煙霧狀的朋友?」 有個來買地毯的旅人曾告訴亞伯杜拉,北方大部分的人對動物都會不可思議的感情 用事。亞伯杜拉聳聳肩,滿心一悅的轉向精靈瓶,精靈一句道謝都沒說,早躲回瓶裡去 了。怎會發生這樣的事!由現在起他必須像老鷹一樣,隨時看緊這個瓶子了。「是的。 」他不情願的回答。 「我想也是,」士兵說:「我聽人說過精靈的事。你來看看這個。」他彎下腰,臉 上帶著一種很奇怪、很柔和微笑,小心翼翼的撿起他的帽子。 這個士兵今早很明顯的有根筋不對勁,好像他的腦袋一夜間全軟成豆腐。亞伯杜拉 不知這和那些抓傷是不是有關,但那些抓傷都已經差不多消失了。他滿腹狐疑的走過去 。 那隻黑貓馬上又在岩上出現,發出像鐵滑車在轉動的聲音,小小的黑色身軀,每根 神經都透著生氣與擔心。亞伯杜拉不理牠,低頭去看那士兵手中的帽子。那油膩的帽子 裡,有雙藍色的眼睛回瞪著他,一隻黑色的小貓蹣跚著要由帽子裡爬出來,粉紅色的小 嘴嘶嘶作聲的虛張聲勢,一條小得像瓶刷的黑色貓尾巴搖啊搖的,努力要保持平衡。 「是不是超可愛?」士兵簡直是昏了頭。 亞伯杜拉轉頭去看岩上嚎叫不停的黑貓,瞬間嚇得全身凍結!他再看一遍,這貓不 知何時已變成一隻龐然大物--一隻雄壯的黑豹。牠站在那兒對著他齜牙咧嘴,露出潔 白的尖牙。 他顫抖的說:「勇敢的夥伴,這些動物一定是屬於某個女巫的。」 「是的話,那女巫一定是死了或怎麼了。」士兵說:「你也看到的,他們住在野外 山洞裡,那隻母貓一定是半夜裡銜著寶寶一路走過來。真了不起!牠一定知道我們可以 幫助牠。」他仰頭看那在岩上嚎叫的巨獸,出聲哄牠:「甜姐兒,下來吧,妳知道我們 不會傷害妳和寶寶的。」 那母獸由岩上一縱而下,亞伯杜拉像被掐住脖子似的尖叫一聲躲開,坐在地上喘氣 。那巨大的黑色軀體由他頭上躍過,接著令亞伯杜拉感到驚奇的,他聽到那士兵的笑聲 響起。他生氣的抬起頭來,看到那野獸已經又變成一隻小黑貓,正深情款款的繞著那士 兵的肩膀打轉,不時以身軀摩擦他的臉。 「你真了不起啊,小午夜!」那士兵輕笑著,「你知道我會為你照顧那又搖又咬、 又傲慢的小傢伙,對不對?是啊,是啊,乖乖貓。」 亞伯杜拉覺得有夠噁心的!他站起來轉過身,刻意不去看這個肉麻兮兮的場景。鍋 子昨夜已被洗得很乾淨,錫盤也被洗得發亮,但他故意再拿去溪邊洗一次,希望那士兵 很快就會忘記這些危險的魔法動物,開始思考早餐問題。 但是當士兵終於將帽子放下,並溫柔的將母貓由肩上抓下來時,他想的卻是貓的早 餐。「他們需要牛奶,」他說:「以及一盤新鮮的魚。要你的精靈幫他們準備些。」 一股藍紫色的煙由瓶口噴出來,形成精靈生氣的臉。「我才不幹!」他說,「我一 天只給一個願望,他昨天就把今天的願望用掉了。要魚的話,自己去河裡釣。」 那士兵生氣的對著精靈踏出一步。「在這樣的高山,溪裡不會有魚的。小午夜餓壞 了,牠還有寶寶得餵。」 「太糟了!」精靈不為所動,「你別想威脅我,當兵的,有人為了更微不足道的理 由被我變成蝦蟆。」 這士兵確實非常勇敢--或者非常愚蠢--他對著精靈大叫:「你敢這麼做的話, 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把你的瓶子打破。我又不是在為自己許願!」 「我比較喜歡自私的人,」精靈回道:「你決定要當蝦蟆了是吧?」 更多的藍煙由瓶口湧出形成手臂,擺出亞伯杜拉見過的可怕的手勢。「拜託,別這 樣,精靈中的藍寶石,我請求你。」他匆忙的說:「別理那個士兵。就當做再幫我一次 大忙吧,讓我提早一天預支願望,讓這些動物有得吃。」 「你也想變成蝦蟆嗎?」精靈問道。 「假如預言中寫著夜之花命中註定要嫁給一隻蝦蟆,你就把我變成蝦蟆好了!」他 誠心的說:「但是偉大的精靈,請先拿牛奶和魚來吧。」 精靈不悅的搖擺著身體。「去他的預言!我是不能違背預言的。好吧!我可以允諾 你的願望,但是接下來兩天你都不准煩我。」 亞伯杜拉嘆了口氣,願望這樣平白的用掉實在是可怕的浪費。「好啦!」「砰」地 一聲,他腳邊的岩石上出現一壺牛奶和一個裝有鮭魚的橢圓形盤子。精靈投給亞伯杜拉 極端厭惡的一瞥,就縮回瓶子裡去了。 「幹得好!」士兵說,然後開始大費周章的忙起來。將鮭魚放到牛奶裡去煮,同時 還要確定魚肉的刺都剔除了,以免小貓鯁到。 亞伯杜拉注意到,在這一切過程中,那貓只是安詳的舔著在帽裡的小貓,牠似乎完 全不知道精靈的存在,但是當鮭魚出現時牠足知道的。士兵一開始煮魚,牠就離開小貓 ,瘦瘦的身軀繞著士兵,著急的喵喵叫。「快了,快了,我黑色的小親親。」士兵口裡 不住的安撫牠。 亞伯杜拉唯一的解釋是,貓的魔法與精靈的魔法非常不同,因此他們彼此無法得知 對方的存在。這整件事裡唯一令他稍感安慰的是,鮭魚跟牛奶的份量甚多,連他們兩人 都有得吃。當母貓大口吞嚥,小貓很不熟練的舔著鮭魚味的牛奶並打著噴嚏時,士兵跟 亞伯杜拉吃著以牛奶煮成的粥和烤鮭魚片。 在吃過這麼一頓之後,亞伯杜拉覺得對整個世界都懷抱溫情。他告訴自己,精靈給 他找的這個士兵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夥伴。精靈其實沒那麼壞,他應該很快就能見到夜之 花,甚至想到蘇丹跟可怖阿克巴也都不算壞透。但就在這時,他發現那士兵居然打算帶 這兩隻貓一道去金斯別利。他簡直要氣炸了。 他抗議道:「可是最仁慈的下士及體貼的騎兵,你賺錢的計畫怎麼辦?你總不能在 帽子裡藏隻貓去打劫強盜。」 「既然你已經允諾要幫我找一個公主,我想我就不需再做那一類的事了。」士兵沉 著的回答:「而且我們也不能將午夜和小傲慢留在山裡挨餓,那太殘忍了。」 亞伯杜拉知道自己輸了,不悅的將精靈瓶綁回腰帶上,心裡發誓以後再也不對那士 兵承諾任何東西。那士兵將行李重新打包,熄掉營火,然後溫柔的將小貓連帽子一道捧 起。他開始沿著溪流往下坡路走,對午夜吹口哨像在呼喚狗一樣。 但是午夜自有牠的打算。當亞伯杜拉跟著士兵要上路時,牠擋在他前頭,眼睛含著 深意的看著他。亞伯杜拉沒注意到,試著繞過牠往前走,牠馬上又變大,變成一隻甚至 比以前還大的黑豹,擋住他的去路並且對他齜牙咧嘴。亞伯杜拉嚇壞了,那黑豹對著他 縱身一跳,他嚇得連叫都叫不出來,緊緊閉上雙眼,等著喉嚨被咬斷。什麼命運和預言 !沒一個準的! 但碰到他喉嚨的卻是十分輕柔的觸感。一雙小小腳穩穩的踏上他的肩膀,另一雙腳 則抓住他的前胸。亞伯杜拉張開眼睛,發現午夜已經又變回貓的大小抓住他外套的前襟 ,藍綠色的眼睛看著他,彷彿在說:「背我走,否則的話……」 「好吧!可怕的貓咪!」亞伯杜拉只好讓步,「但是請小心,別再將這件衣服上的 刺繡抓斷了,這件原是我最好的衣服呢!還有請記住,我雖然背著妳走,心裡可是萬分 不情願。我一點也不喜歡貓。」 午夜沉著的爬上亞伯杜拉的肩頭,平衡好身體後舒舒服服的坐下來。剩下的一整天 ,亞伯杜拉則是都在下山的路上走著、穿梭著。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二章 後有追兵】 到傍晚時分,亞伯杜拉已幾乎非常習慣有午夜作伴了。 牠和賈瑪的狗不一樣,聞起來十分乾淨,而且牠顯然是一個很好的母親,牠只有在 要餵小貓時,才會步下亞伯杜拉的肩頭。若不是每當亞伯杜拉惹惱牠時,牠會突然變為 可怕的黑豹,否則亞伯杜拉自問假以時日,他應該可以忍受與牠為伍。至於那小貓嘛, 他必須承認實在非常可愛,尤其在牠玩那士兵的辮子時,當他們停下來吃午餐時,還蹣 珊的試著追趕蝴蝶。 當天剩下的時間牠都倚在那士兵胸前,由外套裡熱切的往外採看--看草、看樹 ,以及看他們往平原的路上經過的,旁邊長滿成排羊齒蕨的瀑布。 但是當晚他們停下來過夜時,那士兵對他新寵物的嬌寵,實在令亞伯杜拉噁心到受 不了。他們決定在進入第一個村莊的客棧過夜,在客棧裡這個士兵宣布說他的貓必須受 到最好的待遇。 客棧老闆和老闆娘跟亞伯杜拉同樣不以為然。他們是有些愚蠢的人,而似乎在亞伯 杜拉他們到達之前就已經心情不佳了,因為當天上午有一壺牛奶跟一整條鮭魚無緣無故 的失蹤。他們抿著嘴,臉上寫著不贊成,拿來大小合適的籃子及可以放在籃裡的柔軟枕 頭,沉著臉匆匆的張羅來奶油、雞肝和魚,又百般不情願的找來某種藥草--據那士兵 的說法,這種藥草可以防止貓耳朵裡發炎潰爛--然後又急急的去找另一種據說可除蟲 的藥草。當那士兵懷疑小傲慢身上可能有一隻跳蚤,而要求他們燒洗澡水泡澡時,他們 簡直足忍無可忍。 結果是亞伯杜拉必須出面跟人商量。「做公開生意的王子跟公主啊,請容忍我這個 很棒的朋友的怪癖。當他說要泡澡時,指的當然是指他跟我要泡澡。我們兩人都旅行得 一身髒,很想有乾淨的熱水洗澡,當然,我們一定會支付額外的費用。」 「什麼?我?洗澡?」當老闆和老闆娘重重的走出去,拿大桶子燒洗澡水時,那士 兵問道。 「對,你!」亞伯杜拉回答:「否則的話你和你的貓跟我今晚就分道揚鑣。不洗澡 的朋友呀,我朋友賈瑪的狗聞起來都還要比你略勝一籌,而小傲慢不管身上有沒有跳蚤 ,都比你乾淨多了。」 「可是如果你離開了,我的公主還有你的蘇丹的女兒會怎麼辦?」士兵問道。 「那我會另外再想辦法。」亞伯杜拉說:「不過我還是寧可你洗個澡。如果你喜歡 的話,把小傲慢一起帶到澡盆裡去洗一洗,那是我要求洗澡水的目的。」 「泡澡會--使人衰弱,」士兵遲疑的說:「不過我想我在洗的時候可以將小傲慢 也洗一洗。」 「貓癡的步兵,你高興的話不妨將兩隻貓都當做浴用海綿。」說完,亞伯杜拉就走 開自個兒享受他的泡澡去了。 因為天氣很熱的關係,參吉人常常洗澡。亞伯杜拉至少每隔一天就要去公共澡堂報 到一次,他滿想念那些澡堂的,連賈瑪都一星期去一次,據說他都把狗帶進浴池裡一起 洗。 在熱水裡浸泡後,亞伯杜拉心情舒暢多了。他想,那士兵寵貓的程度其實並不比賈 瑪寵他的狗過份。他希望賈瑪和他的狗能安全逃離參吉,並且現在沒有在沙漠裡受苦。 那士兵洗完澡後,看起來一點也沒有變得衰弱,只是膚色變淡許多成為淡褐色。午 夜好像是一看到水就逃之夭夭,但是據那士兵說,小傲慢可是從頭到尾都玩得很開心。 他溺愛的說:「牠愛玩肥皂泡泡。」 「希望你值得我們這樣大費周章!」亞伯杜拉跟午夜嘀咕。牠吃過奶油和雞肉後坐 在他床上,正優雅的在清理自己;聽到亞伯杜拉的話便轉過身來,圓圓的眼睛投給他責 難的一瞥--牠當然值得他們這樣做!然後牠又回頭繼續舔洗牠的耳朵。 第二天送來的帳單簡直貴得嚇人,額外的收費裡熱水占了最大宗,但是籃子、墊子 、草藥也都所費不貲。亞伯杜拉顫抖著付了錢,然後滿懷焦慮的問,到金斯別利城還有 多遠? 走路的話要六天。 六天!亞伯杜拉幾乎要呻吟出聲! 照這種花錢法,六天後算找到了夜之花,他也只能讓她過赤貧的生活了。接下來的 六天他必須繼續忍受那士兵像這樣的寵貓,接著他們還得想法子找到巫師,然後開始找 夜之花。不行!亞伯杜拉想著,他下一個跟精靈許的願望將是--送他們去金斯別利。 這樣的話,他只消再忍耐兩天。 這樣的想法多少帶給他一些安慰,於是他大踏步的上路了。午夜靜靜的坐在他的肩 頭,精靈瓶則在腰間一晃一晃的。陽光暖暖照著,鄉間綠色的景觀在經過那一趟沙漠之 旅後,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亞伯杜拉甚至開始喜歡上那些有草皮屋頂的房子,它們有令人愉悅的、迂迴曲折的 花園,許多門口都有修剪成形、繞著門邊攀爬的薔薇或別種花卉。士兵告訴他,這兒的 習俗是用草來做屋頂,稱為茅草屋頂。雖然士兵跟他打包票說這種屋頂絕對防雨,亞伯 杜拉還是覺得難以相信。 不久,亞伯杜拉再度陷入一個白日夢中。夢裡他和夜之花住在一個有草皮屋頂的鄉 下小屋,門口環繞著玫瑰花,他將為她打造一個數哩之內人人稱羡的花園。他開始在腦 中計畫。 不幸的是,在早晨將結束時,他的白日夢被越來越大的雨勢打斷了。午夜顯然很討 厭下雨,牠在亞伯杜拉耳邊大聲抱怨。 「把牠扣在你外套裡。」士兵說。 「才不要!你這個動物愛護者!」亞伯杜拉說:「我們彼此不來電,牠一定會趁機 抓傷我的胸口。」 士兵把他的帽子遞給亞伯杜拉,小傲慢就在帽子裡小心的蓋著一條不乾淨的手帕, 然後他接過午夜,將牠包在自己的夾克裡扣上扣子。他們又走了半哩,雨勢開始轉為傾 盆大雨。 精靈現出一縷不完全的藍煙掛在瓶子旁邊。「你不能想點辦法嗎?水一直跑到我屋 裡。」小傲慢也為同樣的理由扯著小小的嗓子盡力叫囂著。亞伯杜拉被吵得心神不寧, 將打濕的頭髮由眼前撥開。 「我們得找個地方避雨。」士兵說。 很幸運的,在路的下一個轉角就有一家客棧。他們踩過泥地,充滿感激的進入它的 酒吧間。亞伯杜拉很高興的發現草皮屋頂真的能夠擋雨。 士兵用亞伯杜拉已漸漸習慣的方式訂了一間有火爐的特等套房,好讓貓可以住得舒 服,另外又點了四份午餐。亞伯杜拉則一如以往,在心裡盤算這次大概要用多少錢。雖 然他不得不承認,火爐實在是滿舒服的。他在火堆前站著,身上滴著水,手裡拿著一杯 啤酒--這間客棧的啤酒嚐起來實在很像是來自一匹身體欠安的駱駝。他們就這樣等著 午餐,午夜將小貓舔乾,然後舔舔自己;士兵將靴子伸向火爐讓水蒸發;精靈瓶則放在 爐前,也微微的冒出蒸氣。這次連精靈都沒有抱怨。 外頭傳來馬嘶聲。這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大部分的印格利人在經濟許可的情況下都 喜歡騎馬旅行。這些騎士會到這間客棧來盤桓也不令人訝異,他們一定也是淋濕了。亞 伯杜拉正在想,昨天他應該堅持要精靈給他們馬匹而不是牛奶和鮭魚時,突然聽到套房 的窗外,那幾個騎士在大聲的問客棧主人。 「兩個人--一個斯坦吉雅士兵和一個穿漂亮衣服、黑皮膚的年輕小伙子,因為攻 擊和搶劫被通緝。你有沒有見到他們?」 騎士的話還沒喊完,士兵已經到了窗邊。他的背緊靠著牆,這樣一來,他可以透過 窗子打橫看出去而不會被發現。他一手已經抓著背包,另一手則抓著帽子。 「來了四個,」他說:「是警察,穿制服的。」 亞伯杜拉手足無措,只知張口結舌的站在那裡,心裡生氣的想著,還不都是寵貓寵 出來的!跟客棧主人要籃子、要洗澡水,讓人有理由記得你。好了,還要什麼私人套房 !他一邊想著,就聽到遠處傳來客棧主人阿諛的聲音,「是的,兩個人都在,在小套房 裡。」 士兵把帽子遞向亞伯杜拉,「把小傲慢放進去,然後抓住午夜。他們一進入客棧我 們就跳出窗戶。」 偏偏小傲慢選在這個時候鑽到一張橡木長椅下去探險,亞伯杜拉鑽進去追。當他手 裡抓著扭動不停的小貓、雙膝著地由椅子下面倒退出來時,聽到遠處傳來沉重的靴子踏 入酒吧問的聲音。士兵在開窗戶的栓鎖,亞伯杜拉將小傲慢放入他遞出的帽子裡,再度 轉身去抓午夜。他看到精靈瓶還擺在爐前除濕,午夜則高踞在房間另一邊的高架上。這 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嘛!靴子聲越來越近,已經快到套房門口了,士兵在用力擊打窗子 ,顯然窗子是卡住了。 亞伯杜拉一把抓起精靈瓶。「午夜,過來。」他邊叫喚著邊往窗邊跑,與正在後退 的士兵撞在一起。 「站遠些,」士兵說:「這窗子卡住了,得把它踢開。」 亞伯杜拉蹣跚的躲開時,套房的門被用力推開,三名穿制服的大漢闖了進來,就在 那一剎那,士兵的腳砰一聲踢中窗子,窗子應聲而開,他迅速爬過窗台。那三個人大聲 叫嚷,兩個衝往窗子,一個撲向亞伯杜拉。亞伯杜拉將那張橡木長椅翻倒,擋住他們的 來勢,然後奔向窗戶,跳過窗台,沒時間停下來思考,就這樣跑進傾盆大雨裡。 然後他想到午夜,於是轉過身。 午夜又變大了,比他以往所見的都大。牠在窗下,白色的獠牙外露,對著那三人陰 森的逼近,如同一片巨大的黑影。三個人擠成一團倒退,搶著要奪門而出。亞伯杜拉轉 過身去追士兵,心裡對午夜充滿感激。他飛快的跑向客棧遠處的轉角,第四個警察原是 留在外頭負責牽馬的,也開始追趕他們,但跑了一下發現自己犯了愚蠢的錯誤,趕緊回 頭去牽馬,但是馬看到他跑過來,開始四散跑給他追。亞伯杜拉跟在士兵後頭,跳過廚 房後頭一個濕漉漉的菜園時,聽到背後傳來那四個警察吆喝著、試圖抓住馬匹的聲音。 這士兵是逃跑的專家,他找到一條由菜園通往果園的小徑,再通過果園的門進入一 片廣大的田野,一分一秒都沒浪費。田野的遠方有一片樹林,在雨幕的遮掩下,不啻是 安全的保障。 「有沒有抓到午夜?」他們在淹水的草地上涉水而行,士兵喘著氣問他。 「沒有。」亞伯杜拉回答,他喘得沒力氣解釋。 「什麼!」士兵大叫一聲,停下腳步,轉過身。 就在這時,四匹馬的馬上各有一個騎士,跳過果園的圍籬進入田野。士兵氣得破口 大罵,兩人同時奔向樹林。他們跑到林邊灌木茂盛生長的地方時,那四名騎士已跑過田 野的一半。亞伯杜拉和士兵衝過灌木叢,跳進寬敞的林地;他很驚奇的發現,林地上鋪 滿了成千上萬燦爛的藍色花朵,像碧藍的地毯,一路閃亮著綿延到藍藍的遠方。 「這……這是什麼花?」亞伯杜拉氣喘如牛的問道。 「風信子,」士兵回道:「你如果把午夜搞丟,我會殺了你。」 「不會的,牠會找到我們。我跟你說過的,牠會變大,牠有魔法。」亞伯杜拉邊喘 邊說。 但是那士兵不曾見過午夜這一套,不肯相信。「跑快點,」他說:「我們必須繞回 去找牠。」 他們往前衝,踩碎腳下的風信子,剎時,整個林間彌漫著風信子奇特的、原野的香 氣。假如沒有這場灰濛濛的大雨跟那些警官的吆喝聲,亞伯杜拉簡直以為自己是奔馳在 天堂裡了。他很快的又幻想起來--當他為他和夜之花居住的小屋建造花園時,他將像 這樣子在園中種上成千上萬的風信子。但是儘管作著白日夢,他並不是沒看見眼前的事 實--他們邊跑邊在身後留下一條充滿殘花斷枝的軌跡;他也聽到那些警察追著他們、 帶著馬擠過灌木叢進入樹林時,樹枝斷裂的聲音。 「情況大大不妙,」士兵說:「把你的精靈叫出來,把那些警察甩掉。」 「提醒你,士兵中的藍寶石,後天……才能許願。」亞伯杜拉喘著氣。 「他可以再預支一個給你。」 藍色的煙由亞伯杜拉手中的瓶子鑽出來,生氣的飄動著。「上次給你願望的條件是 兩天內不准再吵我,」精靈說:「讓我在瓶裡獨自面對我的悲傷。結果你遵守了嗎?沒 有!一碰到麻煩你就開始鬼叫,要求額外的願望。難道就沒有人會為我著想嗎?」 「緊急狀況--瓶中精靈裡的……風信子……呀,將我們送到……」亞伯杜拉喘著 氣說。 「不成!」士兵大叫:「不能在還沒找到午夜之前就跑得遠遠的,要他讓我們在找 到午夜之前可以隱形。」 「精靈中的藍寶……」亞伯杜拉氣喘連連。 「假如還有什麼比這場雨和老是被吵著要預支願望還令我討厭的事,」精靈打斷他 的話,淡紫色的身體優雅的向前升起,「就是被人拿甜言蜜語哄騙,企圖誘惑我給他願 望。想要許願的話,就直接了當的說!」 「送我們去金斯別利,」亞伯杜拉說。 「讓那些人找不到我們。」士兵同時說。 他們邊跑邊互相瞪眼。 「你們最好打定主意,」精靈雙手交叉在胸前,傲慢的在他們身後飄著,「不管你 們決定將願望浪費在什麼地方,都算是一個願望。我只是要提醒你們,接下來兩天都不 准許願了。」 「我不要離開午夜。」士兵說。 「如果我們……浪費一個願望,」亞伯杜拉喘著氣,「那就應該……有用的……愚 蠢的財富追求者……送我們……願望是……金斯別利。」 「那你自己去!」士兵說。 「追兵只差五十呎了。」精靈說。 他們回過頭去,發現精靈說的是真的。亞伯杜拉匆忙的讓步,喘著氣說:「那就讓 他們看不到我們。」 「直到午夜找到我們,」士兵加上一句,「我知道牠會的,牠就是那麼聰明。」 亞伯杜拉瞥見精靈煙霧狀的臉上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煙霧狀的手比出某種手勢。 接著是一陣濕濕黏黏、奇異的感覺。亞伯杜拉周遭的世界突然變形,變得很寬廣, 充滿藍色和綠色,卻又呈現一片失焦的模糊。他以一種緩慢、費力的方式,在巨大的風 信子之間爬行,每走一步,他大大的、長疣的手掌都必須非常小心的摸索才能放下,因 為不知為什麼,他不能往下看,只能往上跟往橫看。這樣走路實在太困難了!他很想停 下來,就在原地蹲著,但是地可怕的震動著。他可以感覺到某種巨大的動物正朝著他奔 馳過來,因此他瘋狂的爬行,勉強在最後關頭躲過一劫。 一個巨如圓塔、下面有金屬的馬蹄當頭壓下,正好踩在亞伯杜拉旁邊。他嚇壞了! 全身僵硬,無法動彈。他可以感覺到那巨獸也停住了,與他離得很近。伴隨而來的是一 陣很響、很吵雜的聲音,但是聽不真切。然後震耳蹄聲再度響起,響了很長一段時間, 一會兒在東一會兒在西,但都離得很近。在經過似乎一整天那麼長久的時間後,這些人 似乎終於放棄對他們的搜索,吵雜的離去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三章 向命運挑戰】 亞伯杜拉繼續蹲了一會兒,確定那些人不會回來後才又開始爬行--不確定且徒然 的爬著,希望知道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知道發生了一些什麼,但是腦袋好像變得 很不管用,總想不清楚。 當他爬行時,雨停了。這令他覺得十分悲傷,因為雨本來讓他的皮膚非常舒服。這 時一隻蒼蠅在一片陽光中繞行,最後在他附近風信子的葉子上停下來,亞伯杜拉的舌頭 馬上疾伸,將那蒼蠅捲住吞下。好吃!他先是這樣想,但接著另一個念頭翻上來:可是 ,蒼蠅是很髒的呀!他感到更糊塗了!於是四處爬,爬上另一叢風信子。 那風信子上頭有一隻跟他一樣的動物。 那動物渾身褐色,蹲著,身上長滿了疣,一對黃眼則長在頭頂。他一看到亞伯杜拉 ,就張開無唇的大嘴,發出一陣害怕的嗚叫,身體也開始膨脹起來。 亞伯杜拉沒有停下來繼續看,他轉過身,以那變形的腳所能爬行的最快速度爬開。 現在他知道自己變成什麼了--他是一隻蝦蟆。壞心腸的精靈故意讓他在午夜找到他之 前變成蝦蟆,而當午夜找到他時肯定會把他吃掉。 他爬到最近的拱形風信子葉下躲起來……約一小時後,風信子的葉子被一隻龐然大 物的黑爪撥開。那動物似乎對亞伯杜拉深感興趣,牠爪子內縮,輕輕拍著亞伯杜拉。亞 伯杜拉嚇壞了,試著向後跳開,卻發現自己仰臥著,躺在一堆風信子之間。 他先對著頭上的樹木眨眼,試著適應腦子突然又能思考的感覺。有些記憶是很令人 不快的,譬如兩個盜匪變成蝦蟆在綠洲的池邊爬行啦,吃蒼蠅啦,還有差點被馬踏死等 等。接著他環目四望,看到那士兵蹲在附近,臉上的表情跟亞伯杜拉一樣困惑。他的背 包就在身旁,再過去小傲慢正死命的要由他的帽子爬出來,精靈瓶則好端端的放在帽子 旁邊。 精靈在瓶外的身體是小小的一縷輕煙,像酒精燈的火焰一樣,兩條霧狀的手臂倚在 瓶口,冷笑道:「好不好玩?怎麼樣?以後還敢不敢纏著我要額外的願望?」 午夜被他們這樣突然變回人形嚇了一大跳,生氣的微拱起背,對他們兩人呼嚕低狺 ;士兵對牠伸出手,口中不斷的安慰牠。 「你再讓牠這樣受驚的話,」他狠狠的對精靈說:「我就打破你的瓶子。」 「你以前就說過了,」精靈回道:「可惜你辦不到!這瓶子是被下過咒的。」 「那我就確定他下次的願望是讓你變成一隻蝦蟆。」士兵邊說著,邊伸出手指對亞 伯杜拉用力點著加強語氣。 精靈對亞伯杜拉投過驚惶的一瞥,亞伯杜拉什麼都沒說,但心裡覺得這不失為一個 好主意,至少可以讓精靈聽話些。他嘆了口氣,反正不論如何,他就是沒法子阻止願望 被浪費掉。 他們打起精神背上行囊重新上路,但這次他們小心多了,專挑小徑以及步道行走。 當天晚上,他們也沒有去住客棧,而是在一個老舊、沒人住的穀倉過夜。午夜突然露出 警覺及專注的表情,不一會兒就離開,消失在陰暗的角落裡;過一會兒牠叼著一隻死老 鼠回來,小心的放在士兵的帽子裡要給小傲慢。小傲慢顯然不太知道這是幹嘛用的,研 究了半天,牠獲得的結論是--這是某種可以讓牠用力跳上去並且殺死的玩具。午夜再 度踱開,亞伯杜拉大半夜都聽到牠在獵食的輕響。 儘管如此,士兵還是擔心貓吃得不夠營養,次日早晨,他要亞伯杜拉去最近的農場 買牛奶。 「要的話你自己去!」亞伯杜拉生氣的說。但是他最後還是往農場的路上走去,腰 間一邊綁著那士兵由背包裡拿出來的罐子,另一邊綁著一晃一晃的精靈瓶。 接下來兩天仍然重複同樣的事情,唯一小小的差別是,他們這兩晚都睡在稻草堆下 ,而其中一天早晨,亞伯杜拉買的是一條新鮮的麵包,另一個早晨買的卻是一些雞蛋。 第三天早上,往稻草堆回去的路上,亞伯杜拉試著分析自己的情緒--為何他脾氣越來 越不好?為何不被尊重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這不僅是因為他一直全身僵硬、疲倦並且沮喪,也不僅是因為他似乎花了許多時間 在為那士兵的貓跑腿--雖然那是部分的原因。有一些是午夜的錯,亞伯杜拉知道他應 該感激牠挺身面對警察,保護他們逃走,他是很感激沒錯,但是他跟午夜還是處不來。 牠每天倨傲的坐在他肩頭,一副對牠而言亞伯杜拉不過是一匹馬的態度。連動物都這樣 對待他,真是情何以堪! 接下來一整天,亞伯杜拉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鄉間小路上,午夜優雅的掛在他脖子 上,士兵則在前頭愉快的走著。亞伯杜拉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以及一些其他的事。他不 是不喜歡貓,事實上他現在已經很習慣與牠們相處了,有時他甚至跟士兵一樣,覺得小 傲慢可愛的不得了。所以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正確說來,他的不悅是來自士兵和精靈- -他們總是故意阻撓、延誤他去尋找夜之花的時間。如果他不小心點,他可能一輩子都 得在鄉間的路上行走,永遠也到不了金斯別利;即使他到得了金斯別利,他還是得找到 一個巫師。不成!這樣下去可行不通! 當晚,他們找到一個石塔廢墟。這比稻草堆好太多了!他們可以生火,吃些由士兵 的背包取出來的東西煮成熱食。亞伯杜拉濕冷的身體終於又溫暖乾燥起來,精神也好很 多了。 士兵也顯得十分愉快,他靠著石牆坐著,看著外面的夕陽,小傲慢則睡在他身旁的 帽子裡。「我一直在想,」他說:「你明天不是又能跟你那煙霧狀的藍色朋友許願了嗎 ?你知道你能許的最實際的願望是什麼嗎?你應該把魔毯要回來,這樣我們的計畫就可 以快速進行了。」 「聰明的騎兵,直接要他送我們去金斯別利不更簡單些?」亞伯杜拉悶悶的指出。 「是的,但我現在把那個精靈摸透了,我知道他會盡可能把那個願望搞砸。」士兵 說:「重點是你知道如何命令那塊魔毯,因此你可以在不引起麻煩的情況下將我們送達 目的地,同時還保有應付緊急狀況時可用的願望。」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但是亞伯杜拉只咕噥了一聲,因為士兵這番建議的語氣令亞伯 杜拉意識到某件事。這士兵當然把精靈摸透了!他就是這種人,那種能令別人為他做事 的專家。唯一能令他做他不想做的事的只有午夜,而午夜只有在小傲慢想要某種東西時 才會勉強自己做不愛做的事,結果是小傲慢成了龍頭老大。一隻小貓呢!亞伯杜拉想著 。而因為士兵摸透了精靈的底細,精靈又把亞伯杜拉吃得死死的,亞伯杜拉遂成了最後 那個墊底的,難怪他一直覺得不被尊重。他突然了解到,他跟他父親大老婆那邊的親戚 關係也一直都是如此。這樣的認知一點都沒讓他心情好過些。 於是亞伯杜拉只能悶悶的咕噥著。這在參吉會被當做是極端無禮的行為,但是士兵 對此一無所知,他指著天空愉快的說:「又是一個美麗的落日。看!又一個城堡!」 他說的沒錯,天空出現了一個壯麗的黃色湖泊,有島嶼、海岬,還有一個雲層聚集 成的、長長的、靛藍色的高地,上面覆有一片正方形的雲,像極了碉堡。「這和那天那 個城堡不同。」亞伯杜拉說,他覺得他應該開始有自己的意見。 「當然不一樣!同樣的雲不可能出現兩次的。」士兵說。 第二天早上,亞伯杜拉刻意第一個起床。當他跳下床時,黎明才畫過天際。他拿起 精靈瓶往外走,離廢墟有一些距離後才呼喚道:「精靈,出來。」 一縷搖晃的煙在瓶口出現,無聲無息的,顯得很不情願。「這算什麼?你那些珠寶 啦、花啦等等的好聽話都到哪裡去了?」 「你說你不喜歡,所以我就不再用了。」亞伯杜拉回道:「我現在變得很實際了, 現在要許的願跟我的新形象是一致的。」 「哈,」那一小縷精靈說:「你要把魔毯找回來對不對?」 「完全錯誤。」亞伯杜拉說。這答案完全出乎精靈的意外,他一下由瓶中竄出來, 睜大眼睛看著亞伯杜拉。在黎明的光線下,他的兩眼顯得很真實、很明亮,幾乎像是真 人的眼睛。 「讓我解釋,」亞伯杜拉說:「是這樣的--儘管天意說我會娶夜之花為妻,命運 卻又顯然決定要阻撓我尋找夜之花。每當我企圖反抗命運時,你就會確定我許的願對任 何人都沒好處,還常常害我被人騎著駱駝或馬追趕;要不然就是像那土兵,害我浪費一 個又一個的願望。我對你的惡意,以及那士兵一而再、再而三的支配,已經感到非常厭 倦了。我決定要跟命運挑戰,從現在起我要故意浪費掉每一個願望,這樣的話命運就會 被逼著接手,要不然有關夜之花的預言就永遠不會實現了。」 「你這是孩子氣、英雄主義,或者瘋了?」精靈說。 「不--只是變實際了。」亞伯杜拉說:「而且我要跟你挑戰,我希望能在浪費願 望時,給某些地方的某些人帶來好處。」 精靈露出甚為譏諷的表情,「那麼你今天的願望是什麼?給孤兒一個家?讓瞎子重 見光明?或者要我把世上富人的錢全拿走分給窮人?」 「我在想,」亞伯杜拉說:「我可能會希望你把那兩個被你變成蛤蟆的盜匪變回人 形。」 精靈的臉上露出邪惡的微笑,「這個還不算最壞的,我會很高興的幫你達成那個願 望。」 「這個願望的後遺症是什麼?」亞伯杜拉問他。 「噢,不怎麼樣。」精靈回答:「只不過蘇丹的上兵們目前仍駐紮在綠洲那裡。蘇 丹相信你還在沙漠的某處,他的手下正在整個地區對你展開全面搜索。不過我想他們會 樂意分出幾分鐘去抓兩個盜賊,好跟蘇丹表示他們的追緝真的是不遺餘力。」 亞伯杜拉考慮了一下。「在那沙漠地區可能因蘇丹士兵的搜索行動遭殃的,還有哪 些人?」 精靈斜眼看他,「你真的急於浪費你的願望是吧?那裡沒什麼人--除了幾個織地 毯的和一個預言家之外--當然,還有賈瑪和他的狗。」 「啊--」亞伯杜拉說:「那我就將這個願望用在賈瑪和他的狗身上。我希望賈瑪 和他的狗能馬上被送到一個悠閒而富裕的地方過日子--呃,讓我想想看--對了,到 一個除了參吉之外最近的王宮當宮裡的廚師,他的狗則可以當守衛。」 「這個願望很難有什麼後遺症。」精靈的聲音透著悲哀。 「那就是我的目的。」亞伯杜拉說:「如果我能讓你實現的願望全都不出錯,那就 太好了。」 「有一個願望你要是許了,絕對不會出錯。」精靈說。 他的聲音中透出極度的渴望,亞伯杜拉很容易就知道他指的是什麼。精靈想由將他 拘禁在瓶中的魔法裡解放出來。要這樣浪費一個願望是很容易的。亞伯杜拉想著,但必 須在確定一件事之後才可行--精靈會因為感激他而在事後幫助他尋找夜之花。而這個 精靈嘛,絕對不會那麼做的,如果他就這樣將他釋放,他就必須放棄跟命運挑戰。但他 已經下定決心戰鬥到底了,因此他說:「那個願望我會留著日後再考慮,今天的願望給 賈瑪和他的狗。他們現在安全了嗎?」 「是的。」精靈悻悻然的說,由他那煙霧狀的臉消失在瓶口前的表情看來,亞伯杜 拉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是否他又想到方法將這個願望搞砸了?亞伯杜拉當然無從得知 。 亞伯杜拉轉過身,看到那士兵在看著他。他不知道那士兵聽到多少他與精靈的對話 ,但是他已準備好跟他大辯一場。 然而那士兵只是淡淡的說:「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接著就建議起程,一直走到 可以買到早餐的農場為止。 亞伯杜拉再度讓午夜坐在他肩頭,出發上路。他們一整天都在小徑上行走,儘管路 上不再有警察,他們好像也沒離金斯別利近些。事實上當士兵詢問一個在路旁挖溝的人 到金斯別利還要多久時,得到的回答是,走路的話還要四天。 命運!亞伯杜拉想著。 次日早晨,他繞到他們過夜的稻草堆的另一邊,許願要綠洲裡那兩隻蝦蟆變回人形 。 精靈很不高興。「你聽到我說的,我要將第一個打開瓶蓋的人變為蝦蟆,你難道要 我說話不算話嗎?」 「是的。」 「儘管蘇丹的人馬仍在附近,會將他們吊死?」精靈問道。 亞伯杜拉想起他自己被變為蝦蟆時的心情,說:「我想即使如此,他們還是會比較 喜歡當人。」 「好吧!」精靈很傷心的說:「你明知道這樣會摧毀我的報復,但是你根本不在乎 !我不過是你每天許願的瓶子罷了。」 熾天使書城
【第十四章 魔毯重現】 亞伯杜拉轉身時,再度發現那上兵在看他,但這次那士兵什麼話也沒說,亞伯杜拉 很確定他不過是在等待機會。 那天他們賣力前行,而地勢也跟著漸次升高。綠草夾道的小徑漸被砂徑取代,砂徑 兩旁長著乾燥多刺的矮樹叢。士兵愉快的說,他們似乎終於來到不同的地方了;但亞伯 杜拉只咕噥以對,他打定主意不讓那士兵有機可乘。 夜晚降臨時他們已爬得很高,到達一處空曠的荒地,俯瞰著一整片新的平原。那士 兵說,地平線那一端朦朧突起的一定就是金斯別利了。他說話的語氣仍然十分愉快。 他們安頓好後,士兵的神情甚至更加愉快的,邀亞伯杜拉過去看小傲慢玩他背包環 扣的樣子有多可愛。 但是亞伯杜拉說:「看起來比指著天邊一小塊凸出物說那大概是金斯別利,還要不 好玩。」 當天又有一輪大而火紅的落日。他們吃晚餐時,士兵將落日指給亞伯杜拉看,同時 引他去看一大片城堡形狀的紅雲。「很漂亮吧?」他問道。 「不過是雲罷了,」亞伯杜拉不感興趣,「完全沒有藝術價值。」 「朋友,」士兵說:「我想你是被那精靈搞得心煩意亂了。」 「怎麼說?」亞伯杜拉問道。 士兵以手裡的湯匙指著遠處那靠著天際、黑黑的圓丘說:「看到了沒?金斯別利。 我有一個直覺,我想你也是,我們一抵達那裡,事情就會發生了,而且會發生得很快。 但到目前為止,我們好像總是到不了那裡。別認定我不了解你的想法--你還年輕,愛 情不順心,充滿不耐--你自然會認為命運在跟你作對。不過相信我,命運大部分的時 間其實都保持中立,什麼都不管。精靈也一樣,他誰都不幫。」 「你是如何得到這樣的結論的?」亞伯杜拉問。 「因為他恨所有的人。」士兵說:「可能是出於天性,但我敢說被關在瓶子裡也有 關係。不過你不要忘記,不論他的感受如何,他還是必須實現你的願望,你幹嘛為了氣 他而故意跟自己過不去?為什麼不許一個對自己最有用的願望,把自己要的東西拿到手 ,再來想法子消化他故意造成的惡果?我把這事徹頭徹尾的想過,結論是不論那精靈會 把結果弄得多糟,你最好的選擇還是把那張魔毯要回來。」 當士兵說話時很令亞伯杜拉吃驚的足,午夜居然爬上亞伯杜拉的膝蓋,以身體摩擦 他的臉,發出撒嬌的聲音。亞伯杜拉不得不承認,他是受寵若驚。他一直都讓午夜、精 靈以及士兵對他為所欲為,更別說是命運了。「如果我許願要回魔毯,」他說:「我敢 打賭精靈連著一起送過來的災禍一定會大過它的益處。」 「你真要打賭嗎?」士兵說:「我從不拒絕打賭。我打賭一個金幣那魔毯會利多於 弊。」 「好,賭了。」亞伯杜拉說:「這下又如你願了。朋友,我一直覺得很困惑,為何 你沒被升為統帥?」 「是呀,我也覺得奇怪。」士兵說:「我絕對可以是一個出色的將軍。」 第二天早上,他們醒來時四周是一片濃霧,所有事物都籠罩在白色的濕氣下,只能 勉強看到最近的矮樹叢。午夜蜷起身子緊靠著亞伯杜拉發抖。當亞伯杜拉將精靈瓶放在 地上時,瓶子裡的精靈明顯透著不悅。 「出來啦,」亞伯杜拉說:「我要許願。」 精靈以空洞的聲音回道:「我在這裡一樣可以讓你的願望實現。我不喜歡這種濕法 。」 「好吧,」亞伯杜拉說:「我希望要回我的魔毯。」 「好,」精靈說:「好教你學乖點,別亂許願。」 好一會兒,亞伯杜拉充滿期待的上下左右直看,卻什麼也瞧不著。然後午夜突然跳 起來,小傲慢的頭也由士兵的背包採出來,耳朵側向南方。當亞伯杜拉往同一方向探視 時,他彷彿聽到一絲絲某種物體穿霧而過時所帶動的風聲,像輕聲的耳語。再一會兒, 霧突然旋轉起來,越轉越烈,魔毯那灰色長方形的身影在頭頂出現,然後滑落在亞伯杜 拉身邊的地上。 魔毯上有個乘客,蜷曲著身子睡得十分安詳。這人長著大鬍子看來十分邪惡,他的 鷹勾鼻壓在魔毯上,但亞伯杜拉仍可以看到,在鬍子與骯髒的頭巾之間隱約有個金色的 鼻環。這人一手拿著一把銀柄的手槍,毫無疑問的這又是可怖阿克巴。 「我想我賭贏了。」亞伯杜拉喃喃地說。 儘管說得小聲,也或許是因著霧氣的濕冷,那盜匪頭子翻身且焦躁的喃喃自語。士 兵將手指放在唇上對他搖搖頭。亞伯杜拉會意的點頭,如果他定獨自一人的話,他一定 會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有士兵在場,令他幾乎覺得有力量足以與可怖阿克巴 相抗衡。他儘量壓低聲音,輕輕的發出一個鼾聲,然後小聲的跟魔毯說:「從那人身下 溜走,到我跟前來。」 魔毯的邊緣翻起波浪,亞伯杜拉可以看到魔毯試著要服從他的命令,它用力的扭了 一下,但可怖阿克巴的體重顯然令它無法由他身體下面溜走。因此它試用別種方法,向 上升起一吋,然後在亞伯杜拉還沒想清楚它要幹嘛之前,它由這個睡著的盜匪底下疾射 而出。 「不行!」亞伯杜拉叫出來,但已經太遲了,可怖阿克巴「砰」一聲掉到地上驚醒 過來。他坐起來揮著手槍,嘴裡叫嚷著一種奇怪的語言。 士兵以一種警覺卻又從容的態度抓過那盤旋的魔毯包住可怖阿克巴的頭,同時以兩 隻強壯的臂膀抓住這個掙扎著的盜匪,叫道:「拿他的槍。」 亞伯杜拉馬上單膝下跪,抓住那隻揮舞著手槍、強而有力的手。那手真是非常強壯 ,亞伯杜拉無法令手槍脫手,只能死命抓著,隨著那掙扎的手撞過來撞過去。在他旁邊 的士兵也是,可怖阿克巴似乎出乎意料的強壯。亞伯杜拉在摔來撞去當中,試著扳開可 怖阿克巴抓住手槍的一根指頭,但是可怖阿克巴突然開始向上脹大,將亞伯杜拉向後摔 開,魔毯不知怎的反而蓋到他頭上來,但是那士兵仍奮力抓著這盜匪頭子不放。可怖阿 克巴的身體一直往上抽長,吼聲震得天彷彿都要塌下來了。士兵仍不放手,順著脹大的 可怖阿克巴一路往下滑--原來是握住他的臂膀,接著是環住他的腰,然後是大腿。可 怖阿克巴大吼一聲,聲如巨雷,身軀再度暴長,直到士兵無法同時環住他的雙腿。士兵 繼續往下滑,直到抱住他一隻小腿,那隻腿試著要將士兵踢開,但是沒有成功。可怖阿 克巴突然伸展出巨大的皮革狀雙翅試著飛走,士兵雖然仍舊往下滑,但還是死抓著不放 。 亞伯杜拉由魔毯下掙脫出來,目睹這一切。他也看到午夜變得比她嚇定警察時更為 巨大,保護著小傲慢;但是再大也不夠看!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巨大的神靈, 一半的身軀在雲霧上端,霧因為他雙翅的拍打而形成漩渦似的流動。他因為士兵死死壓 住長有爪子的一隻巨腳而無法起飛。 「最最強大的神靈,」亞伯杜拉對著上頭的雲霧大叫:「我以七大誓約之名,命令 你停止掙扎,並將事情解釋清楚。」 那神靈停止吼叫及撲打的翅膀,悶悶不樂的聲音由上方傳來:「凡人,你說你命令 我?」 「是的,沒錯。」亞伯杜拉說:「告訴我你為什麼拿走我的魔毯?還有你為何化身 成那個卑賤的流浪者?你已經蒙騙我至少兩次了。」 「好吧。」神靈說完,笨重的跪了下來。 士兵並不清楚關於神靈的規矩,所以仍然緊抓著一隻大腳不放。「你可以放開他了 。」亞伯杜拉跟上兵說:「他現在必須留下來回答我的問題。」士兵小心的將腳放開, 伸手抹去臉上的汗水。當神靈將翅膀收起跪下來時,他還是不怎麼放心,畢竟雖然那神 靈跪了下來,他仍然有一棟房子那麼高;而且隔著霧看過去,他的臉十分猙獰。亞伯杜 拉再瞥了午夜一眼,現在她變回正常大小了,嘴裡叼著小傲慢匆匆的往樹叢走去。不過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神靈的臉上,他見過那棕色空茫的目光,以及穿過那鷹勾 鼻的金色鼻環!雖然僅是短暫的一瞥--那是在夜之花由花園裡被抓走的時候。 「我得更正一下,」亞伯杜拉說:「你騙過我三次。」 「噢,不止!」那神靈爽快的說,聲音十分響亮,「已經太多次,我都數不清了。 」 亞伯杜拉聽得火冒三丈,交叉著手臂怒道:「說清楚,講明白!」 「我很樂意,」神靈說:「事實上我一直希望有人能來問我,不過我原以為法克坦 的公爵最可能發問,不然就是沙亞克那三個彼此競爭的王子,而不是你。但是其他人顯 然都不夠堅持,我真是有些驚訝,因為我從不認為你們兩人會成為這件事中的要角。讓 我告訴你們吧!我是好神靈中最高位者中的一個,名叫赫斯陸爾。」 士兵說:「我不知道居然有好的神靈。」 「當然有,你這無知的北方人!」亞伯杜拉說:「我聽人說過他的名字,他的位階 幾乎跟天使一樣高。」 那神靈皺起眉頭,看來亂恐怖的。「消息錯誤的生意人,」他聲若洪鐘的說:「我 的地位比一些天使還高!告訴你,我手下統治著兩百名低階的天使,他們為我守護城堡 的入口。」 亞伯杜拉仍交叉著手臂,腳尖在地上點著,問道:「既然如此,你倒是解釋看看, 為何你對我的所作所為竟然悖離天使的行徑?」 「凡夫俗子,這事錯不在我。」神靈說:「我是逼不得已。在了解一切後,請原諒 我吧。你知道我的母親大靈者妲姿拉,二十年前因一時不察,被一個邪惡的神靈玷污, 生下我的弟弟達爾則。因為善與惡難以共存,因此達爾則身體孱弱,皮膚蒼白而且瘦小 。我母親無法忍受這樣的小孩,便將他交由我撫養。我一路將他帶大,對他真是疼愛有 加,但是他卻遺傳到他父系的邪惡天性,當他成人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定我的生命 ,將它藏起來,把我變成他的奴隸。你能想像我當時的震驚與傷心嗎?」 「再說一次,」士兵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經死了嗎?」 「沒有。」赫斯陸爾回答他:「你這無知的人,我們神靈跟你們凡夫俗子是不一樣 的。我們只有在身上某一特定的小部分被摧毀時才會死去,因此所有的神靈都很小心的 把那部分由身上拿出來小心的藏著,我也不例外。但是當我在軟達爾則如何藏起自己的 生命時,由於我太過慈愛,不經大腦就告訴他我的生命藏在哪裡,他馬上把我的生命拿 走,要脅我聽從他的命令。」 「現在說到主題了,」亞伯杜拉說:「他的命令就是把夜之花偷走?」 「這樣說不完全正確。」赫斯陸爾說:「我弟弟由我母親大靈者姬姿拉那裡遺傳到 好大喜功的個性,他命令我把世界上所有的公主都偷過來。這是有原因的,我弟弟已到 了適婚年齡,但是因為他是這樣的混血兒,因此不會有女神靈願意接受他。他被迫在凡 人中找對象,但因為他是神靈,當然只有出身最高尚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了。」 「我為你弟弟感到悲哀。」亞伯杜拉說:「但是,他胃口不能小一點嗎?一定要全 部的公主嗎?」 「為什麼要小一點?」赫斯陸爾問道:「他現在可以支配我的力量了。他把整件事 情仔細盤算過,清楚的知道公主們無法像我們一樣在雲端行走,所以他第一件事就是命 令我偷走印格利國裡一個巫師的移動城堡,要讓他的新娘們住在那裡。然後他命令我開 始四處抓公主,這就是我現在在做的工作。不過我一邊做也一邊有我的盤算,我每抓一 個公主,都設法留下至少一個傷心的追求者或者失望的王子,希望他們能想辦法來救公 主。要達到這個目的的話,他必須跟我弟弟挑戰,由他那裡逼出我生命的藏匿處。」 「所以強大的陰謀者,我就是這樣被扯進來的?」亞伯杜拉冷冷的問道:「我是你 要奪回生命的計畫中的一部分,是不是?」 「勉強算是吧。」神靈回答:「我原來比較看好阿爾伯利亞的繼承人以及佩奇斯坦 王子,但是這兩人卻只是把注意力全部轉移到打獵上。事實上那些人全都不及格!連高 諾蘭的國王也不例外,在他女兒被偷走後,他只是試著不靠女兒的幫助自行將書分類、 做成目錄。不過就連他,原本我都以為比你還有機會,畢竟你出生時那個預言實在說得 非常含糊。我必須承認,我之所以賣魔毯給你,純粹是出於好玩罷了。」 「什麼!」亞伯杜拉大叫。 「是的,因為來自你攤位的白日夢不僅數量多,內容又很好玩。」 雖然處身在冷冷晨霧中,亞伯杜拉的臉卻火熱難當。 「然後,」赫斯陸爾繼續說:「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你居然由參吉蘇丹的地窖逃出 來了,於是我就化身為可怖阿克巴,讓你嚐嚐實現一部分白日夢的滋味。通常我都安排 每個追求者一個適合他角色的冒險。」 儘管深覺尷尬,亞伯杜拉明顯的感到神靈巨大的金棕色眼睛斜睨了士兵一下。「狡 猾又愛作弄人的神靈,到目前為止你讓多少失望的王子採取行動了?」他問道。 「將近三十個,」赫斯陸爾回道:「但是我剛剛說過了,大部分其實根本連試都沒 試。我覺得很奇怪,因為他們的出身跟條件都比你好太多了。不過值得安慰的是,還有 一百三十二個公主可以抓。」 「我想你必須接受我。」亞伯杜拉說:「雖然我出身低微,但這似乎是命運的旨意 。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因為我最近已經就這一點跟命運挑戰過了。」 神靈微微一笑--他的微笑跟他皺眉時一樣可怕--然後點點頭說:「這個我知道 ,這也是我為什麼會出現在你面前的原因。昨天我手下的兩個天使回來報到,說他們剛 以人類的形體被吊死。他們兩人都不太高興,說這是你弄的。」 亞伯杜拉鞠了個躬:「無疑的,他們考慮的結果是寧願當不死的蝦蟆。噢,體貼的 、專偷公王的賊,最後再告訴我一件事,告訴我可以在哪裡找到夜之花,以及你弟弟達 爾則?」 神靈的臉笑得更開了,也因為這樣露出一門又長又銳利的尖牙,顯得十分猙獰。他 伸出一根尖尖的大拇指往上指了指:「那還用說嗎,只會侷限在地上的冒險者,他們當 然是在你過去幾天在落日時看到的那個城堡裡呀。我剛說過了,它原本屬於這個國家裡 的一位巫師,要去那裡並不容易;而且即使你到得了城堡,你也得記住,我是我弟弟的 奴隸,他會逼我對付你們。」 「我了解。」亞伯杜拉說。 神靈將他巨大、帶爪的雙手放在地上,撐起身體說:「我也得確定魔毯收到指令, 不准跟蹤我。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吧?」 「不,等一下!」士兵大叫,亞伯杜拉也想起他漏問了一件事,跟著大叫道:「那 精靈呢?」但是士兵的聲音蓋過他的:「等一下,你這怪物!那城堡一直掛在這個地方 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赫斯陸爾再度微笑,以單膝支撐著身體:「當兵的,你觀察力很好啊!是的,城堡 之所以在這裡,是因為我準備要偷印格利國王的女兒薇兒麗。」 「我的公主!」士兵叫道。 赫斯陸爾的微笑轉為大笑,他仰頭向後對著晨霧縱聲長笑:「恐怕不成的,當兵的 ,這位公主才不過四歲而已。不過她對你雖然無啥用處,我倒覺得你會對我很有幫助。 我認為你和你那個來自參吉的朋友,都是我棋盤上的兩步妙著。」 「你什麼意思?」士兵生氣的問他。 「因為你們兩人會替我去把她偷來。」神靈說著展開翅膀,大笑著疾飛上天。 熾天使書城
【第十五章 抵達金斯別利】 「你要是問我意見的話,」士兵悶悶不樂的把背包丟在魔毯上說:「那個傢伙根本 跟他弟弟一樣爛--如果他真有一個弟弟的話。」 「有的,神靈是不說謊的。」亞伯杜拉說:「只不過他們總是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 架勢,連好神靈也不例外。赫斯陸爾的名字確實是在好神靈的名單上的。」 「搞不好你說的是錯的。」士兵說:「午夜呢?到哪裡去了?可憐,她一定嚇壞了 。」他急著要到樹叢間尋找午夜,亞伯杜拉因此沒再繼續跟他講關於神靈的一些知識, 這些是參吉的小孩在學校裡都要學的。同時他也擔心士兵所說的是真的,赫斯陸爾或許 是發過誓要恪守好神靈的七大誓約,但是他弟弟讓他有很好的理由去違背每一個誓約。 不管他做得到底對是不對,赫斯陸爾顯然玩得非常開心。 亞伯杜拉拾起精靈瓶將它放在魔毯上,但是瓶子馬上側身倒下,滾落魔毯,精靈在 瓶裡大叫道:「不要,不要!我不要搭那個鬼東西!你以為我上次為什麼會掉下來?我 討厭高!」 「別吵!」士兵不耐煩的說。他一手環抱著午夜,午夜又踢又抓又咬的,充分顯現 出貓與飛毯是百分之百的不搭軋。雖然這本身就夠煩人的,但亞伯杜拉猜想士兵會那麼 不開心,除了這個理由,泰半還是因為薇兒麗公主才四歲的緣故。士兵這陣子一直陶醉 在薇兒麗公主足他未婚妻的想法中,現在他當然會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亞伯杜拉牢牢的抓住精靈瓶坐上魔毯,他很圓滑的、刻意不去提他們之前打賭的事 ,雖然他覺得自己很明顯的是這場賭注的大贏家--沒錯,他們是要回了魔毯,但因為 魔毯被禁止跟蹤神靈,所以對於解救夜之花根本毫無幫助。 在好一陣掙扎後,士兵終於勉強將他自己、他的帽子、小傲慢以及午夜,全在魔毯 上安頓好。他棕色的臉熱得通紅,跟亞伯杜拉說:「可以下命令了。」 亞伯杜拉由鼻腔裡哼了一聲,魔毯往上升高一呎。午夜狂嚎起來,奮力掙扎,精靈 則將瓶子搖得嘩啦啦作響。「美麗優雅、令人著迷的毯子啊,」亞伯杜拉說:「由最最 複雜的咒語所構成的毯子啊,我祈求你以安靜平穩的速度飛往金斯別利,同時運用織入 你體內的偉大智慧,確定途中沒人能看到我們。」 魔毯順從的升高,穿過晨霧往南飛去。士兵將午夜緊夾在臂彎裡,瓶中則傳來一個 沙啞、顫抖的聲音:「你非得這樣噁心的拍它馬屁不成嗎?」 「這張魔毯,具有最最純正出色的魔法。」亞伯杜拉說:「它只願意聽從最美麗的 語言,可以說是具有毯中詩人的特質。」 魔毯上傳過一片洋洋自得的氣息,襤褸的毯邊驕傲的往上翹起,樂陶陶的朝著晨霧 之上金色的陽光飛去。瓶中噴出一小撮藍煙,但迅即又伴隨著一聲驚惶躲回瓶中:「哼 ,我不幹!」 旅程剛開始的一段時間,不想被人看見並非難事,只要在霧的上面飛行就可以了。 牛奶般潔白的濃霧在他們下方,阻絕了一切被發現的機會。但是隨著日漸升起,金綠色 的原野開始透過霧閃亮亮的發光,接著白色的道路及偶可瞥見的房舍陸續在視野中出現 。小傲慢看得目不轉睛,牠站在魔毯邊緣往下望,一副隨時要一頭栽下去的樣子,士兵 一手緊緊抓住牠小小的、毛茸茸的尾巴。 就在這時,魔毯傾斜著向一排沿著河流生長的樹木飛去。午夜的爪子全數掐入毯裡 ,亞伯杜拉則在最後一剎那救回士兵的背包。 士兵看來有點暈眩,臉色慘白。當他們像潛伏林間的流浪者一樣,沿著樹林邊滑行 前進時,士兵忍不住發問:「有必要這麼小心,一定不能被人看到嗎?」 「我想是的。」亞伯杜拉說:「以我的經驗,看到這塊地毯中的珍品的人,沒有不 希望將它偷來據為已有的。」接著他告訴士兵關於那個騎駱駝的人的故事。 士兵同意他說的有道理。「但是這將會影響我們前進的速度,」他說:「我覺得我 們必須儘快趕到金斯別利,警告國王說有個神靈要偷他的女兒。國王通常會重重犒賞像 這類的消息。」顯然在被迫放棄與薇兒麗公主結婚的念頭後,士兵開始動腦筋想賺大錢 。 「我們會的,別擔心。」亞伯杜拉說,並且再度刻意不提之前的賭約。 他們花了將近一整天才到達金斯別利。魔毯沿著河飛行,由樹林滑向森林,只有當 毯子一無遮攔時才加速前進。當天傍晚他們抵達了金斯別利,一個規模起碼在參吉三倍 以上的大城,在高高的城牆裡滿是高塔建築。亞伯杜拉指示魔毯在王宮附近找一家好客 棧,然後將他們在無人的地方放下來,這樣就不會有人懷疑他們是怎麼來的。 魔毯順從的、像蛇一般滑溜的滑過高高的城牆,然後沿著屋頂,像是比目魚順著海 底地勢的起伏游動般,隨著每個屋頂不同的樣子改變滑行的姿態。亞伯杜拉、士兵及貓 咪往下看著周遭的景致,看得目不暇給,不論大街小巷都充滿身著華眼的人以及昂貴的 馬車;每棟房子在亞伯杜拉看來都好像王宮一樣,他看到了高塔、圓頂、華麗的雕刻、 金色圓屋頂的塔,還有大理石的院子,這些只怕連參吉的蘇丹看了都會垂涎三尺。一些 較窮人家的房子--如果那些好房子居然也可以被稱做破落戶的話--則是漆上樣式相 當美麗的圖案。至於那些商店,店裡貨色的質與量,令亞伯杜拉認知到參吉的大市場在 相形之下實在很寒酸,只能算得上是二流商場,難怪蘇丹會急著想跟印格利國的王子結 親。 魔毯為他們找的客棧就位於金斯別利中央,在雄偉的大理石建築的左邊。客棧外牆 由某位大師以石灰雕塑成各種水果,然後漆上最輝煌亮麗的顏色,再飾以金葉。魔毯停 在客棧馬廄傾斜的屋頂上,巧妙的躲在一個有鍍金測風儀的金色尖塔後。他們坐著環顧 四周的美景,並等待下面完全無人的時機。下頭有兩個僕人在清理一輛鍍金的馬車,邊 工作邊聊天。 閒聊的內容大多與這家客棧的老闆有關,這老闆顯然視錢如命。但是在抱怨少得可 憐的薪水之後,一個僕人說:「有沒有任何關於那個搶遍北方、斯坦吉雅士兵的消息? 有人說他正往這個方向過來。」 另一個回道:「那一定是往金斯別利來的,每個人都這樣。不過城門的守衛已經在 注意他的行蹤了,他走不遠的。」 士兵與亞伯杜拉互望一眼。 亞伯杜拉小聲的問:「你有沒有別的衣服?」 士兵點點頭,伸手到背包裡一陣亂找。很快的,他拿出兩件像是農人穿的上衣,前 胸後背皆各繡有衣褶。亞伯杜拉十分好奇,他怎會有這樣的衣服? 「人家曬衣繩上拿的。」士兵小聲的說,一邊拿出一把衣刷及刮鬍刀,就在屋頂上 換衣服,並且盡可能悄無聲息的刷他的褲子·聲響最大的時候,是當他試著就這樣乾乾 的刮鬍子時,那兩個僕人不時抬頭往上看。 「八成是鳥。」其中一位下結論說。 亞伯杜拉將另一件上衣套在他的外套上,他的外套現在看來可一點都不像是他最好 的衣服。這樣穿雖然很熱,但如果不這樣,他就無法將外套暗袋裡的錢在不讓士兵看到 的情況下拿出來,於是只好忍著。他用那衣刷刷頭髮,並順順他的鬍子--感覺上,現 在應該至少長到十二根了,然後用同一根衣刷刷褲子。全部打點好後,上兵遞過刮鬍刀 ,並無聲的握住辮子遞過來。 「朋友,我想你這是很大的犧牲,但卻是睿智的決定。」亞伯杜拉喃喃的說。他把 辮子割斷,藏在金色的測風儀後。士兵在外貌上有了驚人的改變,現在看來是一個頭髮 濃密的富農模樣,亞伯杜拉希望自己可以冒充他的弟弟而不會穿幫。 他們在上頭忙著,下面兩位僕人也完成馬車的清洗工作,開始將它推回車房。就在 他們通過魔毯停著的屋頂下時,其中一位問道:「關於有人要偷公主的那個傳言,你覺 得怎樣?」 「呃,我覺得那是真的,」另一位回答:「他們說皇家巫師冒險送出了警訊。可憐 的傢伙,他從不是那種會無故冒險的人。」 士兵又與亞伯杜拉互望了一眼,他的嘴無聲的詛咒了一下。 「沒關係,」亞伯杜拉小聲安慰他,「應該還有其他賺取賞金的方法。」 他們一直等到僕人越過院子,走進客棧為止。亞伯杜拉要魔毯將他們降到院子裡, 它順從的滑下來。亞伯杜拉將魔毯拿起,將精靈瓶捲在毯子裡,士兵則帶著背袋和兩隻 貓,努力擺出一副雖然平凡但是值得尊敬的模樣走進客棧。 客棧老闆朝他們迎過來,亞伯杜拉假裝不經意的將金幣夾在食指與大拇指中間。老 闆貪婪的眼睛緊緊盯著那金幣,令亞伯杜拉懷疑他到底有沒有看到他們的臉?他表現得 非常客氣,店主也是,他帶他們去一問位於二樓,很棒、很寬敞的房間,並且答應送食 物及洗澡水上來。 「貓需要……」士兵開始說。 但是亞伯杜拉狠狠的踢了他的足踝一下。「就是這樣了,最好的客棧主人。」他說 :「不過呢,樂於助人的店主先生,如果你勤快的手下能給我們一個籃子、一塊墊子及 一盤鮭魚的話,那位法力強大的女巫將會十分高興。我們明天得把這對擁有非凡能力的 貓送過去給她,無疑的,她將會好好犒賞沿路上善待他們的人。」 「先生,我會盡力。」店主說。亞伯杜拉假裝漫不在乎的將金幣丟給他,店主深深 的鞠躬後退出房間,亞伯杜拉覺得得意極了。 「幹嘛這樣裝模作樣!」士兵生氣的說:「接下來要幹嘛?我在這裡是通緝犯,而 國王似乎已經知道所有有關神靈的事了。」 看到士兵沒輒而換成自己在主導全局,是一件很令人爽快的事。「啊--可是國王 知道他頭上的天空有一個城堡,裡面滿是被偷來的公主,並且等著要接收他女兒嗎?」 他說:「朋友,你忘了,國王並不曾面對面跟神靈說過話,那就是我們可以著力的地方 。」 「怎麼說?」士兵追問:「難道你能想出阻止神靈偷走小孩的方法?或者知道怎麼 去那個天上的城堡?」 「我不行,但是我想巫師應該會知道。」亞伯杜拉回答:「我想我們應該修正一下 原先的計畫。我們不要去逼御用巫師幫助我們,不過我們可以問人家哪個巫師最好,然 後付他錢請他幫我們的忙。」 「好吧,不過那得由你來做。」士兵說:「任何有功力的巫師都會一眼就看穿我是 斯坦吉雅人,在我能逃跑前就叫警察把我給抓了。」 店主親自送來貓食,他匆忙的走進來,手中捧著一碗奶油、一盤仔細剔除了骨頭的 鮭魚,以及一盤幼嫩的鯡魚。他太太跟在他後頭,這個女人跟他一樣長著一雙貪婪的眼 睛,她手裡拿著一個柔軟的草籃及一個刺繡的墊子。亞伯杜拉這次不再裝腔作勢,跟店 主說:「真是多謝,出色的店老闆,我一定會在女巫面前幫妳美言。」 「不用了,先生。」老闆娘說:「我們金斯別利的人一向都很尊重使用魔法的人。 」 亞伯杜拉突然覺得很懊悔--他應該假裝自己是個巫師才對。他藉著說話來宣洩那 份懊惱:「這墊子裡塞的是純孔雀毛嗎?女巫可是很挑剔的。」 「是的,先生。」老闆娘說:「我很清楚這些事。」 士兵咳了一聲,亞伯杜拉只好算了,大模大樣的說:「除了貓之外,我朋友跟我還 受人之託,帶口信給金斯別利的巫師。我們原本希望將口信送去皇家巫師那裡,但是在 路上聽說他好像遭遇了不幸的事。」 「是的,先生。」店老闆將他太太推到一邊,「有位皇家巫師失蹤了。幸好皇家巫 師共有兩位,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告訴你怎麼去另一位蘇利曼巫師那裡。」他意有所 指的看著亞伯杜拉的手。 亞伯杜拉嘆口氣,將他最大一塊的銀幣拿出來。那個數目似乎是恰到好處,店主給 他非常詳細的說明後,收下銀幣,說食物跟洗澡的熱水馬上就會送到。洗澡水送來時果 然是熱的,食物也非常可口,令亞伯杜拉十分開心。當士兵跟小傲慢一道洗澡時,亞伯 杜拉將他的錢由外套的暗袋換到腰帶裡,換好後覺得安心許多。士兵洗過澡後一定也覺 得舒服許多,他吃過飯後將腳抬到桌上,吸著他那根長長的陶製煙管。他興致顯然很好 ,將鞋帶由精靈瓶上解下來,搖晃著,逗小傲慢去抓它。 「這個地方哪,」他說:「確實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你今天傍晚要去跟皇家巫師談 嗎?依我之見是越快越好。」 亞伯杜拉深有同感,但是他有點擔憂的說:「不知他會怎麼收費。」 「鐵定很高,」士兵說:「除非你能讓他覺得,你告訴他神靈說的那些話是為了幫 他忙,對他有好處。不過呢,」他一邊思索一邊抽動鞋帶,讓小傲慢搆不著:「我想可 能的話,你最好別告訴他關於魔毯跟精靈的事。這些搞魔法的人很喜歡有魔法的東西, 就跟這個店主人特愛黃金一樣。你可不想讓他開口跟你要這些東西來抵他的眼務費吧? 你乾脆將它們留下來,由我幫你看管。」 亞伯杜拉猶豫著,這些話聽來是很有道理,但是他並不信任這個士兵。 「對了,」士兵說:「我還欠你一個金幣。」 「有嗎?」亞伯杜拉故意裝糊塗,「這是自從夜之花說我是女人之後,我所聽到最 令我吃驚的消息。」 「我們上回打的那個賭,」士兵說:「魔毯帶來神靈,而這個神靈比精靈平常造成 的麻煩還要難纏。所以你贏了,這兒……」他由房間另一邊丟過來一個金幣。 亞伯杜拉接住了,放到口袋中笑起來,這士兵有屬於他自己的誠實風格。亞伯杜拉 愉快的走下樓,心裡充滿了很快就會見到夜之花的想法。老闆娘趕上來,再度仔細的告 訴他如何去蘇利曼巫師家。亞伯杜拉因為心情太愉快了,一點都不心疼的又給出一個銀 幣。 那房子離客棧不遠,但是因為位於老區,所以必須穿越許多容易讓人搞混的小巷弄 及隱藏的院落。當時已是黃昏,深藍色的天空中已浮現一兩顆水亮的星星,掛在圓頂及 尖塔之上,但是金斯別利整個城都很明亮,城市上頭飄浮著如月亮般,大大的銀色光球 。 亞伯杜拉仰頭看著,心想,這不知是不是由魔法設計出來的?就在這時,他看到一 個有四條腿的黑影沿著他身旁的屋頂潛行。雖然這很可能是任何一隻出來獵食的黑貓, 但是亞伯杜拉知道那是午夜,牠有牠獨特的走路方式。起先,當牠消失在一片山形屋頂 後頭時,他以為牠是出來抓鴿子,或是要弄一頓不怎麼適合的晚餐給小傲慢吃;但是當 他轉入下一條巷子走到一半時,午夜又出現了,沿著他頭頂上的欄杆爬行。他開始覺得 牠可能是在跟蹤他,當他穿過一個狹窄的、中間擺有一排盆栽的院落時,他看見牠躍過 夜空,由一邊屋頂上的排水溝跳到另一邊屋頂,以便進入同一個院落。這時他就很確定 午夜確實是在跟著他走了,但是他不明白是為了什麼。他又往前走過兩條巷弄,邊走邊 注意牠的動靜,但是他只有在某扇門的門拱處再見到牠一次,當他轉入蘇利曼巫師所居 住的、一處鋪有圓石的院落時,卻不見牠的蹤影。亞伯杜拉聳聳肩,直直走到那房子的 前門。 那是棟美麗的、形狀狹長的房子,有菱形的窗子,老舊、形狀不規則的牆上則漆有 糾纏在一起的魔法符號。前門兩側的銅柱冒出高高的黃色火焰,亞伯杜拉抓住門扣-- 那是一個微笑的臉,嘴裡含著一枚門環--勇敢的敲下去。 一個長臉、面無笑容的男僕前來應門,說:「先生,巫師現在非常忙,恐怕無法見 客。在接到進一步通知前,他不接見任何客人。」他說完就要把門關上。 「不,請等一下,忠實的僕人,最可愛的侍從,」亞伯杜拉阻止他,「我要說的足 跟國王女兒受到威脅有關的事。」 「先生,巫師全都知道了。」那人說著,又要關門。 亞伯杜拉迅速的將一隻腳卡在門邊:「最有耐心的僕人啊,你一定得聽我說,我來 是因為……」 那男僕身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等一等,滿福列德,我知道這件事一定很 重要。」門於是又打開了。 那男僕離開門口站到前廳裡頭,取代他站在門口的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年輕女子。她 有黑色的鬈髮和明豔動人的臉龐,亞伯杜拉一時目瞪口呆。僅只一瞥他就可以斷定,以 北方的異國標準而言,她是與夜之花不分軒輊的美人。但是基於禮貌令他轉開目光-- 她顯然臨盆在即。參吉婦女懷孕時是深居簡出不給外人看到的,亞伯杜拉的眼睛簡直不 知該擺哪裡才好。 「我是巫師的太太,樂蒂蘇利曼。」年輕女子說:「你有什麼事嗎?」 亞伯杜拉深深一鞠躬,這有助於他把眼光集中在門階上。「可愛的金斯別利裡的多 產之月,」他說:「我是亞伯杜拉,距此遙遠的參吉的地毯商亞伯杜拉之子,帶來妳先 生想要的消息。巫師家中耀眼的麗人啊,請告訴他,今早我跟強大的神靈赫斯陸爾談過 有關國王最最寶貝的女兒的事。」 樂蒂顯然非常不習慣參吉這種禮數。 「我的天!」她驚嘆道:「我的意思是說,怎麼這有禮貌!你說的全是實話,對不 對?我想你必須馬上跟賓談一談,請進!」 她往後退開,好讓亞伯杜拉有空間進門。亞伯杜拉眼睛仍朝下看,往前踏入門內。 就在這時,有樣東西跳到他背上,緊接著爪子重重一抓,牠再度縱身躍過亞伯杜拉的頭 頂,「砰」一聲停在樂蒂挺出的肚子上,接著屋裡充滿像是金屬滑車的貓叫聲。 亞伯杜拉被牠一推,往前踉蹌了幾步,生氣的叫道:「午夜!」 樂蒂則尖叫道:「蘇菲!」她手裡抱著貓,不穩的往後退。「嗅,蘇菲,我擔心死 了!滿福列德,馬上叫賓來,不管他現在在幹什麼!這件事非常緊急!」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六章 午夜的奇遇】 整個屋子裡一時人仰馬翻,裡頭又出來兩個僕人,後頭跟著原先來開門那位男僕, 然後是一位身穿長藍袍的年輕男子,看來似乎是巫師的學徒。 樂蒂手裡抱著午夜,在前廳跑來跑去,尖叫著發號施令,這些人被她差著東奔西跑。 在這混亂當中,滿福列德領著亞伯杜拉到一張椅子上坐下,並鄭重的給他倒了一杯 葡萄酒。 既然這是主人的意思,亞伯杜拉就好整以暇的坐下來,啜飲葡萄酒,悠哉的看著眼前這一 團混亂。 就在他開始覺得事情恐怕會沒完沒了時,一切混亂突然都停止了。一個個子高大、 穿著黑袍、很有威儀的男人不知由何處冒出來,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簡短一句話,卻完全道出了亞伯杜拉的心聲,亞伯杜拉馬上對這人充滿好感。這人 有淡色紅髮及一張疲倦、粗獷的臉,他身上的黑袍令亞伯杜拉十分確定他就是蘇利曼巫 師-;事實上不論他穿什麼,他看來都會像是巫師。亞伯杜拉由座位上起身,向他鞠躬 ,巫師匆匆的投過困惑的一眼,就轉向樂蒂。 「賓,他是由參吉來的。」樂蒂說:「他知道一些跟威脅公主有關的事。他還帶蘇 菲回來,她居然變成了貓!你看!賓,你一定得馬上把她變回來!」 樂蒂是那種越難過越令人愛憐的女子,因此當蘇利曼溫柔的握住她的手肘將她拉近 ,說:「當然,親愛的。」然後親吻她的額頭時,亞伯杜拉一點都不覺得奇怪,但是這 也令他難過的想到,他這輩子是不是有機會像那樣親吻夜之花?或者像巫師隨後加上的 一句:「放寬心,當心寶寶。」那樣對夜之花說話? 在那之後,巫師轉頭對後面的人說:「哪個人去把前門關起來?半個金斯別利城的 人都知道這裡出了什麼事了。」 這令亞伯杜拉更喜歡他了。他一直想起來關門,但是他又擔心或許這裡的風俗是家 裡有危機時必須將前門打開,因此一直不敢採取行動。他再次鞠躬,這次巫師迅速的轉 過來面對他。 「到底出了什麼事,年輕人?你又怎麼知道這隻貓是我太太的姐姐?」 亞伯杜拉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一再解釋說他不知道午夜是人,更不知道她是皇家巫 師的姻親姐姐,但似乎沒人聽進去。他們見到午夜都太高興了!因此直接假設亞伯杜拉 純是基於友誼將她帶回來,所以他不僅不必付巫師一大筆服務費,巫師反而似乎覺得他 欠了亞伯杜拉什麼。當亞伯杜拉抗議說巫師什麼也不欠他時,他說:「奸吧,反正你跟 我來,先看她變回人形再說。」 他說話的語氣又友善又充滿信任,令亞伯杜拉更加的喜歡他。他跟著一群人走到應 該是屋後的地方--但是不知為什麼,亞伯杜拉一直覺得他們似乎其實是在別的地方, 因為地板跟牆壁都以一種不尋常的角度傾斜著。 亞伯杜拉不曾見過巫師作法,他好奇的四處看,整個房間塞滿了精巧的巫術設備。 最靠近他的是一個細鐵絲狀的東西,旁邊繞著細細的煙;在那之旁,巨大、樣式奇特的 蠟燭立在某種複雜的符號之內;再過去是濕黏土捏成的、造型奇特的塑像;更遠些有一 個噴泉噴出五股泉水,每股泉水落下時都呈現不同的幾何圖形。那噴泉擋住後頭擠在房 間遠處許許多多更古怪的東西。 「這裡沒地方可以工作。」蘇利曼巫師說著,迅速的穿過去,「我們在隔壁房間工 作時,這些應該可以守得住。你們大家快一點。」 每個人都迅速的進入隔壁的小房間,房裡除了牆上掛著一些鏡子外,幾乎空無一物 。樂蒂小心的將午夜放在房間中間一塊藍綠色的石頭上,午夜坐著,認真的舔她前腳的 內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其他人,包括樂蒂和僕人,則急忙的在她四周用細長的銀 竿搭起一個帳篷似的東西。 亞伯杜拉謹慎的靠牆站立,看著這一切。現在他已經相當後悔剛才幹嘛一直跟巫師 保證說巫師沒欠他任何人情,他應該抓住機會問他如何才能到天上的城堡。但是他盤算 了會兒,反正當時根本沒人在聽他說話,所以最好還是等事情平靜下來後再說吧。在他 思索這事的期問,銀竿已被織成銀色星星的形狀,亞伯杜拉看著眼前喧鬧忙碌的人群, 整個景象映照在牆上所有的鏡子裡,呈現出許多小小的、忙碌的、鼓起的影像,感覺十 分混亂。那些鏡子和牆、地板一樣,都彎成奇怪的角度。 最後蘇利曼巫師一拍大大的、瘦瘦的雙手,說:「好了,樂蒂留下來幫忙,其他人 去另一個房間,確定公主的保護屏障都完好無恙。」 學徒及僕人迅速的離開,蘇利曼巫師張開雙手,亞伯杜拉想仔細的觀看並記下事情 發生的過程,但不知為什麼,魔法一開始作用後,他就搞不清事情到底怎麼一回事了。 他知道有事情在發生,但看來卻好像什麼都沒有。這很像是音癡在聽音樂一樣。每隔一 陣子,蘇利曼巫師會說出一個玄妙的、奇怪的字,令房間模糊起來,亞伯杜拉的腦海也 跟著一片模糊,更無法清楚的看清眼前發生的一切,但亞伯杜拉最大的困難是來自牆上 的那些鏡子。 鏡子不斷顯現出小小的圓形影像,看來彷彿是房內活動的映像,但又不是--或者 不全是?每次亞伯杜拉去看其中一面鏡子時,鏡中出現的是銀竿織成的網幕變幻成新形 狀的銀光,時而星星、三角形、六角形,時而是其他各式各樣的形狀或符號,有稜有角 ,兼帶著神祕,偏偏在他眼前的銀竿卻是一點都沒發光。有一兩次,鏡子顯現蘇利曼巫 師展開雙臂,但在房裡他的手卻是靠在身旁的;有幾次一面鏡子顯出樂蒂一動不動的站 著,兩手緊握,神情非常緊張,但是每次亞伯杜拉看那真實的樂蒂時,她都在四處走動 ,手裡比著奇怪的手勢,神情非常鎮定。午夜從不曾在鏡中出現,奇怪的是,在銀竿中 間也很難看到她的黑色身影。 然後,所有的銀竿突然一起發出霧狀的銀光,銀竿圍成的空間內充滿了霧氣。巫師 說出最後一個玄妙的咒語,然後往後退開。 「該死的!」銀竿內傳來一個聲音,「現在我完全嗅不出你的味道了。」 巫師聽了咧嘴而笑,樂蒂則大笑出聲。亞伯杜拉去看那個令他們兩人這樣開心的人 ,卻不得不趕緊把目光移開。蹲在那銀竿織成的網內的年輕女子,身上一絲不掛,方才 那匆匆一瞥告訴他,這年輕女子和樂蒂長得很像,不過除了髮色不同外,兩人都是難得 一見的美人。樂蒂跑到房間旁邊,拿一件巫師袍樣式的綠袍子回來,當亞伯杜拉再度轉 眼去看的時候,那年輕女子已穿上那件袍子,樂蒂則一邊要擁抱她一邊要扶她走出來。 「天哪,蘇菲,到底出了什麼事?」她不住的問。 「等一下。」蘇菲喘著氣,一開始她似乎很難以兩腳平衡身體,但是她擁抱樂蒂, 然後蹣珊的走向蘇利曼,也擁抱了他一下。「沒有了尾巴,感覺上真是奇怪!」她說: 「但是還是非常非常謝謝你,賓。」然後她對著亞伯杜拉走過來,現在步履自然多了。 亞伯杜拉一直退到背抵著牆,怕她也要擁抱他,但她只是說:「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 一直跟著你,事實上是,我在金斯別利老是迷路。」 「最美麗的變身者,」亞伯杜拉僵硬的說:「我很高興能幫得上忙。」他不太確定 他跟蘇菲的相處會比午夜好,她讓他覺得就年輕女子而言,她的個性非常強悍,強悍到 令他不太舒服的程度--幾乎像他父親大老婆的姊姊法提瑪那樣。 樂蒂仍一直追問到底蘇菲為什麼變成了貓,蘇利曼則焦慮的問道:「蘇菲,這是不 是意謂著豪爾也變成了動物,四處流浪?」 「不,不,」蘇菲說著,突然露出非常擔心的神情,「我完全不知道豪爾在哪裡, 因為是他將我變成貓的。」 「什麼?妳自己的先生把妳變成一隻貓?」樂蒂大叫:「你們又吵架了嗎?」 「是的,但是吵得一點都不過分。」蘇菲說:「那是當有人偷走移動的城堡的時候 ,我們收到訊息時只剩不到半天的時間,豪爾正好在為國王弄一個占卜用的咒語,卦上 顯現出將有一個力量非常強大的東西,會在偷走城堡後又偷走薇兒麗公主。豪爾說他得 馬上警告國王,他有沒有?」 「有的,」蘇利曼巫師說:「公主每秒鐘都有人守著。我召來守護神,並且在隔壁 房間設下屏障,不管威脅她安全的是什麼東西,都無法喻越雷池一步。」 「謝天謝地!」蘇菲嘆了一口氣,「我心頭的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你知道嗎?那 是個神靈。」 「就是神靈也過不來。」蘇利曼巫師說:「後來呢?豪爾做了什麼?」 「他用威爾斯語咒罵了一陣,」蘇菲說:「然後把麥可和新來的學徒遣走。他也想 把我送走,但是我說如果他和卡西法要留下來的話,我也要留下來。難道他不能就在我 身上下個咒,讓那神靈覺察不出我的存在?我們就這樣吵起來……」 樂蒂咯咯笑起來:「怎麼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蘇菲臉紅了一下,頭不服氣的仰起:「誰叫豪爾一直說我應該去威爾斯,說我應該 住他姐姐那裡才是最安全的,他明明知道我跟她合不來!我一直跟他說,如果我能留在 城堡裡不被察覺,反而能夠幫得上忙。總而言之……」她把臉埋在掌心,「當神靈來的 時候我們仍在吵,那時只聽到一聲巨響,然後是一片黑暗和混亂。我只記得豪爾大聲的 喊出貓咒語,他說得又快又急,說完後又對卡西法大叫……」 「卡西法是他們的火魔。」樂蒂禮貌的跟亞伯杜拉解釋。 「……叫卡西法快走,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緊,因為他們兩人都敵不過那個神靈。」 蘇菲繼續往下說:「然後城堡就由我頭上被掀走了,就像乳酪盆的蓋子被打開一樣。接 下來,我唯一記得的是,我變成一隻在金斯別利北方山區流浪的貓。」 樂蒂和皇家巫師在蘇菲低垂的頭上交換了一個不解的眼光。「為什麼會跑到山裡去 呢?」蘇利曼巫師問道:「城堡離那裡那麼遠。」 「不,城堡是同時處在四個地方的。」蘇菲說:「我想我是被拋在某個中間地區。 但這還不算是最糟糕的,山裡起碼有許多老鼠和鳥可以裹腹。」 樂蒂美麗的臉因噁心而扭曲。「蘇菲!」她大叫:「老鼠!」 「有什麼不可以?貓就是吃那個啊!」蘇菲回答,頭再度挑釁的往上仰了仰,「老 鼠挺好吃的,但是我可不愛吃鳥,那些羽毛會把人噎死!可是啊--」她哽咽一聲,將 頭再度埋在手裡,「事情發生的時機實在很不對,在那之後一星期,摩根就出生了。他 當然是隻小貓--」 這個消息比蘇菲吃老鼠更令樂蒂驚惶。她流下淚來,抱住蘇菲叫道:「可憐的蘇菲 ,那妳怎麼應付?」 「當然就照一般的貓那樣應付囉。」蘇菲回答:「餵他,然後常常舔洗他。別擔心 ,樂蒂,我把他留給亞伯杜拉的朋友照顧,他是一個士兵。誰敢傷害他的小貓,他是會 殺人的。不過,」她轉向蘇利曼巫師,「我想我得去把摩根抱回來,好讓你將他變回人 形。」 蘇利曼巫師看來跟樂蒂一樣抓狂:「我但願我早點知道,」他說:「如果他成為咒 語施咒的一部分,以小貓的樣子降生,那他現在很可能已經變回人形了。我們最好趕快 看看。」他大踏步走向某一面圓鏡中,兩手同時畫出圓形的手勢。 那面鏡子,不,是所有的鏡子,馬上同時映出那客棧房間的影像。每面鏡子照出一 個不同的角度,好像他們本來就是掛在客棧的牆上似的。亞伯杜拉由一個鏡子看過一個 鏡子,他所看到的,令他和其他三人一樣緊張得半死。不知為什麼,魔毯被攤開來放在 地板上,上面躺著一個胖胖的、全身赤裸、粉紅色的嬰孩。這嬰孩雖然還很小,但亞伯 杜拉看得出來他個性和蘇菲一樣強悍。他正將那強悍的個性發揮到極致--他的手腳在 空中踢騰,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嘴巴則是一個生氣的四方形洞口。雖然鏡中的影像沒有 聲音,但摩根很明顯的是吵得要命。 「那人是誰?」蘇利曼巫師問道:「我以前見過他。」 「神奇的工作者,他是一個斯坦吉雅士兵。」亞伯杜拉無力的回道。 「那他一定是令我聯想到某個我認識的人。」巫師說。 士兵正站在尖聲哭叫的嬰兒邊,一副嚇壞了、不知所措的樣子。也許他希望精靈能 幫得上忙,因為他一手抓著精靈瓶:但是精靈分成好幾股散亂的藍煙掛在瓶口,每張臉 都是拿手摀住耳朵,一副跟士兵一樣一籌莫展的樣子。 「可憐的孩子!」樂蒂嘆道。 「你是說可憐的士兵吧?」蘇菲說:「摩根很憤怒,他一出生就是一隻貓,而貓能 做的事遠比嬰兒要多,突然不能走路令他非常生氣。賓,你能不能……」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像是一大匹絲綢被撕裂的聲音淹沒了,房間震動起來。蘇利 曼巫師大叫一聲往門口衝去,但又匆忙的躲開。一群尖叫、哭吼著的東西由門旁的牆飛 掠而過,飛過房間,消失在對面的牆壁。他們飛得很快,以致看不清他們的形體,但他 們似乎都不是人類,亞伯杜拉模糊的瞥見一條有許多爪子的腿;一個尖叫著飄浮過去、 沒有雙腿的東西;一個只有一隻狂野的眼睛的物體;還有個很多隻眼睛全聚在一起的東 西。他還看到有獠牙的頭、飄浮的舌頭和燃著火焰的尾巴。這些東西裡,動得最快的是 一個滾動的泥球。 然後這些全部消失了,一個氣急敗壞的學徒推開門衝進來,大叫道:「先生、先生 ,防衛系統垮了,我們守不住……」 蘇利曼巫師抓住他的臂膀,匆忙的到隔壁房間去,邊走邊回頭叫道:「我會儘快回 來,公主有危險。」 亞伯杜拉抬頭去看士兵跟嬰兒的情形,但圓鏡裡只有他自己、樂蒂以及蘇菲擔憂的 臉龐,她們也都抬頭在看鏡子。 「糟糕!」蘇菲詛咒了一聲。「樂蒂,妳能使喚這個嗎?」 「不行,那是賓才會的技能。」樂蒂回道。 亞伯杜拉想到那攤開的魔毯和拿在士兵手裡的精靈瓶,不由心急如焚。「既然如此 ,兩位珍珠美人,」他說:「最最可愛的女士,如果妳們不介意的話,請允許我在許多 人來抱怨小孩太吵之前趕緊趕回客棧去。」 蘇菲和樂蒂異口同聲的說她們也要去。亞伯杜拉雖然知道他一點都不能怪她們,但 是接下來的幾分鐘裡,他好幾次都幾乎要忍不住責備她們,因為一來樂蒂現在的情形很 顯然不適合在路上疾行:二來當他們三人匆匆穿過隔壁房間混亂破損的咒語和屏障之間 時,蘇利曼巫師在急著重新建立新的防衛系統的忙碌當中抽出一秒鐘,命令滿福列德去 將馬車備好。滿幅列德去準備馬車時,樂蒂則帶蘇菲上樓去換合適的外出服。 亞伯杜拉只好在前廳乾踱步,雖然每個人都行動非常迅速,他只等了不到五分鐘, 但在那段時間裡,他至少去開了前門十次以上,而前門被咒語封住,他簡直快急瘋了。 感覺上他似乎等了一世紀之久蘇菲跟樂蒂才下樓,兩人都穿著優雅的外出服。滿福列德 打開前門,外頭是一輛敞篷的馬車,由一匹紅棕色的馬拉著,等候在鵝卵石鋪成的路上 。亞伯杜拉很想直接跳上馬車,一路揮鞭策馬狂奔,但是這樣做當然太不禮貌了,他必 須等滿福列德扶兩位女士上車,然後爬到駕駛座上。馬車很快的上路,在圓石子路上發 出轆轆的聲音,亞伯杜拉都還來不及擠進蘇菲旁邊的座位坐好呢。但他還是覺得太慢, 他簡直不敢想像那士兵會做出什麼事來。 「希望賓能儘快將部分公主的護屏修好。」他們飛快的跑過一個寬敞的廣場時,樂 蒂擔憂的說。 話才出口,身後突然傳來一串急速的巨響,像是不小心引爆的煙火。某處開始傳來 鐘聲,陰鬱的、匆促的--噹、噹、噹。 「那是什麼?」蘇菲話才問出口,就自己回答了,她指著天上大叫:「糟了!快看 !看那裡!」 亞伯杜拉努力轉過脖子去看她指著的地方。他看到一對展開的黑色翅膀遮住最近的 圓頂和尖塔上空的星星,底下的數個塔頂陸續傳來小小的火花和砰砰的聲音,那是士兵 們正試圖對那雙翅膀射擊。亞伯杜拉很想告訴他們,那樣的武器對神靈是絲毫起不了作 用的。那雙翅膀平靜的旋轉著,向上盤旋,最終消失在深藍的夜空之中。 「是你那個神靈朋友,」蘇菲說:「我想我們害賓在緊要關頭分心了。」 「前身為貓的人呀,那神靈的計畫就是如此。」亞伯杜拉說:「如果妳還記得的話 ,他在離開前說過,他預知我們之中有人會幫他偷走公主。」 城裡其他的鐘都加入散播警訊,人們跑到街上望著上空。馬車在喧鬧中繼續往前, 但隨著聚在街上的人潮越來越多,速度逼不得已越來越慢。每個人似乎都很清楚發生了 什麼事,亞伯杜拉聽到人們在說:「公主不見了。」「有個惡魔把公主偷走了。」大部 分的人似乎都很驚訝、害怕,但也有一兩個人說:「那個皇家巫師該被吊死,國王付他 錢幹什麼用的!」 「天哪!」樂蒂嘆道:「國王絕不會相信賓是多麼努力的要阻止這事情發生!」 「別擔心,」蘇菲安慰她。「一接回摩根,我就去跟國王解釋,我說的話他很能聽 進去。」 亞伯杜拉對此深信不疑,但是他坐在馬車上,因不耐而坐立不安。 在那之後,似乎又過了一個世紀--雖然事實上大概只有五分鐘,馬車終於擠過人 潮,到了擁擠的客棧前院。那裡擠滿了人,全部都在仰首看天。他聽到一個人說:「我 看到他的翅膀。那是一隻怪鳥,公主在他的爪子裡。」 馬車停住,亞伯杜拉終於可以把一肚子的不耐表現出來了,他跳下車大叫道:「讓 開,讓開,各位,這兩位女巫有急事要辦。」這樣一路叫嚷兼推擠的結果,他終於將蘇 菲和樂蒂護送到客棧門口,並將她們推進門裡。樂蒂尷尬得要命。 「我希望你別那麼說,」她說:「賓不喜歡人們知道我是女巫。」 「他現在可沒時間想這麼多!」亞伯杜拉說著,護著她們兩人,經過看著他們的店 老闆,走向樓梯。 「好老闆,這就是我跟你提到的女巫。」他跟店主解釋,「她們很擔心她們的貓。 」他跳上階梯,追過樂蒂,然後是蘇菲,一路跑上去。他一把將房門推開,叫道:「別 急著……」但話卡在喉嚨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房間裡靜寂一片。 房間是空的。 熾天使書城
【第十七章 抵達空中的城堡】 桌上吃剩的晚餐中間有個籃子,裡面放著一個墊子。 一張床皺皺的,有睡過的凹痕及香菸的味道,彷彿士兵一直到不久前仍躺在上頭抽 煙。 窗戶是關著的,亞伯杜拉衝到窗前,打算推開窗子往外看--倒不是基於什麼特別 的理由,而是那是他當時唯一能想到的事。結果他踢倒了一碟放在地上的奶油,濃稠的 奶油流出來,在魔毯上流成黃白色、長長的一條溝。 亞伯杜拉低頭看著,至少魔毯還在,但是這到底意謂著什麼?士兵消失無蹤,房裡 也不見那個哭鬧不休的嬰兒。還有,他眼睛迅速的在房裡每個角落溜了一圈,精靈瓶也 不見了。 「天哪!」蘇菲抵達門口,叫了一聲。「人呢?既然魔毯還在,他就不可能跑得太 遠。」 亞伯杜拉但願他能如此有把握。「最好動的嬰兒的母親,我無意驚嚇妳,」他說: 「但是,我發現精靈也一起消失了。」 蘇菲的額頭微微皺起:「什麼精靈?」 亞伯杜拉回想起來,當蘇菲仍是午夜的時候,似乎一直都沒能察覺到精靈的存在。 樂蒂這時來到門口,喘著氣,一手扶著腰側問道:「怎麼了?」 「人不見了。」蘇菲回答:「我想士兵或許把摩根帶去老闆娘那裡。她應該知道怎 樣照顧嬰兒。」 亞伯杜拉彷彿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樣,馬上說:「我去看看。」他覺得蘇菲說 的不無可能,於是飛快的奔下第一段階梯。大部分男人突然面對一個哭嚎的嬰兒時應該 都會這麼做吧?但是那是假設說他們手裡沒有精靈瓶的時候。 下一段階梯則擠滿了往上的人潮--全是穿著厚重靴子及某種制服的男人。店主在 前頭,領他們往上走,嘴裡說著:「各位,在二樓的那個斯坦吉雅士兵若把辮子剪掉的 話,就跟你們的描述符合了。還有那個年輕人,顯然是你們提到的共犯。」 亞伯杜拉迅速轉身,躡手躡腳,一步兩個階梯的往回跑。 「最令人著迷的兩位女士啊,大事不好了。」他氣喘吁吁的對蘇菲跟樂蒂說:「店 主--那老奸巨滑的店主,居然帶了警察來抓我跟士兵。現在怎麼辦?」 這正是強悍的女人展現行動力的時候,亞伯杜拉很高興蘇菲正是這樣的女人。她馬 上動起來,將門關上,放下門栓,然後跟樂蒂說:「手帕借我。」樂蒂一遞過手帕,她 就跪下去把魔毯上的奶油抹淨,跟亞伯杜拉說:「你過來,跟我一起上飛毯,要它帶我 們到摩根所在的地方去。樂蒂,妳留下來幫我們擋警察,我不認為魔毯會載妳。」 「好,」樂蒂說:「反正我本來就想在國王開始責怪賓之前,趕緊回去跟他在一起 。不過在那之前,我會先把那店主臭罵一頓,這也算是面對國王之前很好的預習。」 她和她姐姐一樣個性強悍,她挺了挺肩膀,手肘撐出一個特定的角度,一副要讓店 老闆和警察吃不了兜著走的架勢。 亞伯杜拉對樂蒂的表現也十分滿意。他蹲在飛毯上發出輕輕的酣聲,魔毯微微顫動 起來,但是動得很勉強。亞伯杜拉趕緊對它甜言蜜語:「美妙的布料,毯中的紅玉及橄 欖石,我這個差勁的、笨手笨腳的村夫不小心將奶油打翻在你無價的毯面上,實在是非 常抱歉--」 房門傳來沉重的敲門聲,有人在外頭大聲喊叫:「奉國王之名,開門!」 沒時間繼續跟魔毯拍馬屁了,亞伯杜拉對它輕聲耳語:「魔毯,我懇求你載我和這 位女士到士兵帶嬰兒去的地方。」 魔毯不悅的抖動著,但是遵從了命令。它像平常那樣向前飛去,直直穿過關閉的窗 戶。這次亞伯杜拉全神貫注,因此在穿窗而過的瞬間他真的看到了玻璃和窗框,就像穿 過水的表面那樣。接著魔毯就往上飛,飛到照明街道的銀球上空,但是他猜想蘇菲完全 沒看到這些,她兩手緊緊抓住亞伯杜拉的手臂,他猜想她的眼睛一定是緊閉著。 「我討厭高。」她說:「那地方最好別太遠。」 「值得尊敬的女巫,這張出色的魔毯會以各種最恰當的速度來載我們的。」亞伯杜 拉試著兩面討好,但好像不怎麼管用,蘇菲仍舊緊抓住他的手臂,抓到他發痛,而她的 口中還不時發出短暫的驚喘。 魔毯在群塔及金斯別利的照明球上輕快、令人頭昏的飛掠過去後,繞著似乎是王宮 的圓頂飛,飛得人頭昏眼花,接著往上飛,繞著城市盤旋。 「它在幹嘛?」蘇菲喘著氣發問,顯然她的眼睛沒有完全閉起來。 「別緊張,最沉著的女巫,」亞伯杜拉再度安撫她,「它像鳥一樣,盤旋著以便攀 高。」話雖這麼說,他心裡其實覺得魔毯可能是跟丟人了。但是當金斯別利的燈光和圓 頂在底下第三度縮小時,他發現自己無意間還真猜對了,他們現在已高出地面數百呎。 等繞到第四圈時--這一圈比第三圈更大,但一樣令人頭昏眼花--金斯別利已成為地 上遠處一撮燈光的集合體。 蘇菲往下一望,頭忍不住晃起來,將亞伯杜拉的手臂抓得更緊了,「天哪,超恐怖 的!」她叫道:「我們仍在往上飛,我相信那混蛋士兵一定是帶著摩根追那個神靈去了 。」 他們已飛得很高,亞伯杜拉覺得她說的恐怕是對的。「無疑的,他想要救回公主, 好拿到一大筆賞金。」 「他無權把我的寶寶一塊帶走!」蘇菲生氣的說:「見了面後看我怎樣跟他算帳! 但是沒朽飛毯,他是怎麼辦到的?」 「充滿母愛的月娘啊,他一定是命令精靈跟蹤那個神靈了。」亞伯杜拉跟她解釋。 「什麼精靈?」 「最聰明的女巫,我向妳保證,我不僅擁有飛毯,還擁有一個精靈,雖然妳似乎從 不曾看到他。」亞伯杜拉說。 「既然是你說的,我就相信了。」蘇菲說:「繼續說話吧--說啊!要不然我就會 往下看,而我若是往下看的話,鐵定會摔下去。」 她仍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如果她跌下去,他也一定逃不了。金斯別利現在只剩下 模糊的一個光點,忽焉在東、忽焉在西,隨著盤旋向上飛翔的魔毯轉變方向。印格利國 其他地區則環繞著它,如同一個巨大的藍黑色碟子。一想到這一跌下去的話,高度可是 深不可測,亞伯杜拉幾乎跟蘇菲一樣害怕了。他趕緊開始跟她說話--告訴她他的冒險 故事。他是如何與夜之花邂逅、蘇丹如何將他關進地牢、精靈如何被可怖阿克巴的手下 由綠洲的水池裡撈出來--但那些手下其實都是天使、想許個不被精靈糟蹋的願又是多 麼困難等等。 這時他已能看到沙漠。雖然因為飛得很高,很難辨認下面的物體,但他知道在印格 利南方、像海洋般蒼白的就是沙漠了。 「我現在知道了,那個士兵之所以承認我贏了賭注,是故意要取信於我,讓我相信 他是個誠實的人。」亞伯杜拉悔恨的說:「我想他打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想偷精靈,甚 至是飛毯。」 蘇菲聽得津津有味,手不覺放鬆了些,亞伯杜拉真是鬆了一口氣。蘇菲說:「你也 不能怪那精靈會憎恨所有的人,想想看你自己被關在地窖時的心情。」 「但是那個士兵……」亞伯杜拉抗議。 「那是另一回事。」蘇菲說:「等我抓到他時就知道了。我真是無法忍受這種人! 對動物好得不得了,一回頭卻騙盡所有他遇到的人。不過讓我們回來談談,你說的這個 精靈--看來那神靈是故意要你擁有他,你想這是不是他計畫中的一部分?好讓公主的 情人幫他打敗他弟弟。」 「應該是的。」亞伯杜拉回答。 「那麼,」蘇菲說:「當我們抵達雲端的城堡,我是說,如果那是我們的目的地的 話,或許我們可以期望會有別的公主的情人趕來,助我們一臂之力?」 「或許吧,」亞伯杜拉謹慎的說:「但是最最好奇的貓啊,我記得當神靈在說話時 ,妳逃到林子裡去,而當時神靈說的是他只能指望我。」 說完他抬頭往上看,溫度越來越低了,星星離得很近,令人很不能習慣。暗藍色的 天空帶著一抹銀色,顯然月光掙扎著要由某處透過來。夜空非常美麗,亞伯杜拉的心漲 得滿滿的,他終於要去營救夜之花了。 不幸的是,蘇菲也往上看,她搭在他臂上的手馬上又抓得死緊。「快說話!」她說 ,「我嚇壞了。」 「那妳也該說說話,勇敢的施咒者。」亞伯杜拉說:「閉上妳的眼睛,然後告訴我 奧青斯坦國王子,那個夜之花訂婚的對象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認為她跟他有婚約,」蘇菲口齒不清的說,她真是嚇得厲害。「國王的兒子 還是個嬰兒。當然啦,國王還有個弟弟,賈斯丁王子。他原該和斯坦吉雅的公主碧提絲 結婚的,但是公主拒絕這樣的安排就逃走了。你想她是不是也被神靈抓走了?我想你們 蘇丹只是想拿到我們巫師製造出來的武器罷了,但是他是無法得逞的,北方傭兵南下時 都不准攜帶那些武器出境。事實上,豪爾認為連傭兵部不該去的--豪爾……」她的聲 音卡在喉嚨裡,抓住亞伯杜拉的手顫抖著,嘶啞的聲音說:「換你說。」 呼吸越來越困難了,亞伯杜拉喘著氣回道:「手頂有力氣的貴夫人,這裡空氣很稀 薄,妳能不能使點巫術,讓我們呼吸能夠順暢些?」 「恐怕不行,你一直叫我女巫,但事實上我也是才剛入行不久。」蘇菲鄭重聲明: 「你也看到的,當我是貓的時候,我唯一能做的只是變大。」話雖這麼說,她還是放開 亞伯杜拉一會兒,以便能在頭上短暫的比個手勢。「說真的,空氣哪,」她絮絮叨叨的 說:「這樣不成的。你得讓我們呼吸得順一點,不然我們可撐不下去了。圍過來,讓我 們好好呼吸吧!」說完她再度緊緊抓住亞伯杜拉,然後問道:「這下子好點沒有?」 果然,周圍空氣明顯的多了起來,而氣溫也連帶著降得更低。亞伯杜拉很驚訝,因 為蘇菲施法的方式非常不像女巫,事實上那和他自己說服魔毯飛行的方式幾乎一樣。不 過他必須承認,這方法還挺有用的:「是的,施咒者,非常謝謝妳。」 「說話呀!」蘇菲催他。 他們已升到非常高的地方,地下的世界是完全看不到了。亞伯杜拉完全能了解蘇菲 的恐懼。魔毯在無邊的黑暗中飛行,一直往上,亞伯杜拉知道若他是獨自一人時,他恐 怕會放聲尖叫。「換妳說,偉大的女巫。」他聲音顫抖著,「告訴我妳那豪爾巫師的事 。」 蘇菲的牙齒直打顫,但是她很驕傲的說:「他是印格利及任何地方所能找到最好的 巫師。假如他有時間準備的話,他應該可以打敗那個神靈。他啊,又狡猾又自私,還跟 孔雀一樣虛榮得要命。對了,他還很膽小,你很難要他做任何承諾。」 「真的嗎?」亞伯杜拉覺得簡直不可思議,「最可愛的女士,妳怎能那麼驕傲的數 落出這麼多缺點?」 「缺點?你什麼意思?」蘇菲生氣的說:「我不過是在形容豪爾罷了。你知道,他 來自另一個叫做威爾斯的世界。我才不相信他已經死了。天哪--」她呻吟了一聲,這 時魔毯往上竄人一片薄紗似的雲中,那片薄紗原來是一層冰,像冰雹一樣,在他們身上 灑上片狀的、塊狀的以及圓形的冰粒。當魔毯往上衝出這片冰層時,他們兩人都快透不 過氣來了。然而接下來的景象又令他們目瞪口呆,大大喘了一口氣。他們在一個嶄新的 、浸淫在月光中的國度裡,那是像中秋月一樣,帶著金黃色澤的月光。但是當亞伯杜拉 迅速的環目四望時,卻找不到月亮,光線似乎來自銀藍色的天空本身,天上點綴著清澈 透明、金黃色的星星。但他只來得及匆匆一瞥,魔毯已來到一片朦朧、透明的雲海邊, 正努力的沿著在雲岩上波濺開來、柔和的雲浪前進。儘管他們的視線能夠穿過每片浪花 ,仿彿它們只是金綠色的絲綢一般,但是它們的濕氣仍對魔毯造成威脅。這兒空氣很溫 暖,魔毯覆滿了正在溶化的冰,更別說是他們的衣服和頭髮了。蘇菲和亞伯杜拉在剛開 始那幾分鐘,全神貫注的將冰粒由魔毯邊緣掃人透明的雲海中,冰掉到下頭的空中,轉 眼即消失無蹤。 當魔毯因為重量減輕而重新振作起來後,他們才有機會環目四望。這一看,又令他 們倒抽了一口氣,因為眼前正是亞伯杜拉在夕陽中看到的暗金色島嶼,海岬和海灣由他 們身邊一路綿延出去,直到銀色的遠處。它們靜靜的躺著,煥發出迷人的光彩,彷如一 幅天堂的街景。澄清透明的雲浪拍打在雲岸上,發出極輕微的聲響,反而襯出了周遭的 靜謐。 在這樣的地方開口說話似乎不對,蘇菲碰碰亞伯杜拉,用手指了一下。就在最近的 雲岬上,矗立著一座城堡,許多傲然聳立的高塔及透出暗銀色光彩的窗子歷歷可見。那 城堡是由雲構成的,就在他們看著的時候,有些高塔向旁流定散成碎片,終至消失;有 一些則縮短變寬,就在他們眼前像墨漬一樣擴張為巨大、高聳的碉堡,然後又開始變化 。但不管如何變化,它仍然在那裡,也仍然是一座城堡。而魔毯似乎就是要帶他們去那 裡。 魔毯以一種快步行走的速度沿著岸邊平穩的行進,彷彿不想讓人看到。浪的後頭有 雲堆,染成一片紅色與銀色,像是夕照的產物。魔毯在這些雲堆中潛行,就像它在金斯 別利平原時在樹叢中潛行一般。它繞著海灣盤旋,準備進入海岬。 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嶄新的金色雲海,遠處移動的煙霧狀形體可能是船,也可能是雲 中的生物在那裡自在悠遊,魔毯仍保持全然的緘默向著海岬潛行。這一路上再沒有雲堆 了,魔毯偷偷的移近雲鋪成的大地,就像它在金斯別利貼著屋頂行走一般。亞伯杜拉不 怪它。在他們前頭,城堡的樣子又超變化了,它一直往外伸展,直到變成一座巨大的樓 閣。魔毯進入通往前門的長長通道時,它開始向外冒出圓頂及一個暗金色的尖塔,彷彿 它正在注視著這幾個來客。 通道兩旁也充滿了成排的雲狀形體,彷彿在注視著他們的到來。這些形體是由雲層 大地長出來的,就像我們常見的,一朵雲由一大片雲海中向上捲起。與城堡不同的是, 它們的形狀不會改變,每一個形體都傲然站立,看來像是海馬,又像是棋盤中的騎士; 只不過他們的臉比真正的馬臉呆板、平坦,頭上圍繞的捲鬚既不像雲又不像毛髮。 飛經這些形體時,蘇菲逐一觀看,越看越不喜歡,「他對雕像的品味實在令人不敢 領教。」 「噓,最最直言無忌的女士,」亞伯杜拉悄聲說:「他們不是雕像,是神靈提到的 ,幫他守門的兩百名天使。」 他們說話的聲音引起最近的雲體的注意,它像是霧般的動了動,張開一對巨大如月 石的眼睛,彎下腰來看這張由他下面潛行而過的飛毯。 「有種你就攔攔看!」蘇菲警告他們,「我們不過是來接我的小寶寶。」 大眼睛眨了眨。天使顯然不習慣有人這樣不客氣的跟他說話,雲狀的翅膀開始由他 身側伸出。 亞伯杜拉趕緊由毯子上站起來對他鞠躬:「你好啊,天堂最高貴的信使。這位女士 雖然話說得很直率,但卻是實話,請你一定要原諒她。她是北方來的,不過跟我一樣都 懷抱著和平。神靈在照顧她的小孩,我們只不過是來接孩子,並對他致上我們最謙卑、 最真摯的謝意罷了。」 這似乎平息了天使的怒氣。他的翅膀溶回雲狀的身側,雖然魔毯偷偷逃走時他轉過 奇怪的頭顱來看,卻未出手阻擋他們。但這時他對面天使的眼睛也張開了,再往下兩位 也轉過來注視著他們。亞伯杜拉不敢再坐下,他腳緊拙著魔毯以防摔跤,每遇到一對天 使就行禮如儀。這樣做非常不容易,因為魔毯跟亞伯杜拉一樣知道天使有多危險,因此 越飛越快。 連蘇菲都認知到禮貌這一點有百益而無一書,當他們飛過每個天使時,她都點頭行 禮,「晚安,今天的夕陽好美。晚安。」她沒有時間多說,因為魔毯已死命的逃到通道 的盡頭了。當它抵達城堡大門時,城門關著,它就像老鼠鑽排水管一樣,直鑽過去。亞 伯杜拉和蘇菲先是覺得四周充滿霧狀濕氣,接著豁然開朗,眼前迎接他們的是一片寧靜 的金色陽光。 他們發現自己身處於花園之內,魔毯在地上停下來,跟塊擦碗布一樣攤在那裡,全 身無力。毯身微微抖著,可能是出於害怕,可能是因為疲憊而喘著氣,也有可能兩者都 有。 花園的地是堅實的,不像是雲所構成,所以蘇菲跟亞伯杜拉便小心的踏上去。地上 種的是密實的草皮,草是銀綠色的。遠處有個噴水的大理石池子,圍在修剪得很正式的 矮樹籬之間。蘇菲看看池子又看看四周,眉頭開始打結。 亞伯杜拉彎下腰很體貼的將魔毯捲起,輕輕拍著,柔聲的跟它說話。「做得好!奸 勇敢啊,真是最有勇氣的魔毯!」然後抱著它說:「好了,好了,別怕。我絕不讓任何 神靈傷害你寶貴的布料甚至布邊的裝飾一絲一毫,不管他有多強大。」 「你說話的樣子,跟摩根仍是小貓時那士兵寵他的樣子好像。」蘇菲說:「城堡就 在那兒。」 他們朝著城堡走去,蘇菲警覺的四處張望,鼻裡不時哼哼幾聲。亞伯杜拉則溫柔小 心的將魔毯放在肩上,不時拍拍它,漸漸的它不再顫抖。他們走了好一段時間,那花園 雖然不是由雲構成的,卻會改變形體並且擴大,樹籬變為淡粉紅花朵構成的堤防。至於 那個他們打從遠處就能清楚看到的大理石噴泉,現在變為水晶或橄欖石。再往前走幾步 ,每樣東西部種在珠寶裝飾的盆裡,枝葉繁茂。藤蔓經過修剪與導引,順著漆柱攀爬。 蘇菲的哼哼聲更響了,噴泉現在成了鑲有紅寶石的白銀。 「那神靈簡直是惡搞,隨便改變人家的城堡!」蘇菲生氣的說:「如果我沒搞錯的 話,這應該是我們家的浴室。」 亞伯杜拉的臉漲得通紅。不管這是不是蘇菲的浴室,現在這是他白日夢中想像的花 園。赫斯陸爾一如以往在嘲笑他。當前頭的噴泉變為黃金,映照著紅寶石發出紅葡萄酒 的色澤時,亞伯杜拉跟蘇菲一樣生氣了。 「即使不談那些令妳困惑的改變,花園也不該是這個樣子。」他生氣的說:「花園 看起來就應該要自然,像山坡原野一般才對,譬如說一大片風信子自然生長的草原。」 「就是嘛!」蘇菲同意道:「看看那個噴泉!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人家的浴室!」 這個噴泉是白金配上祖母綠。「簡直俗不可耐!」亞伯杜拉說:「等我設計我自己 的花園時……」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小孩的尖叫聲打斷,他們兩人馬上循著聲音跑去。 熾天使書城
【第十八章 滿足公主的城堡】 小孩的尖叫更大聲了,這明確的為蘇菲與亞伯杜拉指出方向。他們沿著一條有許多 廊柱的迴廊,朝著聲音的來源跑去,蘇菲喘著氣說:「那不是摩根,那是較大的小孩發 出的聲音。」 亞伯杜拉同意她所說的,他可以聽到尖叫聲中雜有話語,雖然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此外,摩根即使使盡全力吼叫,他的肺活量也還不足以產生這麼大的聲音。在叫聲尖銳 到幾乎令人受不了的程度時,那聲音轉為刺耳的哭泣,然後變成持續的、令人煩躁的「 哇--哇--哇--一。 而在聲音變得非常令人難以忍受時,那小孩提高嗓門,又開始歇斯底里的尖叫。 蘇菲循著聲音來到迴廊盡頭,進入一間巨大的雲廳。他們小心的躲在一根柱子後面 ,蘇菲說:「這是我們的客廳,他像吹氣球一樣把它變大了。」 那是一間很大的大廳,尖叫的小孩就站在中間。她大約四歲,有金色的鬈髮,穿著 白色的睡衣。她的臉漲得通紅,嘴是方方的紫黑色。她時而撲倒在綠色斑岩鋪就的地板 上,時而站起來,然後再次撲倒。這是一個不折不扣、被激怒的、發飆的小孩,大廳的 回聲配合著她一起尖叫。 「是薇兒麗公主,」蘇菲悄聲跟亞伯杜拉說:「我就猜大概是她。」 站在這個哭嚎不止的公主面前的,是巨大的赫斯陸爾。而另一個比赫斯陸爾白,並 且個子小很多的神靈,躲在他背後叫道:「快想辦法!」他的聲音像是銀製喇叭發出的 聲音,蘇菲他們才能聽到。「我快被她吵瘋了。」 赫斯陸爾彎下他巨大的頭,面對著薇兒麗公主尖叫的臉,發出轟隆隆的聲音哄她: 「小公主,別哭,我們不會傷害妳的。」 薇兒麗的回答是--先站起來對著赫斯陸爾的臉尖叫,再躺在地上踢腿打滾。 「哇--哇--哇--」她大叫:「我要回家!我要我爹!我要我的奶媽!我要我 的賈斯丁叔叔!哇--」 「小公主……」赫斯陸爾拚命哄她。 「別盡是哄她。」另一個神靈叫道,他顯然就是達爾則。「用點法術!甜蜜的夢, 寧靜的咒語,一千隻玩具熊,一噸太妃糖,什麼都好!」 赫斯陸爾轉過去面對他弟弟。他張開的雙翅不悅的撲打著,揚起的風吹起薇兒麗的 頭髮,她的睡衣也撲撲作響。蘇菲和亞伯杜拉必須抓緊柱子以免被吹得向後退。 但是這對薇兒麗的脾氣毫無影響,她甚至叫得更大聲了。赫斯陸爾其聲隆隆的跟他 弟弟說:「這些我都試過了。」 薇兒麗公主現在重複尖叫的是:「媽咪,媽咪,他們對我好壞!」赫斯陸爾必須提 高嗓音說話,聲音如同雷鳴一般。 「你難道不知道,」他打著雷,「幾乎沒有任何魔法能令一個這樣哭鬧的小孩停下 來?」 達爾則將兩隻蒼白的手覆蓋住耳朵,他的耳朵尖尖的,看來有點像長了黴菌一般: 「啊--我受不了了!」他尖叫道:「讓她睡上一千年好了!」 赫斯陸爾點點頭,轉身面對這個尖叫著、撲跌在地上的薇兒麗公主,在她頭上張開 他的大手--「噢,天哪,」蘇菲跟亞伯杜拉說:「快想辦法!」 但是亞伯杜拉毫無頭緒,而且他私下也認為,任何能讓這個恐怖的雜音消失的方法 都是好的。所以他不僅沒採取任何行動,反而悄悄的挪離那根藏身的柱子。幸好,在赫 斯陸爾的魔法生效之前,有另一群人趕到,一個宏亮的聲音急急劃空而過。 「什麼事這麼吵!」 兩個神靈都向後退。新來這群人全是女性,每個人看來都非常生氣的樣子--這大 概是她們僅有的兩個共同點了。這群女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的年輕有的頗有年紀 ,而彼此膚色亦不相同,可以說是各色人種都含括在內了。她們站成一排,大約有三十 人,全以責難的眼光瞪著這兩位神靈。亞伯杜拉的眼睛飛快的掠過這個隊伍--這些一 定是被綁架來的公主了,那麼這是她們的第三個共同點。由最靠近他那位小個兒、看來 弱不禁風、黃皮膚的公主,到略遠處一位年長駝背的女子,真是形形色色。她們穿的衣 服也是各式各樣,由宴會的盛裝到睡覺時穿的斜紋軟呢料都有。 剛才出聲的是一位體格健壯、中等身材的公主,她略略站在眾人之前,身上穿的是 騎馬服。她曬成小麥色的臉龐因長期從事戶外活動而有些細紋,那是張率直而聰明的臉 。她非常不悅的看著這兩位神靈:「這未免太荒謬了吧?像兩位這樣擁有強大能力的人 物,竟然無法令一個小孩停止哭泣!」說著,她一個箭步上前,在薇兒麗翹起的臀部上 重重的打了一巴掌,喝道:「閉嘴!」 這招果然有效。薇兒麗這輩子還不曾被打過,她像被槍打到一樣,飛快的翻身坐起 來,以紅腫、驚嚇的眼睛看著這位率直的公主,聲音中透著不可思議:「妳打我?」 「妳再哭的話,我就再打。」這位率直的公主說。 「那我就尖叫。」薇兒麗說著,嘴又噘成四方形,並且重重吸了一大口氣。 「妳不會的。」那位公主說著,把她抓起來交給在後面的兩位公主,她們和另外幾 位公主將薇兒麗圍在中間出聲哄她。薇兒麗又開始尖叫,但是不再那麼恐怖。那位率直 的公主雙手叉腰,轉過身不悅的面對兩位神靈。 「看到了沒?只要態度堅決,再加上一些親切--但我看你們兩個是不會懂的!」 達爾則朝她走去。現在他的臉不再那麼痛苦了,亞伯杜拉驚訝的發現達爾則長得很 美麗。撇開他像長了黴菌的耳朵及有爪的腳不說,他看來像個高大、有天使形象的男子 。他頭上長著金色的鬈髮,而他的翅膀雖然小小的、看來有些發育不全,卻也是金色的 。他紅潤的嘴唇露出甜蜜的微笑,整體說來,他有一種與他所居住的這個奇異雲霧王國 相稱的、脫俗的美。「碧提絲公王,我最棒的妻子,麻煩妳將這孩子帶走,並好好安慰 她。」 碧提絲公主正在示意別的公主將薇兒麗帶走,聞言忽的轉過身來,厲聲的說:「小 夥子,我已經跟你說過許多次了,我們裡面沒有任何一個會是你的妻子。你可以那樣叫 我們,叫到你的臉孔變青,事情還是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我們不是你的妻子,而且 永遠也不會是。」 「沒錯!」大多數其他公主都跟著異口同聲的附和,聲音既堅定又刺耳。說完後, 公主們全體轉身,帶著仍在哭泣的薇兒麗快步離開,只有一位留了下來。 蘇菲臉上掛著愉快的笑容,輕聲的說:「看來這些公主們把自己保護得很好。」 但是亞伯杜拉沒有回答。留下來的那位公主是夜之花,她一如以往,比他記憶中要 美上兩倍,兩隻黑色的大眼睛很嚴肅的看著達爾則,整個人看來既甜美又認真。看到她 ,亞伯杜拉全身的細胞都禁不住要唱起歌來。他周遭的雲柱彷彿在搖晃,似有還無;他 的心因喜悅而急速跳動--她安全無虞,活生生在他眼前,在跟達爾則說話。 「偉大的神靈,對不起,我留下來要問你一個問題。」她的聲音比亞伯杜拉記憶中 的還要美妙,如冰涼的噴泉般令人聽了通體舒暢。 但是令亞伯杜拉大為光火的是,達爾則對這樣美麗的聲音的反應竟是恐懼。 「噢,怎麼又是妳!」他大聲哀嘆。像黑柱一般,抱著手臂站在後頭的赫斯陸爾聽 了後,不懷好意的微微笑著。 「是的,冷酷的、專偷蘇丹女兒的賊,又是我。」夜之花回答,頭禮貌的低著。「 我之所以留下來,是要問你那孩子一開始是怎麼被弄哭的?」 「我怎麼會知道?」達爾則反問:「妳老是問一些我無法回答的問題!問這個幹嘛 ?」 「專搶國家領袖女兒的人啊,」夜之花說:「因為呀,要小孩安靜下來,最好的方 法就是找出她生氣的原因。我這完全是經驗談,因為我小時候就是常常哭鬧發脾氣的。 」 這怎麼可能!亞伯杜拉想著,她一定是為了某種目的在撒謊,像她這樣天性甜美的 人是不可能尖叫、吵著要東要西的。但是他很生氣的發現,達爾則輕易的就相信了。 「我想也是。」他說。 「所以呢?原因是什麼,使勇者喪失所愛的人?」夜之花繼續發問:「是因為她想 回家?想要她某個特別的洋娃娃?或者她只是被你的臉嚇到了?又或者……」 「如果妳的目的是要我送她回去,我不會答應的。」達爾則截斷她的話,「她現在 也是我的妻子之一。」 「那麼正直的擄人者,我懇求你,一定要找出令她開始尖叫的原因。」夜之花很有 禮貌的說:「因為如果不弄清楚,就是有三十個公主,恐怕也沒辦法讓她靜下來。」果 然遠處又響起薇兒麗公主的哭聲了,哇--哇-哇--「我這純是經驗之談,」她說: 「有一次,我日夜不停的哭泣,整整哭了一星期,直到再也沒有聲音為止,只因為我腳 長大,再也穿不下我最喜歡的鞋子。」 亞伯杜拉看得出夜之花說的是事實,他試著要相信,但是他實在無法想像他可愛的 夜之花躺在地上踢腿打滾的樣子。 達爾則可是全盤接受,他發抖著轉身生氣的跟赫斯陸爾說:「快想!你應該想得出 來吧?是你把她帶來的,你一定有注意到是什麼原因讓她開始哭的。」 赫斯陸爾大大的棕色臉龐無力的皺成一團,說:「兄弟啊,我是由廚房裡把她帶過 來的。因為她一直很安靜,怕得臉色發白,我想或許一些甜點會讓她開心點。但她把甜 點丟向廚師的狗,還是不肯說話,一直到我將她帶去其他公主那裡,她才開始哭起來。 而她的尖叫是由於你要我帶她來見你……」 聽到這兒,夜之花舉起一隻手指說:「啊--」 兩個神靈都轉向她。 「我知道了,」她說:「一定是廚師的狗。小孩的哭鬧常跟動物有關,她習慣於要 什麼有什麼,而她想要廚師的狗。綁匪之王啊,命你的廚師帶他的狗到我們的住處,我 跟你保證,那些哭鬧聲就會停止。」 「很好,」達爾則大聲跟赫斯陸爾說:「就這麼做。」 夜之花垂下頭說:「謝謝。」然後轉身,優雅的離開。 蘇菲搖動亞伯杜拉的手臂,催促道:「我們跟她走。」 然而亞伯杜拉一動也不動,毫無反應,眼睛緊跟著夜之花。他幾乎不敢相信他真的 看到她了,更令他難以相信的是,達爾則竟然沒有瘋狂的愛上她。雖然他必須承認這相 當令人鬆了一口大氣,但是……「她是你的心上人吧?」蘇菲只看了他的臉一眼就問他 ,亞伯杜拉飛快的點頭。「那你滿有品味的。」蘇菲說:「趁現在快點行動吧,不然被 他們發現就糟了。」 他們在柱子後面朝夜之花離去的方向潛行,眼睛不時擔心的瞥向大廳。達爾則悶悶 不樂的坐在石階上一個巨大的寶座上,當赫斯陸爾由那不知在哪兒的廚房回來後,達爾 則作勢要他在寶座旁跪下。兩個神靈都不曾朝他們的方向看。蘇菲跟亞伯杜拉躡手躡腳 的走到一個拱門入口,門口的布簾在夜之花掀開進入後,仍微微搖晃著。他們將布簾推 向一邊,走了進去。 前頭是一個很大的、燈火通明的房間,公主們都在這裡,一切令人眼花撩亂。在人 群某處可以聽到薇兒麗公主在抽噎著:「我要回家。」 「噓,親愛的,快了,快了。」有人在安慰她。 碧提絲公主的聲音則說:「薇兒麗,妳哭得棒極了!我們都非常以你為榮。但是好 孩子,妳也該停下來了。」 「不行,」薇兒麗哭著說:「我哭成習慣了。」 蘇菲環視這個房間,越看越生氣:「搞什麼!這是我們家的雜物櫃嘛!」 但是亞伯杜拉根本沒在聽,因為夜之花離他很近,正在輕聲的呼喚:「碧提絲。」 碧提絲公主聽到了,由人群中擠出來:「妳該不是要告訴我,妳辦到了?太棒了! 這下子,那兩個神靈就等著吃悶棍了。不錯不錯,事情進行得很順利。如果那個人能同 意……」 就在這時,她注意到蘇菲跟亞伯杜拉,錯愕的問道:「你們是從哪裡蹦出來的?」 夜之花也迅速的轉過身來,當她看到亞伯杜拉時,臉上有一會兒露出的是所有他渴 望看到的表情:讚賞、喜悅、愛意和驕傲,她的一雙大眼閃著「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的光彩。但是令他又傷心又困惑的是,那些表情瞬息即逝,換上的是平靜而禮貌的神態 。她禮貌的鞠躬,然後跟碧提絲介紹,「這位是參吉的亞伯杜拉王子,但是我不認識這 位女士。」 夜之花的態度讓亞伯杜拉由意亂情迷中清醒,他想,她一定是在妒嫉蘇菲,於是趕 緊鞠躬解釋。 「諸位王者頭飾上最寶貴的珍珠,這位女士是王室巫師豪爾的太太,她來這兒找她 的小孩。」 碧提絲公主將她精明、略帶風霜的臉轉向蘇菲。 「原來那是妳的孩子嗎?豪爾有沒有湊巧跟妳一道?」 「沒有,」蘇菲難過的說:「我本來希望可以在這裡找到他的。」 「他不在這裡。」碧提絲公主說:「可惜!要不然他就可以幫我們……雖然他是征 服我國的幫兇。不過,你的孩子確實在我們這裡。這邊請。」 碧提絲公主領著他們,經過那些試著要安慰薇兒麗的公主,往房間後頭走。因為夜 之花跟著碧提絲,亞伯杜拉也跟了過去。但是令他越來越傷心的是,夜之花現在幾乎看 都不看他一眼。只有經過每位公主時禮貌的點頭致意,以很正式的口吻介紹道:「這是 阿爾伯利這是法克坦公主,沙亞克的女繼承人;這位是佩奇斯坦公主,她旁邊是因希科 公主;再過去那位是多利明德公主。」 如果不是因為妒嫉,那到底是為了什麼?亞伯杜拉傷心的想著。 房間後頭有一張寬大的凳子,上頭鋪有坐墊。「我放小東西的架子!」蘇菲生氣的 說。凳子上坐著三位公主,一位是亞伯杜拉剛在廳裡已注意到的年長的公主,一位是大 塊頭、讓外套包得密密實實的公主,坐在她們中央的是那位瘦小、黃皮膚的公主。這位 瘦小的公主細枝似的手臂上環抱著粉嫩嫩、胖嘟嘟的嬰兒,正是摩根。 「這一位,如果我發音無誤的話,是查波藩的長公主。」夜之花很公式化的介紹, 「她右手邊是高諾蘭公主,左手邊則是嘉姆公主。」 那位小個兒的查波藩長公主抱著摩根,好像抱著一個對她而言太過巨大的洋娃娃一 樣。但是她看來非常老練,正用一個大大的奶瓶在餵他吃奶。 「他跟她處得很好,」碧提絲公主說:「這對她也有好處,讓她不再悶悶不樂。她 說她自己有十四個小孩。」 小個兒公主抬起頭來,害羞的笑了笑,小聲的、口齒不清的說:「都係男滴。」 (都是男的)摩根的手指跟腳趾蜷縮起來又放開,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蘇菲專注看了一 會兒後問道:「她那奶瓶是那裡來的?」好像很擔心可能被下了毒似的。 小個兒公王再度抬起頭來微笑著,分出一根小小的指頭指了一下。 碧提絲公主解釋說:「她不太會說我們的語言。不過,那個精靈似乎都聽得懂她在 說些什麼。」 那公主像細枝一樣的手指正指著凳子旁的地上,在那兒,就在她小小的、晃動的腳 下面,放著一個熟悉的藍紫色的瓶子。亞伯杜拉撲過去,但那位大塊頭的嘉姆公主也同 時飛撲過去,手出乎意外的強壯有力。 「停!」兩個人把瓶子搶來搶去時,精靈在瓶裡咆哮:「我不要出來!那些神靈這 次一定會殺了我!」 亞伯杜拉雙手同時握住瓶子,用力一扯,拉扯的力量令嘉姆公主身上的外套掉下來 。亞伯杜拉發現自己瞪著一雙大大的藍眼,這雙眼睛嵌在一個長著濃密灰白頭髮之下、 有皺紋的臉上。這張臉隨著士兵投給他一個不好意思的微笑而皺起來,一副純潔無辜的 樣子。士兵的手隨即放開。 「你!」亞伯杜拉生氣的叫道。 「這是我忠實的臣民,」碧提絲公主解釋道:「他是來救我的。我們得把他偽裝起 來,讓他看起來一副很笨拙的樣子。」 蘇菲一把將亞伯杜拉和碧提絲公主推開。「讓我跟他算帳!」 熾天使書城
【第十九章 各自的條件】 好一會兒,房裡吵鬧的聲音將薇兒麗公主的哭鬧聲整個掩蓋過去。 聲音大多來自蘇菲,她先由較溫和的字眼,譬如「小偷」、「騙子」等開罵,接著 越罵越兇,音量也越大,尖叫著指控一些亞伯杜拉聽都沒聽過、而那士兵大概一輩子也 不曾想過要去犯的罪行。亞伯杜拉邊聽邊想,當蘇菲仍是貓的時候,發出像金屬滑車的 那種聲音還比這個好聽許多,不過另外有一部分聲音是來自士兵。他單膝跪著,兩手蓋 在臉上咆哮著,越來越大聲,「午夜!我是說……夫人,妳讓我解釋。午夜……呃…… 夫人!」 碧提絲公主則在一旁焦急的說:「你們聽我說……」 許多公主也加進來七嘴八舌:「安靜!不然神靈會聽到!」 亞伯杜拉試著要阻止蘇菲,他懇求的搖搖她的手臂,但是顯然沒有任何方法能令她 停下來。就在這時,摩根將嘴由奶瓶移開,焦慮的看看四周,然後開始哭起來,蘇菲馬 上閉嘴。當她再度張嘴時,她說:「好吧,我就聽你解釋。」 小個兒公主將摩根哄靜,繼續餵他吃奶。 「我無意帶寶寶來。」士兵開始解釋。 「什麼?」蘇菲生氣的說:「你要丟棄我的……」 「不,不。」士兵說:「我叫精靈將他安置在有人可以照顧他的地方,然後帶我到 印格利公主那兒。我不否認我的目的在於巨額的獎賞。」他向亞伯杜拉尋求支持:「不 過,你也知道那精靈是什麼樣子,對不對?等我發現時,我們兩人都來到這裡了。」 亞伯杜拉拿起精靈瓶看著。「他的願望不是實現了嗎?」精靈在瓶裡怏快不樂的說 。 「然後寶寶是哭得震天響,」碧提絲公主接著說:「達爾則要赫斯陸爾過來看看是 怎麼一回事,我唯一能想到的藉口是薇兒麗公主在耍性子,所以我們就要她開始尖叫, 然後夜之花就開始策畫。」 她轉向夜之花,但是夜之花顯然在想別的事,而亞伯杜拉悲哀的注意到,那件事完 全與他無關。夜之花望著房間另一端說:「碧提絲,我想廚師跟狗都來了。」 「很好,」碧提絲說:「大家都過來。」她帶頭往房間中間走去。 一個戴著高高廚師帽的人站在那兒。他的臉上有刀疤,頭髮灰白,並且只有一隻眼 睛。他的狗倚著他的腳站著,對每個靠近的公主咆哮。廚師也和他的狗一樣帶著敵意, 用極度懷疑的眼光看著周遭的一切。 「賈瑪!」亞伯杜拉大叫,叫完把精靈瓶拿高,瞪著它瞧。 「哼,這不就是除了參吉之外最近的王宮了嗎?」精靈在瓶裡抗辯。 見到老友安然無恙,亞伯杜拉非常高興,也就不再跟精靈爭吵。他衝過十位公主, 完全忘了應有的禮貌,抓起賈瑪的手大叫:「好朋友!」 賈瑪的獨眼愣愣的看著他,掉下淚來,手也緊緊的回握:「你平安沒事,太好了! 」賈瑪的狗立起後腳,將前腳靠在亞伯杜拉的肚子上,親熱的哈著氣,一陣熟悉的臭烏 賊味馬上飄浮在空中。 薇兒麗馬上再度開始尖叫:「我不要那隻狗!他--好--臭--」 「噓!」至少有六位公主一起要她冷靜點。「就假裝一下嘛,親愛的,我們需要這 個人的幫忙。」 「我--不--要--」薇兒麗公主尖聲大叫。 蘇菲原本站在小個兒公主旁邊,一副要找碴的架勢,這時轉過身來,走到薇兒麗前 面說:「好了,薇兒麗,不哭了。妳記得我的,對不對?」 薇兒麗顯然是記得的,她衝向蘇菲,兩手緊緊抱住她的腿,流下真摯的眼淚,嘴裡 不住的哭道:「蘇菲,蘇菲,蘇菲,帶我回家。」 蘇菲在地上坐下來,抱住她。「不哭不哭,我們當然會帶妳回家的。只不過我們得 先做點安排。這實在很奇怪,」她跟圍繞在旁邊的公主們說:「跟薇兒麗在一起時我覺 得我很有專家的架勢,但是每當抱起摩根時我就嚇得要命,老擔心把他摔到地上。」 「妳會適應的,」來自高諾蘭的老公主僵硬的在她旁邊坐下來說:「這是人家告訴 我的。」 夜之花站到房間中央,說道:「朋友們,以及三位好心的紳士,我們現在必須集思 廣益,好好討論我們目前共同面對的困境,想出及早脫困的方法。不過為了謹慎起見, 首先我們應該在門口設一個安靜咒,以免被我們的綁架者聽到。」她的眼眸帶著沉思, 冷冷的望向亞伯杜拉手中的精靈瓶。 「不行!」精靈在瓶裡叫囂,「你們膽敢要我做任何事的話,我就把你們全變成蝦 蟆!」 「讓我來。」蘇菲說。薇兒麗公主仍緊抓著她的裙子,她從地上站起來走到門旁, 把布簾抓在手中說:「你們該不是那種會讓任何聲音穿透過去的布簾吧?我建議你們跟 牆壁也談一談,把規矩說清楚,跟他們說不許讓任何人聽到我們在房裡說的任何話。」 大多數的公主都喃喃的表示放心或者贊同,但是夜之花說:「請原諒我雞蛋裡挑骨 頭,不過我覺得那兩個神靈至少要能聽到一點點什麼,不然他們會起疑。」 來自查波藩的小個兒公主走過來,摩根抱在她手裡顯得十分巨大。她小心的將寶寶 交給蘇菲,蘇菲露出恐懼的表情,抱小孩的樣子彷彿抱著一顆即將引爆的炸彈一樣。摩 根似乎感受到了,不悅的揮動著手。當小個兒公主將她兩隻小小的手放在門簾上時,摩 根臉上連著閃過幾個極度嫌惡的表情,然後「呃--」大大的打了一個嗝。 蘇菲嚇得跳起來,差點鬆手將他掉到地上。「天哪!」她驚嘆道:「我從不知道小 嬰兒會這樣。」 薇兒麗開心的笑起來:「我弟弟一天到晚都會打嗝。」 小個兒公主比個手勢,讓大家知道她已經處理奸剛才夜之花所擔心的事。每個人都 豎耳傾聽。眾多公主一起愉快聊天的嗡嗡聲隱隱的傳到遠處,偶爾還夾雜著像是薇兒麗 尖叫的聲立曰。 「太完美了!」夜之花說,她給小個兒公主一個溫暖的微笑,亞伯杜拉多麼渴望她 也能那樣的對他微笑呀!但她只是接著說:「現在,如果大家都坐下來的話,我們就能 規劃逃跑的細節。」 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聽從了,賈瑪抱著狗蹲在地上,臉上明擺著懷疑;蘇菲笨拙的抱 著摩根坐在地上,薇兒麗則緊倚著她,看起來相當快樂;亞伯杜拉盤腿坐在賈瑪旁邊; 士兵走過來,坐在兩步之遙的地方,見他過來,亞伯杜拉一手緊緊握住精靈瓶,另一手 則緊抓住搭在肩上的魔毯。 碧提絲公主在亞伯杜拉和士兵之間坐下,說:「夜之花這女孩真是了不起!她剛來 時除了在書本上讀過的東西,其他一無所知。但是她無時無刻不在學習,僅只兩天時間 就把達爾則摸透了。那個混蛋神靈怕她怕得要死,在她到來之前,我所能做的只是跟那 傢伙表明我們絕對不當他的老婆,但她想得更遠,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逃走。她一直在 想辦法要把廚師延攬到計畫裡,現在終於辦到了。看看她!是不是足以做一國之君?」 亞伯杜拉悲傷的點點頭,看著夜之花,她正站著等全部的人都坐好。她身上穿的仍 是赫斯陸爾從夜花園將她抓走時穿的那件薄紗衣裳。她依然如當時一般苗條、優雅、美 麗。她的衣服有些起皺、破爛,而亞伯杜拉深信,每一道皺褶、每個勾破的地方以及每 根綻開的線頭,都是她學習新事物時所留下的痕跡。足以當一國之君!他不喜歡蘇菲, 因為他覺得蘇菲的個性太強,但是如果拿夜之花跟蘇菲比較的話,他知道夜之花的個性 還要強上兩倍,然而對他而言,夜之花卻因此顯得更加珍貴。令他傷心欲絕的是,她一 直小心翼翼的、很有禮貌的避免跟他有特別的接觸。他希望能夠知道原因! 當亞伯杜拉將思緒拉回來時,夜之花正在說:「我們面對的困難是,就算逃出去也 沒有用。即使能成功的溜出城堡不被神靈發現,不被赫斯陸爾的天使阻攔,還不是會一 路跌下雲層,活活摔死。而就算我們能克服這些困難吧,」她的眼睛轉向亞伯杜拉手上 的精靈瓶,並深思的看了他肩上的魔毯一眼,但是天哪,卻看也不看亞伯杜拉!「-- 我們還是無法阻止達爾則派他哥哥,再度將我們抓來。因此我們所做的任何計畫一定要 以打敗達爾則為目的。我們知道他的力量來自於一個事實--他偷走赫斯陸爾的生命, 因此赫斯陸爾若不聽命於他,便會死亡。照這樣推斷下來,想要逃跑的話,一定得找到 赫斯陸爾的生命,並交還給他。高貴的女士、出色的紳士及可敬的狗,我想聽取你們對 這件事的建議。」 說完,夜之花優雅的坐下來,亞伯杜拉望著她,悲傷的想著,說得太棒了!我渴慕 的夜之花! 「可是我們仍舊不知道赫斯陸爾的生命在哪裡呀!」來自法克坦,胖胖的公主哭叫 著說。 「沒錯,」碧提絲公主說:「只有達爾則知道。」 「那可惡的傢伙總是故意給一些暗示,」來自沙亞克,金髮的公主抱怨道。「好炫 耀他有多聰明!」阿爾伯利亞國黑皮膚的公主生氣的接口。 蘇菲抬起頭來,問道:「什麼樣的暗示?」 房間頓時亂成一片,大約有二十位公主同時七嘴八舌的要回答蘇菲的問題。亞伯杜 拉豎起耳朵,努力的想聽到一兩個暗示,夜之花則站起來想維持秩序。這時士兵突然大 叫:「都給我閉嘴!」 整個房間頓時悄然無聲,每個公主都轉過來對他怒目而視,那是會令人血液凍結的 王族之怒。 士兵顯然覺得這情形很有趣,裝腔作勢的說:「唉呀呀,女士們,隨妳們怎麼高興 瞪我都成,不過請仔細想想,我什麼時候答應過要幫妳們來著?我幹嘛要幫妳們?達爾 則跟我之間並沒有過節。」 「那是因為他還沒發現你。」來自高諾蘭年長的公主說:「你要不要等著看他發現 你之後會怎麼處置你?」 「我願意冒那個險,」士兵回道:「話又說回來,我也可能決定幫妳們,如果妳們 當中有人能讓我覺得值得這麼做的話。」 夜之花以膝支地,準備站起來,她高傲的問他:「卑賤的騎兵,你所謂的,值得這 麼做指的是什麼?我們的父親全都十分富有,一旦我們安全歸去,你就會有大量的獎金 可拿。你是要我們每個人都跟你保證一筆金額嗎?這是可以安排的。」 「我不會拒絕這樣的安排,」士兵說:「但那不是我的意思,美人兒。當我加入這 場遊戲時,有人承諾說我將得到一個公主做為報酬。那就是我想要的--一個願意嫁給 我的公主。妳們當中必須有一個人滿足我這個要求,不然的話我就不參加,我會直接去 找達爾則和解,他可以僱用我來看守妳們。」 這番話令公主們全安靜下來,更冷、更憤怒的眼光都凍結在他身上。震驚過後,夜 之花再度站起來說:「朋友,我們全都需要這個人的幫忙,即使需要的僅是他那無情又 卑鄙的狡猾。我們絕對不能讓一個像他這樣的野獸來看守我們,因此我投贊成票,同意 他在我們之中選一個為妻。有人不同意嗎?」 很明顯的其他的公主都非常反對,對士兵投注更冰冷的眼光。士兵露齒而笑說:「 如果我去達爾則那裡,毛遂自薦由我來看守妳們,我可以跟妳們保證,妳們永遠也逃不 出去。我什麼把戲都知道,對不對?」他問亞伯杜拉。 「是的,最狡滑的下士。」亞伯杜拉回答。 小個兒公主喃喃的說了一串話,年長的那位公主似乎聽懂了,代為翻譯:「她說她 已經嫁人了。你知道的,十四個兒子。」 「那麼,還沒嫁人的請舉手。」夜之花說,並且很果斷的率先舉起自己的手。 另外三分之二的公主們也猶豫著把手舉了起來,士兵的頭慢慢的轉動,慢慢的看著 在他四周的公主,他的表情令亞伯杜拉想到當蘇菲仍是午夜時,要開始享用鮭魚和奶油 時的神情。看到他的藍眼一個一個看過去,亞伯杜拉的心整個吊在空中,很明顯的他一 定會選夜之花,因為她像月夜下的百合一樣美麗出眾。 士兵終於開口了,「妳。」亞伯杜拉嚇了一跳,同時大大的鬆了口氣,因為他指的 是碧提絲公主。 碧提絲公主也一樣嚇到了,問道:「我?」 「是的,就是妳。」士兵說:「我一直想要一個像妳這樣,很優秀、有些專斷、又 很率直的公主。再加上妳跟我同為斯坦吉雅人,更是再好不過。」 碧提絲公主滿臉通紅,這並沒有令她變得漂亮些。「可是--可是--」她結結巴 巴的開口,隨即又恢復正常,「好士兵,我必須讓你知道,我應該要嫁給印格利國的賈 斯丁王子。」 「那妳必須告訴他我已經先跟妳求婚了。」士兵說:「那是政治聯姻吧?我覺得妳 似乎會很高興能擺脫它。」 「呃,我--」碧提絲公主開口,亞伯杜拉很驚訝的發現,她眼中泛著淚光。她中 斷了一會後,重新開口說:「你不會是真心的吧?我又不是美女什麼的。」 「那滿適合我的,」士兵說:「非常務實!我要一個柔弱、美麗的小公主幹什麼? 我看得出不管我做什麼,妳都能支持我。我也敢打賭,妳會補破襪子。」 「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會。」碧提絲公主說:「我還會修馬靴。你是真心的嗎?」 「是的。」士兵回答。 他們轉身面對彼此,大家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人都是誠心誠意的。其他公主們的 態度不再冰冷僵硬、高高在上,每個人都傾身向前,臉上掛著溫柔、贊成的微笑看著他 們。夜之花開口說話時臉上也掛著相同的微笑:「如果沒人反對的話,我們可以繼續方 才的討論了吧?」 「我--」賈瑪說:「我反對。」 所有的公主都呻吟起來。賈瑪的臉幾乎跟碧提絲公王的一樣紅,獨眼扭曲著,但是 士兵的例子給了他勇氣。 「可愛的女士們,」他說:「我跟我的狗都很害怕。在我們被抓來這裡為妳們煮飯 之前,我們在沙漠裡被蘇丹的駱駝隊追趕。我們不想回去過那樣的生活,但是妳們這些 完美的公主全部由這裡逃離之後,我們能夠幹什麼呢?神靈不吃我煮的這種食物。我無 意冒犯妳們任何人,但是如果我幫妳們逃跑的話,我跟我的狗就失業了。事情就是這麼 簡單。」 「天哪。」夜之花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真遺憾,他是一個很好的廚師呢!」一個穿著寬鬆紅禮服、胖胖的公主說,她似 乎是因希科的公主。 「他確實是一個好廚師!」高諾蘭那位年長公主也說:「我想到在他到來之前那些 神靈為我們偷來的食物,就忍不住要發抖。」她轉身跟賈瑪說:「我祖父曾經有過一個 由拉休普特來的廚師,在你到來之前,我沒吃過像他炸的那種烏賊,而你做的比他還要 好吃。你若能幫助我們逃走,我馬上連人帶狗一起僱用。但是,」賈瑪飽經風霜的臉已 經整個笑開了,她接著往下說:「請記住,我的老父親治理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公國, 我們會提供住宿和伙食,但是沒辦法付你很多薪水。」 賈瑪臉上開心的微笑一點也沒消失。「偉大的、了不起的女士,」他說:「我要的 不是薪水,是安全。為了答謝妳,我會煮出像供給天使吃的那麼好的食物。」 「唔,」年長的公主說:「我完全不知道那些天使吃的是什麼,但是事情就這麼說 定了。其他兩位,你們在開始幫忙前有沒有什麼要求想提出來的?」 每個人都看著蘇菲。 「沒有,」蘇菲傷心的說:「我已經找回了摩根。既然豪爾不在這裡,這兒就沒有 我要的東西了,我無論如何都會助妳們一臂之力。」 然後每個人的目光都轉向亞伯杜拉。 他站起來鞠躬。「許多君主眼中的月亮們,」他說:「像我這樣卑微的人,幫妳們 這些女士的忙還要提條件,實在是非常非常不妥的。書上說,完全不求回報的幫忙才是 最好的。」說到這裡,他發現這些冠冕堂皇的慷慨言辭其實都是廢話,他確實有非常非 常想要的東西。於是他趕緊改變策略,「我將無條件的提供我的服務,像空氣自由流動 或雨水在花上留下露珠一樣,我願意為諸位高尚的女士盡心竭力,死而後已。我只要求 一個小小、微不足道的、簡單不過的報酬--」 「年輕人,拜託你說重點好不好?」高諾蘭年長的公主說:「你到底要什麼?」 「私底下跟夜之花說五分鐘的話。」亞伯杜拉說。 每個人都看著夜之花。她的頭抬起來,表情令人畏懼。 「別擺架子了,夜之花。」碧提絲公主說:「就五分鐘而已,死不了人的。」 但是夜之花似乎覺得那五分鐘很可能會殺了她。她像是要走赴刑場的樣子,很勉強 的說:「好吧。」然後以更嚴峻的眼光看向亞伯杜拉,問道:「現在嗎?」 「越快越好,我夢中的鴿子。」說完,他堅定的鞠躬。 夜之花僵硬的點頭回禮,然後定向房間的一旁,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這邊。」 她跟走在她身後的亞伯杜拉說。 他再度鞠躬,態度更加堅決:「我說過是私底下談話,我眼前閃亮的星星。」 夜之花生氣的將身旁掛的布簾扯向一邊,作勢要他跟進去,嘴裡冷冷的說:「她們 也許還是聽得到。」 「但是看不到,我所愛的公主。」亞伯杜拉說著,鑽入布簾之後。 那是一間很小的房問,他清楚的聽到蘇菲的聲音由外頭傳來,「那是我以前用來藏 錢的活動磚頭,我希望那地方夠大。」不管這地方以前是做什麼用的,現在似乎成了公 主們的衣櫥。夜之花環抱著手臂轉身面對亞伯杜拉,她身後掛著的是一件騎馬裝,亞伯 杜拉身邊圍著的則是斗篷、外套,還有一件顯然應該穿在因希科公主那件鬆鬆的紅色禮 服下的、加了圓箍的襯裙。亞伯杜拉想著,這並不比他在參吉的攤位窄小或擁擠,這樣 的空間通常是夠隱密了。 「你想說什麼?」夜之花冷冰冰的問他。 「問妳為何對我這麼冷漠?」亞伯杜拉生氣的回答:「我到底做了什麼?妳看都不 看我一眼,也不跟我說話。我不是來救妳了嗎?在那麼多失望的情人與追求者中,我不 是唯一克服所有困難抵達這座城堡的人嗎?我歷經了最辛苦的險境,被妳父親追殺、被 士兵欺騙、被精靈嘲笑,一心一意只想趕到妳身邊來救妳。我還能做什麼?難道妳已經 愛上了達爾則?」 「達爾則!」夜之花大叫:「這簡直是侮辱!現在你不僅傷害我,還侮辱了我!碧 提絲說的沒錯,你果然不愛我!」 「碧提絲!」亞伯杜拉氣得大叫:「她怎會知道我心裡的感受?」 夜之花微低下頭,表情鬱鬱不樂多過慚愧,兩人陷入一片死寂。事實上因為實在安 靜過頭,亞伯杜拉警覺到,另外三十位公主的六十隻耳朵,不,如果再加上蘇菲、士兵 、賈瑪和他的狗,並且假設摩根已經睡著的話,共有六十八隻耳朵,這些耳朵此時此刻 全都集中在他跟夜之花的對話上頭。 他大叫道:「妳們去說自己的話!」 那片安靜開始不安的騷動起來,年長的公主打破沉寂說:「在這麼高的雲端,最令 人沮喪的就是沒辦法拿天氣來當做聊天的題材。」 亞伯杜拉等到有人遲疑的接過這句話,接著又有別的聲音加入談話後,才轉回去面 對夜之花。「好了,碧提絲公主到底說了什麼?」 夜之花高傲的抬起頭來。「她說帶其他男子的畫像給我看,還有那些甜言蜜語固然 都很奸,但是她不得不注意到,你從不曾有一點點要親吻我的念頭。」 「那個無禮的女人!」亞伯杜拉生氣的說:「當我初次見到妳時,我以為妳是夢境 的一部分,我以為妳隨時會消失。」 「但是,」夜之花說:「我們第二次見面時,你似乎已經很確定我是真實的人了。 」 「是的,」亞伯杜拉說:「但是如果妳還記得的話,那時除了妳父親跟我之外,妳 並不曾見過其他活生生的男子。因此我如果做了什麼,對妳將是不公平的。」 夜之花仍未被說服,說道:「碧提絲說,只會說好聽話的男人不會是好丈夫。」 「別管碧提絲公主說什麼!」亞伯杜拉問道:「妳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想,」夜之花說:「我想知道你為什麼認為我沒有吸引力,以致於不想吻我? 」 「我怎麼可能覺得妳沒有吸引力?」亞伯杜拉大叫,然後猛然想起布簾外頭那六十 八隻耳朵,於是改為熱切的耳語,「妳一定要知道的話,事實是,我這輩子還不曾跟年 輕女子接吻過;而妳太美麗,我不想把事情搞砸。」 夜之花臉上先是露出一個深深的酒渦,接著唇邊泛出一個小小的微笑,「那到目前 為止,你吻過多少年輕女子?」 「一個也沒有。」亞伯杜拉呻吟道:「我仍是全然的門外漢。」 「我也是。」夜之花承認。「不過,至少我現在不會把你當成女人看待了,那實在 很愚蠢。」 她輕笑起來,亞伯杜拉也忍不住笑起來,沒多久兩人都開懷大笑,一直到亞伯杜拉 微喘著說:「我想,我們應該來練習。」 之後,布簾後是一片寂靜。這寂靜是那麼長久,以致於所有的公主都再也找不出聊 天的話題--除了碧提絲公主之外,她跟士兵似乎很有的聊,最後蘇菲叫道:「你們兩 個好了沒有?」 「好了,」夜之花和亞伯杜拉同時回答,「都好了。」 「那就開始計畫吧!」蘇菲說。 以亞伯杜拉當時心情之好,作什麼計畫都不是問題!他握著夜之花的手,由布簾後 走出來,整個人輕飄飄的。當時城堡若是突然消失,他知道他還是可以在雲端行走,要 不然也可以在空氣中行走。他走過腳下微不足道的大理石地板,就這麼擔起統籌大任。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章 藏起赫斯陸爾的生命】 十分鐘後,亞伯杜拉說:「最卓越、最聰明的諸位,這就是我們的計畫了。唯一剩 下的是精靈--」 紫色的煙霧由瓶子裡流溢出來,在地上呈波浪狀生氣的游走。「你不能利用我!」 精靈大叫:「我說蝦蟆就是蝦蟆!是赫斯陸爾將我放到瓶裡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做 了任何違背他的事,他將會把我放到更不堪的地方去!」 蘇菲抬起頭來,對著煙霧皺眉,驚嘆道:「還真的有精靈咧!」 「但是我只是需要你占卜的能力,要你告訴我赫斯陸爾的生命藏在哪裡。」亞伯杜 拉解釋道:「我並不是在許願。」 「不幹!」淡紫色的煙霧嚎叫著。 夜之花將瓶子拿起來,放在膝上,煙往下噴,似乎想要鑽到大理石的裂縫裡去。夜 之花說:「也許我們應該這麼想--既然每個人都開出了各自的條件,精靈也應該有他 的條件。這位精靈應該是男性吧?精靈,如果你答應幫亞伯杜拉這個忙的話,我可以承 諾,在合理範圍內給你最好的回報。」 淡紫色的煙霧開始不甘不願的流回瓶裡,說道:「好--吧!」 兩分鐘後,通往公主們寢室那道下過咒的門簾被推開,公主們魚貫的走入大廳,吵 著要跟達爾則說話。亞伯杜拉則被圍在她們之間,是一個無助的囚犯。 「達爾則!達爾則!」三十位公主異口同聲的爭著說話,「你就是這樣保護我們的 嗎?你應該覺得慚愧!」 達爾則抬起頭來。他原本倚在寶座側邊跟赫斯陸爾下棋,看到眼前的景象,他退縮 了一下,作勢要他哥哥將棋子收起來。幸運的是,公主們圍成的厚牆讓達爾則看不到躲 在中間的蘇菲和嘉姆的胖公主,但他美麗的眼睛還是注意到了賈瑪,並且因為訝異而瞇 了起來。 「出了什麼事?」他問道。 「一個男人跑到我們房間!」公主們尖叫:「一個非常可怕的男人!」 「什麼男人?」達爾則吼道:「什麼男人這麼大膽?」 「就是他!」公主們尖叫道。 碧提絲公主跟阿爾伯利亞公主挾著亞伯杜拉走出來。很丟臉的,他身上僅僅穿著掛 在衣櫥布簾後那件有圓箍的襯裙。這件襯裙是這整個計畫中不可或缺的道具,在它下面 藏有兩樣東西:精靈瓶跟魔毯。當達爾則對他怒目而視時,亞伯杜拉很高興他預先採取 了這些預防措施--他從不知道神靈的眼睛會噴出火焰!達爾則的眼睛活像兩個藍色的 火爐。 赫斯陸爾的行為令亞伯杜拉更是不安,他的大臉上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說道 :「啊--又是你!」然後兩隻大手交叉,露出譏諷的表情。 「這人是怎麼混進來的?」達爾則用他那喇叭似的聲音問道。 在別人能夠回答之前,夜之花開始扮演她在整個計畫中的角色。她由公主群中衝出 來,優雅的撲倒在寶座前的台階,叫道:「偉大的神靈,請大發慈悲吧!他是來救我的 。」 達爾則輕蔑的笑起來:「那這傢伙顯然是個傻瓜。我會將他直接扔回地上。」 「你這樣做的話,我就會讓你永遠不得安寧!」夜之花威脅他。 她可不是在演戲!她這是出自肺腑之言,達爾則也很清楚。他瘦小蒼白的身體閃過 一陣戰慄,但雙眼仍因憤怒而噴著火焰。他叫囂道:「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 「請發發慈悲吧!至少給他一個機會。」夜之花懇求道。 「閉嘴!女人。」達爾則以喇叭似的聲音說道:「我還沒決定要怎麼處置他,但我 要先知道他是怎麼混進來的?」 「當然是偽裝成廚師的狗嘛!」碧提絲說。 「當他變回男人時,身上簡直是一絲不掛。」阿爾伯利亞公主說。 「真是嚇死人了!」碧提絲接口:「我們只好讓他穿上因希科公主的襯裙。」 「把他帶近點。」達爾則命令道。 碧提絲公主及她的助手將亞伯杜拉往寶座前拉,亞伯杜拉的步伐很細碎,因為藏在 襯裙下的第三樣東西是賈瑪的狗。他被緊緊夾在亞伯杜拉的雙膝之間,以防逃走。亞伯 杜拉希望神靈們會把他的小碎步歸因於是襯裙的緣故,計畫中不能讓狗出現,而所有的 公主們都不確定達爾則不會派赫斯陸爾去搜尋這隻狗,來證明她們在說謊。 達爾則狠狠盯著亞伯杜拉,亞伯杜拉在心中暗暗祈禱,希望達爾則真的完全沒有屬 於自己的法力。赫斯陸爾說過他弟弟很孱弱,但對亞伯杜拉而言,再怎麼孱弱的神靈應 該也強過人類好幾倍吧? 「你偽裝成狗混進來!」達爾則吼道:「你是怎麼辦到的?」 「偉大的神靈,是靠著法術。」亞伯杜拉回答。原本接下去他有一套詳盡的說辭, 但是這時襯裙下面開始起了騷動,賈瑪的狗似乎憎恨神靈甚於憎恨大部分的人類,他想 出來攻擊達爾則。「我偽裝成你廚師的狗。」亞伯杜拉開始解釋就在這時,賈瑪的狗開 始急切的想要攻擊達爾則。亞伯杜拉很怕牠會衝出來,因此逼得他必須將兩膝夾得更緊 ,狗的反應則是一聲長長的吠叫。 「對不起。」亞伯杜拉喘著氣掩飾,急得汗水都冒出了額頭,「扮狗扮久了,一時 還恢復不過來,三不五時就忍不住要叫幾聲。」 夜之花知道亞伯杜拉有了麻煩,馬上開始大聲悲嘆:「哎呀!最高尚的王子呀,你 竟然為了我忍受變成狗的痛苦。可敬的神靈,請饒了他吧!饒了他吧!」 「女人,別吵!」達爾則問道:「廚子呢?在哪裡?」 賈瑪被法克坦公主及沙亞克的女繼承人扭著手拖出來,神態甚是畏縮。他哭喊道: 「請別傷害我!我從不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狗!」亞伯杜拉可以發誓,賈瑪是真的伯得厲 害,但是儘管如此,他還是保留足夠的神智來演戲,他拍拍亞伯杜拉的頭說:「狗兒乖 ……呃,人兒乖……」說完,以標準的參吉方式,五體投地的撲跌在寶座前的台階上, 哇哇大哭道:「偉大的神靈,我是冤枉的呀!真的是冤枉的呀!請不要傷害我!」 狗因為聽到主人的聲音而平靜下來不再吠叫,亞伯杜拉的膝蓋總算可以稍稍放鬆。 「王室閨女的收藏者啊,」他懇求道:「我也是無辜的,我不過是為了救回我深愛的人 罷了。我相信你一定會了解我為何會這樣不顧一切,因為你自己愛著那麼多位公主。」 達爾則困惑的摸摸下巴。「愛?不,我不能說我了解愛,我不能了解為什麼有人會 像你這樣不顧一切。」 赫斯陸爾蹲在寶座旁,身軀龐大、黝黑,臉上掛著的微笑益發猙獰。他其聲隆隆的 問道:「兄弟,你要我怎麼處置這傢伙?將他炭烤?抽出他的靈魂,令他變成這地板的 一部分?還是將他分屍解體--」 「不要,不要,偉大的達爾則!請大發慈悲吧!」夜之花馬上哭喊起來,「至少給 他一個機會!如果你給他機會的話,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問你問題,不抱怨,不罵你,也 不再跟你說教,我會變得又順從又有禮貌。」 達爾則的手再度抓住下巴,看來有些舉棋不定。亞伯杜拉覺得安心許多,達爾則確 實是一個很弱勢的神靈--無疑的,至少個性非常軟弱。「如果我給他一個機會--」 他開始斟酌。 「如果你願意聽勸的話,兄弟。」赫斯陸爾插進來說:「就別這麼做,這個人很狡 滑的。」 就在這時,夜之花再度嚎哭起來,還搥胸頓足的。亞伯杜拉提高聲音喊道:「偉大 的達爾則,讓我猜猜看你將你哥哥的生命藏在哪裡吧!我失敗的話,你可以殺了我;我 若猜對了,就讓我平安的離開。」 這讓達爾則大為高興。他張開嘴露出一口尖尖的銀牙,笑聲像華麗的喇叭,吹響了 雲霧大廳的每個角落。他邊笑邊說:「但是微不足道的人類呀,你永遠也猜不著的!」 然後就像公主們曾告訴他的那樣,達爾則忍不住要給點暗示,他興高采烈的說:「我把 那個生命藏得巧妙極了!你就是想見也見不到。連赫斯陸爾都看不到呢!而他可是個神 靈哩!你說,你還有什麼指望?不過反正好玩嘛,在殺死你之前,我就讓你猜三次吧。 猜呀!我把我哥哥的生命藏在哪裡?」 亞伯杜拉飛快的瞥了赫斯陸爾一眼,擔心他會來攪局,但他只是蹲坐在那裡,一副 莫測高深的樣子。到目前為止,計畫可說進行得很順利,這事關係到赫斯陸爾的切身利 益,所以他最好不要干預,亞伯杜拉倚仗的也是這一點。他用膝蓋將狗夾好,然後使勁 的拉了一下襯裙,同時假裝努力的在思考。「偉大的神靈,我第一次猜的是--」他邊 說邊盯著地板,彷彿那些綠斑石板能帶給他靈感似的。精靈會不會在最後一分鐘食言呢 ?有那麼一會兒,他真是擔心得要死,以為精靈又一如以往的放了他鴿子,他必須冒險 自己來猜。然後他看到一小撮紫色的煙由襯裙下頭爬出來,靠在他的腳邊靜靜的觀察著 ,亞伯杜拉總算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我第一次猜的是,你把赫斯陸爾的生命藏在月亮上面。」 達爾則開心的大笑。「錯了!那樣的話,他早就找到了。不不不,比那個明顯,但 是也更不明顯。人類,想想看找拖鞋的遊戲吧。」 這讓亞伯杜拉知道赫斯陸爾的生命就藏在這座城堡裡,大多數公主也都是這麼判斷 的。他努力的扮演出絞盡腦汁的模樣。「我第二次猜的是,你把它交給某位守門的天使 看管。」 「又錯了!」達爾則說,他簡直是樂不可支。「天使會馬上將它交回給赫斯陸爾。 渺小的人類,我可比那聰明多了!你永遠也猜不到的。真有趣!人為什麼總是看不到就 在他們自己鼻子下面的東西呢?」 就在那一剎那,亞伯杜拉心頭靈光一閃,知道赫斯陸爾的生命藏在哪裡了。夜之花 愛著他,這令他有如踩在雲端上一般,他的心靈受到鼓舞,思緒因而特別敏銳。他知道 了!但身為人類,他又很怕萬一自己判斷錯誤,後果堪虞。待會兒要抓赫斯陸爾的生命 時,他必須一擊必中的,因為達爾則絕不會給他第二次機會。因此他需要精靈來確認他 所猜測的對是不對。那一小撮煙仍靜靜的躺在那裡,如果亞伯杜拉都猜到了,精靈當然 也會知道吧? 「呃--」亞伯杜拉假裝費力的思考,「唔--」 那一小撮煙無聲無息,悄悄的爬回襯裙裡,再往上爬。它一定是弄癢了賈瑪的狗的 鼻子,牠打了一個噴嚏,哈--啾! 「哈啾!」亞伯杜拉趕緊跟進,噴嚏聲害他差點聽不到精靈的耳語:「在赫斯陸爾 的鼻環裡。」 「哈啾!」亞伯杜拉又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假裝猜錯。「偉大的神靈,你哥哥的生 命在你的一顆牙齒裡。」這是計畫中最危險的一個環節。 「錯了!」達爾則大叫:「赫斯陸爾,把他烤了。」 赫斯陸爾臉上露出憎惡和失望,準備站起來,夜之花開始哭喊:「請饒了他吧!」 公主們早已準備好應付這個重要的時刻,十隻來自王室的纖纖玉手同時一推,將薇 兒麗公主推出人群,推往寶座的台階。 「我要我的狗狗!」薇兒麗大聲的說。這是屬於她的偉大時刻,就像蘇菲跟她說的 ,她一下子多出三十位新的阿姨和三位新的叔叔,每個人都求她要盡可能的放聲大叫。 以前從不曾有人要求她尖叫,所有新阿姨還都承諾說,若她哭鬧得很出色的話,每個人 都會給她一盒糖做為獎賞。三十盒呢!很值得她全力以赴。她的嘴噘成方形,用力吸氣 漲滿胸膛,然後死命的哭號起來。 「我要我的狗狗!我不要亞伯杜拉!我要我的狗狗回來!」她撲向寶座的台階,倒 在賈瑪身上,然後站起來再次撲倒,這次是跌向寶座。達爾則匆匆的跳到椅子上避開她 ,薇兒麗繼續哭嚎:「把狗狗還給我!」 就在這時,查波藩小個兒、黃皮膚的公主巧妙的在摩根敏感的地方輕捏了一下。摩 根一直睡在她臂彎裡,正夢見自己又是一隻小貓,這會兒突然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仍是 一個無助的人類寶寶,簡直要氣炸了。他張開嘴巴放聲大哭,小腳跟著生氣的亂踢一氣 ,手也揮舞著。他的哭聲是那樣驚天動地,拿他跟薇兒麗來比的話,他搞不好會贏呢! 這一來,大廳裡的噪音簡直難以描述,而四周的回聲又令尖叫聲放大兩倍,全朝著寶座 席捲過去。 「把回聲全對著神靈,」蘇菲用她那種對話方---在施放魔法,「兩倍不夠,放 大三倍。」 大廳像瘋人院一樣,兩位神靈緊捂著他們尖尖的耳朵,達爾則吼叫著:「停!令他 們停下來!那嬰兒是哪來的?」 赫斯陸爾吼回去:「笨蛋!女人本來就會生小孩!不然你以為呢?」 「我要我的狗狗!」薇兒麗以拳頭擊打著寶座。 達爾則努力的要讓人聽到他的聲音,「赫斯陸爾,快給她一隻狗狗!不然我就殺了 你!一依亞伯杜拉原訂的計畫,如果到這時他還沒被殺死,就是他變成狗的時候。前面 的一切作為都是為了這個目的,這樣一來賈瑪的狗也會被釋放出來。依他的盤算,兩隻 狗--而不只是一隻狗--同時由襯裙下跑出來,絕對會使場面更加混亂。此時赫斯陸 爾跟他弟弟一樣,被尖叫聲以及三倍強大的回聲吵得心煩意亂。他的頭四處扭轉,捂著 雙耳,痛苦的嚎叫著,完全是一個活生生、一籌莫展的神靈。最後他收起翅膀,把自己 變成一隻狗。 這是一隻非常巨大的狗,體積介於驢子和鬥牛犬之問,全身棕色而帶有灰色的塊狀 斑,鼻子上有個金環。這隻大狗將他巨大的前掌放在寶座的扶手上頭,伸出一條巨大、 淌著口水的舌頭去舔薇兒麗的臉。赫斯陸爾試著要表示友善,但是看到這麼巨大又醜陋 的怪物時,薇兒麗的反應自然是叫得更大聲,摩根被這聲音嚇到了,也跟著更使勁的哭 起來。 有一會兒,亞伯杜拉有點不知所措。接著,當他確定沒人聽到時,他叫道:「士兵 ,抓住赫斯陸爾!還有,誰去抓達爾則?」 幸運的,士兵十分機警。他很長於此道,嘉姆的公主馬上不見了,變成一個身穿舊 衣的男子,跳上寶座的台階。蘇菲跟在他後頭往前衝,一邊作勢要公主們跟著進攻。她 兩手抱住達爾則蒼白的雙膝,士兵則將他棕色的臂膀繞上大狗的脖子。公主們全跟著爭 先恐後的往前衝,大部分的人全撲向達爾則,活脫脫成了公主復仇記的現場演出。但是 碧提絲不在其中,她將薇兒麗帶離混亂的現場,開始另一份艱苦的工作--讓薇兒麗安 靜下來。查波藩的小個兒公主則在綠斑石地板上坐下來,摩根在她手裡搖呀搖的,又睡 著了。 亞伯杜拉要向赫斯陸爾跑去,但是他才一動身,賈瑪的狗就抓住機會跑了。牠由襯 裙下跑出來,看到眼前正在進行一場戰鬥--牠熱愛打架!看到了另一隻狗,若在人類 和神靈之外有令牠更討厭的東西,那就是別隻狗了。牠吠叫著衝上去攻擊,才不管那隻 狗的體型有多巨大!當亞伯杜拉還在掙扎著要踢掉襯裙時,賈瑪的狗已撲向赫斯陸爾的 喉嚨。 這對已經受到士兵攻擊的赫斯陸爾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很快又變回原形,手 憤怒的一比,狗就飛了出去,一路翻滾,一直飛到大廳盡頭才停下來,叫了一聲後靜止 不動。然後赫斯陸爾試著要站起來,但是那時士兵已騎到他背上,阻止他張開雙翼。赫 斯陸爾喘著氣,脹大起來。 「赫斯陸爾,我要你把頭低下來!」亞伯杜拉對著他大叫。他終於掙脫了襯裙,只 穿著腰布褲,跳上台階抓住赫斯陸爾的左耳。看到他這麼做,夜之花也明白赫斯陸爾的 生命藏在哪裡了,她跳上來,一把抓住赫斯陸爾的右耳,亞伯杜拉簡直高興極了!他們 就這樣掛著,當赫斯陸爾占了上風時,他們就被舉到空中;當士兵占上風時,他們就被 摔到地上。士兵那雙緊環著神靈脖子的手臂就在他們身旁,赫斯陸爾咆哮不斷的巨大頭 顱則夾在他們之間。 亞伯杜拉斷斷續續的瞥見達爾則站在寶座上被一群公主壓住,他張開他無力的金色 雙翼,似乎無助於飛行,但他用雙翼拍打公主們,並且叫喚赫斯陸爾去救他。 達爾則喇叭似的呼救聲似乎給了赫斯陸爾力量,他開始占上風了。亞伯杜拉試著空 出一隻手,想去抓那個就在他肩膀旁邊晃著的、赫斯陸爾鼻下的金環,但他的右手都是 汗,竟由赫斯陸爾的耳朵滑開。他死命的想抓住,終於還是跌了下來。 他沒有將賈瑪的狗算計進來。在昏沉躺了一分鐘後,狗站起來,充滿憤怒及對神靈 的仇恨;牠看到赫斯陸爾,馬上知道這就是牠的敵人。牠由大廳的一端飛奔過來,一副 幹架的姿態,咆哮不斷,跑過小個兒公主和摩根,跑過碧提絲公主和薇兒麗,穿過圍在 寶座旁的公主們,跑過蹲在地上的牠的主人,然後對準神靈臉上最容易咬住的地方咬去 。亞伯杜拉在干鈞一髮中匆忙縮手。 「鏗!」狗的牙齒咬下去。「呃!」狗的喉嚨吞嚥了某種東西,然後跌到地板上, 開始不舒服的打著嗝。赫斯陸爾痛得嚎叫起來,雙手捂住鼻子跳起來。士兵被摔到地上 ,亞伯杜拉及夜之花則被摔向兩邊。亞伯杜拉撲向打嗝的狗,但是賈瑪比他早一步趕到 ,將狗溫柔的抱起來。 「可憐的狗,我可憐的狗。」他輕聲的安慰牠,小心的抱著牠走下台階。 亞伯杜拉拖著摔得頭暈眼花的士兵擋在賈瑪面前,叫道:「全都停下來!達爾則, 我要你停下來!我們已經拿到你哥哥的生命了。」 寶座那邊的掙扎突然靜止下來,達爾則雙翅展開,眼中再度噴出火焰,像是燃燒的 火爐。「我不信!」他說:「在哪裡?」 「在狗的肚子裡。」亞伯杜拉回答。 「但是只到明天為止。」賈瑪語帶安慰的說,一心只想著他那一直在打嗝的狗-- 狗因為吃多了烏賊,胃容易受刺激,幸虧--亞伯杜拉踢了他一下要他閉嘴,然後說: 「狗吞下了赫斯陸爾的鼻環。」 達爾則臉上的不悅證實了精靈所說的是正確的,他猜對了!「噢!」公主們說,所 有的眼睛都轉向赫斯陸爾。他巨大的身軀向前彎,火紅的眼裡因疼痛而含著淚,兩手則 捂住鼻子。綠色、清澄的神靈的血,滲過他巨大有爪的指縫往下滴落。 「吾找該諸道的,」赫斯陸爾悶悶不樂的說:「民民就帶吾皮子下。」(我早該知 道的,明明就在我鼻子下。)高諾蘭年長的公主離開圍在寶座四周的人群,在袖子裡一 陣摸索後,遞給赫斯陸爾一條小小的蕾絲手帕,說:「拿去吧,我不恨你。」 赫斯陸爾接過後,說了聲「係係」(謝謝),將他按在鼻頭受傷的地方,狗兒除了鼻 環之外其實並未咬掉多少肉。在將傷口仔細擦淨後,赫斯陸爾重重的跪下來,作勢要亞 伯杜拉走上台階。「我現在又變好了,你要我做什麼?」他悲傷的問道。 熾天使書城
【第二十一章 城堡回到地上】 亞伯杜拉不需多想,他說:「偉大的神靈,你必須將你弟弟放逐到一個他無法回來 的地方。」 達爾則立刻哭起來,流下藍色的淚水。「不公平!」他邊哭邊跺腳,踩著寶座,「 所有的人總是跟我作對。赫斯陸爾,你不愛我!你騙我!你根本沒試著要擺脫掛在身上 的那三個人!」 亞伯杜拉相信達爾則說的是事實,他深知神靈的能力有多強大。亞伯杜拉相信赫斯 陸爾真想做的話,他大可以將士兵--更別說是他和夜之花了,一把甩到天涯海角去。 「我又沒有造成傷害!」達爾則吼叫道:「我有權結婚的,不是嗎?」 在他這樣又跳又叫的時候,赫斯陸爾輕聲的跟亞伯杜拉說:「南方的大洋裡有一個 移動的島嶼,每一百年才會被發現一次。島上有座宮殿及許多果樹,我可以將我弟弟送 去那裡嗎?」 「現在你要把我送走了!」達爾則尖叫道:「沒有人關心我會多麼寂寞!」 「對了,」赫斯陸爾小聲的跟亞伯杜拉說:「你父親大老婆的親戚跟那些北方傭兵 訂了合約,允許他們逃離參吉,避開蘇丹的憤怒,但是他們留下那兩位甥女。蘇丹將那 兩個可憐的女孩關起來,因為她們是你現在血緣最近的親戚。」 「太令人震驚了!」亞伯杜拉說,他看出赫斯陸爾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也許, 強大的神靈,為了慶祝你回到善的一方,你願意將那兩位閨女救到這裡來?」 赫斯陸爾難看的臉整個開朗起來,他舉起他巨大的、帶爪的手,一陣響雷中夾雜著 女子的尖叫,那兩位胖女孩就站在寶座前了,事情就這麼簡單。亞伯杜拉現在知道了, 赫斯陸爾一直都未使出全力。他看進赫斯陸爾的眼裡,那雙眼睛還因為狗的攻擊,眼角 泛著淚光。他知道赫斯陸爾明白了。 「別又是更多的公主!」碧提絲公主生氣的說。她跪在薇兒麗身邊,滿臉不悅。 「不是的,我可以跟你保證。」亞伯杜拉跟她說。 這兩位甥女再怎麼看也不像公主。她們穿著最老舊的衣服--實用的粉紅色以及工 作日穿的黃色,衣服因為過去一陣子的經歷而破舊骯髒。兩個人的頭髮都不再鬈曲。她 們看到達爾則在寶座上邊哭邊跺腳,再看看赫斯陸爾巨大的身軀,然後是亞伯杜拉只穿 著一件內褲,於是放開嗓門尖叫。叫過之後,兩人都試著將頭埋在對方胖胖的肩膀上。 「可憐的女孩,」高諾蘭的公主說:「這完全不像是公主的舉止。」 「達爾則,」赫斯陸爾對哭泣的神靈叫道:「美麗的達爾則,公主的狩獵者,安靜 一下,看看我為你的流放準備了什麼禮物!」 達爾則停止哭泣,問道:「禮物?」 亞伯杜拉指給他看。「看!兩個新娘,年輕水嫩,而且一心一意想嫁人。」 達爾則將臉頰上閃亮的眼淚擦掉,審視這兩位女孩。那眼光跟亞伯杜拉一些精明的 顧客在審查他的地毯時一樣。 「很相稱的一對,而且胖得很棒很棒。」他說:「這一定有什麼圈套,也許你根本 無權將她們嫁掉?」 「完全沒有圈套,發光的神靈。」亞伯杜拉回道。這兩位女孩其他的親戚將她們拋 棄後,他似乎有權將她們嫁掉,但為了安全起見,他補充一句:「強大的神靈,她們可 以任由你偷走。」他走到兩位女孩面前,拍拍她們兩人肥胖的手臂說:「女士們,參吉 最圓的月亮,請原諒我因為那個不幸的誓言而無福消受妳們的巨大。但是請抬起頭來, 看看我為妳們挑選的、取代我地位的丈夫吧!」 一聽到「丈夫」兩字,兩個女孩的頭馬上抬起來,盯著達爾則瞧。「他好帥。」穿 粉紅色的讚美道。 「我喜歡有翅膀的,」穿黃色的說:「看來很不一樣。」 「尖牙看來好性感哦!」穿粉紅色的又附和了一句,「爪子也是,不過在地毯上必 須要小心。」 她們每說一句,達爾則就笑得越開心。「我馬上就把她們偷走,」他說:「我喜歡 她們勝過公主。赫斯陸爾,我為什麼沒有收集胖女人呢?」 赫斯陸爾慈愛的露齒而笑。「那是你自己決定的呀,兄弟。」接著他收起笑容說: 「如果你準備好了,我就必須將你放逐了。」 「我現在不那麼介意了。」達爾則說,眼睛仍看著亞伯杜拉的那兩位甥女。 赫斯陸爾再度伸出手來,慢慢的、很遺憾的,然後在三聲長長的響雷之後,達爾則 和那兩位女孩就慢慢的消失了蹤影,空氣中隱隱傳來海洋的味道及海鷗的叫聲。摩根和 薇兒麗又哭了起來,其餘的人則都嘆了口氣,赫斯陸爾的嘆氣尤其沉重。亞伯杜拉驚訝 的發現,赫斯陸爾是真心愛著他弟弟,雖然很難了解怎會有人喜愛達爾則,但亞伯杜拉 也不能責怪他。我哪有權力批評別人呢?他想。夜之花走上來,用手勾住他的臂彎。 赫斯陸爾嘆了一口更沉重的氣,然後在寶座上坐下。這座位搭配他的體型遠比達爾 則合適多了。他巨大的雙翅悲傷的垂在座椅兩旁。 「還有其他的事……」他說,一邊謹慎的摸摸鼻子,鼻子似乎已經痊癒了。 「是的,確實還有事!」蘇菲說。她一直站在台階上等發問的機會。「當你偷走我 們移動的城堡時,將我先生豪爾變不見了。他人在哪裡?我要他回來。」 赫斯陸爾悲傷的抬起頭來,但在他能回答之前,公主們中間傳出訝異的聲音,台階 底下的每個人都由地上那件襯裙處退開,它一會兒凸出一會兒凹下,像個六角風琴似的 。精靈在裡頭叫道:「救命!讓我出來!你答應過我的!」 夜之花的手飛快的捂住嘴巴:「天哪,我完全忘了。」她由亞伯杜拉身邊跑開,奔 下台階,將襯裙拋開,對著陣陣紫色的煙霧叫道:「精靈,我希望你能由瓶中被釋放出 來,獲得永遠的自由。」 一如以往,精靈絕不浪費時間道謝。瓶子「砰」一聲爆開,在縷縷紫煙中,一個較 具體的形體站了起來。 蘇菲看了一眼即尖叫起來。「上天保佑這個女孩!謝謝,謝謝!」 她快速的衝到消失的煙霧旁,因為速度太快,差點撞倒那個剛轉變成有血有肉的形 體的男子。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抱起蘇菲,將她轉了又轉。蘇菲喘著氣說:「我為什 麼看不出來呢?我為什麼會不知道呢?」 「那是魔法的作用,」赫斯陸爾幽幽的說:「如果人家知道他定豪爾巫師,就會放 他出來。妳無法知道他是誰,他也無法告訴別人。」 這位王室巫師豪爾,比蘇利曼巫師年輕,長相也遠為優雅。他身穿一套豪華的淡紫 色綢緞衣裳,頭髮則帶著一種相當難以想像的黃色色澤。亞伯杜拉注視著巫師瘦削的臉 上那對淡色的眼珠,在某日清晨他曾清楚的看過這對眼睛。他覺得自己早該猜到了,又 覺得現在自己的處境十分尷尬。他利用了精靈!他覺得自己十分了解精靈,這是否意謂 著他也了解豪爾巫師呢?或者不了解? 因為這種種想法,當眾人包括士兵在內,圍繞著豪爾歡呼並跟他道喜時,亞伯杜拉 並未加入。他看著查波藩的小個兒公主靜靜的走入歡呼的人群,慎重的將摩根交到豪爾 手上。 「謝謝。」豪爾說:「我想我最好把他帶在身邊,才能好好看著他。」他跟蘇菲解 釋,並加上一句:「對不起,讓妳受驚了。」豪爾似乎比蘇菲會抱小孩。他將摩根搖啊 搖的,並低頭仔細的看他,摩根則挑釁似的回瞪過來。「我的天,有夠醜的!」豪爾叫 道:「跟我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豪爾!」蘇菲抗議,但聲音裡不帶怒氣。 「等一會兒。」豪爾說。他走上通往寶座的台階,抬頭看著赫斯陸爾:「看這裡, 神靈,我有帳要跟你算!你把我的城堡拿走,又把我關在瓶子裡是什麼意思?」 赫斯陸爾的眼睛轉成憤怒的橘色。「巫師,你自以為你的力量足以與我匹敵嗎?」 「沒有,」豪爾回道:「我只是需要知道原因。」亞伯杜拉發現他很佩服這個人, 因為蘇菲的告知,他知道豪爾向來膽小,也確信豪爾現在心裡絕對是怕得要命,但是外 表一點也看不出來。他將摩根舉起,放在淡紫色綢緞衣裳的肩頭,回瞪過去。 「很好,」赫斯陸爾說:「我弟弟命令我去偷城堡,這一點我別無選擇。但是達爾 則的命令裡沒有提到該怎麼處置你,只說要確定你不會再把城堡偷回去。如果你在道德 上一無瑕疵的話,我只會將你送往我弟弟現在所在的島嶼,但是我知道你曾運用巫術征 服了鄰近的國家--」 「那不公平!」豪爾抗議道:「國王命令我--」有一會兒,他說話的語氣很像達 爾則。他自己大概也意識到了,停下來思索,然後悲傷的說:「如果我當時有想到的話 ,我相信我應該能改變國王的想法。你是對的,但是別讓我逮到機會將你裝到瓶子裡去 。就這樣。」 「那樣的話,我或許也是罪有應得。」赫斯陸爾同意道:「我越用心設計,讓每個 被牽扯進來的人面對最適合他們的命運,我就越該當被懲罰。」他斜睨了亞伯杜拉一眼 ,問道:「對不對?」 「偉大的神靈,那確實很痛苦。」亞伯杜拉同意道:「雖然我所有的夢都實現了, 但並不是只包含快樂的夢。」 赫斯陸爾點點頭。「現在,」他說:「在我處理完一件必須處理的小事後,我就必 須離開你們了。」他舉起翅膀比了個手勢,身邊馬上圍聚了一群奇怪的、長有翅膀的形 體。他們在赫斯陸爾的頭頂及寶座旁盤旋,像是透明的海馬。除了他們拍動的翅膀之外 ,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天使。」碧提絲公主跟薇兒麗公主解釋。 赫斯陸爾跟這些有翅的形體低聲交代,他們迅即由他頭頂離開,速度與他們來時一 般的快,這一群形體改聚在賈瑪頭上低聲耳語。賈瑪嚇得直往後退,但是毫無用處,這 群形體還足跟著他,然後一個接著一個,棲息在賈瑪的狗身上不同的位置。一旦占好位 置,他們就開始縮小,消失在狗毛之間,到最後只剩兩個還留在外頭。 亞伯杜拉突然發現那兩個形體就在他的眼前盤旋,他想躲開,但他們一直跟著他。 兩個小小的、冷冷的聲音跟他說話,聲音似乎只有他才聽得到:「在長期思考之後,我 們覺得這樣的形體勝過蝦蟆,能以永恆的光來思考。為此,我們謝謝你。」說完後,這 兩個形體迅速飛開,停在賈瑪的狗身上,縮小,然後消失在牠耳朵粗糙的皮膚內。 賈瑪望著他臂彎裡的狗,問赫斯陸爾:「為什麼我會抱著一隻充滿天使的狗?」 「他們不會傷害你或你的狗的,」赫斯陸爾說:「他們只是在等那個金環出現。你 說過的,是明天吧?請務必了解我急於看守我的生命的心情。當我的天使們找到它的時 候,不論我在什麼地方,他們都會將它帶來給我。」說完,他嘆了口氣,聲音之沉重令 每個人寒毛倒豎。「我不知道我會在什麼地方。」他說:「我必須在地底深處找一個自 我放逐的地方。我做了許多壞事,不能再列身好神靈之中。」 「不要這樣啦,偉大的神靈,」夜之花勸他:「我聽說所謂善良即是原諒。我確信 好神靈們會歡迎你重回他們之間的。」 赫斯陸爾巨大的頭顱搖了一搖,說:「聰明的公主,這妳就不明白了。」 但是亞伯杜拉發現他很能了解赫斯陸爾的想法,也許這跟他對他父親大老婆的親戚 出言不遜那次經驗有關。「別說了,親愛的。」他說:「赫斯陸爾的意思是,當他做壞 事時他樂在其中,一點也不後侮。」 「確實如此,」赫斯陸爾說:「過去幾個月,我玩得比以往幾百年都高興,這是達 爾則教給我的。現在我必須離開,以免我以作弄別的好神靈為樂。如果我知道有什麼地 方可以去就好了!」 豪爾似乎想到了什麼,他咳了一聲,建議道:「幹嘛不去別的世界?你知道,有成 千上百個不同的世界。」 赫斯陸爾的翅膀高高舉起,興奮的拍打著,大廳裡每位公主的頭髮和衣服都隨之飄 動。「是嗎?在哪兒?告訴我如何去別的世界。」 豪爾將摩根交到蘇菲笨拙的手裡,三步一跳的登上台階。他示範給赫斯陸爾看的是 幾個奇怪的手勢以及點頭等等,但是赫斯陸爾似乎完全了解。他點頭回禮,然後由座椅 上起身,就這麼走掉,一言不發的越過大廳,穿過牆壁,彷彿那牆只是一片霧氣。大廳 突然變得空蕩蕩的。 「麻煩的傢伙總算走掉了!」豪爾嘆了口氣。 「你將他送去你的世界嗎?」蘇菲問他。 「不可能!」豪爾回道:「那個世界有他們自己煩不完的事,我送他去完全相反的 方向。這麼做是擔了一點風險,我擔心城堡跟他一起消失。」他慢慢轉身,直望到大廳 雲狀的盡頭。「幸虧都還在。」他說:「這意味著卡西法一定在這裡的某個地方,他是 城堡運轉的力量來源。」他放聲大叫:「卡西法,你在哪裡?」 地上的襯裙似乎再度擁有生命,這次,它的圓箍向旁滑開,讓魔毯由下面飄出來。 魔毯全身抖著,像賈瑪的狗現在所做的一樣,然後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是,它笨重的跌 落在地上開始自行解體。亞伯杜拉看了,心疼的差點叫出來。長長的紡線不受控制的由 魔毯上抽離,帶著奇異的藍光,彷彿魔毯並非由一般的羊毛紡成。獲得自由的紡線在魔 毯上來回疾走,越來越長、越升越高,直直的伸展在雲霧天花板和幾乎已經空白的、作 為織毯底布的帆布之間。 最後,魔毯在不耐的一抖之下,線的另一端也由帆布鬆開,往上縮到其餘的紡線裡 。這些線敞開成光團,然後再度縮小,最後形成一個新的形狀--像是倒掛的淚珠,或 是一點火焰。那形體穩穩的、果斷的往下飄,當它飄近時,亞伯杜拉可以看到它前面有 一個由小小的紫色、綠色或是橘色火焰構成的臉。亞伯杜拉認命的聳聳肩,到頭來他用 那些金幣買回來的似乎是一個火魔,而不是一張魔毯。 火魔開口說話,嘴巴是紫色的火焰。 「謝天謝地!在這之前為什麼沒人叫我呢?好難受啊!」 「可憐的卡西法!」蘇菲叫道:「因為我不知道呀!」 「我不是在跟妳說話,」這個奇怪的火焰形體說:「妳的爪子直掐到我身體裡去。 」 當他飄過豪爾身邊時說:「我也不是在跟你說話,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我本來 就不想幫國王的軍隊。我是在跟他說話。」他在亞伯杜拉的肩旁跳動,火焰很熱,亞伯 杜拉感覺到自己的頭髮輕輕的滋滋作響。「他是唯一試著要取悅我的人。」 「從什麼時候開始你需要人家的奉承?」豪爾不悅的問道。 「自從我發現被人家誇讚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開始。」卡西法回道。 「我可不認為你很好。」豪爾氣沖沖的說:「你要那麼虛榮就請便。」他淡紫色的 袖子一甩,轉過身去。 「你想變成蝦蟆是不是?」卡西法生氣的說道:「你可不是唯一會把人變成蝦蟆的 !」 豪爾生氣的以一隻穿紫靴子的腳在地上叩著,「也許你的新朋友會要求你將這個城 堡弄回它原來的所在地。」 亞伯杜拉覺得有些難過,豪爾似乎擺明了裝作不認識他,但他接受這個暗示,彎腰 鞠躬,跟卡西法說:「歡樂的火焰及毯中的蠟燭,原形比你是寶貴的織毯時還要華麗百 倍的--」 「直接說重點!」豪爾抱怨道。 「你能否仁慈的將城堡弄回地上?」亞伯杜拉終於把話說完。 「我很樂意。」卡西法說。 他們感覺到城堡往下掉,剛開始時掉得非常快,蘇菲緊抓住豪爾的手臂,幾個公主 則驚叫出聲,薇兒麗大聲的說,她的胃好像被留在天上。這或許是因為卡西法長期以來 都被迫以另一種形體存在,疏於練習魔法吧?不論原因為何,一分鐘後下降的速度慢了 下來,變得十分和緩,令人幾乎難以察覺。也幸虧是這樣,因為城堡很明顯的越往下越 縮小,大家必須越靠越近,並且爭取自己的空間取得平衡。 城堡的牆往內縮,由雲霧狀的斑岩變為平凡的石灰牆;天花板往下降,原來的拱頂 變為粗粗的黑色樑木。原來寶座所在的後方出現一扇窗戶,起先只是一個陰影,亞伯杜 拉轉身熱切的望著,希望能再看一次那片透明的海洋和夕陽映照下的島嶼;但是,當窗 戶終於成形之後,窗外有的只定天空,黎明清澈的黃色光芒照射進來,充滿這鄉間農屋 大小的房間。這時,公主們已全部擠在一起,蘇菲被擠在角落裡,一手抓著豪爾,一手 抓著摩根,亞伯杜拉則被擠在夜之花和士兵之間。 亞伯杜拉注意到,士兵已經有好一陣子沒開口說話了。他的舉止相當奇怪,他將借 來的面紗拉過頭頂,身體前彎,坐在當城堡縮小時在壁爐旁出現的一把凳子上。 「你還好嗎?」亞伯杜拉問他。 「我沒事。」他回答,但是連聲音都聽起來怪怪的。 碧提絲公主擠到他身旁,說:「原來你在這裡。你到底怎麼了?你是在擔心一旦事 情回復正常,我就會反悔嗎?是這樣嗎?」 「不,」士兵回答,「或者可以說--是的,因為那會令妳困擾。」 「我一點都不會感到困擾!」碧提絲公主斷然的說:「我承諾的事從不後悔。至於 那個賈斯丁王子--管他的。」 「可是,我就是賈斯丁王子。」士兵說。 「什--麼?」碧提絲公主大吃一驚。 士兵慢慢的、不太好意思的將面紗拿掉,抬起頭來。雖然還是同一張臉,同樣一對 看來可以是非常純潔,也可以是非常不誠實的藍色眼睛,但是現在那是一張看起來較溫 和而有教養的臉,臉上顯現出一種不同的軍人氣度。 「那個混蛋神靈也對我施了法,」他說:「我現在想起來了,我在樹林裡等搜索隊 回來報告,」他看起來十分愧疚,「我們在追碧提絲公主。呃--我是說--妳。妳也 知道的,搜尋的結果並無所獲。然後我的帳篷突然被吹跑,神靈由樹林問跑出來說:『 公主我帶走了。因為你很不公平的利用魔法打敗她的國家,我罰你變成戰敗一方的士兵 ,看你喜不喜歡那種滋味。』接下來我就在戰地四處流浪,以為自己是一個斯坦吉雅士 兵。」 「你討厭那種滋味嗎?」碧提絲公主問他。 「呃,」王子回道:「滿艱苦的,不過我就這麼適應過來了,一路上撿取所有用得 上的東西,並且做點計畫什麼的。我原想要為所有戰敗的士兵做點什麼,但是--」他 臉上露出那位老兵慣有的笑容,「坦白說吧,我在印格利一路流浪,還真是玩得很開心 ,當壞人滿有趣的,這點跟那個神靈很像。一想到得回去治理國家就令人沮喪。」 「那方面我可以幫得上忙。」碧提絲公主說:「畢竟我知道訣竅和方法。」 「真的嗎?」他抬頭看她,眼光就如當他還是士兵時,看著帽裡的小貓時那樣溫柔 。夜之花以手肘輕推了亞伯杜拉一下,高興的耳語道:「是奧青斯坦國的王子呢,但是 不用怕他。」 又過一會兒,城堡像羽毛般,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卡西法在天花板低低的樑木問飄 浮,宣布說他把城堡停在金斯別利城外的草地上,並且洋洋自得的說:「我已經把訊息 傳到蘇利曼的一面鏡子裡。」 這似乎激怒了豪爾,他生氣的說:「我也是。你總是喜歡強出頭,對不對?」 蘇菲插嘴道:「讓他收到兩則訊息,這有什麼不好?」 「蠢極了!」豪爾說完,開始笑起來。卡西法也跟著笑開來,發出嘶嘶的聲響,兩 人似乎又和好了。亞伯杜拉想了想,終於了解豪爾真正的感受。他被變成精靈後一直充 滿怨氣,即使到現在也還不能完全釋懷。他只能對卡西法發洩,一方面是因為或許卡西 法也有同樣的感受,另外則是他們兩人都擁有強大的法力,換成對常人發脾氣的話太過 危險。 兩個訊息顯然都送到了,站在窗邊的人叫道:「看!」每個人都擠了過去。他們看 到金斯別利的城門打開來,國王的馬車跟在一隊士兵之後匆匆的出城。事實上這比較像 是一場遊行,不同國家大使的馬車跟在國王的馬車之後出城,每輛馬車上面都有赫斯陸 爾抓來的眾公主們本國的國徽。 豪爾轉身跟亞伯杜拉說:「我覺得我好像很了解你似的。」他們兩人有點尷尬的對 望著,豪爾接著問他:「你呢?你了解我嗎?」 亞伯杜拉彎腰鞠躬:「至少是跟你了解我一樣的了解你。」 「我就擔心這一點。」豪爾悲傷的說:「好吧,我知道當我有需要時,可以靠你很 快的把話說清楚講明白。當那些馬車全部抵達這裡時,可能得派你上場。」 豪爾說的沒錯,當馬車抵達時,那真是混亂一片!那段時間內,亞伯杜拉說話說到 聲音都啞掉。但是對亞伯杜拉而言,最令他感到混亂的是,每位公主加上蘇菲、豪爾和 賈斯丁王子,全都堅持要告訴國王亞伯杜拉有多聰明,又有多麼勇敢。亞伯杜拉一直想 糾正他們,他並不覺得自己勇敢--他只是覺得輕飄飄的,如在雲端,因為夜之花愛著 他。 賈斯丁王子將他帶到一邊,到王宮諸多接待室的一間裡,告訴他說:「你就接受吧 ,這些褒獎是你應得的。看看我!斯坦吉雅人全圍著我,因為我發錢給他們的老兵;我 的王兄則因為我不再拒絕娶碧提絲公主為妻而高興得要命,每個人都以為我是個模範王 子。」 「你原來反對跟她結婚嗎?」亞伯杜拉問道。 「是的。」王子說:;田然,那時我還沒見過她。國王跟我為了這件事吵過許多次 ,我還威脅說要把他從王宮屋頂丟出去。我失蹤時,他以為我只是氣不過暫時離家出走 。他根本都還沒開始擔心。」 國王真是太快樂了!他弟弟終於回心轉意接受婚事,亞伯杜拉也將他女兒薇兒麗和 另一位王家巫師豪爾,安全的帶了回來,他下令第二天就舉行雙重婚禮。這令原本就混 亂的情形亂上加亂,豪爾匆忙的用羊皮紙做了一個即時傳訊兵,當做國王的信使,火急 的送訊給參吉的蘇丹,說國王願意提供交通工具,請他來參加他女兒的婚禮。半小時後 ,這個傳訊的紙兵回來了,被撕得半爛。它帶回的訊息是,亞伯杜拉若膽敢在參吉出現 的話,蘇丹已為他準備了一根五十呎長的木樁。 因為情況如此,亞伯杜拉跟豪爾就去找國王商量。國王當晚就設了兩個新的官位, 稱為「印格利王國特別大使」,分別封給亞伯杜拉和夜之花。 王子和大使的雙重婚禮是歷史盛事,碧提絲公主和夜之花各有十四位公主作為伴娘 ,還有國王親自為新娘送嫁。賈瑪是亞伯杜拉的伴郎,當他將婚戒交給亞伯杜拉時,悄 悄的跟他報告,說天使們那天一早就帶著赫斯陸爾的生命離開了。 「他們離開真好!」賈瑪說:「我可憐的狗現在可以不用一直搔癢了。」 唯一沒有出席的重要人物是蘇利曼巫師和他太太。這倒和國王的怒氣沒有什麼直接 的關係,似乎是因為當國王想逮捕蘇利曼巫師時,樂蒂對國王疾言厲色,結果動了胎氣 ,蘇利曼不敢在這時離開她身邊。就在婚禮當天,樂蒂產下一個女嬰,母女都健康平安 。 「太棒了!」蘇菲高興地說:「我最會當阿姨了!」 兩位新上任大使的第一項任務,就是護送這些被綁架的公主回家。有些公主住得非 常遙遠,譬如查波藩的小個兒公主吧,幾乎沒人聽說過她的國家。大使接到的指示是, 與這些國家建立商業關係,並且記下沿途所經過的奇怪地方,以供日後進一步探究、勘 察之用。這些豪爾以前就跟國王談過,現在不知為什麼,整個印格利國都熱切的在討論 要將地球的地圖完整的畫下來。探險隊挑選出來了,並且加以訓練。 在旅行、縱容這些公主們及與外國國王爭論之餘,亞伯杜拉不知為什麼,總是因為 太過忙碌而沒時間跟夜之花坦白一切,似乎「明天」總會有比較恰當的時機,但是當他 們快要抵達那遙遠的查波藩時,他知道他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覺得血液由他臉上退去。「其實我並不是王子!」他大聲的說 出來。是的,終於說出口了。 夜之花正在畫地圖,聞言抬起頭來,帳篷中罩著燈罩的燈將她的臉映照得比平常還 要美麗。「噢,我早就知道了。」她淡淡的說。 「什麼?」亞伯杜拉輕聲的問。 「呃,那是很自然的嘛!當我在空中的城堡時,我有許多時間想你。我很快就了解 到你是在作浪漫的白日夢,因為那跟我作白日夢的方式很像。只不過呢,我常夢想說我 是一個普通的女孩,而我父親是大市場裡的地毯商。我常夢想著我為他打點所有的生意 。」 「妳真是令人驚訝!」亞伯杜拉驚嘆道。 「彼此彼此。」說完,她又繼續畫她的地圖。 當他們終於回到印格利時,身邊多出一匹載貨的馬,馬身上背負的全是公主們答應 要給薇兒麗公主的糖果和甜點,有巧克力、裹糖的橘子、椰子白糖、蜂蜜核桃等等,但 最棒的是小個兒公主送她的糖果,那是一層層像紙一樣薄的糖果,小個兒公主稱它為「 夏天的葉子」。這些葉子裝在一個非常美麗的盒子裡,薇兒麗長大後就用它來裝珠寶。 令國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薇兒麗公主後來幾乎不曾再尖叫或者要脾氣。就薇兒麗自己 跟蘇菲解釋的是,當三十個人都叫妳一定要尖叫時,妳就覺得尖叫一點都不好玩了。 蘇菲跟豪爾又住回移動的城堡裡了--兩人依舊還是吵吵鬧鬧的,但是據說他們這 樣反而比較快樂。城堡的一個空間設定在奇平鎮,當亞伯杜拉和夜之花出完第一趟任務 回來後,國王賞給他們位於奇平山谷的土地,並允許他們建造一座屬於自己的城堡。他 們建造的房子相當樸素,屋頂甚至是草皮編的,但是他們的花園很快就成為該國的奇景 之一。據說亞伯杜拉在設計這座花園的過程中,有一位王家巫師提供幫助。說的也是- -不然僅僅是位大使,怎麼有辦法擁有一座有風信子的樹林,林裡的藍色風信子還能四 季常開,終年不凋呢? 全書完 熾天使書城 踴躍購買他們的書籍,用實際行動來支持你欣賞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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